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了!”
大混混們一個個站了起來,挺直腰桿,衝着玄真教斜眼歪嘴,醜態畢露,叫囂道:“這一陣,是我們勝了!”
烏鴉只是看着常燕,冷冷道:“人還沒死,憑什麼說你們勝了?”
張三指上前一步,拱手抱拳道:“列位,鐵鐘已盡,鐵鼎亦空,咱們大耍兒,碼頭立杆子的李金鰲吞金重兩千五百斤,而您這位常燕常執事,重只有一千三百斤!整整差了一千二百斤,便是算上之前兩人的體重之差,也不夠。”
“故而,這一陣是您輸了!”
烏鴉看了一眼李金鰲面前的鐵鼎,張三指卻將他攔住了。
這方世界,人不可長生!
她吃吃笑道:“你吃了我!或者我吃了你。”
西大陸的階位中,完全之人便已經是人最爲完美的存在了!
是無罪的,至善的,完美的人!
而東大陸,這一境界被稱爲嬰兒——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
再往前一步,便是長生。
“邪了門了!”
“想法不錯,但五金一旦沒了火,它就凝固不能動了!”
直到他看見太歲血肉。
“長生正途!”常燕笑了。
常燕露出一個笑容,平靜道:“太歲不死!你體內鎮壓了一截烏鴉聖使的腸子,使你活了過來!”
四面八方數百道鏡光再次鎖定鐵鼎,陽燧之火將其灼燒成鐵水。
超脫人類,不死不滅……東西方神秘學界、修行界在這一步上下求索,答案都只有一個——非人!
蛻變爲非人,或是效仿草木頑石,或是成爲幽冥鬼類,或是蛻變爲靈界生命,或是沉淪爲惡魔邪物。
混混兒們的金人祖師,竟然便是一個邁入長生之途的修士。
她一步一步走上銅秤,卻聽得銅秤一沉,發出不堪重負的悶響。
烏鴉溫彩霞猶然不動,常燕卻依舊一步一步走向對面。
說罷她推完烏鴉那兒,伸手從口中取出了一截腸子,塞回了烏鴉手裡,然後領着一羣玄真教徒的烏鴉看着鼓樓上面無人色的衆人道:“明日酉時,三岔河邊,紅船再至,咱們再比第二場。這一次,比拉縴!”
崔不二喃喃道:“仙人?只怕是妖魔吧!混混門上的六祖師,竟然有這等來歷,嘿嘿!道爺我給這直沽南北這麼多混星子批過殃榜,卻沒看出他們那六祖師——是個活死人兒!”
“按規矩,只有化來的五金纔算數,之前的鐵鐘算您是向沽直的老少爺們化來的,可這鼎……”
“我是吃了黑太歲的人胎肉芝,你是得了長生的金屍仙藥!我們都想吃了對方!誰吃了另一個,就能證得長生!”
“皮是不死仙人皮!骨是殭屍不化骨!”仇相士面無人色:“這皮裹了骨,骨鑽了皮,便是真正長生不死的仙人!”
“那裡不還有一塊五金之屬麼?”
“你吃我,我吃你,誰吃的多,自然是誰重!”
“何必吃人?”
李金鰲一灘皮肉混着銅鐵渣,卻還有一口氣,他體內的金人祖師,卻被常燕一口吃了去。
常燕平靜道:“我骨肉一共三千斤,骨是殭屍不化骨,肉是太歲不死肉。”
“三千斤!”
旁的的崔不二微微挑眉,四下裡也有人驚歎道:“竟然又打平了!”
常燕突然開口,她的聲音猶如鋼鐵碰撞一般,刺耳,嘈雜,尖銳,簡直就像是嗓子裡有兩塊鐵,磨出來的聲音一樣。
常燕看着他點了點頭:“是個漢子!我把太歲血肉給了他三十斤,還能活!”
“我的血肉也是黑太歲所化,我也是肉胎靈芝?吃我一個,頂得上千千萬萬人!”
“想要保持這金鐵軀殼的活性,就必須進食最有靈性的血肉……”常燕緩緩道:“換句話說,就是吃人!”
“此肉喚作胎芝,又稱人胎太歲。”
“且慢!”
“玄真教的那位教主更有意思,他看上的不是混混的地盤,他看上那六個活死人了!一手造就長生聖境,厲害啊!厲害哦!這麼一個人,卻說他只是個丹境,連嬰兒都不是……”
仇相士嘴角抽抽,不敢再開口了。
常燕一步一步走向李金鰲。
她伸出胳膊,已經迷迷糊糊陷入彌留之際的李金鰲驟然張開眼睛,他已經和祖師爺的金身融合在了一起,不知道是他,還是金人祖師爺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常燕。
“直到昨日,直到你見到了那一截腸子,看到了三聖造人的材料,看到了不死不滅的太歲血肉。”
“吞金以求不朽……倒是一個好想法。”
城樓上,四條大街上,衆人議論紛紛。
“所以你渴望血肉,你渴望活過來,但血肉終究不能融合於金鐵,故而你雖然得了血祭時能眨眨眼睛,動動腦袋,卻終究不能跑跳,終究困在這牢獄一般的身體裡!”
“僅僅是那一小截腸子是不夠的,因爲教主讓我等服下仙藥的時候,已經將太歲血肉無物不可融合,萬物起源一般的特性煉化,消弭了其魔性。”
崔不二低下頭去找他,問道:“仇相士,您可是驚門的麻衣相爺,最精通看相摸骨的大相士。你且看看那皮是什麼相,骨是什麼相的?”
