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溫簡言湊近幾分, 真誠地說道,“不要勉強哦。”
“不勉強不勉強!!”
鐘山的腦袋搖得好像撥浪鼓。
溫簡言“嘖”了一聲,看上去似乎十分惋惜。
他鬆開手:
“行, 那說吧,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鐘山的眼神微微一閃。
溫簡言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神情之中的躲閃之色。
他眯起雙眼,注視着面前一臉蒼白的男人, 低低地輕笑了一聲, 用十分輕柔溫和的聲音說道:
“對了,我勸你最好不要在我的面前試圖撒謊或者隱瞞什麼。”
“?!”
聞言,鐘山不由得一驚,下意識地擡起頭,向着溫簡言的方向看去。
“如果是往常的話,或許我還願意陪你你玩玩這樣的遊戲。”
溫簡言眨眨眼:
“但是,我現在的時間門有限, 所以, 如果我抓到你撒謊, 哪怕只是任何無關緊要的細節……”
青年微笑着扯起對方的領子,強迫他向着房間門裡的某個方向看去。
那是一具正在僵硬行走的屍體。
它的身上穿着一間門青灰色的人皮衣, 慘白的,彷彿半融化般的臉在黑中若隱若現,嘴角高高拉起, 露出一個詭異恐怖的微笑,血滴流淌而下的“滴答”聲在店鋪內迴盪着,聽着令人毛骨悚然。
它像是孤魂一樣在昏暗的店鋪內遊蕩着, 尋找着自己的下一個獵物。
“看到了嗎?”
青年帶着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是詛咒,鐘山不由得寒毛直豎。
他下意識地扭過頭, 向着對方看去。
“和你接下來對話的,不是我,就是它。”
昏黑的房間門之內,溫簡言自上而下地俯視着他,一雙顏色本就清淺的眼珠自黑暗之中凝望而來,脣邊似乎還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清楚……
對方沒有在開玩笑。
“明白了嗎?”
“……”
背後傳來針扎般危機感,令他頭皮發麻,冷汗直冒。
鐘山艱難地吞嚥了口唾沫,艱難地點了點頭:“明,明白了。”
“好了,現在告訴我之前發生的全部。”溫簡言的聲音微微加重,一字一頓地說道,“不要有一絲保留。”
鐘山深吸一口氣,擡手抹了把汗涔涔的,蒼白的臉,緩緩點了點頭。
*
在一切開始的十分鐘前。
紳士和阿尼斯一行人撕碎了和善的面具,露出了真實的殘忍面孔,原本準備和他拼個你死我活的紅方主播們突然驚恐地發現——
不,不能動了?
他們雖然不知道對面做了什麼,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但是……他們能夠確切地明白一點:自己現在已經開始任人宰割。
“……”
所有人的臉色都刷地白了下去,瞳孔緊縮,冷汗從額頭滲出,拼命地想要移動身體,但卻完全無法改變現狀,無論是道具,還是天賦,全部都無法使用。
這、這絕對不對勁!
面前的黑方主播臉上仍然帶着笑,好像和剛剛沒有絲毫區別,但看在他們眼中,卻好像惡魔一樣恐怖。
鐘山的臉上浮現出驚駭的神情。
他雖然知道對面很強,但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雙方的實力差距會大到這種地步!
