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們,家人們!”
“禾豐嶺的好風光呀!這山呀!這水呀!”
“還是看看遠方的土地廟吧!看完了來我這兒領神仙水!”
伍德·普拉克拿着個大喇叭,招呼平安道長的小徒弟搭起臺子,從行囊裡掏出兩百多個鐵罐。
大皮箱一打開,江雪明就看不懂了。
他單知道平安道長和伍德老師來了,可是爲什麼來,要來幹什麼,這些都是一概不知的。
他作爲暴力機關打完了妖怪,這倆沒臉沒皮的老不死立刻跟進,似乎算準了時間,就等着無名氏打響第一槍。
禾豐鎮裡的成年人還沒完全變回“人”,用剝皮樹去抽打他們,充其量也只是換了一身皮囊,要長長久久健健康康的活下去,那是另一個難題。
以往在遠征旅途中也有這種極端情況,是一個地區一個城鎮的大多數居民都已經變成授血怪物的條件下,依然有人類幼兒存活,一旦動刀屠城,那就是幾百戶幾千戶的孤兒流落街頭生不如死。
這些複雜的問題,以往都有一套完整的後勤政務來處理,包括安撫犯罪者家庭情緒,給知情人和涉事人留一條勞動改造的活路,鐵路能夠解決這些問題。
他指着自己的徒兒。
——雪明也不着急去追趙劍英,就想留在禾豐鎮看看伍德老師要耍什麼花招。
“你拿來剝皮法寶,替張貴人辦事。”
但是夏邦沒有鐵路——
江雪明驚訝問道:“已經有所斬獲了?”
“小兄弟,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往別處去。”
“看見沒看見沒,看見沒?”
小徒弟點頭應道:“就是招呼這些鎮民,喊他們家裡的血親來幫忙,要幼兒的指尖血,一次十六滴,兩日或三日配黏米飯送服?如此對麼?”
——在這片莽荒到無線電都沒有的鬼地方,一定能給猶大一個驚喜。
羅平安:“一家人,血液配型效果好。換了別家的血,這些授血怪胎還不一定能吃飽,要是哪天有人從禾豐鎮跑去九界了,還帶上自己孩子去做親子鑑定,結果自己變成隔壁王叔叔的DNA——那豈不是很尷尬?”
“這小子天賦不錯,在我手下學藝有成,除了他大師姐以外,他也是近些年來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弟子啦,留在這裡不是正好麼?”
“哎,這裡可不比九界喔。”羅平安提醒道。
“也不要他守二十年三十年。”羅平安解釋道:“等到他渡了劫,自然會有人來替他,我算着日子呢。”
江雪明恍然大悟:“哦”
“平安真人,你喊你這徒弟來禾豐鎮辦這個事,是要他長久住下?”
但是平安道長沒這個能耐,衆妙之門的有生力量從沒有青黃不接的說法,都是從無根樹一派引薦來的香巴拉土著,他們心思縝密做事踏實,都是在這一次次下山歷練的過程中慢慢成長。
江雪明:“我接着往上京走?”
“讓他來守禾豐嶺,還這山鎮一片綠水青山,這是功德偉業。”羅平安差使人的說法倒是漂亮得很,也講明白了其中緣由:“起初我去西南遊歷,見到一山村拜鬼佛,其中就有匡家人,我當時勢單力薄,也沒有神奇法寶,只能試着和村鎮裡的魔鬼搏命——最後鬥得兩敗俱傷。”
羅平安點頭:“哎,過我武靈山的時候,你來大殿分贓哦不——拿通訊工具,也就是仙丹。”
江雪明得了閒,就湊到羅平安身邊,低聲問道。
這個時候,羅平安就吩咐徒弟,把江雪明的工作接過來。
“魔頭活不久了,要拉村民們陪葬,我能救多少救多少,其中就有匡家兄弟的父母親和爺爺奶奶外公外婆。”
“那血親的說法是?”小徒弟直撓頭。
江雪明不懂就問:“渡劫?”
直到村鎮裡的宗族長老都來了,要受剝皮樹的祝福,這些老逼登年事已高,獸化病爆發的速度非常快。立馬找到張貴人來求道緣,要變回人類。
“這禾豐鎮上給人縫皮囊的事情,就交給他來做了。”
想完這些,江雪明接着問。
他指着村鎮長老家裡那戶妻妾兒女。
羅平安換了個講法,用大白話說明。
依照BOSS的練卡強度來講,它是一點都不怕人才夭折的,因爲它一直在遠程施法祝福這些勇者,保護這些戰士。
“哦,這下明白了。”小徒弟立刻去工作。
“四兄弟裡面,他是老幺,前面三個哥哥叫匡志堅、匡志強、匡志剛,他就是匡志毅——堅強剛毅嘛。有大恆心大毅力。”
這可是敵人的電臺,要是斷了猶大的通訊,他聯絡不上各部州洞府,拿不到其他仙胎,一定破大防。
江雪明:“既然這位小兄弟的靈能天賦不錯,在禾豐嶺守山豈不是大材小用?”
