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魔淵的路上,錢晨點燃了最後三隻祈神香,魔淵的黑暗魔氣之中,有許多東西悉悉索索的,蠕動變化,窺視着他們。
但在祈神香籠罩的十丈之內,黑暗退去。
所有人都跟在錢晨的身後,蹭着祈神香的煙氣前進,就連雷家和辛家殘餘的子弟也是如此,甚至連神宵派的林長老也厚着臉皮來蹭香。
他身旁還活着的弟子只剩下兩位,其中一位女弟子,甚至臉色通紅,有些羞愧。
似乎在爲自己這樣出身傳承古老的仙門的真傳弟子,還需要託庇於散修之下,而感到羞慚。
但林長老和雷禺這樣的人精,卻不會有這種想法。
如果到了現在,還有誰認爲錢晨的來歷真的只是一位尋常散修,那就不配做世家的掌權者了。
黑暗中的東西窺視許久,終於有東西忍不住行動了,有一股魔氣鑽入錢晨前方路上的泥土中,將自己藏在了魔土裡。像它這樣有數股魔氣,小的猶如鬍鬚,粗的猶如兒臂,滲入了土裡。
但錢晨等人經過的時候,雷禺和散修中的數人都提高了警惕,但他們並沒有提醒錢晨,這是一次試探,試探錢晨真正的來歷和目的。
陶侃猶豫了片刻,才提醒道:“小心,前面似乎有東西在地下埋伏!”
錢晨渾不在意,直接踩了過去。
地上一股魔氣升起,化爲離弦之箭朝着錢晨射來,但那道魔氣才射出三尺距離,就被空中瀰漫的煙氣消弭了,魔氣和香氣摩擦,使得香氣泛起點點金光。
看上去就像錢晨身前突然凝聚了點點金光,將魔氣消弭。
“沒事,不過是一些尋常的九幽魔頭而已!”
錢晨朝着陶侃笑了笑,小魚跟在背後,看到老道的臉上皺紋一抖,顫顫巍巍的,旁邊陶侃的臉色也非常精彩,只有青牛邁着步子,嘟囔道:“九幽魔頭而已……小子,你是我見過口氣最大的通法修士了!”
“九幽魔頭是什麼?”小魚低聲問老道。
“九幽魔氣所化的詭異存在,猶如厲鬼,但比厲鬼詭異和可怕無數倍。如這般黑氣狀態的九幽魔頭,乃魔氣匯聚,驅散九幽魔氣便能驅趕它們。但若是讓它們奪取了修士的身軀……便比原先難纏百倍。”
“最弱小的,都能輕易殺死尋常通法修士,稍微強大一些,連結丹真人都覺得難纏。”
老道臉皮顫抖道:“每次魔劫之時,九幽魔界大開,便有無量魔頭衝入人間,頃刻間便能造就無數堪比通法的魔物。這東西能奪舍一切生命,奪舍植物,便成魔植妖樹,奪舍動物,便能化爲犬魔,羊魔等獸魔,奪舍人族便是人魔。若是時間足夠,就算是死物,只要有願力寄託它們也能魔化。”
小魚想象了一下,無以計數的這種魔頭,奪舍凡人,甚至依附在樹木,鳥獸之上,瞬間造就無數魔物,修爲最低的都堪比自己,鋪天蓋地席捲整個神州,不禁由衷的打了一個寒戰。
先前長安魔劫之時,洛陽封印被破壞,九幽裂隙大開,最先衝出九幽的便是這些根本無法用數量計算的魔頭,若非司馬承禎和洛陽佛門拼死堵住了封印。
衝出九幽的魔頭,一夜就能將整個關東無數生靈魔化。
屆時攻打長安的魔頭,數量還要多百倍,千倍,無邊無際,無窮無盡。
老道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繼續道:“好在除了九幽,其他地方並不會滋生太多的魔頭……吧!”老道看了一眼魔淵黑暗中,密密麻麻的詭異存在,猶豫了一下。
“這種魔頭,就算只有一隻逃了出去,奪舍了凡人,便會滋長智慧,變得十分狡猾。”
“它們藉助凡人肉身的精血生命,還可以施展種種魔法,同時吞噬凡人的精血生魂不斷強大,稍不注意,就能讓它害了成百上千人,修成堪比結丹境界的魔物。”
“神州中土外,沒有城隍土地守護的地方,常常就有蠻人被山精鬼怪吞噬精氣,若是不小心招惹了一隻九幽魔頭,動輒就是一個部落悉數死絕。”
“我年輕的時候,也去中土之外遊歷過,除了海外傳承不遜於中土,其他蠻夷之地,當真是苦不堪言。巫師殘暴,山精吞噬精氣,鬼神更是……但遇到這些,還可以供奉,忍受,唯有九幽魔物,是所有生靈的大敵,毫無妥協之法。”
“就算是魔道,對於這些魔物,也只是吞噬,祭煉,利用。”
“所以中土之外的蠻夷部落中,最重巫師,哪怕許多巫法極爲殘酷,需要血祭生魂,他們也只能忍受。若是沒有巫師,或是巫師太過弱小,他們甚至會主動供奉一些強大的山精鬼怪。”
“這九幽魔頭如此詭異,可有剋制之法?”小魚憂心忡忡道。
老道咧嘴一笑:“有,不但有剋制之法,而且人人都知道。你去路邊買一本三文錢的道經,都可以剋制這些魔頭!”
