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自私的癡情種,異能的進化

從馬車上下來,雲夕便看到老百姓們將這衙門圍得水泄不通的。

這府衙難得有這樣的盛景,上一回似乎還是知府老爺審訊一起殺夫案——當時那案子的錯綜複雜足夠讓老百姓津津樂道半個月。細細碎碎的議論聲從人羣中傳了出來。無論是哪個朝代,哪片土地,大家的共同特點就是愛看熱鬧順便指點江山。

毫無疑問,此時公堂上發生的事情,足夠做他們好幾天的談資了。

“你們說,這路大夫所說的是真的嗎?那小蔣氏真的與人通姦,還懷有孽種?”

“路大夫是好人啊,上回我家丫丫生病,他也只收點藥錢。他說的肯定是真的。”

“是啊,你們看,那幾個被抓過來追殺路大夫的,可都是蔣家的下人,我都認出他們來了,可見路大夫所言不假。”

“可是那小蔣氏也是好人啊,每年都施粥送老百姓白麪饅頭呢。”

“嘿,她是好人,也不一定守得住啊。你看那蔣老爺都去了那麼多年,她又是如虎之年,旱了那麼久,自然忍不住偷人了。”

“不過風聲能夠瞞得那麼久,只怕她偷的對象保不齊是家裡哪個年壯力強的下人呢。”

大家對於此事紛紛做出猜測,一個個說得舌綻蓮花,只是沒有人往蔣文川身上想去,畢竟這兩人的事情,太過挑戰這世道的倫理了。若不是小四告訴她,她也沒辦法馬上猜測到這上頭。

小四聽着這些人嘴巴越發不乾淨,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雲夕拉着她,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看熱鬧,可是人這麼多,她還真不想擠着,萬一被人佔便宜怎麼辦?雖然以她性子,肯定會把那人的手給擰了,但是真遇到的話也實在晦氣。

原本將路大夫和那些追殺他的人帶來衙門的賴三,一轉頭就看到人羣之外的雲夕和小四等人,連忙和萬事屋其他人擠出一條路,讓他們過來。

雲夕怔了怔,旋即拉着大家的手,走到人羣的最前面。賴三他們怕雲夕等人不小心被擠了,王大柱、袁龍等人更是站在她們身後當保鏢,他們人高馬大的,加上萬事屋在州府也有一定名聲,還真沒有什麼人敢抱怨。

路大夫涕淚橫流,“大人,我所說的句句屬實,還望大人爲我討回一個公道啊。”

任知府摸了摸自己的鬍子,說道:“我已經讓人將小蔣氏和蔣文川帶來,等下你們當面對峙便是。”

他總不可能聽信路大夫的一面之詞,只是他心中終究更傾向於路大夫,畢竟小蔣氏有沒有懷孕,這個一把脈就知道。而且昨天也有不少人看到蔣家將路大夫請過去看病的事情。

只是去請的人註定要失望了,只請來了蔣文川。

小四在見到蔣文川的時候,不自覺抖了抖身子,眼中閃過一絲的害怕。

雲夕握住她的手,看着蔣文川一身藍衣,儀表堂堂,怎麼看都是風度翩翩的少爺。

蔣文川微微一笑,“家母聽聞有人如此毀謗她的名聲,氣得臥病在牀,只能我自己過來了。”

他看着路大夫,神情厭惡,“路大夫之所以詆譭我母親,只不過是因爲他昨天看病後,調戲了我家的丫鬟,那丫鬟不堪受辱,甚至昨晚自縊,若不是及時救下來,只怕這條命就沒了。我們蔣家原本想着息事寧人,所以不曾透出風聲。誰知道路大夫卻倒打一耙,反而先咬我們一口。”

他一臉的痛心疾首,語氣再誠懇不過。

他身側原本脖子綁着繃帶的丫鬟也走了出來,低垂着腦袋,眼眶發紅,聲音有些沙啞,“奴婢原本許了一門親事,結果因爲路大夫的緣故卻被人懷疑同他有所瓜葛,慘遭退親,這才一時想不開……”

她說到後面,聲音哽咽了起來。

雲夕揚了揚眉,就連她也不得不承認,這蔣文川的行動也夠迅速啊,立刻將髒水潑在路大夫身上,那麼路大夫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成爲了報復。

路大夫差點被氣得栽倒,“你血口噴人!”

