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爲,孝親王身負吳魏兩國友好重責,這樣貿然爲民,實在不妥!”
“哼,吳魏兩國友好,難不成少了一個孝親王就不行了?再說,王爺自己無心再擔責,貿然讓他繼續接待吳國即將到來的使臣,恐怕更會出亂子呢。”
“秦大人言之有理,王爺既然主動提出,那陛下就算不允,這王爺,他也當不好了。”
聽着這一羣嘰嘰喳喳的聲音,皇帝怒喝:“都爭夠了嗎!”
朝堂裡瞬間恢復了寧靜,魏文帝豎眉跺腳,很是氣惱地道:“殷沉璧辜負朕的信任,沒有王爺該有的擔當,不忠不孝,大逆不道!還有何可爭的?”
“傳旨,孝親王殷沉璧,愧對其位,冒犯君王!着,廢除親王之位,貶爲庶民,終身不得再踏入皇宮一步!”
“陛下!”朝堂上一半的人跪了下去,齊聲道:“陛下三思啊!”
本來還只是貶爲庶民,這怎麼還加了個終身不得踏入皇宮?
一片驚駭之聲中,魏文帝淡然開口:“不想承擔皇室的重擔,自然也不會再有皇室的任何榮耀和特權,你的府邸和家產都會被查封,朕就當沒你這個兒子,你也不必當朕是你的父皇!”
平靜的聲音將血脈一刀砍斷,半點沒有痛意。魏文帝其實並不意外,打從殷沉璧回來說要給關家翻案開始,他就知道這個兒子不會再他所用,再加上石鴻唯折上所寫的他在背後的所作所爲,分明就是要與他爲敵,同他作對!這樣人,早廢早好,還少了個威脅。
唯一有點可惜的話,就是覺得殷戈止當真是一把好刀,眼下不得不埋進土裡,再不能用。
但,比起這刀要割到自己身上來說,舍了這把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草民,叩謝聖恩。”殷戈止雙手交疊墊在額前,朝皇位上的人行了個大禮,擡起頭時,看着魏文帝道:“此後,願陛下多保重,若是有難事,也可尋草民相助。”
瞧這話說的!魏文帝冷笑:“朕堂堂帝王,還會求你一個平民?殷沉璧,沒了皇室的身份,你就什麼也不是!別太看得起自己了!”
微微頷首,殷戈止也沒生氣,平靜地站起來,轉身一步步地走向朝堂大門。擡腳跨出朝堂的門檻,一襲白衣被外頭初升的朝陽染得微微泛黃,衣襬翻飛之間,人就消失在了外頭。
滿朝文武唏噓,帝王坐在龍位上,眼神狠戾,冷哼不斷。
瞧着吧,沒了榮華富貴,沒了無上權勢,甚至一點銀子都沒有,他殷沉璧還拿什麼這般自負?!
“觀止。”
跨出了皇宮大門,殷戈止陡然輕鬆,語氣愉悅地道:“回去收拾東西,帶着風月搬去先前準備好的宅子裡,然後傳信,告訴世沖和懷祖可以繼續趕路了。”
“是!”興奮地應下,觀止扭頭就去駕車。
沒了王爺的頭銜,殷戈止便是他自己了,是聰慧的經商之人,也是翩翩的儒雅書生。皇帝不知道,滿朝
文武也不知道,殷戈止十八歲開始涉獵商行,推敲買賣盈利之事,覺得很有意思,於是自己開始賺錢玩,一不小心賺多了,還慌忙以觀止的名義存去了錢莊。
士農工商,朝中士大夫沒有看得起商人的,堂堂皇子,更不能做這種下賤的事情,所以原來的殷戈止總是很爲難,他想支援點軍資和武器,都得通過別人的名義九曲十八彎地送。
現在舒坦了,不用躲着藏着,他可以帶風月去酒樓先吃頓大餐。這樣想着,一路上殷戈止都很高興,甚至已經開始在想要點什麼菜,吃了之後要去買什麼東西。
然而,這份愉悅輕鬆的心情,在回到孝親王府的時候,被擊了個粉碎。
干將帶着一羣人跪在門口,沉默不語。護衛們個個都將刀放在地上,作請罪狀。
心裡緊得有點疼,殷戈止捏着車簾盯了他們許久,半晌才下車站在他們面前,低聲問:“人不見了?”
干將沉聲道:“屬下無能,但……來的人太多,武功都不弱,又使了詐,所以……屬下沒能攔住。”
身子有點僵硬,殷戈止擡頭看了一眼開着門的孝親王府。
她就這麼想走,想到不放過每一個他離開的機會?怎麼就真的半點不在意,他回來看見這場景,會是什麼心情?
