不多時,徐先圖匆匆趕來,躬身施禮道:“微臣參見陛下!”
“徐愛卿,今天的報紙看了嗎?”趙構冷冷問道。
“回稟陛下,微臣吃午飯時掃了幾眼。”
“你應該知道朕要問什麼,第三版的聲明。”
徐先圖胸有成竹,不慌不忙道:“回稟陛下,第三版關於鄭平的聲明,微臣已經看見了,難道陛下沒有看見微臣轉交的信件?”
趙構一怔,“什麼信件?”
“就是鄭平給他父親的正式回信,昨天下午微臣收到,陛下不在,微臣就放在陛下御案上。”
趙構眉頭皺了起來,他昨天身體有些不適,早早回宮休息了,他立刻翻了翻桌子,沒有看見任何信件。
“康順!”
趙構厲喝一聲,康順嚇得連忙跑進來,“奴才在!”
“昨天你給朕收拾御書房,桌案上的一封信呢?”
“信?”
康順撓撓頭,吞吞吐吐道:“昨天是有幾封信,奴才也不太清楚,要不奴才找找備箱?”
備箱其實就是廢紙箱,趙構每天要處理很多奏摺,但總有些奏摺是他不願過問之事,尤其涉及錢糧支出的奏摺,他一般都是直接扔到備箱中,由康順事後處理,燒掉或者退回去等等。
但沒有經過自己同意,就擅自把信件扔掉,這卻是難以容忍之事。
趙構惡狠狠盯着康順滿頭大汗在備箱中翻找文書,最後他膽怯的把一封信遞給趙構,“陛下,在這裡!”
趙構就恨不得一腳將他踢翻,只是礙於徐先圖在一旁,他不得不維護帝王的形象。
“不準再有下次了!”
趙構咬牙說了一句,康順遍體生寒,低下頭答應一聲,連忙退下去。
徐先圖現在才知道,爲什麼天子很多事情都不知情,他還以爲是秦檜在刻意隱瞞,但現在看來,這個宦官也很大的問題啊!
他爲什麼要把這些重要的文書扔掉,究竟是他無知,還是另有隱情?
趙構坐下,打開鄭平給父親的回信,鄭平在信中嚴厲批評他父親唯利是圖,目光短淺,當年和女真人做生意,從不考慮家仇國恨,自己忍無可忍才離家出走。
而現在又爲了所謂郡王虛銜,讓自己選擇背叛,同樣讓自己不能容忍,如果父親非要逼自己背叛,那麼他們父子只能各走一方,不用再考慮什麼父子之情。
心中沒有明確表述要和父親割裂父子關係,但意思到了。
“徐愛卿覺得這是真嗎?”趙構生性多疑,他對鄭氏父子還是有點懷疑。
“陛下,信中或許會含糊其詞,但在報紙上公開聲明脫離父子關係,微臣認爲是真,更重要是,卑職得到消息,鄭平很快會被調離四川路,他們父子再有什麼糾葛,其實也沒有意義了。”
趙構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信件,已經無法掩飾臉上的失望之色,他原本抱有極大期待的鄭平攜四川路迴歸之夢,就這麼徹底破滅了。
鄭平在《臨安京報》上公開聲明脫離父子關係,在臨安引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這年頭父子反目的人很多,爲財富、爲親情,也有不少是因爲政治理念不同,鄭家父子反目也不奇怪,但公開登報申明,卻是頭一遭,所以街頭巷尾都在竊竊議論此事。
但鄭家卻保持了沉默,知情人說,鄭統全去明州督造海船去了,明顯是爲了迴避此事。
呂府內,呂頤浩的二弟呂大同前來拜訪,幾年前,呂大同因爲幼子呂絞的胡作非爲而被貶黜,掛一個團練使的虛職,賦閒在家,呂絞被流放去了嶺南,原本是流放十年,但呂大同花不了不少錢,終於以病重爲理由同意家屬接回家治療,相當於保外就醫。
呂頤浩原本比較看重呂大同,尤其他當年在陳慶態度上是支持陳慶和孫女呂繡的婚事,事實證明呂大同是對的,而當初呂青山卻是堅決反對陳慶和呂氏聯姻,他主張呂氏和沈家聯姻。
但最後陳慶卻選擇了呂青山,而不是支持他和呂繡婚事的呂大同,呂頤浩還特地爲這個問題問了陳慶,陳慶的回答令他深思。
陳慶告訴他,‘呂青山當年的態度是理智而正確,是真正爲家族利益考慮,堅持了家族利益至上的原則,而呂大同雖然看似支持自己和呂繡的婚事,但實際上並不是因爲他有眼光,而是缺乏原則,正是呂青山堅持原則才讓陳慶放心,而呂大同的含糊讓他不放心。’
現在看來陳慶識人的眼光還是很準確,這次呂大同想方設法把兒子弄回來,就讓呂頤浩十分不滿,前兩天他見到了呂絞,還是那一副憊懶模樣,根本就沒有得到任何教訓。
“大哥,我一直不太理解,陳慶有地盤、有軍隊、有臣僚,他直接建國登基就是了,爲什麼他還搞得那麼複雜,彎彎繞繞的,還把先帝接回來,爲一個親王的頭銜大費周折,不惜率十萬大軍跑臨安一趟,這樣有意思嗎?”