蔣文川冷冷道:“那也比不過路大夫你的用心險惡。”

雲夕微微一笑,走上前,說道:“可以讓我看看這位姑娘的傷口嗎?”

任知府也認出了雲夕,問道:“杜縣主有何指教?”

雲夕笑道:“既然是昨天上吊的話,經過一個晚上,傷口肯定的疤痕肯定有所不同。在下雖然本事一般,不過根據傷口估量大概的時間,我還是可以做到的。”

她只是覺得,蔣文川不至於昨晚就預料到今天路大夫會來狀告他,只怕只是臨時行事,這就給了雲夕機會。

蔣文川眉眼間閃過不悅,“綠菊已經夠可憐了,縣主何必非要再揭開她的傷疤。”

雲夕反脣相譏,“真正污衊她清白的,難道不是你嗎?”

這路大夫在州府行醫幾十年,加上蔣家也是富貴人家,他怎麼可能色膽包天到調戲蔣家的丫鬟,蔣文川不過是欲加之罪罷了。

她淡淡補充了一句,“倘若你們覺得我會包庇路大夫,那麼將仵作他們也一起請過來好了,就算是站好幾尺之外,應該也能從傷口顏色判斷出來吧。”

蔣文川臉色瞬間拉了下來。

雲夕笑靨如花,“怎麼?蔣少爺這是不敢了嗎?”

臺上任知府直接下令:“綠菊,將你脖子上的繃帶拿下來。”

綠菊咬咬牙,不由將求救的目光落在蔣文川身上。

蔣文川臉色有些冷,像是想起了什麼,薄脣微微勾起:“那就拿下來吧。”

綠菊將脖子上的繃帶輕輕解了下來,大家果真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勒痕。

雲夕眼睛微微眯起,發現那勒痕竟不像是剛剛纔勒的,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中。

蔣文川語帶諷刺,“杜縣主要不要過去好好檢查一下啊。”

雲夕卻嗅到了綠菊身上一抹違和的味道,她篤定一笑,從懷裡掏出手絹,在蔣文川和綠菊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上前拿出手絹,往綠菊脖子一抹,她那白色的綢布上,果真有一道明顯的痕跡。

原來這綠菊脖子上的淤痕,是畫出來的。

雲夕拿着手絹對着門口圍觀的羣衆展示了一番,“大家應該可以猜出她脖子的淤青是怎麼弄出來的吧?”

任知府用力捶了一下手中的驚堂木,“你這大膽的丫鬟,竟敢做出假證,欺上瞞下。”

被雲夕這麼一揭穿,可真沒有人相信綠菊是被路大夫給調戲得上吊了,人家的脖子明明好好的呢。

綠菊跪了下來,哭訴道:“此事和我家少爺夫人沒有半點關係,是奴婢不忿這路大夫污衊夫人,這纔想着小小地整他一下。少爺,他也是不知情的。”

看不出這綠菊還是個忠心耿耿的,都到了這時候,還不忘將所有事情都攬在她身上。雲夕猜測,她應該對蔣文川和小蔣氏的事情也是知曉,甚至爲他們做掩護了。

蔣文川勉強恢復了臉色,說道:“你又何必如此。”

路大夫說道:“我污衊?我用得着污衊她?小蔣氏本來就懷孕了,你們若是不信,直接將全州府的大夫請去給她把脈就是,到時候是真是假,一目瞭然。我就算拼了我這條命不要,我也要揭發你們蔣家烏煙瘴氣的一面。”

被差點殺死的路大夫可謂是恨極了蔣家。

蔣文川說道:“我們行得正,坐得直,自然不怕你的污衊。倘若真讓那些大夫去我們家,那我母親就算是清白的,世人也不會相信。”

雲夕笑道:“倘若她是清白的,我自然會當見證人,幫她澄清。到時候若是有人說她閒話,我聽一句,打一次。”

蔣文川如同冰棱一般的視線狠狠投向雲夕,他怎麼也沒想明白,這位杜縣主爲何非要幫着那路大夫和他們家過不去。明明昨天她和母親相見的時候,關係還很是融洽的。

蔣文川自然沒認出躲在雲夕身後的小四,或者說他根本不曾將除了母親以外的人看在眼裡,放在心上。

雲夕施施然笑了笑,“如何?”

