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Act2 Angel Cry天使在哭

前言:

用智者的方式思考,用普通的方式講話。

戴爾·卡耐基丨《人性的弱點》

[Part①·噩夢]

青草的香味從泥土中滲出來。它是八月初盛夏時分清澈的雨水,是農莊旁的田野,是明媚且強烈的陽光,小院子裡的晾衣架上,汗衫上殘留着殺菌除蟎之後獨特的香氣。

馬利·佩羅一動也不能動,他呆呆的僵立在故居的大門前,睜大了雙眼,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因爲他不該出現在這裡——

——他應該在首府,在巴里克斯坦的羅雲娜城,在四十一區最繁華最熱鬧的獅心體育館外,在花團錦簇的商業街頭,入住羅馬假日大酒店。

迷幻的時空讓他有些緊張,卻不由自主的陷進幻覺裡。

已經有多久沒有回家了?已經有多久?

半年還是一年?一年零六個月?

他不記得上次踏進家門是什麼時候,幾乎要忘掉故居的陳設細節,只有周遭圈養的牲畜和田野是那麼親切——那是馬利·佩羅長大成人的過程中,唯有這幾樣事物值得懷念。

他與弟弟格羅巴結伴外出牧牛的日子歷歷在目,在孩提時代,這是兩兄弟爲數不多的自由時間,可以逃離父母的控制,盡情的釋放天性。

“哥哥.”

一聲呼喚驚醒了馬利。

“哥哥.哥哥!你醒一醒!哥哥!”

窩棚裡的老牛傳出躁動不安的低吼,叫吸血的虻蟲激得後蹄踏地,尾巴抽打木欄。

第二聲呼喚催動馬利繼續往前,讓他清醒過來,讓他繼續往屋裡走。

那是小格羅巴的聲音!是弟弟的聲音——

——馬利·佩羅眉頭緊鎖,終於戰勝了內心的恐懼,向着農莊的住房走去。

他舉步維艱,內心十分抗拒這件事,光是站在門外,就能嗅到父親身上的煙味。

伴隨着強烈的咳嗽聲,還有跟着噴嚏一起打出來的鼻涕與口水,那些充滿污穢和細菌的粘液散發出陣陣惡臭,常常伴隨着父親的咒罵和苛責,跟着馬利·佩羅慢慢長大。

他記得,這聲音是越來越狠,越來越響亮。

他知道,兒子要是長大了,父親的話就不好使了。

父親需要更響亮的嗓門,更厲害的鞭打,更致命的手法,才能扼住他的咽喉,抓住他的命門,讓他乖乖聽話。

在一個房間裡生活的兩個男人,除了長得相似以外,就沒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馬利·佩羅與康德·佩羅正是這樣的一對父子。

“哥哥!馬利哥哥!馬利哥哥!”

格羅巴的呼喚聲越來越急躁,似乎在催促馬利。

直到馬利·佩羅慢慢推開門,陽光從門縫灑進前廳,照亮鞋架和地毯,一路蔓延進去,像是金燦燦的湯水,要溢進房屋裡,把所有的臭味都一掃而清。

在餐廳裡,潔白的桌布旁,母親娜娜擺弄着桌上的餐品,回頭看了一眼大兒子。

康德·佩羅悠哉的坐在搖椅上,捧着報紙叼着兩塊錢一根的廉價雪茄,沒有點上火,只是過過舔菸葉的嘴癮。

他們都沒有說話,跟着聲音的來源,馬利往廚臺上看,只這一眼幾乎要嚇破膽。

抽油煙機工作時發出轟隆隆的響聲,大湯鍋裡沸水翻騰,冒出鮮豔赤紅的泡沫,油脂和浮沫冒出誘人的香氣,從湯鍋燉菜發黃的香料葉子裡伸出來一對腫脹的手臂,已經煮的發軟。

案板上留着半個軀幹,血水已經處理乾淨,與放血鋼盆放在一起。

小格羅巴的腦袋還沒來得及去掉頭髮,臉色蒼白,與他的大腿一起掛在櫥櫃旁。

這顆腦袋嘴脣開裂鼻腔溢血兩眼乾枯,剩下半脖頸與潰爛的喉舌,共同向馬利·佩羅發出警告。

“哥哥.我已經死了!”

“別相信那傢伙的話!我已經被爸爸媽媽殺掉了!那傢伙是衝着大英雄來的!是衝着槍匠來的!”

“逃吧!哥哥!快逃!”

“那傢伙的名字叫佩.”

話還沒說完,一隻粗大的手掌死死掐住了小格羅巴的臉。指節塞進嘴裡,徹底掐滅了所有聲音。

“格羅巴!”

