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微微沙啞的聲音在空寂的店鋪內迴盪着。
他的音色仍舊平靜,沒有絲毫起伏,但話語中蘊藏着的含義卻令人不由得悚然一驚。
溫簡言猛地回頭。
身後,貨架上那幾件人皮衣被無形的風鼓動起來,衣服中隱隱浮現出人臉的輪廓,嘴巴大張,眼窩凹陷,好像在發出無聲的慘叫。
衣服像是被浸溼了一樣,逐漸有水滴落下來。
滴答,滴答,滴答。
空氣中迴盪着一股黏膩的,和雨水有別的腥臭氣味。
溫簡言的視線順勢下移,在衣服下方的地面上稍稍一停。他的眸光一凝。
是血。
"糟,糟了,快離開這裡!!!"
在看到地面上的血泊之後,那個鐘山小隊的主播臉色煞白,緩緩後退幾步,然後驚慌失措地向着門口的方向跑去。
顯然,他也清楚,在這個副本之中,地面上憑空出現的血象徵着什麼。
"等一下——"
溫簡言急忙厲聲喝止。
如果這只是一場普通的,來源於副本之中的危機的話,用最快速度離開這裡一定是最正確的選擇。
畢竟,無論是雨水,還是血,在這個副本之中都是極爲危險的存在。
隨着時間推移,血水越來越多,接下來發生的事也會越來越恐怖。
但問題在於,他們現在遭遇的危險並不尋常。
可是,溫簡言的話還沒有說完,那人就像是受了驚嚇的兔子一般,轉身向着門外跑去。
在他那將衝出店鋪的前一秒,無形的陰風大作,其中一件人皮衣猛地捲起,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毫無預兆地死地將那人裹纏在了其中,牢牢地包裹在了那浮現出人臉輪廓的人皮料裡。
“啊啊啊——唔唔唔——”
一聲衝破喉嚨的慘叫被裹在了人皮衣之中,變成了渾濁的悶哼。
那人瘋狂地奮力抓撓着裹在自己身上的,散發出腥臭氣味的衣服,指甲胡亂地抓在人皮上,但卻沒有半點用處,只留下一些轉瞬即逝的白痕。
滴滴答答的鮮血落的更快,很快就在他的腳下匯成一灘血泊。
幾乎只是眨眼間,那慘叫聲就停止了。
像是失去提線的木偶一般,那人高高擡起的胳膊垂落了下來,微微晃了兩下,沒了動作。
"……"
溫簡言的神情凝重,死死地盯着那個仍然背對着自己的"人"。
果然。
一般來說,在酒店熄燈之後進入了陰雨小鎮之中,除非他們準備將裝有住客的畫像帶回酒店,否則,在絕大部分的情況下,他們都很少會受到這個副本之中怪物主動的攻擊,但這次則不一樣。
他們只是走進這個店鋪之內而已,還並沒有來得及做些什麼……就遇到了這種事情,那麼,有很大概率和黑方小隊有關。
這並非副本機制的一部分,而是蘊含着毒辣惡意的人爲陷害。
所以,他們現在面臨的局面,絕對不是儘快衝出店鋪就能夠解決的,這麼做可能正中對方下懷,反而加快了自己的死亡。
而這個鐘山小隊隊員的死,令溫簡言更清楚地意識到……
無論來源是什麼,他們現在遭遇的危機絕對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即使這個人的能力並不算得上突出,但畢竟也算得上資深主播,即使一時判斷失誤,也絕不至於這麼輕易地被“捕捉”,甚至死亡。
準確來說,是根本"沒有機會反抗"。
這令溫簡言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己上一次熄燈時的經歷。
在雨中之時,他同時面對來自住客的襲擊,以及來自於傘下的但咒,本是理論上可行的結果,但沒想到的是,到最後關頭,自己卻在那陰寒淚無的襲擊下失去了行動能力,即使溫簡言清楚,自己只要激活聖嬰遺骸道具,就能逃出生天,但是,他卻【做不到】。
在溫簡言的注視下,那個背對着他的"隊員"忽然緩緩地動起來。
“咕嘰——”
黏膩的血液被鞋底擠壓發出的聲音響起,在一片死寂的房間內顯得十分刺耳。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在衆目睽睽之下,那個隊員以一種十分僵硬的動作,緩慢地,一點點地轉過身來。
他的腦袋歪着,彷彿失去了支撐一般低垂着,
在昏暗的光線之下,他的臉孔看上去格外的詭異。
慘白的,沒有絲毫血色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僵硬粗糙,猶如死人一般的質地,兩邊的嘴角被高高拉起,露出一個令人心驚的巨大微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件人皮衣已經妥妥帖帖地穿在了他的身上,像是爲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嚴絲合縫。
人皮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青灰的顏色,像是剛剛從死人的身上剝下來的一樣。
溫簡言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扭頭看向黃毛,急促地說道∶"看一下他腳底的血泊,裡面有幾個人?"這裡的光線太暗了,而那個人被襲擊的位置又十分靠近門口,單憑正常人的視力幾乎無法看清。但是,對於視覺經過天賦強化之後的黃毛就不一樣了。
“……好。”
黃毛稍稍挪動腳步,向着那個身穿人皮的四人腳下定睛看了過去。
但是,沒想到,剛一看清血泊之中的畫面,他的臉色就"刷"地白了下來。
"看到了嗎?"