“夠了!”一道怒喝聲響起,一個年約六十的婦人在管事嬤嬤的攙扶下走了過來,她的身後跟着低頭不語的小蔣氏。

那婦人走到堂內,手指着站在她背後的小蔣氏,眼神怨毒,聲音充滿了恨意,“你還要包庇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嗎?她與人通姦,甚至懷了孽種,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配當你母親!”

雲夕皺起眉頭,這婦人又是?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燕翎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這是小蔣氏的嫡母張氏,也是這蔣文川的外祖母。”

雲夕表示明白了。這張氏肯定不知道自己口裡罵的姦夫,便是她的寶貝外孫。

張氏所鬧的這一出,毫無疑問證明了路大夫的話,這小蔣氏的確是懷孕了。

張氏恨恨道:“不甘寂寞,自甘下賤,才幾年而已,你都守不住,就和你那娘一樣。早知道你會做出這等的醜事,當初就不該將你嫁到蔣家去!連累得我們家和蔣家都沒有了名聲。”

張氏在聽聞路大夫狀告蔣家後,就立刻帶着自己身邊懂得一點醫理的嬤嬤殺到了蔣家,在真的把出了兩個月的身孕後,她感覺自己頭腦一片暈眩,恨不得直接將小蔣氏這個下賤的女子給殺了!

在知道寶貝外孫被指控殺人滅口後,她忙不迭帶着小蔣氏過來了。小蔣氏如何她纔不在乎,她只關注她的外孫。

蔣文川身上的溫度一下子冷了下來,即使是外婆,他也無法容忍她對她的污衊,“外祖母,母親並非你口中的那種人。”

在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恨不得將所有的真相都說出來。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想法,小蔣氏擡起頭,她那張蒼白的臉上是兩道的巴掌,她露出有些慘淡的笑容,“是我不守婦道,下令讓僕役去殺人滅口的也是我,我有罪。”

她這話如同水滴落到滾燙的油鍋一般,炸得大家都有些晃不過神來,衆人一片譁然,誰也沒想到小蔣氏居然會直接承認這一點,並且認了所有的罪。

正常人,不是應該再掙扎一下的嗎?

張氏聞言,更加恨了,“你做下這樣的醜事,怎麼還有臉活在這世上?”

她氣到極點,甚至忍不住撲了上去,手狠狠地抓向了小蔣氏那張臉。原本她選小蔣氏做蔣家填房,看中的就是她溫柔又膽小。

原本她對於這發展也是挺滿意的。小蔣氏嫁過去以後,果然如同她所預料的那本,慈愛地撫養着文川,誰知道她不聲不響的,卻做出這種下賤行爲,讓張家和蔣家都丟盡了臉皮。

蔣文川看到小蔣氏被打,下意識護住她,手一推,張氏本來就年紀大了,哪裡經得起這力氣,直接摔倒在地上,若不是有嬤嬤及時躺在她身後,只怕也會摔了個頭破血流。

蔣文川拿出手絹,溫柔地擦着小蔣氏額頭上的傷口。

小蔣氏看着他痛苦疼惜的眼神,心中一酸,卻還是忍痛將他推開。

另一邊,張氏直接傻眼了。她哪裡想到,外孫在她和那賤人之間,居然選擇袒護那賤人,明明她可是毀了蔣家和張家兩家的名聲。

當目光觸及到蔣文川深情專注的眼神時,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過往那些蛛絲馬跡在腦海中串成一條線。

她恍惚想起,有一次進入房間的時候,看到小蔣氏衣衫有些凌亂,臉頰飄紅,而他那外孫則笑容莫名。

外孫自從妻子過世後,就一直不願續娶,只說心中只有那王氏。就算她介紹再多的淑女美人也是如此……

她幾乎不敢再想下去,渾身發軟。眼淚直接涌了出來,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不,一定是張明蓉勾引不知事的文川!