從酒店的牀上驚醒,馬利·佩羅嚇得直起身,赤裸的背脊上全是冷汗。

牀單和被褥叫汗液浸溼,空氣中充斥着一股酸臭的味道。

他捂着額頭,感覺頭疼欲裂,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感覺心臟疼得要開裂,像是魔怔了,在喃喃自語。

“格羅巴格羅巴.我唯一的弟弟.我最重要的弟弟.”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外,是獅心體育館的明燈,獅門大道兩側的高樓大廈天地寰宇在漆黑的空腔中留下了千萬燈火,哪怕是兩層隔音玻璃都擋不住酒吧街的音響。

這裡燈紅酒綠,這裡紙醉金迷。

從被褥裡鑽出來一條雪白的美好肉體,是斑馬動力的啦啦隊成員——年紀不過二十三歲,僅僅在馬利·佩羅嶄露頭角的第一天,這位啦啦隊長就爬上了馬利的牀。

“怎麼了?親愛的?你做噩夢了?”啦啦隊長媚眼如絲,倚着牀沿撐起腦袋,熟睡時也沒有卸妝,眼線和眼影已經開始泛出油光。

在馬利·佩羅眼裡,此時此刻這位大姑娘的臉就像是妖怪一樣,再也不如剛見面時那樣美好。絢爛的金色捲髮是藏污納垢的好地方,這一路巡演吃進去不知道多少灰塵,如今聞起來有種令人作嘔的黴味。

愛情可以讓馬利暫時忘記這些東西,可以讓他忽略這一切,把身體都交給原始的性衝動,但是來到後半夜,從噩夢中驚醒的他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要知道他原本就有嚴重的潔癖。

“從我的牀上滾下去.”馬利低聲罵道:“不要臉的婊子,滾出去!”

啦啦隊長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望見滿地碎裂的布條,那都是馬利·佩羅在貪歡嬉鬧你儂我儂時的手筆——她的衣服已經沒了,現在卻.

還沒等她思考完,她的嘴已經先一步罵出聲來。

“你他媽的是腦子有問題嗎?!馬利·佩羅!你以爲我是什麼?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妓女?”

馬利小子感覺自己越來越餓,他的眼睛漸漸從暗紅變得鮮紅,用蠻力扯來窗簾,把啦啦隊長裹成了糉子,憤怒的喝罵推搡着,將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送出了房間。

“你什麼德行我還能不知道嗎?!”馬利關門之前狠狠的罵道:“隊裡但凡有點成績的都和你有一腿!在辦公室!在更衣室!在任何地方!你這”

他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最後無力的帶上門,連話都沒講完。

回到房間裡,爲了對抗授血之身的飢餓感,他要立刻開始幹活——

——這是槍匠老師在課程裡教過的技巧,當我們的思維混亂大腦失控,可以通過具有理性邏輯的體力勞動來控制大腦。

他滿地污物都收拾乾淨,髒兮兮的牀單送去洗衣機,空調降到十八度,冰冷的空氣帶走他身上的熱汗,洗完澡之後,他一絲不掛的盤腿坐在窗前,終於感覺到內心獲得了自由。

暴風眼:“我不明白。”

體內的怪物再次來到他身邊——

“——爲什麼要趕她走呢?你明明很餓,我能感覺到那種飢餓。”

[Part②·間接調查]

馬利·佩羅沒有回話,他只是睜着眼,目光呆滯的直視前方,看着夜色下的繁華美景。

暴風眼接着說,接着勸。

“遲早有一天,你要主動嚥下人肉,我以爲這是個好機會。”

“這娘們是個混圈高手,夜店達人,她喜歡醉生夢死的生活,可以在一個月裡換好幾個男伴,哪怕突然消失,死在街邊也沒幾個人在意。”

“咱們這間屋子的私密性很好,也沒有監控,如果你要在這裡用餐,我覺得挺合適的——還能一邊看夜景,一邊享用她的元質。”

馬利·佩羅依然沒有回話,昨天晚上的慶功宴他喝了太多太多酒,幾乎不記得發生了什麼,包括與這位啦啦隊長的魚水之歡。

“要我來幫你回憶一下嗎?”暴風眼好心好意的提醒道:“你一邊喊着優紀子的名字,一邊摟住這娘們的腰,醉醺醺的進了房。”

“有一種強大的思維慣性束縛着你,就像是功成名就之後,總得去照顧照顧你的糟糠之妻——你依然記得優紀子,這是好事。”

“畢竟她是你的[母親],讓你脫胎換骨的人。”

“我一開始還挺興奮的,還以爲你會把這個啦啦隊長也當成優紀子,把她變成慶功小零嘴。”

“可惜呀”

馬利·佩羅開口了——

“——格羅巴是不是死了?”

暴風眼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說假話的態度是理直氣壯臉不紅心不跳的。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這孩子很健康,我就指望用他來威脅你了,怎麼可能撕掉如此好用的肉票?”

馬利·佩羅接着問:“真的嗎?”

暴風眼:“真的,如果不相信的話,打開你的手掌,看看我的眼睛。看看我真誠的眼神。”

馬利·佩羅打開掌心,看見那顆水汪汪的大眼睛時,只覺得恐怖。

“在夢裡,格羅巴對我說,要我趕緊逃走,爸爸媽媽已經把他殺死了!”