小魚略微遲疑,實在想不出來路邊的道經,會有什麼高深的法門。
老道這才慢悠悠的說道:“金光咒!”
“竟然連金光咒都可以剋制魔頭,那爲何大家還如此驚訝?”小魚好奇道。
“不要小瞧了金光咒,道門八大神咒以此爲首,是一門易學難精的咒法……修至上乘,堪稱無上神通!”走在前面的錢晨,悠悠一句話傳來!
青牛也道:“金光咒乃是道門第一護法神咒,論起來遠在六丁六甲神咒之上,就算是元神仙人鬥法,也多有使用,只是這門神咒根本不是易學難精的問題吧!”
“神咒神咒,沒有諸神響應,根本稱不上神咒!散修使來,金光咒也就附帶最基本的神力,能略微防護魔頭附體,乃是道門傳揚天下,防止魔頭爲害的法門。但此咒法只能防魔頭附體,卻難以消滅魔頭。也唯有在道門自己人施展來,纔有諸神響應加持,降妖伏魔,無所不能。”
青牛嘆息一聲道:“我曾有幸見過正一道張天師施展金光神咒,神州中土二十四治鬼神合力,天下城隍加持,一共三千六百神,上界天庭五帝雷部加印,當有掃蕩羣魔之威!”
“所以這金光咒,貫會看人背景?”小魚咂舌道。
青牛點了點頭,一顆大腦袋上下襬動:“九幽魔頭,還是神道最擅長剋制。道門有金光咒借來神力,佛門本就是修願力的,而魔道……嘿嘿,我知道魔道真正的根本,乃是以魔制魔,論起對付魔頭來,他們纔是祖宗。也只有我們散修,苦呵呵的,沒個背景,每次遇到魔頭,先丟掉半條命。”
“要說這對付魔頭的手段,其實也不出奇,祈神香本就是神道至寶,妙用無窮。我只是好奇,他請的是哪尊神佛。”
青牛盯着錢晨,想要看出他手中的那三柱香,請的是那路神仙,香中願力燃燒的是什麼神力。
在他們說話之間,已經踏入魔淵最深處,環繞鎮魔殿的血河已經近了,讓人毛骨悚然的是,腳下的魔土也已經轉爲黑紫色,彷彿抓一把能捏出血來。
魔土沁出了縷縷如煙的黑霧,霧中影影綽綽,除了遠方的血河鐵殿,其他都看不清楚。
那鎮魔鐵殿和血河也不知道有什麼奇異之處,縱然周圍都被黑霧籠罩,卻絲毫不能阻擋別人注視它。
血河上空,無數魔頭交織交纏,化爲鋪天蓋地的黑雲在上空蠕動,但錢晨等人踏入這裡的時候,這些魔頭全都呼嘯着俯衝下來。
密密麻麻的魔頭何止萬計,在這洶涌魔潮之下,別說一羣散修唸誦聊勝於無的金光咒,就算是道門真傳持咒,也要瞬間被淹沒。
雷家的男孩,發出絕望的尖叫。
當第一隻魔頭闖入香氣之中的時候,煙氣化爲點點金光,讓它進入三尺,便被消弭,但其後成百上千的魔頭瘋狂涌入,一股濃郁的化不開黑氣向着錢晨撲面而來,在魔潮的瘋狂衝擊之下,祈神香的神力和願力完全顯化。
一面金色的光幕出現在錢晨鼻尖外三尺處,金光凝若實質,上面浮現八個古怪的文字。
小魚看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這文字是面向魔潮。
他們看見的是相反的倒影——反文。
那八個字,正是——太上伏魔,見之者兇!
