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晨一道法訣印在丹爐上,只見丹爐之中滴溜溜的滾出了數十枚色澤猶如雨後晴空,天青如碧的丹藥。
崔啖嗅了一口丹香,只感覺渾身血脈都是一清,運行全身的血氣都精粹了一絲,不由大爲敬佩,道:“師兄煉丹之術又有進益,此丹雖煉於草木,卻如元氣靈丹一般,藥性純粹至極,不帶一絲雜質……”
錢晨笑道:“元氣,草木,金石,乃至妖魔之丹,皆是丹道的一種,並無高下之分。”
“元氣之丹雖然純粹,但藥性不如草木複雜,因此也就無法煉出一些丹性奇妙的丹藥。”
他指着盤中的靈丹道:“就比如這凝碧丹,雖然用的只是常見的靈藥,但藥性之複雜,要從數百種草木之性中刪繁就簡,提煉出四十九種需要的藥性化合,而且藥力不能差上分毫。”
“其他不需要的藥性雜質,便要以靈火化去,還不能損傷其他。最後一一化合,各有手法,才煉出這麼一爐丹來。品級雖低,但難度卻相對很高。”
“此丹能清化氣血,淨化血液。”
“服用此丹清理血液中的雜質到了極致後,所流出的鮮血沉澱下來,便會化爲如同碧玉一般。乃是一種珍貴的靈藥,喚作長泓碧。”
司傾城驚訝道:“碧血丹心?”
錢晨微微點頭:“人身新陳代謝都經由血液,因此若非天生碧血丹心仙骨,體質淨化能力極強,縱然讓你們連服七天,將血液化碧,也至多不過三天,就又要被污染。”
“因此此丹一個月服用一枚,保持身體的潔淨,利於修煉便是。”
“除非是武修衝關之時,要煉化體魄,身體中一絲一毫的雜質,都對煉就七魄成命魂有所妨礙。那時纔要每日一丹,連服十天,將渾身血液淨化至極限。”
崔啖捻起一枚凝碧丹道:“縱然如此,此丹也是珍貴至極了!”
司傾城將丹藥分成三分,用白玉盆盂裝着,笑道:“這些丹藥我們用了都有些浪費,我等所食靈谷,本就少雜質,對修行無所妨礙。”
“倒是大晉軍中的武修,食量甚大,又常常吃肉,身體血液中雜質頗多,此丹對於他們,倒是破關的無上神品。”
錢晨想起一事,突然擡頭道:“先前從建康城中馳馬來援的那位校尉,是叫劉裕吧!既然有援手之情,一面之交,便把我這份丹藥給他送去,也算是一份交情!”
司傾城眼睛一亮,道:“能得師兄你看重,這劉裕不簡單啊!”
“他雖是漢室宗親,但到了他這一代,族中已經無人出仕,算是寒門。但自從他從軍之後,屢次立功,武道修爲也一日千里。之前東南生變的時候,謝安調他去平叛,居然槍挑敗了徐道覆。”
“如今官階雖低,在北府軍中聲望卻高,乃是謝安的心腹愛將……”司傾城思索片刻,道:“如今皇伯父病重,他那邊壓力只怕不小,以我的名義送過去,我那幾個兄弟,也會少爲難他一些!”
“司伯……”她喚來老僕,將手中的白玉丹盤遞過去道:“寫一份帖子送過去,就說是大江之上,我司馬十六謝過他援手之情!”
老僕微微點頭道:“是!”
錢晨念及劉裕,想到他修爲已經武道抱丹,七魄已經淬鍊圓滿,距離解化三魂,突破武道神相已經只差一步。若是率領大軍,已經能凝練軍道神相。
但這等中土絕頂的修爲,在南晉朝廷居然屢受排擠。
雖然龍氣對制內的軍道有所剋制,但也實在憋屈,那些司馬家的宗子又算什麼?兩方直面,只怕劉裕不率領大軍,都能單挑他們全部。
可一旦被納入了朝廷,縱然是劉裕這般的人傑,也不得不屈服於一羣庸庸碌碌之輩下。
新安公主、王衍等人愚蠢至此,未必沒有其因?
