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
溫簡言用力地深吸一口氣, 聲音中夾雜了一點咬牙切齒的成分。
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那落在自己身上的,如有實質的視線消失了。
但是, 不知道爲什麼,即使巫燭在他的強制命令下閉上了雙眼,可剛剛對方視線停留過位置卻好像仍然殘留着一點古怪的熱度, 單薄的布料被水分浸溼, 緊緊地貼在皮膚之上,帶來一種無法忽視的觸感——或者說, 本來能夠忽視, 到在被迫注意到之後,就很難被再次忽略了。
“……”
溫簡言忍不住擡手扯了下領口,試圖讓潮溼的布料遠離皮膚。
但是,他的手纔剛剛擡到一半, 就被硬生生地止住了。
不對,他在乎這個幹什麼。
胸口而已。
看就看唄。
溫簡言的視線再一次落在了巫燭的身上。
對方仍舊被銜尾蛇禁錮在原地, 鎖鏈的盡頭消失在黑暗之中, 衣襟凌亂敞開,蒼白的肌理上是繁複詭譎的咒紋,漆黑長髮的髮尾浸在地面上冰冷的水中。
他靠在牀尾,臉上沒什麼表情,在閉上雙眼之後, 完全看不出來剛剛的狎暱和火熱,反而顯得格外狼狽,甚至……
帶着幾分無辜。
彷彿他纔是受委屈的那個。
“……”
溫簡言感到自己心頭剛剛被壓下的邪火再一次開始上涌。
沒必要, 沒必要。
不需要跟這種暫時沒有思考和語言能力的野獸置氣。
他沒腦子!
溫簡言用力地閉了閉眼, 深呼吸過好幾輪之後, 才總算努力讓自己重新平靜下來。
他扭過頭,再次看向背後牆壁上的大洞。
洞很深,像是透不進一絲光亮,裡面漆黑一片,森冷異常,像是帶着某種詭異的吸引力,能夠將周圍的一切吞沒,令人膽戰心驚。
像是想要抵禦那種可怕引力一般,溫簡言不着痕跡地稍稍向後退去小半步,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
顯然,巫燭並不希望他進入那個大洞之中。
雖然對方巫燭現在暫時維持着失去理性和神志的狀態,但是溫簡言並不覺得自己剛剛得出的結論是錯誤的。
甚至可以說,對方現在的樣子,甚至可能比頭腦健全時更可靠些。
巫燭之前的狀態實在是有點太令溫簡言感到捉摸不透,讓他總有一種好像對方在籌謀些什麼的感覺,自然會加倍謹慎地審視對方的一舉一動,以防他爲了脫困而耍些什麼陰謀詭計。
對方在原始本能的支配下所做出的行動,反而會讓溫簡言感到放心些。
因爲無論如何,巫燭都是不希望他死的。
或者說……
是不希望他死在除了自己以外的,別的什麼東西手上。
那麼,這個大洞對現在的他來說,需要的一定是遠離,而非接近。
在和自己身家性命息息相關的問題上,溫簡言向來十分謹慎,從不會被感情和衝動影響判斷力。
而這也就意味着,這個房間內他唯一能夠獨自探索的線索,就這麼斷了。
巫燭成了他僅剩的選項。
但問題是,對方現在並不是能夠博弈,交涉,甚至溝通的狀態。
難道要放棄這次機會,就此離開嗎?
溫簡言的眉頭皺起。
他再一次低下頭,向着巫燭的方向看去。
他仍舊維持着之前的狀態,看上去十分乖巧。
如果溫簡言不是過於清楚對方的本質究竟多危險,或許真的會被他現在受制於人,近乎無害的表象欺騙了去。
“……呼。”
溫簡言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擡手抹了把臉上殘餘的水漬,然後扭頭向着巫燭的方向走去。
他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
無論如何,溫簡言都不準備就這樣無功而返。
隨着時間推移,這個副本的難度只會越來越高,隨着住客一個個被迎接進來,興旺酒店內部也會變得越來越危險,到那時候,想要再找一個勉強算得上安全的時間和環境,難度就會翻倍不止。
更重要的是,在上一次和巫燭交談之時,對方並沒有提到,他現在這種無神志,原始程度高的狀態會維持多久……
萬一等到下一次,他仍舊沒有完全甦醒過來呢?
