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EP1 Travelers旅行者

廣陵止息的兵哥哥們找到他們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並不是這些兵員的行軍效率低下,而是因爲這些士兵與VIP相比,無法與特殊環境的靈壓作對抗,越是靠近TD未知地塊,搜救隊伍的人們走得也越來越慢。

接近半數的士兵在旅途中出現了過敏應激,再往前走就得爆發維塔烙印。根據隨行的測繪員描述,許多戰友在接近嚎風嶺周邊四千米的鐵道交通時,都伴隨着強烈的不適。

他們嘔吐、暈眩、幻聽、皮膚瘙癢,感覺到極寒或極熱,主動脫下護甲,無法控制情緒,在短時間內出現狂喜興奮或極度悲傷的感情。

每次來到TD周邊,五十嵐榕溪這位團長都要體驗一次故鄉的靈壓。

獵王者是他的長輩,千夏阿姨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乘客了。

五十嵐的家族來自神道城,這點對榕溪來說很重要——

——因爲人可以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可以勇敢的邁開步子往前走。

——但是不能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因爲歷史是唯物的,是客觀存在的,是流在每個人體內熱乎的血,是烙在每個人身上不滅的印。

這位攻堅團的團長親自將無名氏的英雄們接了回來,一路上都沒有說話,這是攻堅隊伍的規定。

高級資深乘客在完成初期探索之後,精神力或多或少都處於油盡燈枯的狀態,如果不是他們主動開口講話,禁止任何人對其主動詢問未知地塊的相關事宜。

像我們平時進行腦力活動,偶爾會出現操勞過度的至暗時刻。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聽見稍微大一些的聲音都會感覺到兩眼腫脹,心肺刺痛。

對於VIP們來講,一次次遊離在生死邊緣,與未知的地下城市對抗,和災獸或維塔烙印對抗。旅途結束的時候,身體的傷害或許能用萬靈藥來治癒,如果沒有[廣陵散·廣陵止息]小籠包這樣的神奇道具,萎靡的精神就得花上很久的時間來治癒了。

前線據點的列車又能往TD路段開去一千七百米——這就是雪明和流星,還有羅平安帶回來的消息。

對於廣陵止息的戰士們來說,也僅僅只有一千七百米的安全活動範圍。

“聽上去似乎沒有任何意義”通信士馬爾科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有些沮喪,這位年輕的士兵對偶像有更高的期盼,他心目中的哭將軍應該要更厲害一些。

五十嵐榕溪還在月臺做指揮調度工作,前線據點要跟着這一千七百米往外推,不然就不叫“前線”,接下來要招待地質勘探、水利交通、礦物研究所和放射性元素相關的工作人員,要搞臨時工作站,要重新修繕一千米範圍內的網絡基站與水電佈線。

聽見馬爾科這麼說——

——榕溪有些生氣,但這位團長沒有立刻發作,把手頭的活都幹完了,將無名氏的三位戰士都送上返程列車,從列車窗口處拿走三位VIP的體檢報告,與醫護員再次確認沒有靈災外溢的現象特徵,收拾完所有雜七雜八的事項。

榕溪團長回到通信會議室,把其他人都叫出去,唯獨留下了馬爾科。

“通信士馬爾科!”

馬爾科小哥聽見團長語氣嚴肅的呼喝,馬上立正答道:“到!”

榕溪面無表情,語氣嚴肅眼神溫柔,沒有接着說話,安靜的等待着——

——在黑漆漆的地窟空腔中,沒有任何自然光源,前線據點似乎是唯一的光。

電燈照亮了榕溪身後的地形圖,還有牆上屬於霜月騎士團的團章徽記。

直到馬爾科緊張的情緒跟着時間一起消磨殆盡,他終於放鬆下來,也不知道團長要問些什麼,要說些什麼,但是他已經做好準備。

榕溪用英語問:“我剛纔聽見,你在偷偷議論無名氏。”

馬爾科:“沒有!”

榕溪:“那麼是我聽錯了嗎?因爲靈壓環境出現了幻聽?”

馬爾科:“不是的”

榕溪:“我們語言不通?你和我不是一個人種,來自不同國家,馬爾科,你會日語嗎?”

