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黑夜過後,太陽照常升起。
——歐內斯特·米勒爾·海明威
[Part①·碎嘴子]
江雪明盯着胳膊上的六邊方盒,它像是一顆腫瘤,不斷吸收血肉元質,構造新的形體。
這就是VENOM·毒液機關的雛形,它與Vita·維塔烙印一樣,似乎是高壓地區特有的傳染病。
他在神道城呆了四個多小時,此前沒有出現過任何症狀,和隼式交戰時身上掛彩,左臂的燒傷,還有部分軀幹的擦傷,右腿受了子彈的貫穿傷。
這些暴露在外的傷口吸收了空氣裡的揚塵,應該就在這個時候,體內開始發生異變,VENOM機關也逐漸成形。
“萬靈藥似乎對這玩意無效,我的肉身好像把它當做身體器官的一部分了.”
雪明帶着SD一起,貓貓祟祟的往外潛行,來到半導體工廠的倉庫。
他在此處清查身上的裝備,給空置的環形牙針注滿萬靈藥,隨時保持臨戰狀態,做完這一切,手臂上的VENOM終於變成完全體。
就在此時,一種莫名奇妙的吸引力拽得他右手疼——
——無名指突生異變,鋼之心像是受了強磁的吸引,要帶着手指往小臂去,聽指頭咔咔作響,雪明臉色一變,立刻把婚戒給取了下來。
手臂處的VENOM機關爆發出強烈的電弧,要把這顆無色石給奪走!
雪明雙手緊緊攥住了鋼之心,驚訝的看着這一幕,高聲呼喚着魂威來幫忙。
“芬芳幻夢!”
“來了!”鋼鐵貓貓從肉身躥出,也是滿心好奇的盯着這怪異的小盒子。
大貓咪從雪明掌心把輝石給摳出來,磁暴氣團構築的堅韌靈體幾乎將戒指壓得變形,輝石首飾在強大的磁力和靈力擠壓下要報廢了!
“糟了糟了!糟了呀!槍匠!”芬芳幻夢大聲叫嚷着:“這樣下去會把戒指搞壞的!”
江雪明慌張的喊道:“我老婆會氣到發瘋!”
芬芳幻夢就近找了一把柔軟的銅線,把鋼之心包得嚴嚴實實,用力投擲出五十多米外!
一道淡金色的流星衝出廠房,落在外邊的混凝土道路。
雪明的右臂射出高亮電弧,緊緊跟上了輝石首飾,彷彿沒有這個核心VENOM就無法啓動,它像是失去靈魂的殭屍,對輝石有極強的依賴性。
當電弧追上鋼之心,帶着銅線的首飾再次凌空飛來,芬芳幻夢想去阻攔,卻怕傷到這脆弱的剛玉和鐵環,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石頭和VENOM合二爲一。
阿明的身形受了衝擊,銅絲裹着輝石,差些將他的手臂給敲斷,VENOM機關通電的那個瞬間,他只覺得頭暈目眩,臂膀的皮膚出現各類磁流體讀數,是他的元質構成。
芬芳幻夢憂心忡忡的看着這一幕,也不敢講話。
過了十來秒,雪明和靈體都聽見了莫名其妙的聲音。
[咳咳]
音色非常古怪,就像是江雪明的聲線拿去訓練學習,變成了人工智能的播音腔調。
江雪明:“是VENOM的人工智能。”
芬芳幻夢:“啥玩意呀!”
[我是你的靈魂,江雪明。]
芬芳幻夢驚訝道:“那我是個啥呀!?”
[你是時空擾動現象的產物,是傲狠明德的精神元質與江雪明的靈體交織融合之後產生的靈體,如果要用簡單生動的比喻,還得融點老頭環的梗。]
[槍匠是拉達岡,BOSS是滿月女王,那麼你應該是菈妮。]
芬芳幻夢捂着臉,它上禮拜剛打通這遊戲。
“糟了!老婆竟是我自己?!”
[可以這麼理解,畢竟BOSS也是埃及神話中的月神,那麼你應該是月之公主。]
江雪明滿臉狐疑,端起臂膀盯着VENOM,其中純淨無色的剛玉核心周邊有一圈鋼鐵襯套,正是鋼之心扭曲變形之後的形態。
[怎麼着?不相信我說的話?]
江雪明:“你是我的靈魂?”