魔頭撞在那道光幕上,這八個文字浮動,帶着一股凜然神威,叫它們頃刻之間灰飛煙滅,無以計數的魔頭就這麼蒸發在金光幕牆上。
不,這金光幕牆只是石碑的一個面,在魔氣的衝擊下,祈神香氣壓縮成了一面石碑的形狀,真是他們進來時,雷家子弟踹到過的那面石碑!
恰好,那位那腿踹到石碑的雷家子弟,居然僥倖活到了這裡。
他兩股戰戰,驚駭欲死!
那一面石碑的投影,就在這足以掀起一場魔劫的九幽魔潮面前,鎮壓了魔潮,令千萬魔頭飛灰湮滅。
那一踹就倒的石碑,此刻凜然如神。
錢晨平靜道:“進來的時候,抓了石碑下面的一點土。這三隻香摶土而成,庇佑我們度過魔潮,謝一次,不過分吧!”
那雷家弟子,當即就跪下了……
哐哐的給石碑磕頭!
錢晨一聲厲喝:“還不快滾!”他身前的三隻祈神香瞬間燃燒了一半,石碑的虛影突然無限擴張,掃蕩魔潮,一羣魔頭瘋狂退卻,石碑的虛影高漲,十丈,百丈,千丈,最後消失在了黑暗中。
而錢晨等人身前,卻已經開闢出一條通往八座鎮魔殿的道路。
魔頭退卻,錢晨身旁依舊飄蕩着絲絲煙氣。
剩下的人早已目瞪口呆,青牛瞪着眼睛道:“早知道……就應該把石碑搬進來啊!有這麼一面碑,咱麼還怕什麼?”
“搬進來?”錢晨笑道:“石碑離了那條路,下面的魔龍就能吞掉所有人!”
“踹我寫的碑!”
錢晨心裡呵呵冷笑,現在你們都要朝它鞠躬行禮!
踏過了血河,三隻香又一下子燒了三分之一。所有人膽戰心驚的盯着三柱殘香,知道香一熄滅,就要自己來對付此地的兇險了。
但直到來到八座鐵殿之前,最後一點香頭才悠悠熄滅。
八座鐵殿中間,空曠無比,除了最中間放着一座小山一般的神爐,其餘地方大的能做一處戰場。那八座巍峨如小城一般的鐵殿之間,拴着粗大能容三四人並肩而行的鐵鏈。
雷禺擡頭看了那鐵鏈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眼睛了。
“那鐵殿之間的鎖鏈,竟然是以元磁神鐵打造而成!”有人將他心中的驚駭喊了出來。
“怎麼可能?”
“元磁神鐵乃是宇內打造飛劍最好的幾種材料之一,最適宜打造成對的飛劍。在外面,一兩便是天價。這些鎖鏈若是真的以元磁神鐵打造,那該耗費多少?”
“宇內打造飛劍最好的幾種奇金,那不是太乙元金、天河星沙它們嗎?”錢晨心中納悶道:“元磁神鐵還排不上號吧!”
他的本命飛劍,便是以太乙元金打造。
而元磁神鐵,在他這裡卻只能用來煉鏈子。
這方面,錢晨還是有點研究的……
青牛看着鐵殿的牌匾,低聲唸叨道:“玉皇庭——統治地仙界的上界天庭,其天帝便號稱玉皇!那裡封印的,應該是天魔統率魔軀的腦神,九幽氣……以九幽爲名,也是,那尊天魔修行魔道,一身元炁所在確實如同九幽魔界一般。”
“無間鬼……九幽魔界最深處,傳說是一處號稱阿鼻的地獄,阿鼻便是無間!虛鑑生、不化骨、魔畫皮、蒼天血、五藏府……”
青牛一張牛臉上,露出了生動無比的駭然神情。
“麻煩大了!麻煩大了……”青牛巴眨巴眨眼睛,張開法眼,目光穿過重重禁制,往大殿內看去,它知道輕重,只敢去看推測藏着先天五氣的五藏府一殿。
只見鐵殿之內,浩蕩的五行之氣輪轉,其核心乃是精純無比的先天五行精氣,而且五行之氣,陰陽俱全,只是乙木之氣就絲毫不遜於青牛的本質。
天干之術的先天五行氣輪轉,化爲金木水火土,五方時間輪轉,開闢一處虛實之間,猶如洞天的小世界。
青牛打了一個寒戰:“地仙道果!”
