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之後,天地陽和之氣漸重,但不到端午至陽之日那一天,大澤之中的毒蟲龍蛇絕不會蟄伏,相反這段時間,它們受本性折磨,愈發暴躁,九真大澤深處也漸漸變得更加危險起來……錢晨回到焦埠鎮外的湖面後。
每日依舊乘着飛雲兜上青冥採氣,勤修不綴,除了真氣日有進益,對那顆外氣元丹的打磨也越發純熟。
直至三五日後,錢晨交給崔啖的傳信符才被點燃。
傳信靈符將那邊持符默默的欽祝崔啖的心念,傳到錢晨靈覺中。
原來崔啖憑藉崔氏的門面,果然結識了許多本地的世家、門派的俊彥,這段時間他也並未忘記錢晨的囑託,一直在默默打聽。如今纔有了些眉目,便燒符告知錢晨。
錢晨自然不會耽擱,從高空落下,花上三刻時間將採納的元氣煉化,便起身駕起飛雲兜往縣衙而去……
崔啖此時正在院中等候,看到一朵祥雲下來,連忙迎上去道:“前輩先前託我打聽的事情,已經有了些眉目……如今我這裡正有幾位本地大派的同道,要介紹給前輩……這九真大澤的事情,還是他們最爲熟悉。”
說着崔啖壓低聲音悄悄道:“晚輩稍稍探問了一番,這些門派確實掌握着幾條不錯的地煞陰脈,只是所在必然有些偏僻兇險……而且晚輩也不知道前輩所需的煞氣種類,故而便請了他們幾位前來,前輩若是有意,可以向他們換取所需的地煞陰脈的消息。”
錢晨微微笑道:“這自無不可……勞煩崔道友了!”
兩人踏入裡間,錢晨卻見前日從他頭頂飛遁過去的兩位女子赫然都在,崔啖上前介紹道:“這兩位是九真白鹿門的真傳弟子,管平旋、晏採兩位師姐師妹……管師姐,這位是錢晨前輩……前輩丹術絕倫,我曾有幸見過前輩丹成時的外景異象,化煞氣爲祥,投丹成芝。”
“此前前輩還曾出手幫助附近三陽村的村民……先前晏師妹所打聽的投丹救樹之舉,便是前輩所爲,那樹上結梅又能肉白骨,等若品級不低的靈藥。卻只是前輩隨手投丹而成,可見其不凡。”
那晏師妹看到錢晨,低聲驚呼了一聲,隨即察覺自己的失禮,便羞怯的低下頭去。
倒是那位管師姐大大方方的打量錢晨片刻,突然開口道:“錢道友似乎並非元氣所化的道家嬰兒之體,而是原本肉身?”
崔啖在旁邊聽聞此言便皺眉暗道:“我都這般提點了,怎麼還是沒有眼色。唉!前輩還是太低調了!平日裡只顯化練氣層次,若非我曾親眼見過前輩以還丹法力出手,拿下那梅山教的旁門妖人……定然也會輕輕錯過那場機緣。”
錢晨微微頜首道:“我這軀殼確實並非元氣所成,而是源自父母精血。”
那管師姐似乎有意提點崔啖,意有所指的問道:“錢道友能與清河崔氏結交,想必也是世家子弟,可是那吳越錢家出身,亦或是吳越劍閣那一支的子弟。”
“錢氏亦傳承上古,乃是彭祖之後……不過除去吳越這一支之外,其餘寒門不入《氏族譜》中。未傳承上古彭祖道統,可見多是假託僞名。這焦埠鎮的寒門韋家就託名彭祖爲祖,在我等看來,殆笑大方而已!”
“吳越錢氏領袖劍閣,與延陵吳家共爲吳越劍閣掌教一脈,自是正統。”錢晨笑道:“不過我這錢姓卻沒有什麼來歷,只是尋常百姓出身。”
“哦!”管師姐微微點頭道:“神州滄海桑田,百姓流散,多少尊貴血脈傳入野人黔首……非世家出身,也是尋常。”
崔啖連忙打圓場道:“道門自太上道主起至無名,曾爲鄉間牧童,道門收徒傳承也只看心性資質,無論出身貴賤……可見此世家之說,並非一概而論。”
“崔師弟……”管平旋打斷崔啖道:“道祖乃是上古三皇世家嬴姓出身,雖曾爲牧童,但所牧青牛,乃是東方青龍所化,更有大道顯化的先天不滅靈光垂顧,可見其血脈尊貴,出身何其不凡……”
“道祖一出生便白髮白眉如同老者,先天便有異象……豈能是無名之輩?”