呂頤浩微微一笑,“那你說男人娶妻也不就是那回事嗎?直接去把女人接回家上牀過日子就行了,幹嘛還要搞六禮,一套繁瑣之極的禮儀,就連山寨強盜搶回女人,還要等晚上拜堂成親,何必呢?
其實兩者是一回事,這天下還是大宋的天下,伱直接出兵把它攻佔了,宣佈自己當皇帝,那豈不是連強盜都不如?又會有多少人願意承認你?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道理我當然懂,只是我覺得宋朝像就破落戶一般,不值得!”
呂頤浩知道自己三弟鬱郁不得志而對朝廷仇恨極深,就恨不得宋朝今天就滅亡,所以才說出這番話。
他淡淡道:“你難得來看我一趟,不會就爲了發個牢騷吧!”
“倒不是!我聽說青山去把巴蜀,居然成了四川路最高政務主官.”
呂頤浩擺擺手打斷他的話,“這是陳慶的選擇,他很器重青山的能力和資歷。”
“可當初陳慶想娶繡兒之時,青山是堅決反對的,我卻是支持的,沒有我的支持,繡兒不可能嫁給陳慶吧!怎麼到了報恩的時候,卻反過來了?我無法理解。”
“你覺得陳慶用青山是在報恩?”
“不然呢?這麼重要的職務,難道他手下沒有合適人選?周寬就很不錯,他爲何不用?非要用我們呂家的人。”
呂大同的說法也不是沒有道理,陳慶用呂家人,是因爲呂家和自己的利益一致,但在呂大同看來就是在回報呂家,那也應該用當年支持他的自己,而不是當初反對他婚事的呂青山,讓呂大同心中很不平衡。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呂頤浩有點生氣了。
“我也不要青山那樣的高職,以我資歷,出任一州主官總可以吧!”
“你走了,你兒子呂絞怎麼辦?他現在還被刑部監控呢,我沒記錯的話,他每隔五天要去刑部簽到一次吧!”
“這個.我之前問過刑部了,刑部說,如果我願意捐給朝廷五萬貫錢,那絞兒剩餘的五年刑期可以特赦,事實上,絞兒已經被特赦了,隨時可以離開臨安。”
“你哪來的五萬貫錢?”
“大哥,我那座宅子已經賣了,我現在在外面租房住。”
呂頤浩頓時明白了,呂大同爲了讓兒子回來,把家財和細軟都耗光,現在又把宅子賣了,可以說已經是山窮水盡,憑他一個月十貫錢的虛官收入,怎麼養得了家?所以他現在就想去川陝任職,當一任知州,還有官宅可以住,他是在打這個主意。
但畢竟是自己的胞弟,混得這麼慘,呂頤浩心中也不忍,便點點頭,“好吧!我寫一封信給你,你去京兆找陳慶,記住要把你兒子約束好,他若在川陝犯事,沒人救得了他。”
呂大同大喜,連忙道:“大哥放心了,絞兒今年三十歲了,我打算給他娶妻成家,他已經收心了。”
“既然你這樣說,我就信你一回。”
呂頤浩寫了一封信,又吩咐長子拿一百兩銀子給二叔做盤纏,讓他們一家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