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當你親吻美人,打開威士忌,永遠不要猶豫。
——歐內斯特·米勒爾·海明威
[Part①·養父]
“那麼昨天呢?”
從各部廣播站裡傳出這句直達靈魂的質問——
——隼式臉上的笑容跟着僵住。
昨天是什麼意思?
他的情理邏輯不太能理解這個問題的真意。
難道說這傢伙一天之內就幹掉了四十多個日巡夜巡的精英兵嗎?
一天之內?一天之內?!開什麼玩笑?!
雖然遊光和野仲算不上神道城的頂級戰鬥力,但他們好歹擁有熱風的血,義骸再怎麼拉胯,也有光弧子雷達和各類生物探測器,擁有MCFC(熔融碳酸鹽燃料電池),機體出力與普通智人存在不可逾越的差距。
神道城的合法公民都安裝了VENOM,能夠使用電解質溶劑作爲生存能量來源。
公民與暴力機關最大的差別就是MCFC——這條加裝了燃料電池的脊柱外骨骼讓遊光與野仲擁有了超乎常人的反應速度和出力。
隼式的物理義骸和技能模組要比這兩個安防單位高級,但是基礎義骸沒有區別,都是建立在MCFC上。包括後勤無人機,軍用無人機和工業無人機的能量電池,都是神道城在材料學上實現了重大突破,以MCFC爲基礎生產的。
直觀來說,用簡單的比喻——大家都是車,日巡和夜巡是入門級轎車,是四缸鑄鐵引擎,燒的是汽油。
隼式和這兩臺車沒多大區別,義骸的技術支持源自同一條科技樹,燒的也是汽油,但是引擎的缸體精密度要更高,用的也不是鑄鐵,可能是鋁合金CNC切出來的,曲軸強度和引擎出力都要更大,算昂貴的跑車。
此時此刻,隼式還聽不太明白江雪明的言外之意。
他沒有萬用神經接口,不受常世管理,不像日巡與夜巡那樣要戴着鐐銬。安防中樞的作戰記錄不會同步到他的腦袋裡。他是神道城的軍將,和這些被動聽命辦事的兵員不一樣。
“遊光,這小老鼠在講什麼?我怎麼就聽不懂呢?”
日巡的戰士半跪在地,低聲應道:“以我的人工智能來分析,隼式,這個罪犯在問你——昨天殺了幾個假想敵?”
隼式勃然大怒,周身甲冑像鳥羽一樣展開,露出肋部與背闊肌的太陽圖案。
“遊光!我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你覺得我很蠢?我聽不懂嗎?!”
“我問的是戰情!難道他在二十四小時內幹掉了四十多個.”
遊光:“是的。”
隼式大驚失色,原本白皙如嬰兒的肌膚瞬間變成黑乎乎的臉色——納米機械軟甲爬上了他的臉。
遊光沒有開口,從安防中樞傳出戰報。
“不是二十四小時內,是四個小時左右——如果只算交戰時長,從戰前部署到正式交鋒,是二十八分十一秒,該目標殺死了三十六位野仲,殺死了六位遊光。”
“恐暴別動隊的損失無法估算,在崩塌毀壞的建築物中失蹤失聯的兵員約有四百多人。死亡的天使嬰要遠超這個數字。”
“隼式,你要小心。”
“有敵人入侵了夜巡中心,鍾馗收到戰時動員令,在經典人類教育中樞佈防。”
“而你的任務是殺死這名罪犯.”
“開什麼玩笑!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呀!”隼式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一拳將遊光的腦袋打得稀碎,擊穿人造外骨骼,把安防中樞的通訊給掐斷了。
無頭屍首歪在路邊,隼式瞪大了雙眼,心形瞳孔劇烈的顫抖着。
看得出來他很害怕,幾乎要被恐懼完全控制住了。
“二十八分鐘?二十八分鐘十一秒?一千六百九十一秒!”
“也就是說,野仲和遊光在這傢伙手上活不過四十秒?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我好害怕呀!我好害怕!”
巨人雙手互抱,蜷成一團,右臂漸漸發出深藍色的光芒。
隼式的VENOM機關不一樣,是一顆藍石。
這裡多提一句,遊光和野仲的VENOM也不一樣,遊光的核心是白色的瑪瑙雨花石。
回到正題,恐暴別動隊的臨時工們看着這一幕,士氣幾乎在瞬間跌到冰點。
他們的領袖此刻瑟瑟發抖,像個嬰兒一樣蹲在河岸邊,臉上掛滿了甘油淚珠。
“爲什麼?爲什麼我這麼倒黴呀!”
“真刀真槍的實戰任務裡要遇見這種對手!”