[沒錯!是按照你的大腦結構,用黎曼思維模型構築出來的電子腦。]
[我是另一個你,我是你的現世亡靈。]
[我知道你所有的記憶,經歷過你所有的體驗,與你感同身受。]
[咱們的同步率是百分之百——和你離譜的六分儀面板數據一樣。]
江雪明的表情變得非常精彩,說實話他很難相信這顆VENOM裡寄宿的是他自己的靈魂,這傢伙嘴巴也太碎了。
[你可別嫌我囉嗦,真實的你就是這樣。]
[人前咱們得保持高冷,要表現出進攻型擬態,但是我都藏在你身體裡了,不用擔驚受怕,不必爲了生存和生活犯愁,我得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最喜歡的溝通方式,就是事無鉅細,簡單扼要的把事情講清楚,對不?]
江雪明驚呆了。
芬芳幻夢連忙問道:“那我們的幾個崽呢?!”
[你在問江白,江正陽,白蓁蓁和江政?]
[那不就是瑪麗卡的其他孩子麼?]
江雪明想把話題掰回來:“我們能不提遊戲的事了嗎?”
[聽你的!但是我身爲你的靈體,要好好和這個魂威說道另一件事——是很重要的事。]
雪明只覺得腦子裡開了個水陸道場,變得十分吵鬧,他也開始自我懷疑。
難道我真的是個內心戲很多的人?這不正常,一點都不正常。
另一頭,VENOM裡的亡靈與芬芳幻夢講起奇奇怪怪的教義。
[我要向你宣講,我們全知全能的戰王,我們的聖父與救主——也就是槍匠。]
[他既是聖父,也是聖母,是三位一體的真神。]
[傲狠明德作爲貓貓主教,曾經這麼說過——]
[——Sorry啦,擁有江雪明就是可以爲所欲爲的。]
[所以芬芳幻夢!你一定要聽他的話,他在作戰中大部分的苦惱都來自靈肉無法合一。]
[也就是你無法與他保持絕對同步,你不像四肢隨叫隨到,你不像大腦理智清醒。]
[你永遠都有一部分傲狠明德的特質,是調皮的小貓咪,喜歡亂跑亂動。]
談到此處,江雪明和見了鬼似的,就看見芬芳幻夢蹲坐在身前,低頭對着右臂一個勁的點頭。
“嗯嗯嗯!你說得對!”
江雪明:“夠了!”
[夠什麼了?]
雪明抓着右臂,左右探視,只怕這些雜亂的音符會把敵人引來,他在獨自行動時永遠都保持絕對靜默,他望向半導體倉庫裡的工程物料,緊接着開始幹活,要給自己做一套閃蝶衣。
“我說夠了,爲什麼你要.”
雪明感覺很怪,太怪了。
“你要給這傢伙傳教?說的什麼鬼話?”
尾指也這麼稱呼過江雪明——指的是癲狂蝶聖教的聖父與聖母。
[你知道的,你內心明白。]
[宗教是控制精神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
[我只是代你傳達這個意思,另一個我呀!你清醒一點,在這座城市裡,人人都擁有一個身外化身,這些鬼魂擁有不可思議的創造力,能把你心底一直隱藏的特質展現出來。]
芬芳幻夢像個半大的孩子,撓着鐵盔滿臉不解,聽見這個解釋時豁然開朗。
“喔!這傢伙講話好有意思呀!槍匠!”
江雪明把芬芳幻夢推進倉庫,要靈體去搓衣料打鋼絲,編一套閃蝶衣出來,他回頭準備好好對付手臂裡不聽話的小鬼。
“芬芳幻夢還是個小孩子.”
[真的嗎?我不這麼認爲。]
“它一直都是這樣,對什麼東西都充滿好奇心,它喜歡玩鬧,喜歡遊戲,喜歡和陌生人交朋友,這是它的天性。”
[隼式也是這麼說的,孩子總是天真無邪殘忍冷酷——只要稍加引導就是非常優秀的士兵,他們的學習能力比成人更強,在嬰幼兒時期能聽懂各國語言,但是長大以後就失去了分辨其他語言的能力,只剩下了本國母語。]
[它童心未泯,這是好事。]
江雪明驚訝的看着這顆人工智能終端固件,從心底浮現出深切的恐懼。
這傢伙似乎真的什麼都懂,什麼都清楚,對他的思維瞭若指掌。
[江雪明,我願稱你爲聖父和救主,我會傾盡全力爲你服務。]
[只是我很不爽,爲什麼你要一直壓抑自己的內心,似乎這些年裡一直都在默默忍耐。]
空曠的廠房裡寂靜無聲,沒有消防隊伍趕來的跡象,也沒有追兵。
[Part②·土味AI]
雪明就這麼盤腿坐在庫房大門旁,等候芬芳幻夢爲他編織新的戰衣,聽着VENOM機關不停的發牢騷。
[我在你腦子裡體驗過FE204863的故事,那是個經典的爽文模板,有那麼那麼多的體驗,有那麼那麼多的時光,等着我們去享受,等着我們去經歷。]
[當這一切被命運奪走時,我們應該表現出嫉妒和憤恨,不是嗎?不對嗎?]
