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不需要言語解釋,陳默就立刻理解了溫簡言的意思。
在【興旺酒店】副本之中,地面之上是並不存在任何鬼的。
所有的患都只存在於水面以下,以影子的方式存在着,像是存在於同一個世界中的另外一個次元內一樣,所以,它們是無法自由行動以及殺人的,只有通過媒介,才能“感知”到人類的存在,並且開始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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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畫是媒介,人皮傘是,人皮衣同樣也是。
顯然,油畫是最源頭的媒介,帶走油畫,甚至可以帶走油畫之中的鬼,將它們從陰雨小鎮內“迎接”興旺酒店之中。與此相比,人皮傘和人皮衣則更像是某種被靈異力量憑依着的道具。
鬼雖然同樣能夠通過它們殺人,但它們卻並不能反過來影響鬼,倘若道具損壞,【媒介】就會失效,而作爲【媒介】存在的通道也會被關閉。
在這一前提之下,鬼和鬼之間是能夠通過媒介相互限制的。
就像是上一次進入陰雨小鎮時遺遇顧客時那樣,溫簡言通過讓傘和“住客”之間形成一種脆弱的平衡,從而同時牽制住着兩者,讓它們全部都暫時失去行動能力。既然在上一次,那麼,理論上來講,這一次也沒有問題。
但雖然這樣說……
具體如何操作,仍然是一個大問題。
畢竟店鋪內是沒有雨的。
他們之前曾經嘗試過,在室內撐傘是無法激活媒介,讓傘下的鬼影出現的,也就是說,想要讓人皮傘和人皮衣相互制衡,就要進入兩中。
可是,通往室外的必經之路又被屍體堵住了……
這就形成了悖論。
想要處理詛咒,就要進入雨中,可是,詛咒又擋住了他們進入雨中的道路。
怎麼想都是死局。
陳默的眉頭越皺越緊。
他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溫簡言,問道∶“隊長,你準備怎麼做”
……
溫簡言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視線落在那兩件人皮衣上,似乎陷入了沉思。
不遠處,那兩張人皮衣被無形的冷風撐開,像是裡面包裹着一個不存在的人類形體一樣,空空蕩蕩的衣服上隱約浮現出人臉的形狀,在昏暗的室內晃動着,看着令人忍不住心中發慌,而在通向門口的位置,那具被人皮衣包裹着的屍體正在僵硬地邁動雙腳,遲緩地向着這個方向走來。
滴答,滴答,
粘稠血滴落下的聲音此起彼伏,在室內迴盪着。
“……是影子。”
溫簡言突然說道。
嗯?
陳默一怔,一時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溫簡言像是想到了什麼,呼吸微微急促起來,他扭過頭,向着一旁的陳默看去,一雙淺色的雙眼在昏暗的室內閃閃發亮∶詛咒的來源是影子,而不是雨。
本質上來講,人皮傘和人皮衣是一種東西。
既然人皮衣能夠在室內起作用,那麼,理論上講,傘也同樣可以。
它們唯一的共同點是什麼呢?
是影子。
鬼只會在水中作爲影子出現。
所以,從頭頂落下的傾盆大雨其實並不是必要條件,地面上的積水纔是。
在聽溫簡言用最快速度將自己的講完之後,陳默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只要摸着傘,踩入人皮衣下方的血泊之中,就能完成制衡了”
溫簡言點點頭∶“是的。”
在室內行動,要遠比在雨中行動的容錯率高,畢竟,雖然他們現在並沒有攜帶任何油畫,,激活詛咒,但無論如何,雨水也同樣危險。
和上一次溫簡言在室外直面住客時相比,難度可以說是大大下降了。
很快,他們就議定了接下來的行動方針。
這一次,是溫簡言和陳默負責行動,而白雪和黃毛作爲非戰鬥人員,待在遠離危險的地方待命。
溫簡言和陳默對視一眼,點點頭。
“行動。”
滴答,滴答。
粘稠鮮血落地的聲音越發清晰了。
空氣中浮動着一股腥臭腐敗的氣味,和屋外的潮溼黴爛味道纏繞在一起,令人幾欲作嘔。
很快,溫簡言已經清晰地看到了,不遠處人皮衣下方的血泊邊界。
伴隨着血滴落下的聲音,血泊的邊界像是擁有個人意志的生物一般,向着遠處擴散着,猩紅色的表面如同鏡子,清晰地倒映出屋內的景象,像是下方還存在着另外一個被鮮紅燈光籠罩着的平行世界一樣。
他深吸一口氣,一手握着冰冷的傘柄,緩緩地將手中的人皮傘撐開。
除了傘柄之上烙着青黑色的手印之外,在室內撐開人皮傘和撐普通傘的感覺幾乎完全沒有兩樣。
那隻青白髮黑的手掌並沒有出現。
溫簡言咬咬牙,邁開大步,向着血泊的方向走去。
在他的靠的足夠近時,那張隨風鼓動着的人皮衣像是覺察到了逼近而來的人類,和剛纔一樣,向着溫簡言所在的方向猛地捲了過來!