溫簡言沒有時間在這裡乾耗,也不準備賭下一次對方是不是清醒交談狀態的可能性。
那麼,留給他的就只要最後一個選項了。
——強迫巫燭恢復清醒。
溫簡言指尖翻轉,將那枚在自己“睡着”前藏入掌心的刀片拿了出來,在自己的指腹上用力一劃。
雪亮的刀刃劃過,皮肉淺淺綻開,滾燙的鮮血隨之涌出,順着指尖滴落下來。
滴答。
一滴粘稠的鮮血落入水中,淺紅的顏色在漆黑的水中蔓延開來。
似乎嗅到了熟悉的鮮血味道,巫燭扭過頭,精準地向着他的方向【看】來,他的臉上仍然表情淡薄,似乎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情緒改變,但是,溫簡言卻能清晰地捕捉到對方面容之上細微的變化,薄薄的嘴脣下,森白的利齒若隱若現,像是貪婪飢餓的獸性被喚醒,在那張屬於人類的皮囊之下蠢蠢欲動。
黑暗之中,銜尾蛇鎖鏈再一次開始叮噹作響。
溫簡言在對方的面前停下腳步,一手卡住他的下頜,冷淡地說道:
“張嘴。”
這是一個沒有被施加強制性力量的命令。
巫燭順從地張開嘴,任憑溫簡言將流淌着鮮血的手指伸了進來。
“……嘶。”
溫簡言皺了下眉,小小地倒吸一口涼氣。
他感受到對方在激烈地吮着他的傷口,冰冷而靈巧的舌尖用力地舔入皮肉破損的縫隙內,將溫熱粘稠的鮮血從中擠壓,勾卷出來。
由於上一個命令仍然有效,所以,巫燭仍是閉着眼。
漆黑而濃密的睫毛靜靜地垂在蒼白如石般的臉孔上,在那雙屬於獸類的金色眼瞳被遮住後,那種獨屬於異類的邪惡攻擊性被大大削減了。
他蒼白的脣上被染上了一點人類鮮血的顏色,下巴揚起,喉結上下滾動着。
疼。
但由於傷口不大,疼痛並不劇烈,反而容易被對方脣舌纏繞時的感覺覆蓋。
“……”
溫簡言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在摸索着對方的口腔。柔軟的,冰冷的,彷彿蛇類般靈活的舌尖。
堅硬尖銳的牙齒。
他一不留神,稍稍按了下去。
溼潤柔軟的舌熱情地捲上了他的指尖,回饋而來的,是更爲激烈的,近乎貪婪的迎合。
溫簡言一驚,下意識地縮手。
巫燭稍稍皺起了眉頭,像是不滿一般,張口咬住了他的指尖,阻止他向外抽出的動作。
力道並不算大。
比起進食,反而更像是調-情。
“!!!”
酥麻的電流從被咬住的地方竄起,讓溫簡言反射性地哆嗦了一下,猛地向後一退,拉開了距離。
“叮噹。”
銜尾蛇鎖鏈碰撞的聲音再次響起。
巫燭閉着眼,扭頭向着溫簡言退後的方向看去,對他突然的抽身離開似乎顯得十分疑惑,猩紅的舌尖舔過脣角,將殘存的血液捲入口中,好像仍然意猶未盡。
“……”
溫簡言已經退到了巫燭能夠觸碰到的距離之外,臉上一塊紅一塊白,神色不停變換着。
明明對方行動受制,甚至喪失了利用眼神挑戰自己權威的能力。
但是……
他就是莫名有一種自己又吃虧了的感覺。
彷彿在無形中被以某種更隱秘的形式侵-犯了一樣,實在是令他不爽。
溫簡言閉了閉眼,用力地深吸一口氣。
不知道爲什麼,每一次遇到巫燭,他總是有很強烈的,想要罵髒話的衝動。
要文明。
щщщ _ttкan _c o
他低下頭,掃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
但是,巫燭看上去卻和剛剛沒有什麼區別,仍然維持着低理智的狀態。
難道是還不夠嗎?