她整個人猶如一個大磨盤將李金鰲捲了進去。
但融入金鐵後,卻發現金鐵缺少生命力,縱然寄託了精神,卻依舊讓他的精神被困於牢獄一般凝固的身軀之中。
銅秤再次平衡,兩邊各是兩千五百斤。
袁老三登時站了起來,一衆大混混亦起身,旁的數十個混混具都站了起來,鼓樓之上混混那一邊的人羣密密麻麻,起身猶如藩屏,讓下面的看客們頓時眼睛一張,踮起腳尖朝上看——又有什麼熱鬧了?
那邊混成一團的常燕終於和李金鰲分開了!
她將金色的骨頭都融入了自己的身體裡,從一個又幹又瘦看不出是一個女人的模樣,變成了一個大胖子。
只不過他選擇了身融金鐵,長生得道,因爲金性不朽,是世間最爲純金完美不朽的物質。
常燕血肉不斷衍生,一點一點的消磨那鐵鼎煉化的鐵水的火力,最後整個人都猶如鐵鑄。
他臉色慘白,喃喃道:“不朽之肉,食人之骨!不朽之肉,食人之骨!”
卻見烏鴉的面具之下,一張眉清目秀的面孔,竟是一名女子!
那秀麗女子嘴角浮現一絲笑容,卻把搬大鼎的混混嚇得頓時連退三步。
“而你,已經非人!想要活化金鐵,需要的卻是最爲原始,最爲魔性的——黑太歲!”
常燕全身上下裂開無數張嘴,長滿了鋼鐵做的牙齒,朝着李金鰲撕咬。
“所以這些年你猶如一塊死物,連眼皮子都動不了,縱然證得了長生,也不過如草木頑石一般,何其折磨……”
“仙人?”崔不二凝視着他。
而李金鰲,或者說金人屍也邁出了一步,走向常燕,兩人最終碰在了一起,就像兩灘血肉泥似得,撞入了對方的胸膛中,糅合在了一起。
“但你可知昔年三聖造人之時,爲何不用不朽之金銀創造衆生?因爲泥合水能活,金只有合火能活。泥合了水便是肉,血帶動肉,人才能動。而你以五金重塑自身,欲以錫化鐵,鐵化銅,銅化銀,而銀化金,最後金性不朽,得而長生!”
“故而我等體內的太歲血肉纔是人之初,是人最原始的一團血肉,可以分化爲一切臟腑筋骨!”
烏鴉張手一翻,掀開了前臉,笑道:“你再看我是誰?”
張三指兒無奈,只能抱拳道:“那這一局便打平了!明兒三岔河口,咱們再鬥一場!”
張三指頓感不妙,回頭一瞪,一個混混便貼耳上來說了幾句話。
“有意思,真有意思!”
烏鴉笑道:“在下八仙山泰山娘娘廟前燒香的溫彩霞,亦是娘娘廟的廟祝。之前我便說過,勞煩你們將這鼎請下去了!泰山娘娘本就是羅廟三聖的一位化身,此廟也是我玄真教羅廟下面的一個分廟,既然這鼎是從我分廟中請下來的,如何不能算是我們的?”
“李爺借了殃榜撐住了一口氣,再請來祖師爺鎮壓鐵水,才勉強活了下來,那玄真教的執事更是一個狠人,竟然能血肉自生!我聽聞玄真教裡面燒過香的,都吃過他們教主盜來的仙藥——肉太歲,能夠不老不死!今日一見,傳言恐怕不假!”
烏鴉舉起大鼎,厲聲喝道:“燒鼎!”
“是八仙山腳下娘娘廟裡的,下面的沒長眼睛,冒犯了娘娘,打回頭我讓他去廟裡面賠罪!”
那些讓周圍的人面色慘變,張三指兒渾身顫抖的話,卻半點沒讓她有任何顧忌。
“兩人灌了兩千多斤的鐵水銅水,生生撐了下來!都是狠人啊!”
“之前借你們用用,已經是仁至義盡!”
張三指身軀晃了晃,卻見常燕一步一步踏向了李金鰲,雙腳在地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的腳印。常燕笑道:“咱們身邊不還有兩塊鐵麼?”她指了指自己和李金鰲:“這不還有兩塊,咱們沒吃下去嗎?”
她瞪着兩個黑洞洞的眼睛,下巴對着李金鰲揚了揚。
常燕緩緩道:“所以,你騙李金鰲用自己的血肉融合了你,你用那一截腸子,活化了李金鰲的血肉,使得他的血肉不會被金鐵徹底消融。甚至逼他親手將你融入自己體內,篡奪了這幅血肉和金鐵混雜的邪祟之軀!”
兩人融合在了一起,勾皮見骨的仇相士看了一眼,低頭吐了。
但金人的骨頭在裡面,猶如一顆銅豌豆,無數鐵齒銅牙在身上啃咬,卻只發出刺耳,尖銳的金屬摩擦聲。
烏鴉微微笑了笑,當頭一踢,將這鐵鼎翻倒卻見鼎肚子裡面斗大的一個泰山娘娘的神號。
“這鼎是你們從八仙山腳下的娘娘廟裡面搬來的吧?”
造人之物,如人的本源而非人的存在,傳說中的仙藥——肉芝!
那是讓人完美踏入長生之階的存在,真正的秘藥大藥,可以腐化金鐵讓他重新活過來的東西。
“吃了我!”常燕低下頭,凝視着李金鰲的眼睛。
“什麼意思?”
“鬼船拉縴!”
說罷,再不管那些或是癱軟在地,或是兩股戰戰的各行各會修行人,一羣玄真教徒黑旗一展,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