錢晨站在他身邊,猶如戲精一樣自言自語道:“只是胸中五氣,就證了地仙道果……”
“絕對是魔君層次的大魔頭!”青牛縮着脖子道:“五藏府如果是地仙一脈的洞天世界,那麼其他……”
青牛忍不住將法眼看向其他幾殿,只見九幽氣殿之中,乃是浩蕩無邊,猶如九幽的世界,一氣生萬物,只是看了一眼,就如同站在九幽裂隙之前。
“練氣之道的仙人道果!”青牛驚呼。
玉皇庭中,乃是一處天庭,無數虛幻的神祇,天兵天將,神魔百官位列庭下。
“神道的道果!”青牛已經身體顫抖起來。
它轉頭看向不化骨殿,卻是一具不朽不滅,萬劫不磨,猶如佛門不朽不壞的金身和魔道不死不滅的魔軀完美結合的聖骨。
青牛連退幾步,轉頭看向無間鬼殿。
深邃黑暗的鬼殿深處,一尊極度邪惡,無法描述不可名狀的存在,讓青牛慘叫起來,回頭要逃。
“太可怕了!太恐怖了!嚇死牛了!這就是輪迴之地出來的天魔嗎?”
青牛好像回到了最弱小的時候,果斷斬去了剛剛看無間鬼殿哪一眼的相關記憶,才擦了擦冷汗,對陶侃道:“這八處鐵殿,埋藏的秘密太可怕了!”
陶侃看到陶家修爲最強,見識最廣的靈尊,嚇成了這幅摸樣,哪裡還敢去窺探其中的秘密。
只沉聲道:“若是能帶領族中子弟離開這魔穴,陶某此生,絕不再邁入此地一步!”
錢晨注意觀察每一個人的表情,突然發現一位散修看着那八座鐵殿出神,他的眼睛彷彿有重瞳,瞳孔分裂成了兩個,其中一個倒映着蒼天血殿。
倒映出來了一片無垠血海,乃是血魔一脈的天魔道果。
“這不是他的眼睛!”錢晨心道:“有人藉助他的眼睛,去看那八座鐵殿……嗯?是金家那位老祖宗?什麼時候藏到了此人的識海里?”
“應該是白骨浮屠塔林,那些魔道法器現世的時候!”
“這寄神的法門,有點門道啊!”
錢晨好奇的觀察着藏在別人神魂裡的金家老祖,心道:“手段還是糙了一點,我的魔道身是那麼好看的麼?”
金家老祖正看着出神,他也看出了一些東西,內心無盡的驚駭:“這八座鐵殿,難道鎮壓的是那天魔八個不同的道果,這豈不是說,那尊天魔同時走通了八條仙魔之道?”
“玉皇庭是神道,五藏府是地仙,九幽氣是九幽魔道,蒼天血是血海魔道,不化骨是佛門金身和魔道不死的聖體,魔畫皮是天地如囊,虛鑑生是……”
就在他盯着虛鑑生殿的時候,突然,他看到了虛空中的一雙眼睛,在向他看來,這是一種朦朧的感覺,彷彿殿中的存在感應到他的窺視,睜開眼睛,順着目光看過去,看看究竟是誰在暗中窺探!
金家老祖內心瘋狂示警,他附身的散修眼中流出兩行血淚,驚動了許多人。
金家老祖一聲慘叫,殿中那道目光掃來的時候,刺傷了他的陰神。目光刺入眼中,那位散修捂着眼睛在慘叫,一道陰影從他身上逃出。
陰影的魂體上,一雙眼睛的印記,赫然烙印其上。
那是那道目光留下的痕跡。
只是一道目光,就給一位陰神老祖留下了永生都難以治癒的傷痕,更是將其徹底重創,殘破的陰神,至少被打滅了三成魂體。
錢晨心中冷笑道:“好還是虛鑑生,若是無間鬼,或是玉皇庭……你樂子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