“我唯一的弟弟,已經死在父母手裡了。”

“爲什麼?我想不通.爲什麼呢?爲什麼我會做這種噩夢”

“我要見格羅巴一面。”

暴風眼有些難爲情,緊接着開出條件——

“——那麼這筆生意有的談了,如果你能擊敗童話王國,在實彈規則中[誤殺]某個選手,最好是槍匠的學生,我就答應你的要求。”

馬利·佩羅:“爲什麼?一開始你只要我擊敗他們。”

暴風眼:“一開始你也沒想着和小格羅巴見面呀。”

馬利無言以對。

暴風眼趁熱打鐵:“而且殺人對你來說也沒那麼難吧?在面對佛耶戈·塞巴斯蒂的時候,你的表現令我非常滿意,那四顆藥彈是你的殺心——它們不會說謊。”

“我”馬利·佩羅言辭閃爍,眼神飄忽:“我感覺很餓我感覺.我感覺自己不受控制了,我”

“你遲早是要吃人肉的。”暴風眼接着說:“否則你體內的聖血會失控,你會一敗塗地,會死不瞑目,不用槍匠來收走你的人頭——維塔烙印就能殺死你。”

似乎沒有回頭的路了,馬利·佩羅逃離了父親的掌控,逃離了家庭的掌控。但是就和大部分離開校園的芸芸衆生一樣,艱險的社會裡,還有數之不盡的囚籠和攔路虎,它們可能是公司企業,可能是勞務派遣,可能是各種各樣的規則與合同——馬利遇上了最恐怖的那一筆人肉生意。

噩夢中小格羅巴拼盡全力向哥哥嚎哭,向哥哥發出警告。

但是小天使殘破的身軀和悽慘的死狀嚇得馬利魂不守舍。

人總是軟弱的,會相信美好的一面。

佩萊里尼的暴風眼給了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給了他豐沛的物質,高貴的社會地位。他的內心早就開始動搖——只一口人肉就能換來這些東西。

善與惡的邊界漸漸變得模糊,這也是佩萊里尼這位永生者的看家本領。

誘使人們墮落的思想不需要多高深,講出來的話語不需要多複雜——

——僅僅是一次次物質與精神的簡單碰撞,生活質量的高低對比,就可以腐化一個人的心靈。

此時此刻,槍匠回到了晨光縣。

在炎炎夏日,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像個罪犯一樣,不能以真面目視人——要是被當地防務和羣衆們認出來,免不了打草驚蛇嚇跑敵人。

靠近西郊公園的早餐店裡,他要了兩籠蒸餃,和老闆熟絡的聊起天。

“前幾天有首府的大學生來過這裡,老哥哥,我向你打聽幾個事。”

這麼說着,槍匠把一沓零錢交到老闆手裡,附帶兩包香菸。

老闆的面相也變得和善起來,接走香菸之後,卻不收錢了。

“長官是來查案的?不要錢不要錢的!我儘量配合!”

交通署能查到馬利·佩羅的購票記錄——

“——四天之前,有兩個首府來的大學生,一個是蘇格蘭小夥,紅頭髮,一個是日本姑娘,他們搭伴跑來西郊客運站。老闆你有印象嗎?”

早餐店老闆立刻開始琢磨,努力回憶着前幾天的遭遇。

“哦!有這麼兩位!長官,他們要去西郊公園看日出。”

“多謝。”

江雪明收回來零錢,立刻起身走了。

來到公園的售票處,順着園區的林蔭道往裡走,隔着幾百米都能感覺到一種奇特的靈壓——是靈災的特徵。

雪明沒有猶豫,立刻跟着線索追進去。

再次來到廊道旁側,遠處的鞦韆被炎熱的季風吹得搖晃起來,就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蹲在石子路旁,那個人是我們的老熟人了。

傑森·梅根雙手互抱抿着嘴,在探查兇殺現場的痕跡。

江雪明:“來這麼快?比我老婆都早?”

傑森擡手示意:“大當家的傳喚鈴是最大的事情,我離這裡比較近,就立刻趕過來了。”

江雪明蹲在傑森身邊:“你的侍者呢?”

“我一個人過來的。”傑森解釋道:“她們得留在庫爾波金礦,現場需要人看着。”

這麼說着,傑森伸手推了江雪明一把,大廚子腦袋一歪,當場吐了出來。

“嘔!————”

等到這頭還沒斷奶的青金狼崽恢復了精神,與江雪明有一嘴沒一嘴的嘮着。

“大當家的,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江雪明:“跟着馬利·佩羅的行動路線找過來的。”

傑森:“我看了比賽,知道這小子不對勁,你沒去他家嗎?”

江雪明:“不好打草驚蛇,要是他家人已經被控制了,就不好辦了。”

傑森驚訝的問道:“那你是怎麼搞到車票記錄的?交通署的人知道你在查車程,用屁股想想都會覺得要出大事了呀!保密工作怎麼辦?”

“我沒有直接查.”講到此處,雪明有些不好意思。

傑森立刻掏出小本子,準備學習:“還能間接查?”

江雪明詳細講了講間接查票的方法。

“你矇住臉,去客運站的寫字樓,拿着槍進去。”

傑森·梅根收起了記事本。

“好了我懂了,不用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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