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煙沒有將唯真千刀萬剮,她捅了這和尚二十七刀,最終滿眼嫌棄的一刀斬下唯真的人頭。
此時她的心胸之內,只覺是念頭通達,暢快莫名。
可隨後羅煙就發現,自己的一顆心都完全系在了李軒的身上,她轉頭看着李軒:“這會不會影響你的浩氣純度?”
這畢竟是幹犯法度的事情,她擔心會影響李軒。
羅煙知道‘浩氣’的純度,對李軒來說極其重要。
對於純粹的儒修來說,這可是相當於‘魂’級武意,與李軒掌握的任何一種武意結合,都能夠將之拔升一到兩個層次。
“怎麼會?”答話的是左僉都御史韋真,他揹負着手笑吟吟的走過來:“金科玉律,嚴刑峻制,那是法家的學問。聖人誅少正卯,可不講什麼證據。我等效仿的,便是所謂的春秋決獄。”
少正卯是春秋時代魯國大夫,這位也開辦私學,招收學生,有教無類,期間多次嘲諷孔子的學問。
可等到聖人任魯國大司寇,上任後七日就把少正卯殺死,還暴屍三日。
至於春秋決獄,是儒人在審理案件過程中,拋開朝廷律法,引用《春秋》等儒家經典作爲依據來處置。
“還有,昔日子夏問於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
夫子就說,我們當睡在草墊上,枕着盾牌,時刻以報仇雪恨爲念,誓不與仇人並存於世。不論到什麼地方,武器都不離身。即便在集市或公門碰到,拔出武器就和他拼命。
我儒家的信念,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可人若犯我,我必以直報怨!”
羅煙還是用詢問的目光看着李軒,這事別人說了都沒用,李軒的話才能讓她放心。
李軒懶得解釋,直接將自己的精純浩氣展現出來。依舊是純紫之色,核心發白,那琉璃色非但沒有減退,反到比幾個月前精純了些許。
相較於儒,李軒其實更篤信法家。
如果是在真正的政治清明,律法森嚴的法治社會,他自然會謹守法律。
可現在是什麼樣的社會,李軒心中有數,這個時候,還是儒家的學問更舒服。
且世間‘儒法佛道’的幾家修行之法,關鍵都在一個‘信’字。
只需堅守自己認定的‘道’,信之無疑,那就是浩氣精純,佛法高深。
唯真方丈都是僞天位級的佛修呢,昔日王莽篡位時更是浩氣精純,天下無匹。
直到王莽自己的信念動搖,對自己的‘道’懷疑,心虛了,一身浩氣就崩塌垮掉,被世人視爲邪儒。
‘文山印’鑑定僞儒的方式,其實是李軒以自身的‘道’爲基準,去衡量別人的‘道’,道不同的,自然是僞的。
且那些僞儒大多對自己的學問與作爲心虛,浩氣自然就無法精純。
李軒的目光,更多在唯真的屍身之上。此時的‘唯利是圖’梅情書,已經在用陽火之力,燒灼唯真的屍身與囚車。
不過李軒的‘護道天眼’,卻望見這囚車周圍,依然有一絲絲的殘靈遊蕩。
“怨氣還真不小。”
李軒啞然失笑,隨後又運用起了他的‘臂甲饕餮’,將唯真方丈的殘靈吞噬殆盡。
佛修的武意,他用到的可能性不大。可唯真的‘貪’,倒是很適合饕餮的,可以增強這件兇器的威力。
眼看着唯真的屍身車體都化爲齏粉,不留半點殘餘之後,李軒就朝着左僉都御史韋真與繡衣千戶魏白龍一抱拳。
“此間諸事,就拜託韋世叔與魏兄了。”
魏白龍當即微笑着點了點頭:“冠軍侯放心,魏某可是繡衣衛出身。”
他也是查案的好手,知道現在該怎麼做才能不留破綻。
此時與李軒同時離開的,還有那些禁軍與繡衣衛,這些人也已‘死’於梅情書刀下,屍體都化成渣了。
不過接下來,還有一些手尾需要處置。
李軒得安排他們到南方改名換姓,洗去記憶,加入南京的繡衣衛與禁軍,然後每一家都得給點銀錢田畝。
不過此事無需他親自處理,自有李大陸與李四海父子接手,遁法超絕的玄塵子負責以武力監護。
等到李軒把這些禁軍與繡衣衛都交給李四海帶走,他又轉過馬頭,往承天門前的方向行去。
“我們現在去哪?”羅煙不由好奇的問道:“這是要去兵部?”
“去找兵部尚書于傑,兵部左侍郎商弘與戶部尚書蕭磁。”李軒解釋道:“要想給你父親翻案,我們還得找一些盟友。”
羅煙就不懂了:“找於少保我理解,爲何要找商弘與蕭磁?”