“嗚嗚嗚嗚嗚嗚.”
他從VENOM機關中調出一副虛擬人像圖景,那是鬆島聖子小姐的投影。
寬厚粗大的舌頭從巨人的口腔中探出,想去舔舐這甜美的人像。
“鬆島聖子小姐.鬆島聖子小姐我的天使呀!~~”
“我好捨不得你,我好捨不得你,我喜歡你.”
“可是我馬上就要死了我好不甘心.”
長官怪異的行徑在恐暴別動隊的兵員看來有種恐怖的荒謬感。
他們不敢說話,只是抱着槍,不由自主的退了幾步——
——不光是突如其來的精神崩潰,還有隼式的後脊外骨骼亮起深藍色的燃料電池燈光,詭異的靈感壓力讓這些兵員心神不寧。
“很好.”
發泄怒氣,感受恐懼,
直面渴望,恢復平靜。
隼式臉上還掛着淚珠,表情卻變得十分可怕,他的眼睛微微張開,像是沒睡醒似的。碩大的咬肌不自然的聳動着,露出自信的笑容。
“很好,江雪明,很好!你做得很好!”
“沒有在我抓狂的時候進攻,是個很謹慎的對手”
此時此刻,躲在暗處觀察敵人的雪明也摸不着頭腦——
——這傢伙看上去有三米多高,威廉也有這個體魄,是尼福爾海姆巨人的後裔嗎?還是授血單位?
他剛纔又哭又笑神情癲狂,就像是把所有負面情緒都發泄出去,現在已經恢復冷靜。
雪明躲在河岸街道旁的皮革布料廠,離隼式只有五十來米的直線距離,沒有走遠——
——他手頭有野仲的右臂,用來解鎖夜巡主戰步槍,也有工業用電,但不敢架槍開炮。
磁軌炮需要充能,充能時間還不短,這些電子仿生人對電流非常敏感,能在第一時間找出雪明的真身。
離得遠了,他就聽不清敵人的聲音,也看不見敵人的動向,需要廠房各部的多媒體中心調取監控來觀察敵情。他通過夜巡的這條斷臂來操縱街道廣播與隼式喊話。
皮革加工中心的噪音,還有皮料和鋸末的溫度能騙過熱成像,能藏住肉身。他依然在暗中觀察這頭巨人,想看清隼式的死門所在。
通體灰綠色的外甲,攜行具的武器袋寬大厚重,不知道里邊有多少彈藥,也不知道格鬥兵器是什麼形制。
隼式大聲嚎叫着:“江雪明!我找到你了!”
雪明的瞳孔微縮,身上的汗毛倒豎——
——危機感頃刻間將他包圍。
皮革工廠的二樓爆發出一道湛藍的電光,熱熔射流打穿了外牆和防火門。
流水線上的皮料和機械臂叫電漿炮射穿,留下拳頭大的孔洞,大火一下子蔓延開來——
——雪明就躲在一樓的工具間外,看見二層多媒體中心突然炸出火光。
“想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隼式笑容燦爛,複合瞄具所造瞳孔黏着在一起,變成兩個粉色的愛心。
粗壯的手指扣住熱熔槍的扳機,槍口已經融化,是一次性開門破路尋找目標的道具。
VENOM的能量頃刻間噴吐出去,這殘忍的領袖不慌不忙的揪來身側的兵員,將恐暴別動隊裡的一個倒黴鬼抓來。
“因爲愛!因爲我深深愛着你!”
他撕下恐暴別動隊兵員的後脊,將脊柱骨掰斷,豐沛的電解質從皮膚滲進右臂,爲燃料電池充電,不忘傾情解說。
“每個人身上都有磁場,自然界的鳥類能看見人類看不見的磁感線。就像是靈感。”
“你幹掉了那麼多天使嬰,還在廣播站對我大放厥詞,身邊一定留着軍用的VENOM,它能讓我找到你。”
“我真的好害怕呀!江雪明!我真的好害怕!”
“可是克服了這種恐懼心之後,我只覺得興奮”
拋下熱熔槍,隼式抓來另一個別動隊的儲備糧,如法炮製補充電力。
“我感覺自己愛上你了!愛讓人昇華,愛使人勇敢!”