馬爾科:“會一點點”

榕溪給通信士倒了滿滿一壺黑咖啡,改用日語說:“我討厭英文,小子。”

他將水壺遞到這小子手上,要對方抱緊了,特地莊重的拍了拍馬爾科的手背。

“一個詞根,一個句式,就有好多好多種意思,麻煩死了。”

馬爾科用日語答道:“長官,這樣很方便。”

榕溪搖了搖頭,低眉垂眼悶悶不樂的樣子。

“不方便,還很麻煩,就像我問你,是不是在偷偷議論無名氏——你說沒有。”

“於是我問,是不是我出現幻聽了。”

“你卻說‘不是的’——如果我沒有幻聽,你也沒有議論無名氏,那麼爲什麼你講出來的話是前後矛盾,模棱兩可呢?”

馬爾科終於在團長面前坦誠,因爲團長用了一連串的敬語,態度恭敬,陰陽怪氣。

“我只是覺得好像”

“好像不太對。有哪裡不對”

“很微妙確實就是微妙”

榕溪立刻拉下臉,“哦很微妙的意思呀”

馬爾科尷尬的笑着:“就是很微妙。”

榕溪招手示意:“那請你有話直說,如果哪裡有不對勁的地方,或許我可以給你答案。”

馬爾科立刻緊張起來:“這事兒能擺上檯面講嗎?不會影響士氣嗎?”

榕溪言簡意賅:“三言兩語可以動搖的士氣不是士氣,是迷信。”

馬爾科將內心的想法娓娓道來。

“團長,我以爲結果會更好一些.”

“無名氏的人們在征伐癲狂蝶的時候是無往不利,他們能帶來勝利的消息,是對付硬骨頭的專家,可是這次”

馬爾科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都快聽不到了。

“這次連一座城都拿不回來,說實話,我有些失望.”

“我和哭將軍差不多.”

榕溪團長打斷道:“聲音太小了。我聽不清。”

馬爾科立刻大聲說話,似乎膽子也變大了。

“我和哭將軍差不多大!他是我的偶像!雖然這是第一次見面,可是我內心已經幻想過無數次,無數次和他並肩作戰的情形”

“所以我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至少不應該是一千七百米”

“拿回來的荒地只有石頭,往前走一千七百米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我.”

榕溪打斷道:“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嗎?”

馬爾科點點頭,不敢講話了。

榕溪:“爲什麼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因爲.因爲我感覺自己不該說這些話。”馬爾科·來福解釋道:“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處理腦子裡的情緒,它也不會憑空消失,還是講出來比較好。”

解釋完了,馬爾科連忙追問。

“團長,你是怎麼想的?我們難道要在這裡呆很久很久嗎?”

“我非常崇拜無名氏的人們,特別是哭將軍,他和我是同齡人,每次我想到這件事,就會有種莫名其妙的力量從心底涌現出來——既然他能做到的事,我應該也可以辦到。”

“可是這一回,似乎和我預料中的情況不一樣。”

“原來他們不是我想的那樣厲害,不是超級英雄。”

“我講完了.團長”

“所以,團長你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

五十嵐榕溪雙臂互抱,肉眼可見臉色變紅,棱角分明的硬朗五官也擠在一處。

“怎麼看待?你以爲這一千七百米是什麼不值一提的事情嗎?我怎麼看待?從公事公辦的角度還是私人恩怨的角度?你要聽哪一種?”

馬爾科·來福說:“先談私事吧”

“你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啊?”五十嵐榕溪直接用中文開罵,因爲中文用來罵人真的很方便:“真是臭傻逼一個,來攻堅團多久了還是這副德行!不喜歡在這兒呆着你可以滾去九界,讓BOSS給你做個開顱手術,看看你的天靈蓋裡到底灌了幾斤屎。你媽生你的時候難道沒考慮過垃圾分類環保節能的事情嗎?不然怎麼會生下來你這種廢物?他們爲愛鼓掌的時候選了托馬斯全旋這種高難度體操動作嗎?不然怎麼把你這顆受精卵的腦子都給搖勻了?”

“別罵了別罵了團長!”馬爾科連連求饒:“別罵了,太狠了。”

“你在前線據點裡吃牛肉喝咖啡,保持最佳的戰鬥狀態。”五十嵐榕溪指着門外,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VIP去神道城啃罐頭乾糧,和敵人捨命搏鬥——”

“——他們終於活着回來了,你這混賬東西卻要娘們唧唧的說”

“哦!~團長!~”

榕溪掐着嗓子擠眉弄眼。

“我真的好失望,我們這一回只往前走了一千七百米。哭將軍和我是同齡人,他是我的偶像!~他怎麼可以辜負我!~我受傷了!~”

馬爾科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他的腳趾頭都要在地板上摳出泥來。

榕溪輕輕拍打着馬爾科的臉——

“——你讓我感到羞恥,通信士,我對自己非常失望,明明是我帶出來的兵,你卻如此軟弱,如此幼稚。這就是我要和你談的私事,要聽聽公事嗎?”