下一秒,陰冷刺骨的寒意陡忿襲來,像是從頭到腳部被浸沒於寒冰之中一般,令人冷得直打哆嗦,溫簡言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飛快地變得僵硬,緩慢,不受控制,就連大腦都好像失去了之前的靈活,變得遲鈍起來。
只不過是短短一瞬的分神,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卻能決定生死。
等溫簡言回過神來,那件人皮衣已經襲直面前!濃重腥臭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冰冷的,鑽膩的,柔刺的粗感死死地捲住了他的手腕,手臂,和肩膀,彷彿活物般順着他的身體向上琴,與其說是要“強迫他穿上”,不如說是準備把他“作爲衣服穿起來。
陰寒恐怖的感覺從被人皮衣裹住的地方傳來,像是在貪婪地吞吃着他的生命力,強烈的虛弱感從骨頭縫裡升起。
溫簡言眼前發黑,呼吸困難。
在逐漸模糊的視線之中,他已經能夠清晰地看到――
一隻通休慘白,泛着死人青灰色的鬼正在緩慢地向他的身上爬去,那張五官模糊的幾乎貼在了他的面前,嘴角大大咧開,露出一個令人渾身顫抖,恐怖到極點的詭異微笑。
這種看到是雙向的。
能夠看到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中的鬼,就意味着,他現在已經進入了鬼存在的次元。
這樣繼續下去,一定會死。
這意味着時機到了。
但問題是……
血泊的邊界線仍然在數步之外,可溫簡言卻再也沒有一絲氣力邁動步伐了。
只能拼了――
溫簡言咬緊牙關,一張失去血色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越發蒼白,唯有一雙眼珠仍然清澈閃亮,像是利劍一樣,帶着逼人的微光。
他拼着全身的最後一絲氣力,稍稍擡起脫力的手臂,然後改換重心,強迫着自己向着血泊的方向傾倒而去。
晃晃悠悠的人皮傘倒映在了血泊之內。
下一秒,一股熟悉的陰冷涼意襲來,一隻慘白的,帶着青黑色屍斑的手掌出現在了傘柄之上,像是有什麼無形的存在握住了傘柄,出現在了傘下。
幾乎是同一時間,纏繞於身上的人皮衣停止了蠕動,似乎陷入了短暫的僵直。
溫簡言趁機就地一滾,從中掙脫出來。
這一切都在電光石火間發生,幾乎來不及喘息,一切就已經結束。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
“……成功了?”
成功了成功了!!!
主播牛逼!!!
……
溫簡言單手扶着旁邊的衣架,臉色發着白,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雙眼死死地盯着剛剛自己掙脫出來的方向。地面之上,血泊已經不再擴張。
一柄人皮傘歪斜着倒在其中,下方躺着一件不再動作的人皮衣,二者都陷入了沉寂,血泊深處什麼都沒有。
很好。
他的猜測是正確的。
行動也沒有失誤,一,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和心中看似勝券在握的喃喃自語相比,溫簡言臉上的表情卻遠算不上平靜。
他臉色慘白,用力地深呼吸着,但手腳卻仍然發着軟。
――――無論如何,和兩隻鬼近距離接觸,都還是實在太超過了。
他實在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壓制住自己胃部翻滾起來的作嘔慾望,扭過頭,向着陳默的方向看去。
陳默華竟也是獨當一面的資深主播,在操作和反應能力之上都遠超旁人,再加上溫簡言的操作提示,也同樣十分順暢地完成了任務――在一切結束之後,甚至看上去比溫簡言還要鎮定。
【誠信至上】直播間∶
“哈哈哈哈哈笑死,發號施令的隊長驚慌失措,反而是隊員沉着冷靜像個大佬。”
落淚了,我寶真是個少見的正常人類。
“這都多少個副本了啊喂,爲什麼主播的膽子怎麼好像還沒有變大多少啊哈哈哈!”