想一想,若是劉裕這般修爲的兵家修士,在朝中權貴面前,都要低頭俯首。這些人漸生夜郎自大之心,也就不難理解了。
“難怪道門真傳,除了正一道本身就在權貴世家之中收徒,其他甚少在中土行走,更少露面於朝堂。”錢晨心中暗道:“紅塵濁氣三千丈,從來蝕骨暗殺人!”
“世俗禮法,果然是我輩道心的大敵。修道之士,若從小知禮,便算是廢了!”
想到這裡,錢晨點了司傾城一句:“師妹須多讀一讀楊朱道書,離經叛道未必不可,爲人當無禮一些比較好!”
旁邊正接過丹盤的老僕,聽聞此言差一點把手中的白玉盤摔了下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錢晨,眼中猶然不可置信,甚至帶着一絲自我懷疑,
“他說什麼?是我聽錯了吧?他方纔應該說的是,女子要知書達理……”老僕腦袋嗡嗡,不知道要不要出聲阻止錢晨這種混不吝的想法灌輸,但最後只能苦笑退下,暗暗準備給陶天師傳信。
崔啖聽聞此言,卻興奮的擊節而起:“師兄說的甚合我意,繁文縟節,最是消磨意氣……”
“你反而要多學一些禮法。”
錢晨指着他道:“磨一磨輕浮。”
司傾城若有所思道:“這倒是有些前代竹林七賢的味道,他們放浪形骸,不拘禮法,卻爲世人所重。可惜……”
她無奈一笑道:“他們聲名最盛時,卻也是我司馬家威勢最強之時,武帝在位,頗有些倒行逆施之舉。七賢之首嵇康因此被害。我曾聽爹說過,此人性情曠達,極有風骨,臨終一曲廣陵散,幾有元神之威。”
“那是因爲他們是高第世族!”錢晨心中暗道:“禮法乃是消磨下層的道心,以種種規矩束縛下層寒門,底層百姓的。世族發現禮法對修行的不利後,自然也會有所反思,但這種反思從來不爲黎庶。”
“這等反思,也必然會觸動更上層的逆鱗!”
但錢晨並不道出心中所想,只是反問道:“此七人修爲如何?”
司傾城這才又有所思,道:“俱是當世人傑!”
談話間,剛剛出去的老僕又來回報道:“公主,琅琊王氏司徒王戎求見!”
“王司徒!”
錢晨眼睛一亮,起身道:“稍等,我去拿我的羽扇綸巾瑤琴來!”
司傾城笑道:“剛纔提到竹林七賢,七賢之一就來了!快請他進來……我們一起去客堂等待罷!王安豐不比王衍,爲人是有些真材實料的。我父親點評七賢的時候,曾盛讚過他,不可小窺。”
倒是崔啖有些畏懼,猶豫道:“王氏來意不善,只怕是來問罪的!”
“問罪?”錢晨回頭笑道:“我們有何罪?”
錢晨長笑而去,果然拎着那把羽扇回來了。大搖大擺的跟着司傾城來到白鹿堂內堂之內,在中庭等待。
不久之後,便有一位儒雅中年人徐徐而來,他衣袖寬大,袖袍寬鬆,美髯須,身後跟着其弟王敦。相比王敦看到錢晨之後,那一刻的眼神凌厲,王戎至始至終不急不徐,氣度從容。
兄弟兩人,竟然都是陰神境界。琅琊王氏的底蘊果真不凡。錢晨算來,他已經知曉王家陰神之上的強者,便超過了十指之數,一家的實力便比許多仙門還要強橫。
起碼就錢晨所知,東南吳錢兩家控制的吳越劍閣,就並未有這般實力。
錢晨也有些麻爪,這樣的世家傾力培養的下一代領袖人物王龍象,豈是尋常之輩?