馬爾科抿着嘴點了點頭。

榕溪:“這一回無名氏得到的信息,帶回來的日誌,影像音聲材料你都看了嗎?”

馬爾科:“有一些材料標定爲β級以上的機密文件,我只能瞭解一個大概,但是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榕溪:“焚風就是這麼死的。”

馬爾科不太明白團長的言外之意。

“什麼意思?”

榕溪一字一頓耐心的解釋道——

“我說,焚風戰團還有他們的團長,就是因爲你內心的軟弱而死去的。”

“BOSS反覆告訴我們兩件事。”

“一件事很可惜——世上沒有神。”

“一件事很可怕——世上有魔鬼。”

“就在剛纔,你被魔鬼控制了,它編織出美好的幻象來誆騙你,讓你以爲任何事情都可以交給無名氏來解決,於是無名氏就變成了魔鬼的樣子——魔鬼都是很迷人的。”

“但是當幻象破滅的時候,你卻要攻擊你的戰友,去責怪用生命爲你探路的VIP,這是何等荒謬的事情。”

“現代社會有很多很多這樣的恐怖故事,兒女要去責怪生命中對他們最好的父母,卻可以對陌生人敞開心扉,父母不去聽信兒女的話,要把所有財產都交給保健品醫藥公司——恐怕都是被魔鬼迷了心。”

“所以我說,焚風恐怕也是這麼死去的。”

榕溪語重心長,粗糙的手掌拿捏住馬爾科的下巴,緊緊握住這小子的臉。

“你的肉身可以軟弱,但是思想不能滑坡”

“這是你最重要的東西,馬爾科——”

“——BOSS講的準沒錯,這就是我們最重要的東西。”

“神道城可以製造智人,但是它不能製造思想和靈魂。”

“正因爲思想刀槍不入,靈魂無堅不摧,所以千萬不要忘了它,哪怕你看不見它,感覺不到它。”

“它一直都在塑造你,它變得面目可憎,你就面目可憎,它變得無畏勇敢,你才能無畏勇敢。”

返程的列車往九界開去,雪明和流星分別躺在車廂兩側一左一右。翻個身就能看見車窗外的風景。

越是靠近九界車站,臨近鐵路兩側的野地裡燈火就越來越多。

一開始只是零零散散的營帳,後來變成了幾百人的小聚落。

阿星不明白,於是去問明哥。

“我出發的時候,好像沒這麼熱鬧.這些旅行者都是哪兒來的呀?”

江雪明答道:“一部分是拾荒者,另一部分是跟着拾荒者一起來撈金的礦老闆。”

阿星:“之前他們怎麼不來呢?”

江雪明:“未知地塊對於普通人來講,都是危機四伏的險地,是BOSS收到了我們的消息,把消息變成新聞——其他站點的人們纔會主動跑到這片荒無人煙的舊址來尋找財富。”

步流星:“真好呀”

江雪明:“此行收穫如何?”

步流星:“架是打爽了,但是腦子裡迷迷糊糊的,就像去遊樂場的鬼屋轉了一圈。什麼都不清楚不明白,就被工作人員送出來啦。”

江雪明:“我也是這麼個感覺。”

步流星:“明哥,咱們能幹穿神道城嗎?”

江雪明:“這可是三十七點八萬平方公里,平安大哥說——神道城有三百多個城市縣鎮,這地方不是幾個月,或者幾年就可以探索完的。至少現在不行。”

步流星:“感情還是個常駐本,BOSS一定會很開心吧?”

江雪明:“很開心?”

步流星:“對呀,有新的乘客們來了,他們要破繭成蝶,或許神道城是個不錯的選擇。”

江雪明細細琢磨着這句話——

——癲狂蝶聖教目前都快變成保護動物了,想讓羽化期的旅客獲得魂威超能,還真不是什麼簡簡單單一蹴而就的事。與其他原始蠻荒的未知地塊不同,像神道城這種高度開化,擁有現代文明的工業基礎,城市中有充足的電解質能量當做補給,對BOSS而言確實是一個非常棒的練功房。

根據輝石屬性來算靈能人口,地下世界的紅石人是最多的,這些性情開朗勇敢熱烈的鐵憨憨們去了神道城,就是熊孩子進了賽博主題遊樂園,肯定能有所收穫。

“有時候我跟不上你的思路。”江雪明抿嘴笑道:“很天才的想法。”

“當然了!我本來就是天才!”步流星雙手抱頭看着窗外,又問道:“明哥,我看見廣陵止息的武裝列車往前線開,光是霜月一個團還不夠嗎?”