“……”
鐘山不着痕跡的向着雲碧藍的方向掃去一眼。
對方正站在隊伍的最後方,半個身子藏於陰影之中,位置十分巧妙,極不起眼,進來的人幾乎不會第一時間門注意到她。
洛克特小隊不知道黑方突然翻臉不認人的原因,但是,知道雲碧藍存在的鐘山,對箇中原因卻是一清二楚。
既然黑方的實力無法匹敵,那麼,如果想要活下去,最好的辦法或許是現在把她交出去的話……
這麼做應該還有一線生機。
鐘山下意識的張開了嘴,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出聲,話語就被卡在了喉嚨裡。
溫簡言那張微笑着的臉在眼前閃過,後腦勺被扯下頭髮的部位開始隱隱生疼。
那傢伙之前給他的心理陰影實在是太大,再加上又有008號匹諾曹這個名號所帶來的威懾力……
鐘山猶豫了。
他想起,自己的一部分頭髮還在那個邪門的主播手中。
如果這次他真的能夠逃離,在發現自己的隊友死去之後,那位新晉008號也是不會放過自己的,如果對方能通過某種不知名的手段遠程掌控他的性命,就像傳說中的巫蠱一樣……那麼,即使他能夠遠遠地跑掉,也無法逃脫那人的掌控。
來自未知的威脅和恐懼襲來,令鐘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
正在他爲難糾結的時候,忽然,一個微微顫抖的聲音從一旁響起,“你,你們是要找人對不對?我知道你們要找的是誰!”
“?!”
鐘山像是被點中了心事一樣,整個人不由得一驚,下意識的轉動眼珠,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是他們小隊的隊員。
正是之前那個擅長遮掩氣息和跟蹤的主播。
走在前方的阿尼斯步伐微微一頓,也同樣看了過來:“嗯?”
“我,我是說,”那人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唾沫,說道:“如果我能告訴你們——”
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不遠處的阿尼斯打斷了:
“哈哈。”
他笑了兩聲。
那笑聲格外怪異,透着一股令人膽戰心驚的意味。
“你是不是想說,如果你們給了我想要的,我們就要放你一條生路。”
“……”
被說中了心事,那個主播不由得一怔,下意識的呆在了原地。
“真天真啊,”阿尼斯笑着說,“你們覺得,自己真的有和我們做交易的資本嗎?”
他眯起那雙微微凸出的,猶如巨大昆蟲複眼般的眼珠,不緊不慢地說道:“不好意思,我們現在時間門有限,沒有時間門分辨你們究竟在玩什麼花樣和把戲——因爲,這樣不是更輕鬆嗎?”
這下子,所有人都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神情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在敵人擁有壓倒性實力的前提下,絕大部分的交涉都是沒有意義的,因爲對面絕不可能他們說什麼就相信什麼,爲了效率,對方完全可以完全毫無顧忌地行動,與其費心分辨他們話語的真僞,不如直接將所有的人殺掉省事。
“去,把他們身上所有的銘牌都搜出來。”
一旁的紳士輕聲慢語地說道。
在他的命令下,其中一個主播邁步上前,開始在無法行動的洛克特幾人身上摸索着,儘管對方目眥欲裂,但卻始終無法挪動半步。
“而且,誰說活人比死人有用呢?”
注視着面前的場景,阿尼斯露出一個扭曲的,略帶興奮的微笑,隨着他的話音落下,身處店鋪之中的所有人,都瞬間門感受到了某種無法言說的詭異感覺。
空氣之中的溫度像是在飛快下降,變得陰寒徹骨,令人從頭到腳都開始變冷,像是有什麼無形的存在開始被喚醒,逐漸復甦……
陰冷的風憑空升起,在空氣中捲動着,掛在貨架上的衣服開始微微晃動,像是下方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鼓動,逐漸浮現出詭異的形狀。
紳士的臉色微微一沉,他看向阿尼斯:
“你動手太早了。”
“不,”阿尼斯的嘴角大大咧開,高高地揚起,露出一個近乎癲狂的微笑,“數量太多了,不算早……”
陰風捲動。
貨架上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地鼓起。
一件,兩件,三件……
【阿尼斯直播間門】內:
“哈哈哈哈哈哈哈主播終於動手了!”
“哦哦哦不愧是招魂人!!真的太強了!!!”
“嘻嘻嘻,這下對面真的完蛋了,只要踏入這裡,就絕對必死無疑好嗎!”