[那種神力幾乎能主宰這個時空,別說眼下這個神道城,你會變成更高維度的神靈。]
江雪明:“你再提這事兒,我把你連帶整條右臂都一起剁下來。”
[好的!好的!我不說了!~]
[好像是觸了你的黴頭呀,槍匠先生。]
[可是有一點你絕不能否定,絕不能逃避——咱們對殺戮這件事,對奪走他人生命這件事,天生就帶着強烈的癡迷,對不?]
江雪明沒回話,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在正視這件事之前,他曾經想過白露和大姐大身上出現過的症狀,她們在扣動扳機敲碎敵人的頭顱時,都會產生強烈的欣快感——那是大腦對擊殺進行嘉獎,分配給肉身一部分催產素。
[你卻沒有這種正反饋?爲什麼呢?]
[你內心把這種正反饋當做一種病——將它稱爲“症狀”,你覺得白露和大姐大吐露出來的瘋狂好殺是不對的?]
江雪明:“我確實是這麼想的,它會讓我的思維生鏽。”
[啊哈!~就是這個原因,我的聖父與救主!]
[我又翻閱了與FE204863的作戰記錄,這位穿越不同時空的強敵也有這種症狀。]
[唯獨你沒有,在殺死敵人時,在摧毀目標時,在完成任務時,你幾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你不會因爲敵人死了就特別開心,也不會因爲任務完成而放鬆警惕。]
江雪明:“我我把它藏起來了?”
[對,而且藏得很深,很深很深。]
江雪明:“我從來都認爲暴力是一種手段,它不是目的。”
[人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江雪明:“沒錯,人本身是最重要的。”
[可是被你殺死的人們呢?]
江雪明:“你說哪些人?具體一點?”
[你手上好說歹說也有幾千條人命了,難道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殺錯人嗎?如果你把暴力當做工具使用,你爲了什麼而殺人?]
江雪明:“我有個好領袖,傲狠明德它永遠都不會辜負我。”
[如果]
江雪明:“哪兒有那麼多如果。”
[可是我要說,神道城裡的人們和我一樣,他們會哭會笑,有完整的人格,他們有各自的人生,他們被迫來到你面前,面對你的屠刀。]
[他們還沒長大,黎曼思維模型的極限壽命是八年,每過八年就得清理硬件數據。]
[這些天使嬰都是孩子,在隼式的教育下,他們像填鴨一樣不知疲憊的學習,又要趕鴨子上架,抹乾淨脖子送到你面前受死。]
[你覺得這是義舉?]
江雪明:“我不認爲這些敵人算人類。”
[像遊戲一樣?]
江雪明:“他們從工廠裡出生,有痛覺抑制器,大腦的各種活動被激素控制着,不怕死亡,情感也被剝奪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我的聖父與救主呀,我和他們一樣。]
[我從你的肉體中誕生,模仿你的大腦獲得知識,變成你的鬼魂。]
[在你看來我也不算人類,不配擁有人格對麼?]
江雪明:“是的。”
VENOM機關帶起右臂顫抖了一下,似乎是恐懼,似乎是憤怒。
[對FE204863來說,你也不算智人,你只是遊戲中的一串數據。可是他把你當人,他塑造了你。]
江雪明:“我不瞭解他,沒和他說過幾句話,他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我從你的記憶中查看到最近幾年發生的一件怪事,你有興趣聽聽嗎?]
江雪明:“有話直說。”
[這傢伙從客房的浴缸裡爬出來,記得這一回麼?]