他倒不是怕了此人,但若琅琊王家那些陰神,陽神的高手一擁而上,就算五個錢晨一起也得掉頭逃命。
只是一個王羲之,他便不是對手。更何況隱隱有傳言,王家這一代的家主王導,已經有元神境界,這才震懾司馬家不敢妄動。
看到了幾人,王敦先行上前問罪。
“足下何人,竟因爲一些口舌小事,就打破我家門,闖入宴中,持強橫辱,真當我王家無人嗎?”王敦朝着錢晨緩步而來,走上臺階邁入內堂,氣勢沉凝。
一步一步,都踏在錢晨的脈搏節奏上。
錢晨卻只是笑道:“王衍搖脣擺舌,閣下咄咄逼人。是嫌一顆首級不夠,還要再丟兩顆嗎?”錢晨瞥了一眼他頭上的髮髻,意味非常明確。
“我就當你琅琊王氏,人人都有兩顆頭顱好了!”
“你……”王敦大怒,司傾城扣住袖中的元陽功德印,王戎眼中流露一股異彩,他深深看了錢晨一眼,呵止其弟道:“處仲,且慢。”
“夷甫言語談及早逝的蒲世主,頗有不尊重,惹得公主生怒,也是常情。但我王家不可辱……”王戎看着陶天師的份上,退了一步,不然若是讓陶天師知道王家打上門來,只怕要鬧的王家面子上更不好看。
登門是客,縱然要做惡客,也得有規矩。
王戎從袖中抽出一物,平靜道:“你們是晚輩,我等也不想以大欺小,小輩的事情,便讓小輩去爭。”他轉頭對錢晨道:“等龍象回來之後,他自然會去找你!”
“我等着他!”錢晨微笑道:
“閣下自出師門,行走天下以來,初至武康,結實這位崔氏子,而後南下九真,凝煞煉罡,最後開闢雷海,開啓道門前輩的鎮魔秘境。期間殺戮甚重,一向無情。”王戎將錢晨降世之後,在中土的行跡大致道來。
不經意間,就露出一種一切盡在掌控的氣度。
他微微稽首,沉渾的氣勢朝着錢晨壓去,平靜道:“敢問足下出身何門?”
錢晨抱拳道:“太上樓觀,真傳錢晨!”
王戎並不意外,魔穴之中的種種,他知道的只怕比金雷兩家還要清楚,甚至親自去信,問過了廣陵陶侃。
這幾天來,王家並非是在等待,而是做足了準備,才登門拜訪。
太上樓觀……這答案讓他心中又是疑惑難解,又是遲疑。
樓觀道滅門之事,到了他這個層次自然不是秘密,但其中意味,很是深長。和許多人一樣,他也是在樓觀道被滅門後,太上道震怒的舉動之中,纔看出了一些樓觀道的底蘊。
他見到錢晨之時,發現三人身上籠罩着一層丹氣,清靈精粹極是不凡,只是一眼,他就看出了一些丹氣的玄妙,證明情報之上,此人善於煉丹的傳聞不假。但那些最誇張的傳言中,此人都快成神仙了。
魔穴之中,算計幾大世家。
鎮魔鐵殿中,藉助陣法禁制殺金家陰神,重創雷家老祖,還有傳言雷家老祖被他所殺,其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將其一一分辨出來,得到此人的完整情報,纔是他此來的任務。
世家底蘊,不只是在王龍象手裡有多少神通法術,法寶真符。
更是在王龍象出手之前,王家便已經準備摸清楚錢晨身上的一切秘密,待到龍象真的出手之時,定然會讓其威如九天之龍,深不可測;其勢如九地神象,力不可擋。一出手便能擊垮一切。只要有所準備,錢晨的功法修爲,神通法術,法器法寶,王家都能弄到剋制之物。
若錢晨真的和王龍象在伯仲之間,只此一步,便能讓王龍象勝的摧枯拉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