於少保此人嫉惡如仇,如果得知夏廣維一案真相,那一定會鼎力相助。
可兵部左侍郎,左春坊大學士商弘,卻是廢太子一黨;蕭磁上任之後,則與高谷走得較近。
李軒就脣角微揚:“問題是,兵部與戶部現在都沒錢了,之前兩個月甘肅大旱,朝廷都拿不出錢財賑濟,接下來幾天,還得給朝廷衆臣發這一季的工資。
你說這幾位看着十幾家良田阡陌,富可敵國的大鹽商,腦裡面會怎麼想?蕭磁的確與高谷親近,可是屁股決定腦袋。他要是拿不出錢,滿朝衆臣都會與他過不去。
甚至高谷,太后,對於這些鹽商的私產,你當他們不心動?”
羅煙的眸中,頓時現出了一抹璀璨亮澤。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看到了爲父親翻案的希望。
如果朝中形成大勢,那麼她那些仇敵勢力再大,財力再強,也不堪爲李軒之敵。
樂芊芊也笑道:“這就是中郎將,爲何要先除去唯真方丈的緣由了。此人若還在,這滿朝大臣顧忌禪宗,六道司與他的關係網,都會三思而後行。
可是現在,那些被證實有罪的鹽商,就是他們眼中的待宰羔羊。即便夏伯父的案子證據不足,他們也會幫忙翻過來,將這些鹽商定罪。
貪墨軍糧,販賣私鹽,誣陷大臣,勾結王振,還導致土木堡大敗,這些罪名,足以將他們抄家滅族。如果上皇得知究竟,也一樣會恨之入骨的。”
“別高興得太早。能不能說動這幾位,還是兩說。除此之外,我們的速度,還得儘量快點。”
李軒用腳後跟踢了踢玉麒麟的屁股,試圖讓它加快速度。不過這似乎將玉麒麟給激怒了,帶着李軒往前瘋跑。
“其實是十拿九穩的。”樂芊芊怕羅煙擔心,她一邊加快了馬速,斜目看了過去:“韋御史稍後就會入宮,請旨抄拿唯真的兩家外宅。我預計他家裡,光是現銀就有一二百萬兩紋銀。
中郎將大人說只需拿唯真的這些家產做見面禮,不愁陛下與幾位大臣不入彀。”
羅煙就心想這兩個傢伙,瞞她瞞得真緊,事前居然一點口風都不漏。
她隨後略有些不解的問:“之前李軒不是說,一個時辰之後就會將唯真全家斬絕?”
“氣他的。”樂芊芊的神色淡淡道:“中郎將說此事該由朝廷處置,沒必要髒自己的手。”
羅煙先是疑惑,可轉瞬就明白過來,心想這的確沒必要髒自己的手。
她想到十二年前,自己的全家七十五口,就因涉及權閹王振之故,在朝廷律法下人頭落地。
而如今這些人的罪名,只會比自己的父親更重。
樂芊芊又神色複雜的看向了不遠處的承天門:“中郎將還說,朝中的許多人,甚至唯真的那些朋友,都不會容許他們還活着。”
羅煙則看着遠處李軒的背影,此時的心情卻是難以言喻。
她心裡有大仇即將得雪的澎拜與激盪,有父親清白有望的興奮與欣喜,還有着無法形容的感激,以及‘些許’的崇拜。
最終羅煙輕吐了一口氣,再次握住了手中的紅袖刀。
不同的是,之前她是因殺意澎拜之下的舉動,而現在,羅煙卻只是想借助紅袖刀的冰寒,來幫助她平復體內如熔漿般灸熱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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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此同時,在紫禁城中,景泰帝正坐於御座之上,看着他的繡衣衛都指揮使同知左道行:“也就是說,十二年前,夏愛卿確係被人誣陷。唯真等人爲掩蓋罪行,所以泡製了這一貪贓案?使朝廷忠直蒙冤,全家橫死。
而這樁案件,我那位王叔也牽涉其中?’
“就目前的證據來看,確係冤案無疑!”
左道行神態恭敬的抱拳躬身:“冠軍侯偵緝此案時,多次與魏白龍合議,曾數次借重我繡衣衛之力。所以屬下對此案前後經歷,都瞭然無遺——”
景泰帝聽了,就一聲哂笑:“他手裡又不是沒人,爲何要借重你們繡衣衛?是欲釋朕之疑麼?”
“想必是如此,冠軍侯行事頗有章法。”左道行擡頭看着景泰帝:“也可能是因我繡衣衛的偵緝手段,與六道司不同。”
六道司講究法度,他們繡衣衛則更看重結果。
景泰帝點了點頭,繼續看手中的卷宗,他的臉上,漸漸浮起了一層青氣:“這些國蠹,罪該萬死!”
他隨後神色一動,看向了左道行:“冠軍侯說這些人的家財,可能達四千五百萬兩?”
“陛下,這只是最保守的估計。”左道行搖着頭:“以臣的預估,僅是他們手中的良田,地產,店鋪,就不止此數。
最終數目,還是得看人,如得清正之臣主持此事,預計絕不會低於七千萬。”
景泰帝臉上的青氣,頓時轉爲興奮的紅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