……既然已經開始了,爲了完成自己的目的,他也只能繼續下去了。
溫簡言定了定神,再一次走上前去。
他小心地避開關鍵性的血管位置,在自己的側腕之上謹慎地劃開了一個淺淺的道子。
猩紅的鮮血再一次涌出,在人類白皙的皮膚之上閃耀着,順着手腕清瘦優美的輪廓緩緩滑落,甚至流淌到了掌心之中。
溫簡言一手扯住對方的長髮,強迫他仰起頭,然後把手貼了上去,低聲道:
“喝。”
冰冷的舌尖落在掌心之中,纏綿地一點點舔了上去,順着手腕的線條緩緩向上,直到最後停在了傷口附近。
一滴鮮血都沒有浪費,彷彿一個漫長而纏綿的吻。
“……”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失血的緣故,溫簡言似乎感到有些頭暈目眩……
他單手撐在巫燭身後的牀尾,以免自己栽倒。
不知不覺間,兩人距離被拉近。
巫燭仍舊閉着眼,漆黑的睫毛在臉上留下深深的陰影,他舔着溫簡言的手腕,專注,着迷,貪婪。
流水般的漆黑長髮垂落在了兩人的身上,像是柔軟的蛇,無形的網。
“……唔。”
溫簡言垂下眼,喉嚨裡溢出一點咕噥般的嗚咽,不知不覺間再次倒下去了一點。
兩人更近了。
他現在幾乎是跨坐在了對方的身上,額頭相貼。
“叮噹。”
銜尾蛇的鎖鏈聲再一次響起。
似乎由於溫簡言的意識逐漸薄弱,之前施加的命令效果隨之減弱,男人被鎖鏈束縛的雙手漸漸自由。
巫燭的手擡起,扶上了青年的側腰。
潮溼的布料緊貼在皮膚之上,勾勒出側腰柔韌優美的線條,被手掌輕而易舉地握住,手指收緊,在柔軟的皮肉上留下一點引人遐思的凹陷。
帶着血腥氣的冰冷嘴脣從傷口緩緩上移。
吻過手腕,臂彎,肩膀……
與此同時,指尖從溼漉漉的襯衫下襬探了進去,按在了青年凹陷下去的脊椎線條之上。
溫簡言任他所爲。
他將額頭抵在對方的發頂,昏昏沉沉地將手指伸入巫燭的長髮間,半擁着他的頭顱,像是在鼓勵這種大膽的行爲一般。
直到……
在巫燭吻上他頸側之前,青年鬆弛的修長手指猛地收緊,將他狠狠地向後一扯!
巫燭被迫仰起頭。
利齒遠離了懷中溫熱的獵物,喉嚨深處溢出一絲遺憾的喟嘆。
溫簡言睜開眼。
他的眼珠裡利光閃爍,清醒無比,哪裡還剩一絲迷茫。
他扯開嘴角,露出一個森冷的微笑,緩緩地,低沉地命令道:“——睜開眼。”
“……”
巫燭的睫毛一動,緩緩地睜開雙眼。
那雙暗金色的,彷彿獸類般冷酷兇殘的眼珠失去了遮擋,一瞬不瞬地看向溫簡言,眼底有着清晰的愉悅笑意。
“你故意的。”
他說。
“當然。”
溫簡言脣角上揚,但眼底卻沒什麼笑意。
他居高臨下地審視着對方,眼神裡帶着無邊無際的壓迫感,握着對方長髮的手指再度收緊。
他湊近了些:
“不然我怎麼知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