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章 朱厭

夏含秋完全沒法將眼前這人和那個不管何時都冷靜沉着的男人聯繫起來,可想到對方是因爲朱厭纔會如此,她又有些成就感,比起王妃身份,比起現在的權勢滔天,朱厭這個身份更得她喜歡。

“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你想謝我,我也收下來,如果那時候我真的幫到了你,我很榮幸。”夏含秋對擡起頭來的人笑,“不是客套話,是真的覺得榮幸,時安是誰?曾被秦國皇室委以重任試圖改變秦國的人,被那許多根深蒂固的世家顧忌到要趕走的人,跌落塵埃後又帶着滿身泥漿爬起來了的人,能鼓勵到這樣一個人,我很榮幸。”

明德上前將人扶起來,時安一時竟有些喏喏的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夏含秋又道:“朱厭是一種兇獸,身形像猿猴,白頭紅腳。傳說這種野獸一出現,天下就會發生大戰爭,我用朱厭之名著書,也是希望自己是一隻兇獸,鎮住該鎮住的,護住該護住的,我也希望每個人都有一隻屬於他自己的朱厭,危難來臨時能護他,需要借它之力時能助他,所以,我很榮幸曾化身成朱厭護住過你,助過你,驚世劫我費了許多心力,你讓我知道我的心血沒有白費。”

可是驚世劫纔出來時並非亂世……時安曾經查過,記得清清楚楚,可聽王妃如此誠懇的話,他覺得自己任何多餘的想法都不應該有,便是王妃真的能提預知又如何?她所做的,從來便不是爲自己爭名爭利。甚至差點賠上性命!

“時安也很榮幸自己認的是如此性情的主子。”

“什麼主子不主子的,我也不可能一直掌權下去,這個位置也就是看着風光,太累了。等王爺回來,你便跟着王爺吧,不用急着拒絕我,我也不妨告訴你,我並沒有多大的野心,我只想所有時間都由我自己來支配。而不是被支配,比起供在這個位置上身不由己,我更想出去走走,天下並不只是一個會亭城,天下……很大。”

說到最後,夏含秋的聲音已經近似於喃喃自語,可時安離得近,自是全聽在了耳裡,明德紫葉和紫雙耳力勁好,自是也沒有錯漏。幾人都記下來,打算機會合適候和王爺提一提。

“權力撐起*,當權勢在手,天底下沒幾個人有王妃您這般放得下。”

“大概是因爲我就算沒在這個位置上也還是王妃,依舊有能使喚得動的人。”夏含秋說完自己也笑了,可仔細一想。卻又覺得未嘗不是如此,她不止是王妃,她還是無爲觀的觀主,是柏瑜向來敬重的嬸嬸,只要她不突然犯混去做沒腦子的事,想來日子怎麼都不會差到哪裡去。

“好了,這事就不要再說了,朱厭這個身份也沒有再提起的必要,反正我也沒打算要用這個身份去做什麼,你就當不知道吧。”

時安是謀士。還是個優秀的謀士,心神一收攏,就看出了朱厭這個身份能給樑國帶來的好處,要知道,文人靠一隻筆桿子就能殺人的!可用得好了。同樣也能救人!

他不需要朱厭去殺人救人,只要在適當的時候公開王妃就是朱厭,必定人心所向。

夏含秋一聽,下意識就有些不喜歡,可她處事畢竟不能僅憑自己的喜好,遂點頭道:“有這個需要的時候再說。”

“是。”時安恭敬的應了,猶豫半晌,還是將自己心裡一直存在的疑問問出了口,“只是在下一直沒想明白,您沒打算公開朱厭的身份,便是沒想從這裡得到其他好處,明明每天都忙得分.身乏術了,這事也不能給您帶來利益,反倒是虧損越來越大,爲何您還要繼續下去?”

夏含秋低頭想了想,“寫這本書的初心我一直都記得,在一開始,我就沒想從這上面賺什麼銀子,也做好了虧損的準備,雖然受歡迎度和虧損都超乎我意料,但我還撐得住,至少到目前爲止沒有問題。”

時安沒有再追問那個初心是什麼,王妃說了這麼多他要是還想不到,那也不用說做什麼謀士了,回去吃自己吧。

可正因爲知道,心裡才越加敬佩,女子又如何,這個女子讓他心服口服!