忽然,角落之中突然傳來一個偏冷的女聲:“我想,你們要找的是我吧。”那聲音打破了死寂,在空蕩的房間門內迴盪,猶如驚雷般擲地有聲。
只見一個藍髮女子一步步從黑暗中走出來。
雲碧藍不知道什麼時候接觸了外觀,恢復了最開始的模樣
她的面孔蒼白,一雙漆黑的眼珠猶如寒星,手臂和雙腿上都纏繞着荊棘般的長鞭,尖銳的倒刺深深地嵌入皮膚,殷紅的鮮血如同細細的小蛇,順着她的身體向下流淌。
在一片昏暗的房間門內,她的臉孔看上去鋒利而無法逼視。
等一下,她能行動?
鐘山愣住了。
雲碧藍笑了一下,忽然扭頭向着鐘山看去:“趴下!”
“?!”
什麼??
鐘山一怔,居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但是,下一秒,一陣凌厲的勁風撕裂空氣。
纏繞在雲碧藍身上的荊棘長鞭陡然鬆開,清晰尖銳的割裂聲響起——“滋啦!”
鐘山突然意識到,自己身上的束縛突然消失了,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整個人向下一趴,躲過了頭頂捲過的銳利長鞭。
它彷彿能夠撕裂一切
黑方小隊急忙躲避。
“唔——”
一片亂象之中,不遠處傳來一聲悶哼。
鐘山抱頭縮在地上,下意識地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之間門黑方小隊之中的一人嘴角溢出鮮血,臉色慘白如紙。
雲碧藍將鞭子往手臂上一卷,身輕如燕地一躍上了敞開着的窗子,扭頭嗤笑了一聲:
“想抓我,來啊。”
話一說完,她頭也不回地扎入了外面的茫茫陰雨之中,消失不見了。
“……”
阿尼斯的臉沉得能滴出水來。
黑方小隊的隊員:“隊長,怎麼辦?”
“追。”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之中擠出來的。
“那其他人呢?”
“別管了!”
在鐘山逐漸昏黑潰散的視野裡,這是傳入耳中的最後兩句話。
*
溫簡言眼眸微垂,聽着鐘山略帶顫抖的講述,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神情,十分地難以捉摸。
終於,鐘山講完了。
他膽戰心驚地偷瞄了溫簡言一眼,被對方那看不出情緒的視線捕捉到了,不由得心神一顫,猛地收回目光,急急忙忙地賭咒道:“我發誓,我剛剛說的話沒有一絲虛假,真的!不信……不信您可以問其他醒來的人!”
“……”
溫簡言沒有回答。
他看得出來。
雖然鐘山害怕他因爲雲碧藍的事而遷怒問責,但是,他的確沒有撒謊。
而鐘山的表述,也恰好解答了很多溫簡言之前發現,但卻無法解答的疑點。
無論依靠的是天賦還是道具,阿尼斯都能夠無視條件,“激活怨鬼”,簡直就像是……招魂一樣。
所以,在他們踏入這裡之後,雖然並沒有人觸碰那四件衣服,也沒有將它穿在身上進入雨中,但是,它們卻會像是已經完全滿足條件的媒介一樣甦醒,開始“捕獵”。
由於它們是被打破平衡激活的,而這顯然是違背副本規律的,所以,爲了改變這種失衡,它們必須尋找着能夠被寄生的“人”,否則就會陷入邏輯的謬誤。
這就時爲什麼,剛剛那四件衣服的攻擊性和攻擊範圍會如此之強,甚至要遠超過人皮傘……甚至在溫簡言的影子還沒有映入鮮血之中時,就已經覺察到了他的存在。
這間門房間門內的每一件衣服都是人皮做的,倘若每一件衣服在被強行激活的話,那麼,溫簡言敢斷言,任何踏入店鋪之內的人,都不可能從如此密集的襲擊之中活下來。
這正是溫簡言之前“潦草”感的來源。
要知道,這可是一個由008和010號高級主播聯手製造的陷阱,無論是關於副本的瞭解程度,還是道具積分等家底,都遠勝過整個夢魘之中的絕大多數人,即使是溫簡言都不敢保證,自己面對這樣的敵人之後,還能全身而退。
但是,現在呈現在他面前的陷阱,雖然危險,但卻明顯是個半成品。