現在,兩個最大的危機被處理好了,只剩下最後一具仍在行走之中的屍體了。
溫簡言轉過身,將視線投向屍體所在的方向
它雖然恐怖,但行動速度很慢,在處理掉其他更危險的存在之後,基本上就不會給他們造成太大威脅了。
再加上,溫簡言並不準備在這裡待上太久,所以,即使暫時不去處理,也不會有事。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按在旁邊貨架上的手掌稍稍下滑。指尖蹭到了什麼。
冰冷,柔軟,光滑。
那觸感實在是太過熟悉了,溫簡言不由得脊背一涼,驚駭地低下頭,向着自己的手剛剛蹭過的地方看去。
那是一件除了樣式老舊之外,看上去十分正常的衣服,在昏暗的光線之下,和普通商店之內的衣物幾乎沒有太大差別。
但是……
這時,他的心中浮現出了一個詭異的猜測。
溫簡言再一次伸出手,將那件衣服的領口翻開,用手電筒的光照了上去。
記看青灰色的人類皮膚,在燈光之下呈現出一般令人頭皮發麻的質地,仔細看去,幾乎能夠看到上面的毛孔和汗毛,過分清楚的細節令溫簡言不由一陣惡寒,連忙將衣服丟了開來。
等一下。
溫簡言愣了愣。
他沿着貨架,一件一件地翻動着。
越翻動,他的臉色就越難看。
――每一件,每一件。
所有的衣服,居然全部都是用人皮做的!
溫簡言擡起頭,緩緩地環視一圈。
整個店鋪裡,粗略地看過去,至少有上百件衣服。
也就是上百件人皮製品。
這種感覺令他脊背發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倘若……這一次發動襲擊的不是隻有三件衣服,而是整個店鋪之中的所有人皮衣的話,縱使他有天大的能耐,只要踏入店鋪之中,也會必死無疑,
……
溫簡言皺了皺眉,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但如果這樣的說話的,就實在是奇怪了。
如果之前被激活的那三件人皮衣,是黑方小隊做了手腳的話,那麼,他們應該是有讓店鋪之內危險浮現的手段的,既然如此,他們應該沒有理由放過剩下的人皮衣,而是隻激活了不多不少的三件。
那些紅方的隊員也是這樣……
雖然有一部分主播的名牌被奪去,被轉換成了似人非人的存在,但是,卻還有一部分的主播單純只是昏迷了過去。
無論怎樣看,這個陷阱都是完成不充分的,甚至可以說是鬆散的。
這讓溫簡言很難想象到,這樣的陷阱居然是010號紳士,和上任008號阿尼斯一起佈置出來的。這也實在是……
太不專業了點。
再加上,雲碧藍到現在都不知所蹤。
雖然她的信號顯示就在這個房間,但是,到現在爲止,溫簡言都沒有在這裡找到她的蹤跡。
他眉頭緊皺,眼底罕見地浮現一絲煩躁的鬱色。
謎團一個接着一個出現,成爲了一團迷霧,擋在了自己的面前,阻止他看清事件的全貌。
正在溫簡言垂眸沉思之際,忽然,背後傳來一聲悶哼。
……唔。
那聲音很微弱,但在一片死寂的店鋪內,卻顯得格外清晰。
溫簡言一怔,扭頭看去。
牆角邊,鐘山幾人悠悠轉醒。
和洛克特幾人不同,他們幾個的臉並沒有變成微笑面具,身上的名牌也沒有被奪去,所以,他們只是普通的昏迷而已,自然也能醒來。
溫簡言似乎想到了什麼,雙眼微微亮起。
看樣子……
能夠幫他解答這些疑問的人出現了
溫簡言邁開大步走上前去。
他一手扯住鐘山的領子,將對方硬生生地揪了起來,左右開弓,在對方那張茫然的臉上毫不留情地抽了兩個響亮耳光∶
喂,給我醒醒!
“唉,哎呦……”鐘山痛哼一聲。
在疼痛的作用下,他的雙眼很快清晰起來。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熟悉的,漂亮的臉。
離得很近,雙眼在黑暗中灼灼閃爍,像是出鞘的利刃一般雪亮,冰冷的視線直直地穿透了他∶
“雲碧藍呢”他用冷靜的嗓音逼問道。
!!看到溫簡言的瞬間,鐘山卻好像見到鬼了一樣,瞳孔驚恐一縮,控制不住地尖叫起來∶啊啊啊啊――
……
沒人比溫簡言更清楚,一個問心有愧,且有所隱瞞的人會是什麼表情了。
青年微微笑着,眼底卻沒有什麼多餘的笑意,明明有一張溫和清俊的臉,此刻看上去卻顯得格外可怕。
他輕嘆一聲,俯下身,修長的手指稍稍收緊,將鐘山拽離牆面∶
“啊……”
溫簡言擡起手,輕緩地觸碰了一下對方逐漸腫起手印的滾燙臉頰,好像這並不是自己的手筆一樣,用溫柔的聲音,近乎憐愛地問道∶
原來還沒有清醒嗎?
“我再幫幫你”
!!!
他的笑容仍是那樣的無害,但鐘山像是被冰水兜頭一澆下似得,瞬間清醒了個透,他瞪大雙眼拼命搖頭,結結巴巴地否認道∶
“不不不!”
我醒了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