“我是經典人類的老師,是野仲與遊光的養父”
“我要教育這些孩子如何作戰,如何產生恨意——仇恨是偉大的力量,仇恨使人堅強,仇恨塑造暴力,暴力衍生暴力。”
“在暴力的循環中,我也是其中一員,孩子都是天真又殘忍的。”
[Part②·童心未泯]
廠房燃起熊熊大火,一樓提供給物流無人機的側門叫雪明狠狠踢開。
隼式從武器袋中取出碳素長棍,從棍棒兩端迸發出湛藍的電弧。
他神色興奮,看見那個男人隨手將野仲的斷臂丟下,看清敵人的裝備,辨明敵人的元質,桃形瞳孔中的HUD迅速顯示元質構成。
隼式:“沒有逃跑?反而打算和我正面決戰嗎?”
江雪明沒有迴應,哪怕到了三十歲,他一直都是個不敢說話的膽小男孩子。
隼式:“小子們,給他一點顏色瞧瞧,讓他開口說話。”
第一時間,周邊恐暴別動隊的兵員圍了上來,槍口齊齊指向目標,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
數百顆子彈齊齊射向無名氏的戰士,口徑不一的機槍彈和步槍彈像是敲在炮盾上,迸發出激烈的火花來。
芬芳幻夢往前踏出兩步,沒有退讓的意思——
——這隻鋼鐵大貓的核心出力在三噸以上,抗擊打能力經過Scar-H的考驗,它幾乎刀槍不入。
隼式臉色劇變,看見這靈能者的魂威如此厲害,從兩肩厚實的肌肉中探出12.7毫米機炮,槍管伸縮噴吐火舌,兩臂下掛的迷你火箭同步射出.
他的熱武器火力要遠超野仲和遊光,輪番狂轟濫炸之下,他不相信這個智人還有能力活下來!
槍彈敲得廠房的牆壁凹陷下去,炸坑爆發出滾滾煙塵。
從濃霧之中爆出強烈的閃光——
“——是震撼彈!”隼式提醒着各部戰鬥組別。
傳統光學瞄具已經失效,整條街道都從黑夜變成白晝。
隼式大聲呼喝各部停火,要士兵們改爲光弧子雷達去探測目標的生物信號。
“還是看不清嗎?他逃走了?跑到哪兒去了?”
人體的生物電反應非常微弱,安裝了VENOM機關之後會有明顯的提升,靈能者的生物信號也很明顯,可是在突如其來的強光強音干擾下,隼式抓不住江雪明的身影。
煙霧散去之後,隼式咬牙切齒硬着頭皮追到廠房前,卻看見數不清的震撼彈碎片留在原地,還有被子彈破片澆出來的人形真空區。
——這傢伙確實不怕子彈,魂威靈體能抵擋五十公斤級的TNT炸藥。
他受傷了
從地面殘留的護甲碎片,還有焦黑的燒痕來判斷,隼式內心狂喜,再怎樣強悍的智人,面對神道城的戰士也會軟弱,也會流血。
而且這些震撼彈是從遊光和野仲身上搶來的,如此近的距離,江雪明不可能完好無損。
那麼只要追上去,就能殺死他!
隼式沒有猶豫,天上有無人機給他指路,他迅速跟了上去。
穿過複雜的巷道,他看見一個黑漆漆的身影在房區高速移動,越過樓道和巷口,爬上窗臺跳過鐵架房樑。
隼式追得越久,就越來越心慌——
——那真的是智人嗎?
要知道野仲的震撼彈是六響,遊光的震撼彈是十二響。連續半分鐘的強光強音在射界創造了一片真空區,而江雪明處在這種環境下,是完全失去聽力和視力的狀態。
一個又瞎又聾的傢伙,爬進工業區的樓道里,居然還能保持那麼靈活的身手?
這叫隼式有種錯覺——
——彷彿安裝了義骸的仿生人不是他,而是眼前的敵人!
如果那傢伙沒有抵抗震撼彈的秘法,只有一個可能了。
隼式猜測着,內心不敢下判斷,卻叫無人機裡傳送來的畫面所震懾。
無人機只能塞進點三零三口徑的手槍彈,空對地的火力非常弱,但是也能對江雪明做出干擾,不時會投送一些慣性引信的破片手雷去阻撓。
但是那傢伙在樓道里上下翻飛,在房頂跨步大跳,沒有任何停頓阻滯。
他的肉身不時閃現出銀光燦燦的鋼鐵騎士,像是反應裝甲,擋下槍彈攻擊就消失不見。
那麼答案只有一個——
“——這傢伙,難道把工業園的地形圖全都記在心裡了?”
隼式追趕的步伐也變慢了,他不知道該不該跟上去——恐暴別動隊跟不上他,此處離主幹道很遠,只有兩輛裝甲車在道路旁追逐。
“他要逃到哪裡去?他.”
當隼式看清前方的建築羣,看清主要項目和項目部的樓區造型,那巨大的鐵塔與水道,像是血管一樣密密麻麻的工程管路。
“居然是裂變電站嗎?!”