溫簡言在旁邊問道。
黃毛白着一張臉,肩膀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兩下,然後才用虛弱的聲音說道∶“是,是兩個人。”
遠處,接近店鋪門口的地面上,一層淺淺的血泊正在擴大。
猩紅的表面之上,倒映着一具直挺挺站着的屍體的影子,屍休低垂着頭,臉色青黑,嘴角高高上揚,在他的肩膀上,緊緊地纏繞着一雙青灰色的手臂。
第二個“人”。
它的臉孔慘白,五官模糊,像是和其他住客一樣戴了面具,僵硬的嘴角揚起,在微微晃動的血泊之中露出微笑。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在聽到黃毛所說的內容之後,其餘幾人還是不由心下一驚。
而溫簡言卻好像早已有了心理預期:
"……原來是這樣。"
“什麼意思?”
黃毛露出茫然的神情。
"那幾件人皮衣,和我們之前拿到的人皮傘一樣,都是媒介。"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注視着那邁着僵硬步伐,一步步向着這個方向走來的"屍體",緩緩說道。
無論是衣服還是傘,都可以擋雨,但是,如果使用的時間太長,次數過多,被媒介相連的“鬼”就會甦醒,但咒就會轉移到使用者的身上,直到將會使用者殺死——而被媒介殺死的人,並不會像其他死在這個小鎮之中的人一樣,屍體被拉入水面以下,只有在活人準備將畫帶離小鎮時纔出現,而是會像是現在這樣……
屍身直挺挺地立在原地,身上披着人皮衣。
雖然水面之上只有一個人,但水面之下卻立着兩個影子。
在這個理論之下,能夠衍生出一個令人背後發毛的想法。
陳默一怔,看向那具邁着僵硬步伐,一步步向前走來的屍體∶"等一下,那豈不是……"
溫簡言點點頭∶
“沒錯。”
也就是說……如果有人死在了傘下,或者是死在了衣服之中,那麼,他們的屍體就會留在水面之上,成爲一個穩定的通道。
而附着於其上的鬼,就能通過這具屍體,在地面之上隨意活動了。
倘若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死在了傘下,就會和這個鐘山小隊的成員一樣,成爲了行屍走肉,以及水中厲鬼所操縱的道具。
“這些人皮衣,本來應該是被使用到了極限,纔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溫簡言緩緩道,“但問題是,我們這次沒有人使用了它。”
陳默很快反應過來:
"是黑方做的?"
溫簡言:“有可能。”
他們雖然弄明白了這次危機的來由,但事態也同時陷入了僵局。
不能接近人皮衣,否則就會被纏上,淪落到和剛剛那人一樣的境地,但也不能一直留在原地不動,否則,那個被鬼操控的屍供就會走過來,利用衣服滴落下來的鮮血所製造出來的血泊開始殺人。
更精糕的是,他們現在暫時還沒有弄清楚雲碧藍究竟在那裡,以及這些人昏迷在這裡的原因,更不能就這樣放着他們不管。
溫簡言站在原地,目光從面前的店鋪之中掠過。
現在這裡一共有三件衣服,其中一件已經穿在了屍體的身上,還有兩件仍在陰風之中鼓動,上面浮凸的人臉時隱時現,像是什麼伺機捕食的醜惡生物,向着這個方向窺伺着。
他薄薄的嘴脣緊抿着,大腦飛快地運轉。
不是沒有解法。
但是……會很危險。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也只能鋌而走險了。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擡起手,將其中一把傘扔給陳默。
陳默下意識地擡起手,接過那把被丟過來的傘。
蒼白的傘面在暗處閃爍着微微的,人類皮膚質感的光,傘柄處,有一個青黑色的深深掌印,像是有什麼人曾經緊緊地握在傘柄之上一樣,
"……?!"
陳默先是愣了一秒,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擡起頭,看向溫簡言∶
"你的意思是?"
“沒錯。”溫簡言深吸一口氣,說道,“還記得嗎,就像上次一樣?”
在上一次熄燈進入陰雨小鎮之時,溫簡言就已經用自己的姓名驗證過,讓兩種媒介產生衝突的可能性。
理論雖然很簡單。
但是,出錯的可能性卻很大。
無論如何,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都是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