張明蓉即爲小蔣氏的閨名。

張氏下意識地將所有的過錯推到小蔣氏身上,恨不得當初她出生的時候,直接掐死她。

蔣文川注意到外婆的視線,連忙擋在小蔣氏面前。

雲夕冷眼看着他行事,心中冷笑:沒想到蔣文川還真是個癡情種子,對小蔣氏可謂是袒護到了極點,甚至不顧從小疼愛他的外婆。這種人說起來也是極其自私的,因爲就算對他再好,他眼裡除了他所愛的那個人,不會再有其他人的存在。

所以他纔會毫不猶豫地弄死當初發現他秘密的俞露,對小四這麼一個可憐的“啞巴”,都要下狠手刑訊,當時倘若不是小蔣氏求情,只怕就算確定小四是啞巴,蔣文川也不會放過她的。

想到這裡,雲夕對於蔣文川就生不出所謂的同情心了。至於對小蔣氏,她心情則是十分複雜。小蔣氏並非純粹的壞人,應該說她心地還挺善良的,只是她終究也是個自私的女人,爲了自己的愛情,對於那些犧牲的人,雖然懷有愧疚,卻還是無視了。

從她和蔣文川之間的互動來看,這份感情是互相的,並非她單方面勾引或是蔣文川單方面強迫。

或許有的人會感動於他們之間這種超越一切的感情,可是雲夕心中卻只有鄙夷。就算冠上愛情的帽子,也不是傷害別人的理由。或許是她太過理智,倘若她的愛情,註定會傷害所有人,那麼她只怕會選擇忍痛斬斷。

小蔣氏跪了下來,語氣堅決,臉上原本的哀慼消影無蹤,轉爲漠然,這種漠然是因爲已經準備坦然接受自己死亡的命運,揹負起一起污名的決意!

“大人,是我不守婦道,是我殺人滅口,還請大人治罪。”

儘管沐浴在衆人鄙夷的目光中,她的背卻依舊挺得很直,彷彿無論什麼都無法讓它彎下脊樑。或許她早就在等待着這一天,日復一復揹負着愧疚,於她而言,也是一種天大的折磨。

她的丫鬟綠菊嗚咽了一聲,淚流滿面地爬了過來,不斷往地上磕頭,額頭都被她磕紅了,“不是的!和夫人無關,是我自作主張的!夫人待我如同姐妹一般,我害怕夫人的事情被發現,這才指使他們殺了路大夫的!”

這綠菊對小蔣氏可謂是忠心耿耿,當年若不是夫人救下了她,她的命早就沒了。所以這些年來,她幫夫人和少爺小心翼翼地遮掩着,將小蔣氏的生命和名聲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她咬牙道:“事實上,夫人根本沒有與人通姦。只是兩個月前外出上香,不小心遇到賊人,纔會珠胎暗結。”

至少被玷污的話,還能算是受害者,可是若是與人通姦,只怕小蔣氏的命就保不住了。

雲夕有些驚訝地看着綠菊——這丫頭倒是有幾分的急智。只是她的掙扎也不過是困獸之鬥罷了。

路大夫冷笑道:“倘若真是如此,你們爲何不一開始就說?爲何還要老夫開出安胎藥?倘若真是被賊人所強,不是應該開落胎藥嗎?”

路大夫所說的都是大家心中所想的。大家還真不會這麼簡單被綠菊一席話給蒙過去,心裡只當這對主僕只是想要袒護真正的姦夫罷了。

不少人心中還酸溜溜的,這小蔣氏相貌雖然算不上國色天香,但也是小家碧玉,加上又風韻猶存,有種羞答答的味道。也不知道是哪位姦夫有這樣的好豔福,還得了這小娘子的心,讓她發誓要袒護到底。

張氏從地上爬了起來,手緊緊抓着小蔣氏的手臂,幾乎要嵌入她的肉中,語氣兇狠,眼神卻帶着警告,“說!你那姦夫是誰?”

小蔣氏在這一瞬間,明白了嫡母的意思。嫡母……已經猜出了她和文川的事情了吧?她這是希望她隨便編造一個名字,好保住文川的名聲嗎?