年初起,每司都備了一個裝定厚實的冊子,學着夏含秋那般將重要的事都記了上去,有問有答,要查閱點什麼也極爲容易。

每朝每代都會將一些大事記下來存檔,但是如這般明確詳細的存檔卻是沒有的,她們現在雖然還沒有存檔的意識,做起事來卻半點不含糊,這也是開了個好頭,不久就連男大人那邊也都受了影響,將這習慣學了去,然後一直傳了下去。

此時孟凝脂便抱着那本冊子走了進來。

孟凝脂看起來比生產前豐腴了些許,氣色看着很好,她雖然不是一出月子就回了衙門,在二月初卻也就歸隊了,繼續管着她那一攤子事。

大概因爲當了母親,整個人都柔和了許多。

“這是我和珊珊挑出來補醫司缺的人,有流民也有本地姑娘婦人,您看看。”

夏含秋打開瞧了瞧,每個名字後面都有簡短的介紹,一眼就明,“怎麼會有本地人願意?”

孟凝脂笑,“誰讓我們有個好王妃呢?現在哪個女人不想着像您看齊,她們何止是願意,消息一放出去,報名的人簡直算得上是踊躍,我本來只打算先招收一百人的,人太多,乾脆多挑了一百,就這樣還算是十里挑一的,您可以想像一下來報名的有多少。”

“看樣子我做了個好榜樣,這樣很好,希望其他方面也能有大的進步。”

“您一定會看到的。”接過夏含秋遞來的冊子,孟凝脂斬釘截鐵的道,看着倒像是比夏含秋更有信心。

“那就承你吉言了,這事你和珊珊決定,將具體數目報上來就行。”

“是。”

三月初四,秦國亡!

這個消息傳播開來,除了會亭歡呼雀躍外,其他地方詭異的沉默了,閩國雖然在樑國攻打景泰、安厚、宣和三城時就知道了他們的打算,也在謀劃怎麼斷他們後路,可他們怎麼都沒想到秦國會連一個月都沒有堅持下來就破城了!

要是早知如此,他們就不存那亂七八糟的想法自己吞了秦國,怎會讓段梓易撿了個大便宜!

可現在,他們便是有那想法也遲了,樑國從一個會亭城做起點,到現在手握景泰、安厚、宣和、隆久、八景、樂業、保升、九河以及蘭石九城,再加上整個秦國,論實力已經足可和閩國吳國一戰!

相比起來吳國還要好一點,閩國卻不那麼好受,樑國拿下的這九城幾乎都是從他們手裡奪去的,並且牢牢鑲在他們的疆圖裡,讓他們顧頭時不能顧尾,不敢輕舉妄動。

而樑國人怎一個歡欣鼓舞揚眉吐氣能概括,那是恨不得大冷天的一絲不掛去外面跑上一圈來發泄心裡的蓬勃勁頭。

和樑國的士氣旺盛相比,閩國就像是霜打的茄子沒了精神,段柏瑜抓住機會又是一連拿下兩城,讓人在心裡牢牢記住樑國不止有個不好惹的四王爺,還有個同樣不好惹的皇子殿下!

“殿下,姐夫……”

段柏瑜的視線從沙盤上移開,看着郭念安眼神閃爍吞吞吐吐的樣子不由失笑,三個人裡,他是裡裡外外蛻變,早不可同日而語,夏德就更不用說了,完全活靈活現了一個詭字,可只有念安變化最小,不是說他沒有成長,相反,他的成長也極大,在用兵一道上突飛猛進,便是他都有所不及,說他變化小,是指他的性子。

依舊把感情看得比什麼都重,依舊不會拐彎抹角的說話,依舊信任他,也並不會因爲夏德的改變而遠離,他好像天生有一門本事——剝開表面看內裡,所以他活得簡單,不被表面所矇蔽,也怪不得夏德護他護得跟什麼一樣。

此時看他這樣哪會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不過是怕皇叔太厲害蓋住了他,他和皇叔生隙罷了。

將沙盤上插上一個代表兵馬的圖標,段柏瑜漫不經心的道:“皇叔厲害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要是不厲害當年也救不出我,他出馬要是拿不下秦國才奇怪,我心裡清楚得很,他要是有心坐那個位子,怎麼都輪不到我,他既然將我推出來,就是沒那個心,我計較什麼,再說……”

段柏瑜擡起頭來,“我也不想讓嬸嬸傷心,我們這一大家子,性子各有不同,本事也各有不同,我和皇叔這樣的在皇室中更是天生的對頭,可因爲嬸嬸,我們都能相處得很好,因爲嬸嬸一直想讓我們平和相處,所以皇叔不會對我咄咄逼人,甚至願意親自教導,既然皇叔那樣的性子都能做到那種程度,我爲何要走那條老路,逼得自己只剩個孤家寡人?我要真成了那樣,便是你們,都不會留在我身邊吧,放心,我這裡清楚得很。”

指了指心口,段柏瑜動作看似散漫,眼神卻極爲認真,郭念安知道他是說真的,懸着的心放了下來,歸根結底,他之所以會擔心也是不想姐姐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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