他大驚失色,險些被防護欄絆倒,健壯高大的肉身和載彈量讓他擁有零點八噸的體重,也限制了他的靈活性。
隼式硬着頭皮往前狂奔,前方一百七十米左右,江雪明一次次翻過危險的隔離牆。
高壓電網有十六米,在芬芳幻夢的鐵甲鋼拳敲打下變成碎片,只見電子崗哨剛剛捕捉到這個入侵者,哨戒炮完成鎖定的瞬間,他就像是一陣狂風,頂着火力往前衝刺,不過幾秒鐘的功夫就越過數十米的射界,直刺進核電設施的附屬工程區。
“喂喂喂喂喂!喂!喂!不要再往前了!喂!”
隼式狼狽的往前翻滾爬起,騰空大跳落進鉛塊防輻射隔離帶,立刻大步追趕,卻不敢開任何一槍,在這裡開火會立刻遭到哨戒炮的反擊!
他沒有那個能耐,天上的無人機也徘徊不前,這些攜帶爆炸物的軍用設備絕不能進入工程重地。
“別去反應堆,別去反應堆,別去反應堆別去反應堆呀!”
隼式祈禱着,嘴巴里開始唸經。
似乎是祈禱有了成效——
——來到附屬工程部的外圍道路,隼式就見到十來具安防人員的屍首,此地是全息芯片的打印工廠,並不是小關東的能源命脈。
他鬆了一口氣,像是下了刑場,臉上又露出笑容來。
“嘿嘿嘿嘿嘿”
一路摸進生產車間,隼式的巨大肉身擠進流水線,就看見江雪明在三層光電設備區,似乎在療傷。
“唷!江雪明!跑不動了吧?!”
雪明依然沒有回話,他身上有不少傷,左臂燒得不見一塊好肉了,兩眼失明,萬靈藥剛剛打進脖子裡,右臂已經開始出現VENOM機關。
隼式也不着急,內心揣測着敵人的來意。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想躲進這個工業重地治療身上的傷勢,可是接下來怎麼辦呢?”
“外邊都是哨戒炮和無人機,你能跑進來,跑出去就難咯!”
“你已經犯了死罪!神道城裡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你是無家可歸之人!~我會把你的靈魂囚禁起來!親自調教你!把你拆成兩百多份模組,遭老罪咯!~~”
江雪明:“來吧!上來試試看!”
隼式臉色陰沉:“你以爲我不敢是麼?小老鼠!你覺得你很幽默?”
江雪明:“試試。”
隼式:“我手上的格鬥兵器能釋放千伏的高壓電流,近距離格鬥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
江雪明:“試試。”
“只會裝神弄鬼.”隼式順着吊臂往上爬,跳到二層走道,距離越近他的眼睛就越粉——他在聚焦尋找敵人蹤跡。
可是下一秒——
——這位巨人回到了常世。
只是一瞬間就回到了極樂空間,回到了經典人類的VR訓練中心。
臨死之前,隼式看見了難以理解的一幕。
在第三層的半導體電子設備印刷區,江雪明蹲在電站中心,旁側裸露的導體線材錯綜複雜,這位老電工給隼式準備了一個驚喜。
翻譯一下讓隼式知道什麼叫他媽的驚喜,是芬芳幻夢用印製線跳線重組,排布出一道威力勁爆的裸露導線脈衝微波發生器——說起來名詞很複雜,但原理很簡單。
是把核電站的附屬加工廠房裡的工業用電,變成印刷電路板裸露導線上的脈衝流,隼式踏上三樓房區的過道時,手中的格鬥兵器就成了引雷針,他在瞬間變成了一塊焦炭。什麼護甲都不好使,是當場暴斃,連戰鬥數據都沒來得及發回安防中樞。
全息芯片的工廠應聲拉閘,周遭的哨戒炮跟着這強勁的EMP衝擊炸出火花來。
江雪明撕下破破爛爛的上衣,還在研究手臂上突然冒出來的VENOM機關——
——他搞不明白這玩意有什麼用,萬靈藥依然奏效,能治癒他的傷勢。
面對新的敵人,雪明從攜行具中掏出日誌本,正準備寫點什麼,才發覺日誌本都在激烈的交火中燒成灰了。
“隼式,弱點是EMP——石墨炸彈能讓他癱瘓。”
“哦對了,還有個弱點,話比較多。”
“還有一個,和平安大哥一樣,他喜歡鬆島聖子,可以收集這位偶像的海報,在他面前撕碎了,應該能激怒他”
“要不要嘗試近距離格鬥,用效率更高的方法殺死他?”
“下回再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