小蔣氏心中苦澀,甚至察覺不到手臂傳來的陣痛。若是犧牲她的性命能夠換得文川沒事,那麼她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可是她卻不願隨便說出一個名字,害的一個無辜人名聲盡毀。

他們的這段感情已經害了不少人了,或許只有死亡能夠終結。

她咬了咬牙,不知怎麼掙開了張氏的手,就要朝着柱子撞了過去。

雲夕眉頭蹙起,身子一躍,正要攔住她,在她之前,蔣文川已經率先一步,抱住了她。

他臉上閃過一絲的覺悟,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

他抱着小蔣氏,臉色平靜,“所有人都沒錯,錯的是我。下令殺了路大夫的人,是我。強迫母親的人也是我。”

話應剛落,張氏已經發出一聲的尖叫,直接暈了過去。

至於其他人,則是被這蔣文川這消息給震傻了,大家都呆呆地看着他們,嘴巴張得大大的。還有人忍不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像是在懷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任知府也是呆滯地望着他們,他審過一輩子的案件,卻不曾遇到過這種情況。別人偷情最多就是偷鄰居,偷下人。小蔣氏倒好,直接和繼子搞上了。

而且她這繼子,還是她的親外甥!

小蔣氏已經淚流滿面,“你又是何必呢?”

燕翎神色複雜,低聲嘀咕:“沒想到他還真敢說出來啊!”雖然厭惡蔣文川做的事情,但是這勇氣,她還是有點佩服的。

雲夕嘴角笑容諷刺,“畢竟他愛她嘛,自然不願她受傷害,至於蔣家和張家的名聲,關他什麼事情!”

任知府回過神來,氣得渾身發抖,“大膽!你們兩個真是不知廉恥,眼裡還有沒有倫理了!”

蔣文川眉目冰冷,“我沒錯,只是投胎錯了地方而已,不管她是不是我母親,是不是我姨母,我都愛她,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愛她。”

她母親早逝,父親又是個寵妾滅妻的主,對他也不算上心,甚至後頭生的庶弟地位都比他更高一些,那時候若不是姨母護着,年紀小小的他,哪裡鬥得過後院那些財狼虎豹。

年紀尚小的他,和庶弟發生爭執,不小心將他從水裡推下。那時候滿心惶恐的他跑去找姨母,她雖然同樣害怕,卻還是用顫抖的手安撫着他,並且爲他處理好所有的蛛絲馬跡,爲他塑造僞證。

這世上只有她是真心爲他好。

爲了她,他不顧倫理道德,要了她。她一開始雖然不願,但久而久之,卻也還是從了他,並且真心愛上了他。

或許有這麼一段相守的幸福時光,他便該知足了。

看着蔣文川堅定的表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是受害者,其他人則都是加害者。

雲夕有些同情地看着臺上的任知府,她真有些擔心任知府會被氣出心臟病來。

至於臺下的圍觀羣衆,早就忍耐不住地罵開來。

“真是不要臉啊!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虧我還以爲這蔣文川是個好的呢,誰知道這是這種不知廉恥姦淫嫡母的人。”

“嘿,說不定是這小蔣氏勾引他的,蔣文川年輕氣盛的,小蔣氏又別有風情,蔣文川哪裡受得住這等誘惑啊。”

有人又反應過來,這小蔣氏可是懷孕了。那這孩子……

大家不自覺將目光落在小蔣氏的肚子上。

小蔣氏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位置,蔣文川依舊擋在她面前,爲她遮擋風雨。小蔣氏怔了怔,旋即露出一個笑容,他們一家人一起離開這世界也好,說不定老天會看在他們這一輩可憐的份上,下輩子安排他們在一起。

他們這邊看上去可謂是郎情妾意,可是任知府的臉卻越來越黑,他治下出了這樣的事,傳出去也實在沒臉啊!

必須罰!這對姦夫淫婦必須狠狠罰!若不是凌遲這一手段已經被廢除了,只怕任知府就會直接判罰他們凌遲處死,方能肅清民風。

他用力拍了手中的驚堂木,“你們兩個犯下這樣違背倫理道德的大錯,居然還不思悔改!在被人發現後,還意圖殺人滅口,來人,將這兩人壓入大牢,等候秋後問斬!”

小蔣氏聽到這樣的懲罰,身子顫了一下,但她終究沒有說什麼。

蔣文川也是一言不發,像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衙役立即上前將兩人壓了下去。張氏則是被她的丫鬟輕輕拍醒,並皺着眉頭,在她耳邊告訴她這個不幸的消息。

張氏聽了,立即哀嚎開來:“不行!知府大人!求你放過文川這孩子吧,他只是被張明蓉那個狐狸精給迷惑了而已!都是張明蓉的錯,和文川無關啊!”