江雪明:“工兵能搞點基礎建設,但是關於地質和交通的工作,就得請其他幫手來幹。”

步流星:“他們要在前線呆很久吧?”

與土地有關的工程短則數年,長則十數年,像地下鐵道的建設工作,可能會持續數十年,有很多鐵路人在一條線上一干就是一輩子。

江雪明:“是的。”

步流星:“真佩服他們呀能在一個地方堅守那麼多年,是非常厲害的英雄。”

“都一樣。”江雪明就事論事答道:“在他們眼裡,我們這些跑去未知地塊的旅行者,在地下世界到處竄的VIP——都算膽大包天的傢伙。”

“哈哈哈哈哈哈哈”流星開心大笑,這笑聲能驅散所有的陰霾。

過了一會,流星又問起另一件事。

“明哥,BOSS好像問了你很多很多回,它想爲你舉行授血的儀式,想要你變得更強,要你活得更久——爲什麼你拒絕了?”

小貓咪起初與江雪明談起這件事的時候,是想讓雪明以兼職青金衛士的方式,完成延長壽命的目的,在傲狠明德眼中,江雪明這張卡的保質期實在太短了,需要一點小小的幫助。

但是雪明沒有答應——

——原因也很簡單,要是他能活兩百歲,三百歲,那麼他的妻子和兒女呢?妻子的朋友們,兒女的朋友們呢?

這些家族會變成新的癲狂蝶,白石就應該是白色的,剛玉就應該是透明的,含不得半點雜質。

可是小貓咪不死心,它用各種偷襲的方式,軟磨硬泡和續網易雲音樂的會員一樣,要給江雪明續上,這部分按下不表,是另一個故事。

對於流星的問題,江雪明哭笑不得的答道。

“我要是一直活下去,你讓我的兒女怎麼活?”

步流星驚恐的說。

“對哦!要是正陽小弟弟一輩子都活在你這個老爹的陰影之下,我覺得這小子思想肯定會出問題!”

江雪明:“你當着我的面編排我這個當父親的,是不是哪裡不太好?”

步流星商量着:“那下次我背地裡編排你?收斂一點?”

“還是不要了”江雪明哈哈大笑,“饒了我吧。”

步流星笑得岔氣,右臂留下的勞損暗傷都開始刺痛。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雪明跟着一起笑着,只覺得在列車上的閒適時光是如此美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步流星笑着笑着,又慢慢變得鬱鬱不樂。

於是江雪明問:“讓我猜猜,你應該是想到了熱風。”

“對”步流星並不意外,明哥一直都很懂他,除了三三老師,明哥幾乎是最懂他的人:“我也許是被鬼魂迷了心——”

“——我在想,是不是很久以前,熱風和他的朋友們,也是這麼開心。”

“他們可以打架流血,受傷了躺在一列車廂裡聊天扯淡,談老婆孩子的事。”

“沒有什麼複雜的人生,沒有什麼辨不清的哲理。”

“我明明不認識他們,我明明沒有真正的活在那個時代,好像這些鬼魂附在我的身上,讓我回到了過去。”

江雪明伸出手去:“握緊我的手,兄弟。別想那麼多,我們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做自己。”

“對哦!還有FE204863!這傢伙比你有趣多啦!等會我要和你說這個事兒!”流星伸出手去,想握住明哥。

在這個時候,雪明卻主動收回了手臂,收回了友誼的見證——

——因爲姍姍來遲的三三零一端着果盤恰好趕到,就和玩了一萬遍也不會膩的陳年老梗一樣。

這位半狼妹指指點點,嘴巴歪到一邊古怪的笑着,嘴上卻罵罵咧咧。

“有婦之夫啊!有婦之夫!嘖嘖嘖!嘖嘖嘖!”

可是下一秒,她卻被一句玩笑話擊穿了心,變得傻不愣登了。

因爲流星擡起手臂,攥緊拳頭對愛人說。

“對呀!我也要成爲有婦之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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