只有一多半的紅方主播被奪走名牌,剩下的只是單純昏迷。
雖然整個商店之中的人皮衣有上百件,但是,真正被激活變成武器的,只有四件。
倘若這個陷阱被完整構建,大羅金仙也無法成功存活。
但是,正是因爲它在建造中途被雲碧藍打斷了,所以最後纔會變成現在溫簡言經歷的這個,潦草的半成品模樣。
溫簡言垂下眼,摒除自己心中升起的一切情緒,根據之前鐘山的敘述,在腦海之中整理着現在手頭的所有訊息。
顯然,一開始將所有人限制不動的,是黑方小隊中一個隊員的能力,應該是控制系的天賦,就像是無形的絲線,在所有人都沒有覺察的時候,就已經無聲無息地纏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或許這正是爲什麼紳士幾人會和紅方小隊進行交涉,虛與委蛇,甚至在撕破臉前還進行了仔細的講解……要不然,根據溫簡言以往的瞭解,這幾位可並不是那種喜歡把時間門浪費在沒用事情上的人。
更何況,他們當時應該已經想通了箇中關節,知道了溫簡言的小隊正在到來的路上,但卻並沒有第一時間門動手。
那是因爲想要將所有的人“纏住”,需要一定的時間門。
——只可惜,雲碧藍並不在被纏住的人之列。
根據鐘山的敘述,她在行動的時候,手臂和雙腿上都纏繞着荊棘。
雲碧藍是個十分機敏,對危險感知能力超羣的主播,再加上,她又是唯一一個知道自己身份,也清楚黑方危險程度的主播,所以,即使在對方沒有露出尖牙之前,就已經提高了警惕,甚至提前將自己天賦的荊棘長鞭纏繞在了身體之上。
畢竟,能夠對抗天賦的只有天賦。
而云碧藍此舉,無異於用最危險的方式將自己暴露,阻止了這個必死之局的成型。
因爲她清楚,事情都已經進展到了這一地步,對面無論如何也放她離開,因爲她纔是整個局成型的關鍵,如果沒有她,其他人就自然無法趕來指定位置,更不會踏入這裡。
而如果她成功逃脫,那就很有可能帶着寶貴的信息迴歸隊伍。
而黑方小隊也就前功盡棄。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鬆開了緊攥着的手指。
不過……還有一點疑問沒有被解答。
溫簡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擡起眼向着鐘山的方向看去:
“在昏倒之前,你具體站在哪裡?”
鐘山不明所以,但還是給溫簡言指了指。
溫簡言邁步走過去,在鐘山指點的位置緩緩趴了下來。
雲碧藍對鐘山並無感情,她也不是會關心除了隊友以外其他人生命安全的那種,同情心太過氾濫的主播,更沒有向鐘山以外的其他主播提出類似的告誡。
所以,與其說是“警示危險”,不如說是“傳遞信息”。
溫簡言維持着半趴在地上的動作,緩緩地在周圍搜尋一圈,很快,他的視線一頓,落在了不遠處貨架下的某個地方。
角落之中,隱隱閃爍這一點微微的光亮,在一片黑暗之中顯得格外清楚。
果然。
溫簡言的眼前一亮。
他從地上跳了起來,甚至來不及拍掉身上的塵土,就快步地跑了過去,伸手向着貨架
很快,指尖觸碰到了什麼冰冷而堅硬的東西。
溫簡言站起身來。
黃毛陳默二人圍了過來。
“是什麼?”黃毛急切地問道。
“……”
溫簡言沉默着低頭看向手中。
是手機。
屬於雲碧藍的手機。
或許是爲了找到,手機被關閉了自動鎖屏模式,但屏幕的亮度卻被調到了最低,這樣的話,只要不蹲下來仔細搜尋,站着的人是幾乎無法發現它的。
溫簡言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緩緩的調亮了屏幕。
屏幕停留在了發送信息的界面。
【別來】
兩個字已經被髮送成功。
但是,在對話框之中,卻還有一行並沒有被髮送出去的文字:
【別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