任知府冷笑道:“他可是親口在本官面前承認他愛上自己的嫡母,將一切罪名都扛了下來。”

張氏道:“一定是那蔣明蓉給他下了蠱!大人,明川是無辜的!”

張氏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小蔣氏身上,意圖將自己的外孫解救出來。

雲夕看在眼中,只覺得好笑。這兩人之間,她更傾向於是蔣文川先踏出的那一步,蔣文川性格強硬而果決,他若是不願意,誰能逼迫的了他。

任知府顯然也十分厭惡張氏的行爲,怒道:“你再多說一句,本官便治你一個咆哮公堂之罪!”

張氏張了張口,最後還是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任由丫鬟和嬤嬤將她攙扶下去,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許多歲。

至於綠菊,她依舊呆呆地坐在原地流眼淚。

雲夕抿了抿脣,對小四他們說道:“我們也該離開了。”

看到蔣文川落得這樣下場,地下的俞露也可以安息了。

雲瑤皺着眉,一臉的不開心,“愛情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非得爲了愛情,傷害自己的親人,傷害無辜的人。如果是那樣的話,我纔不需要愛情呢。我有姐姐你們就夠了。”

雲夕有些無奈,她可不希望雲瑤見了今天的場景,反而鑽牛角尖,“不是每個愛情都是那樣的。”

燕翎接過口:“對啊對啊,你看像你姐姐那樣的不就很好嗎?不會傷害到任何人,還可以享受這其中的甜蜜和酸澀。”

雲夕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彼此彼此。”別弄得好像在場只有她談過戀愛一樣。

燕翎想起了表哥,被噎了一下,讓鼓起腮幫子,氣鼓鼓地走在前頭。

她的氣來得快,去得更快,沒一會兒就忘記自己還在生氣的事實,轉過頭看着雲夕,嘆氣道:“不過看着他們兩人就算被判斬刑,卻依舊無怨無悔,不知爲何,我有些羨慕。”

雲夕知道,她羨慕的是兩人那種超越一切的感情。燕翎付出感情的時候也是義無反顧,所以纔會潛意識想要尋找一個會回報她感情的人吧。就算回報的不算多,只要不是她一個人唱獨角戲就可以。

雲夕微微一笑,語氣不自覺溫柔了下來,她側過頭看她,說道:“會的,只要你回頭,就會看到的。”

至少某人就一直在等着她呀。

燕翎怔了怔,抿了抿脣,下意識地轉頭——後面空無一人。

然後她磨了磨牙,又剁了一腳地面,氣呼呼道:“走吧,我們去逛街!”

雲夕搖搖頭,哎,某人真是可惜了。要是他這時候正好出現在燕翎的身後,那能夠刷回多少的好感度啊,只可惜他傻,不懂把握住機會。

賴三則是對妹妹小四說道:“我昨晚打聽到你那位俞露姐姐的墳墓位置,等下你要過去給她上柱香嗎?”他打算到時候吩咐州府這邊的萬事屋,每隔一段時間,就燒些紙錢過去給她,也算是感謝俞露當年對她妹妹的保護。

俞露雖然身陷青樓,卻心地良善,因此當時在樓裡和其他姐妹關係不錯。等她死後,她那些姐妹便湊了些銀子,好好將她給安葬了。

若不是俞露,小四當時還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救出她呢。

小四楞了一下,然後用力點頭,她小小聲說道:“用我自己的錢買。”