“雖然流落諸野,但年少時便有青龍化牛爲其坐騎,再稍長,更有先天靈光投懷……如此轉八十一世,入世家尊貴血脈,歷經萬劫,才斬除千萬妖魔巫鬼而成道,尊爲道祖。”
錢晨第一次聽到這個版本的太上起源,其中添加了許多新情節,比如那青龍化牛。在樓觀道的傳說版本中,青牛因隨了道祖,才得了緣法化爲青龍,如今也是天界的一方神主,妖族大聖。
如今卻聽到了一個前後顛倒的版本,似乎是青龍先化爲牛,陪伴在道祖身邊。
白髮白眉什麼的,錢晨懷疑太上在考斯普類……
作爲‘大道顯化’的先天靈光——錢晨有點微微羞赧,他腦子裡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除了正統道藏,先賢所遺的寶藏之外,還有小說,電影裡面的種種設定。看太上道祖中毒的不淺的樣子,估計是在三觀未成形的幼年,就受到了毒害。
能成就道祖之尊,更多是太上自己牛逼……和他這‘大道’其實沒多大關係。
而且錢晨可以親自證明,他絕對不是主動投懷送抱的!
這邊聽到旁人口中自己和太上的故事,錢晨心中有幾分古怪之感……
而那邊,管平旋繼續道:
“如今趙郡李氏,隴西李氏皆爲道祖之後。道門太上道清靜無爲,靈寶道遠走海外,皆仙蹤渺渺,難以查說。但元始道執道門牛耳,正一道更是元始道監察天下鬼神,提舉三山,正統所在。張家世代執掌正一龍虎玄壇,有閻、楊、魯、任等諸家子弟相助……那道院之中,無論內門外門,更多有我世家子弟……談何收徒只論心性資質之說?”
崔啖都臉上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住了,他實在是奇怪啊!到底是他是世家出身,還是這位管師姐是世家出身?
這白鹿門乃是元神真仙白鹿真人所創,白鹿真人本是散修,初時白鹿門也是廣收弟子,但隨着白鹿真人飛昇,後面幾位元神真人壽元綿長,主持白鹿門時血脈繁衍滋長,漸漸也出現了幾門修行世家。
而時日愈久,內門的真傳弟子,也就成了修行世家的囊中之物。偶有幾支師徒傳承的道統,也漸漸要麼被世家拉攏,要麼被以聯姻爲手段,相互之間蔓結延連的修行世家排擠的呆不下去了!只能出走門外,淪爲散修……
這等小門派的歷史多是如此,開闢之初,還有些廣開門路的風氣,漸漸隨着資源壟斷,特別是修道人壽元綿長,有老祖託顧,家族勢力的發展極快。就漸漸內部繁殖,成爲幾支世家把持的門面。
除了佛門,道門幾大宗派,要麼有戒律修持,要麼清心寡慾,無爲而治少有留下後代,以純陽之身飛昇的不再少數……這等道統傳承以師徒爲主。
其他就算是魔門,巫教,也是世家不窮。
就算有兩三混出頭的非世家高人,也很快被世家拉攏。注重血脈本就是人的天性,壽元一旦綿長,血脈衆多之後,就算不想開創家族,也漸漸發展成了世家。反倒是道門的真傳道統,因爲飛昇有望,長生可見,反而並不喜歡留下血脈後代。
就算偶有動了真情,相互之間結爲道侶,也指望着雙雙飛昇,成一對神仙眷侶……
就算留下後代也希望自家的子女也能跟着得享長生。如此牽扯之下,常有道途因此受阻的。錢晨在樓觀道時,也知道有這麼幾位拖家帶口飛昇的,那真的是花費了無窮心力,受了十倍的劫難……
世俗中的郡望世家,好歹以‘家族’爲主,大門大派自有嚴密的門規,還有上界元神真仙、天仙,乃至道君的看顧,若是門中寄生的世家漸漸勢大了,便從天界賜下法寶道統,扶持與世家沒有瓜葛的弟子成爲掌門,期間順手剪除一番。
而中小門派中的修行世家,就如同寄生蟲一般,往往在數代之內,就鳩佔鵲巢,把門派變爲幾個世家的私有物。
不過據說海外的風氣要好一些……那邊散修極多,傳承也不像中土這般穩定。
在崔啖看來,管師姐這樣寄託在白鹿門中的修行世家。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從凡俗中來,終究也將歸於凡俗中去,緣何有這麼大的門戶之見?當真是令其不解。
管師姐繼續問錢晨道:“既然道友並非世家子弟,那不知道友出身是哪家道統?”
錢晨當然不能說自己是樓觀道的‘餘孽’,只能模糊道:“只是江湖散人,有緣得了前輩道書遺寶,傳承太上遺澤。”
“錢道友竟是散修嗎?”管師姐點了一句,看到崔啖並沒有什麼表示,自家小師妹又在偷偷扯她袖子,也就微微一笑,不再深入問下去了。
既然這崔氏子弟執迷不悟,她又何必再繼續得罪人?她又不是沒有與散修結交過?就當是看在清河崔氏的面子上,認識一位道友罷!
接下來管師姐就不再那麼咄咄逼人,反倒才顯示了一些胸懷氣度出來。
也主動問道:“先前崔師弟說,錢道友想尋一地煞陰脈煉製靈丹,我白鹿門所在的白鹿山離着大澤不遠,歷年都有弟子深入大澤,斬妖除魔或是採集靈藥,對其中兇險煞氣也知道幾分……不知道友所需的煞氣是哪幾種,又有什麼忌諱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