這麼多天,她一直老老實實的,連個試圖逃離的動作都沒有,他才放下心,漸漸的沒夢見過她逃走的背影。
可現在,人當真走了,就在他不經意的一個轉身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毫無預兆的當頭棒喝,打得他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誰教她這般狠心的?
殷戈止搖頭,腦袋很遲緩地想了想,立馬轉身去大雜院。
風月被人接回去,剛準備收拾石有信,就聽得外頭史衝道:“殷戈止朝這邊來了!”
“怕他做什麼?”秋夫人氣不打一處來:“他不是不要王爺之位了麼?難不成還能把咱們少主帶走關起來?”
史衝一愣,想想也是哦!於是就跟尹衍忠等人一起,抄着傢伙在大門口等他!打算先把人打一頓再放他進去說話!
然而,殷大魔王生氣歸生氣,腦子還是在的,沒走正門,直接翻了牆。風月正在磨刀呢,冷不防就見面前多了雙靴子。
“來了?”沒好氣地吹了吹刀口,風月道:“就知道他們攔不住你。”
胸口微微起伏,殷戈止很是不敢置信,這人怎麼能這般平靜呢?好像剛剛從孝親王府逃走的人不是她一樣,看見他,竟然就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話?
“你要逃,怎麼也不逃遠點?”
翻了個白眼,風月拿着刀看着他。平靜地道:“王爺,我只是想離開孝親王府,脫離你的掌控,不是想逃避你。澧都就這麼大,去哪兒也能被你找到,就不費那個功夫了。但是話說在前頭,我活着就是爲了報仇,你不讓我報仇,就等於讓我去死,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氣極反笑
,殷戈止抱着胳膊問:“你打算怎麼對我不客氣?”
“很簡單,我就讓人僞造你聯合吳國準備吞了魏文帝兵權的密信,扔去丞相府。那接下來你想借吳魏聯合出兵抗宋的契機來翻身的算盤,就會落空了。”風月哼哼着道:“你的印鑑,我也偷着了。”
先前在他屋子裡摸來看去的,他一直沒在意過,想着隨便什麼都由她拿,誰曾想,卻忽略了印鑑的問題!
眼簾一垂,殷戈止語氣沉了:“你知道我想做什麼?”
“您不就是不想去巴山,所以在想主意麼?”撇撇嘴,風月道:“棄位自貶,您這姿態拿捏得真是挺好啊,讓我猜猜,您肯定還會在朝堂上大義凜然地說,以後皇帝需要你,你還會去幫忙之類的話,對吧?”
臉色一青,殷戈止盯着她的神情就古怪起來:“你在朝堂上也有人?”
“哪能啊,我又不是神仙。”聳聳肩,風月道:“頂多是朝堂外頭守着的人裡有點關係……不過也不是聽來的,就是猜的而已。以您這種陰險狡詐氣死人不償命的性子,眼瞧着吳國使臣要來了,您還能不作妖?”
這語氣聽着像是在誇他,但用詞怎麼怪怪的啊?殷戈止沉默,示意她繼續說。
“吳魏想聯合抗宋,葉大太子看重的是您的能力,這事兒咱們知道,魏國的人不知道,所以魏國太子敢砍您手,皇帝一氣之下也敢讓您當真成庶民。您打的算盤,不過就是等使臣到了,說清楚了兩國聯合的條件,然後好讓魏文帝后悔莫及、低聲下氣地來求您麼?到時候的條件,肯定就是由您來開了。”
邊說邊摸着下巴,風月搖頭:“陰險太陰險,真是不要臉!”
眯了眯眼,殷戈止就奇了怪了:“你怎麼總能猜到我在想什麼?”
“因爲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麼想。”風月道:“想想先前對自己下狠手、不念親情的那些人將自己推出去時候的冷漠,再等着看利益驅使之下他們懺悔和惱恨的模樣,多痛快啊!”
殷戈止一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輕笑出聲,整張臉都柔和了下來。
“我果然還是適合跟你一起下十八層地獄。”
這話從他脣齒間出來,怎麼聽都帶着股子曖昧的味道,風月皺眉,冷哼了一聲:“您想成事就別再關我,不然咱們玉石俱焚,誰都別想好過!”
“不關你。”殷戈止道:“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我不參合。只是,我已經被趕出王府,暫時沒有落腳的地方。你們這院子大,空房間也多,不如……”
“別!”風月連忙搖頭:“廟小,容不下您這麼大的佛。”
“是麼?”殷戈止點頭:“那我睡門外好了。”
風月:“……”
那豈不是在她門口掛了個巨大的燈籠,還是朝着整個澧都的人擺手的那種,一邊擺一邊喊:快來看啊,這宅子不讓昔日的皇子進去住啊,宅子的主人肯定很牛逼,快查查什麼身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