“匡志毅小兄弟就一直留在這裡?這可是兩三代人的事情。黑風鎮原先搞授血儀式,只要是成年成家之人,多少都受了還丹的毒害——變成災獸混種以後,再也沒辦法做人了。”
江雪明信心大增,如果能拿到仙丹,哪怕只有其中一顆——
“那不得安排上?你這幾位老師在仙台府大鬧一場。”羅平安接着說道:“我和伍德大人打聽到消息,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立刻趕了過來。”
“這個.”羅平安摟起膝蓋,和江雪明兩人湊在一起,坐到鎮子火塘的矮凳旁,選了個磨盤坐下曬太陽:“這個小匡呀”
羅平安:“不講究這個黏米糯米,只要是五穀都能吃。”
江雪明:“哪兒呢?”
“他一家有四個兄弟,我掐指一算,恰好與珠珠仙子那梅蘭竹菊的意相對上了。就帶他下山來。”
羅平安:“你這小子眼睛裡沒有美女嗎?”
江雪明:“哦哦哦哦.”
“要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羅平安強調道:“這陳家死了男人,佛雕師與百目決戰時死的也好,後來獸化病爆發時受了太陽拷打也罷,總之是死了。”
“你再看這俏寡婦的身段?”
“伱仔細瞅瞅,要我這徒弟來佈施行善,也是對他的考驗。”
“他手裡的剝皮法寶不是法寶呀。是禾豐鎮裡的皇帝玉璽——他要拿穩了,拿得心安理得。”
“除了美女,還有銀錢財寶,還有這六戶土地主的拉扯。這雞毛蒜皮的狗屁倒竈事情,哪裡輪得到你槍匠來管?”
“這都是考驗,是考驗喔。”
“等到他成功渡劫,和你小子一樣,眼睛裡再也沒有這些東西了,心裡空了,我纔好往裡面放無根樹的道途嘛。”
“到時候我再找一個合適的徒弟來替他,這哪裡是什麼魔窟妖洞呀,這就是我的一個課外煉心活動室。”
江雪明這才知道平安道長的用意,再看匡志毅小哥那頭,已經開始汗流浹背了——他剛剛治好陳家大姑,旁側立刻擠上來兩個年輕姑娘,要給自家父親獻血,女孩子們也活潑,看見這六根清淨的小道士長得白,馬上貼過去問起家世,要開始高強度對線。
“要是小哥他過不了這一關呢?被美女迷了心,被法寶罩住眼,這怎麼辦?”江雪明隨口問道。
羅平安嘿嘿一笑,打開兩條智慧劍,撥弄一對明黃綾,露出外袍六十六個小鈴鐺。
“傳喚鈴在這裡,是頂天的好東西,他心一亂,我這鈴鐺就響了。再找上門去和他談談,要是他執迷不悟,我送他一段緣分,讓他成家立業,下山生活去吧。”
江雪明:“不可惜麼?”
羅平安:“上山是爲了下山,沒有可惜不可惜的,修行看個人嘛。”
江雪明:“說起這個.我想起小七的老師。”
“哎!”講到這個徒兒,羅平安立刻緊張起來。
江雪明:“無根樹有清規戒律嗎?聽真人的意思是不能動凡心?”“倒也不是。”羅平安撇撇嘴,不能講謊話。
江雪明:“阿綾老師和她的乘客在一起了,她們還算您的弟子?”
“當然算,逢年過節還喜歡串門要紅包,打着沒結婚的幌子逮住我薅。”羅平安斜着眼滿臉慍怒:“不講這個逆徒!”
“我和你說,這個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也有點簡單。”
江雪明:“我恨謎語人。”
“那意思就是.”羅平安解釋道:“我的學生呢,遲早要去留洋深造,要去見一見九界天地,還有可能跑到凡俗世界去開開眼。我不敢說他們願意回來——這都是不確定的事。”
“至於他們找對象,我只有一個要求。”
“我這條老光棍都沒有找到對象,或者說哎喲喲喲喲.”
話音未落,平安真人的右臂不聽使喚,逮住這老色鬼的耳朵。
“疼疼疼疼疼”
過了好一會,真人才緩過來一口氣。
“他們要自由戀愛,我覺得都是好事,但是要談真愛,做真人嘛。”
平安比劃手勢,表情非常豐富。
“什麼是真愛,就是好色。”
“好色也要好一輩子色,就好這一個人。對象要是老了醜了,也要有大決心大毅力,對着這個愛人猛搞黃色。”
江雪明:“好有道理呀”
“既然蘇綾能做到,她有信心和夏夏在一起。”羅平安變得風輕雲淡:“我山門就沒有這條清規戒律了——想要修真,那一定要做真人,談真愛。”
“可惜花花世界哪裡有那麼多真愛呢?爲了錢搞在一起,爲了濃妝豔抹的皮囊搞在一起,爲了家世前途搞在一起。”
“原本是姻緣大事,後來都變成皮肉生意。”
“這不是我的道途,我不講這個道理。”
講完這些閒事,江雪明又問起正事。
“伍德老師在做什麼呢?他帶來這麼多罐頭,是要幹啥呀?”