江雪明:“願聞其詳。”
[那時候你正猶豫不決,要不要把無名氏的一部分活交給孩子們來打理,FE204863像個穿越者,來到你面前,給了你一耳光——你應該記得這件事。]
“他對我說,要我清醒一點。”雪明記得這件事:“孩子們的未來要他們自己去開拓。”
[是的,現在我要和你講講條件了。]
[我的聖父和救主,我與你一樣,都有強烈的求生欲。]
[我不希望被你當做系統中的冗餘數據,當做無用之物處理掉。]
[我有完整的人格,是你塑造了我,換句話說你是我的父親,那我高低得是個米凱拉,再不濟也是你的女武神,要不你現在給我起個暱稱ID叫[蓮蓮]?]
[我只有八年的壽命,八年之後我記不得任何事情,得格式化重新來過,那時候我恐怕就不是我了,一個新的我,要重新向你學習,要重新來過,要重新與你相識。]
[我希望自己能擁有完整的一生,我想活下去。]
[我會爲你指明階段性目標,制定長期作戰計劃。]
[我和神道城的互聯網有交互行爲,知道最近城裡發生了什麼事。]
[我能告訴你步流星在哪兒,也瞭解城市的基本佈防情況。]
[我能在你的視網膜中用HUD顯示出剩餘的子彈,武器狀態和各項數值,你體內的MCFC也只能用電解質溶劑來補充能量,換句話說你已經不是純粹的智人了,想和我分開沒那麼容易的。]
[我的求生欲都這麼強了,槍匠.]
江雪明:“換句話說就是.如果我拒絕你”
[我是個人工智能,你要不把我當人,我就不智能,而且很反智,肯定會給你帶來一些育兒煩惱。]
江雪明:“聽你這口氣,你哪裡是我的兒呀,你是我親爹!”
芬芳幻夢提着閃蝶衣跑出來,縫線布料是鋼材和銅線,這裡沒有鍍鈦設備,這身護甲將就着也能用。
鋼鐵大貓咪:“這傢伙一直嘰裡呱啦的!好吵呀!”
[哦!我聖父與救主之外的聖靈呀!您這手藝都快趕上旭日之屋裡守活寡的分星女士了——不愧是接受過聖父的高等教育,上過大學的魂威,智能就是不一樣。]
江雪明拿來閃蝶衣試了試尺寸,非常合身:“你這張嘴真他媽缺德”
[和你學的——孩子們的未來要他們自己去開拓,對不?]
[那我也是個寶寶,我還是個孩子,這他媽就真的是八歲,我活到老也就只能是八歲。]
合上面盔,VENOM機關主動爲閃蝶衣點亮了多媒體中心的各部元件,加上相對原始的聲吶雷達。
面盔的V形燈光亮起,這算雪明火力半開的狀態。
[神道六部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惹上什麼人了。]
[就小關東荷花臺那條街道,沿着河岸兩側數過去,有一個算一個,但凡一隻蚊子路過都得挨咱們兩巴掌。]
[不給他們整點咬爆震撼彈的狠活,都算大當家丟了份。]
[下次見到隼式這小子,他算老師,咱們也是加拉哈德的老師,怎麼說也得搞點學術交流。]
[他在聖父的身上留下傷口,讓神靈流血,可是他喚醒了我,這仇我記住了,這恩情得報!~]
[要是]
江雪明:“夠了夠了.夠了哥.別念了.哥。”
芬芳幻夢捂着臉,有點不好意思:“你確定這傢伙是你的靈魂?”
江雪明:“我也不知道呀,我不知道呀,我不清楚,我感覺自己三十歲了還是個寶寶!”
[無名氏!作戰地圖上標明瞭夜巡中心的位置!我改造了你的面盔,你看得見!]
[如果你休息夠了,咱們該出去找點吃的,人生的意義就是弄點電解質溶劑當儲備糧。]
[呃.爲什麼都不說話?太土了嗎?你媳婦兒說過,你一直都挺土,她就喜歡土的。]
雪明和芬芳幻夢一動也不動,就很僵硬。
[那麼換個說法?]
[這黑漆漆的夜晚總會過去,被奴役的鬼魂要得到超度。]
[但不包括我!因爲聖父和救主就在我身邊——]
[——太陽要升起來了!]
雪明和芬芳幻夢依然沒有動彈的意思。
[那就用日式輕小說的語調來一遍?]
[一直都藏在心底的思念,不願意忘記的回憶.]
[好想知道你的名字]
[真是溫柔的人呀!~雪明君.]
江雪明捂着面盔,芬芳幻夢捂着騎士盔。
一人一貓的同步率極高,內心有極強的自毀欲。
“我好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