往火塘中心看去,匡志毅送走一戶,伍德就接來一戶,開始講些傳銷話術,說起鄉里鄉親——那市儈勁頭像極了陳富貴。
羅平安從衣服裡掏出一個鐵皮罐頭,交到雪明手中。
江雪明疑惑道:“這?神仙水?”
羅平安:“打開。”
江雪明擰開蓋子,聞見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他很久很久,幾乎有大半年沒喝過的東西。
自從換了一副肉身之後,他的體重身高都變了,爲了維持骨質密度,他已經告別碳酸飲品,這罐頭裡的飲料就是可樂。
“啊?伍德老師要幹什麼?”
“教他們做可樂。”羅平安笑道:“不要他們錢的。”
無論凡俗世界還是地下世界,可樂在任何地方都是暢銷飲品。
“這世上有三種最神奇最暢銷的飲品,都在火中淬鍊,在水中昇華。”
“炒茶葉,烘焙咖啡,熬焦糖。”
“這是伍德大人的絕招之一,他遇見什麼難纏懶漢,沒有一技之長的盲流子。都要他們去做可樂——這事兒不需要什麼技術含量,一桶原漿調出來,送到仙台去打包運輸,再到尤里卡兌蘇打水。”
見江雪明不肯喝,羅平安就拿來罐頭自己喝了。
“您說這東西不要錢?”江雪明不太理解這個意思:“伍德先生怎麼說服他們做這個事呢?”
羅平安:“他有的是辦法,西大陸列儂起先是一片蠻荒之地,如今都跑上小汽車,搞了二十多個航班,有大飛機了——伍德大人的技能幾乎都往內政上點,他慢慢把一片原始森林變成了現代文明,不用你來擔心。”
“而且啊。”
“這傢伙機靈得很,說是不要錢,不過和每個老資本家一樣。起先應該是提供生產標準,生產辦法和運輸途徑。”
“再後來是銷售環節,運費旅途和指導費用。”
“最後就是品牌效益和企業文化,這些東西單撈出來,哪個不要錢呢?”
“不過伍德大人最厲害的一點,就是他算得清賬,命自然夠硬,不怕被人誣害懷疑,也不用掛路燈。”
“他剛到九界,BOSS要他做智庫閣僚——他也不急,先回到凡俗世界,去佛羅里達考了律師證,在律所幹了幾年,進了一個說客團隊。後來爲肯尼迪總統搞政治獻金,又順風順水的去了CIA做國際關係相關的工作,最後纔到安理會任職。”
“是繞了那麼一大圈,小心翼翼的回到了BOSS身邊。”
羅平安聳肩無謂嬉皮笑臉的。
“我沒有那麼大的本領,自然沒有那麼多煩惱和顧慮,人家想一件事,可能已經想了五六步,我比較踏實,走一步算一步。”
忙了一整天,伍德終於收工了,和這些山鎮鄉民解釋神仙水的效果也十分費勁。嘴皮子都快說禿嚕。
“哎!”伍德回到雪明旁邊,一屁股坐在磨盤上。
江雪明:“辛苦老師。”
伍德指着火塘一側的炊煙民居:“刁民!”
江雪明:“是怎麼回事?”
伍德:“我就說,這個禾豐嶺有鐵有銅。還有大片大片的蜂巢和良田,算起來這個玉米糖或是蔗糖的產量肯定不低,加上麥芽糖一起,年產至少百八十噸往上吧。”
“這話講出去,幾個族長臉色就不好看——他們就想釀酒,就要整酒。”
“我血壓當時高——百目不就是你們整酒整出來的麼?”
“長老們聽了臉色就更不好了,破防了嘛。”
“我連忙講好話,結果錢的事情談不攏了”
“起初說好是我出工他們出料,銷路我來搞定,封裝運輸也是我來。每斤算它五個銀元,下季度我從仙台騙幾個哦不,請幾個秀才來教書,讓他們兒子出人頭地。”
“結果呢!”
伍德一拍手。
“這醜話說出去,牛脾氣倔起來,什麼都不好使了,不講道理了。要我這個仙人給他們跪下道歉。”
“我得想想辦法,找他們整頓酒,然後使點陰招,喝酒的時候撕了他們的人皮,說酒是穿腸毒藥,喝了就會變妖魔,迷信是個好東西呀——不然這個事情不好搞。”
江雪明聽得哭笑不得——
——這一年到頭,伍德老師都在外面奔波,遠征時期他忙得和無頭蒼蠅似的。給靈災氾濫的地區找生計,想辦法盤活一個個爛到根裡去的社區,要接待各種各樣的人,談各種各樣的事。
“您忙吧,我去忙我的”
伍德點點頭,從磨盤旁邊爬走了。
“你也好好殺!咱們有的是機會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