她有些愧疚,因爲自己的膽怯,這麼多年來,甚至忘記了她的存在,直到現在纔想起她,才能幫她報仇……不,就算是報仇,也不是經過她的手,而是蔣文川自己自作孽。

她咬了咬下脣,或許她能做到的便是以後每隔一段時間都來看看她吧。

……

最後大家在逛街之前,還是先去買了一些水果、紙錢,紙元寶,去看了一回那俞露。

賴三更是打算派人來修繕一下這墓地,雖然這感謝有些遲,可是也是他的一點心意。

至於雲夕,則教小四做起了那種白色的紙花——前世裡,這種白色的紙花,在每年清明節她都會折上一些。她們一羣女孩子每人都做了好幾朵,然後串成一個花圈,擺在墓碑上。

雲夕還在墓地周圍撒了一圈太陽花的種子——據說這種花是俞露先前最喜歡的花朵,生命力頑強,只要一點的陽光,一點的雨露,就能夠頑強生長。

雲夕只希望,來年可以看到鮮花將這一片給覆蓋,她爲了能讓花長得更好一些,還用異能加持過種子。

小四對着墓碑,向地下的俞露說着她這些年的遭遇,也告訴她蔣文川最後的下場。

一陣風輕輕吹過,帶起了散發的髮絲,像是有人輕輕附在耳邊低語,也像是逝者安撫着生者。

小四抽了抽鼻子,衝着墓碑微微一笑,眨去眼中的水霧,然後站起身,向俞露行了一禮後,和雲夕等人一起離開。

雲夕揉了揉她的頭,“只希望她下輩子能夠投個好胎,有個幸福美滿的一生。”

小四的聲音有些哽咽,“會的,俞露姐姐人那麼好。”

小四的情緒不是特別好,賴三索性將妹妹送回宅子中,也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至於雲夕,則是按照原本的計劃,準備大購物。她這次來州府,爲的就是買書。

燕翎直接帶她去了州府這邊很有名的舊貨市場,舊貨市場中,也有不少是所謂的古玩店,其中有真品也有贗品,不過辨認真假是十分考驗眼力的,普通人根本不會輕易去嘗試。

按照這燕翎的說法,這邊的東西,二十個中能買到一個真品就算運氣好了。她還取笑她爹,每個月的月錢都拿來淘這裡各種他所謂的真跡,結果事實證明,全都是假的。

燕翎說道:“不過那書店的話,所謂的孤本肯定是沒有幾本是真的。但是你只是想要印刷作爲備份的話,那倒是可以去那邊挑選一些。而且我看價格也不貴。那種六成新的書籍,大概是市面上書的七成價格呢。有的還會更便宜一些。”

雲夕點點頭,這樣一算,也可以省下最少三成的錢了。

一羣人浩浩蕩蕩走向這舊貨市場,直奔舊書店。

這書店不算特別大,一共有兩層,四面都是書架,書架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書籍,沒有分類。

雲夕不由有些頭疼,這樣找起書來,實在不容易。

那店老闆直接坐在櫃子前,任由顧客挑選。這裡的客人不算特別多,至少現在雲夕沒看到什麼客人。

燕翎問道:“老闆,我們可以去樓上看看嗎?”

老闆長着一張的兇惡臉,屬於那種可以治小兒夜哭的那種,偏偏這樣一個看上去像是要隨時賣豬肉的男子,卻是一家書店的老闆。按照燕翎先前的介紹,這家店最少也開了十年了。

老闆點點頭,不曾從位置上挪開自己的屁股,也沒有要招呼客人,或者介紹自己這裡有什麼好貨源的意思。

不過這種態度,無疑讓雲夕感到十分舒服。

她覺得這家店好的地方在於價格標得十分清楚,比如某個書架上就掛着二十文的牌子,代表着這架子上的書,都是二十文。

她們直接上了樓,於念涵和於念嘉都是念過書的,所以雲夕也讓她們過來幫忙挑選書。所需要的大概類型雲夕已經告訴了她們,就連雲瑤也興致勃勃地幫忙。雲夕不得吩咐她,不許挑選那些話本摺子。

二樓的書架更多,所堆積的書籍也不少,一眼望去,若是密集恐懼症的人看到,只怕早就磋着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離開了。

她們一人負責一個書架,雲夕基本覺得不錯的,就放在籃子中。她本就眼力過人,加上記憶相當的好,挑選起來很快,大約是其他人三倍的效率。

等她籃子中的書都裝滿了,她這才停了下來。

這些書之所以更便宜,是因爲裡面有不少的註解,若是狀元探花的註解,就算賣一百兩都有人搶着要。但這些書的原主人,大部分都是不得志的讀書人,他們的註解很多連雲夕都比不過,自然沒有多大價值了。

剛剛挑選得太快,雲夕感覺眼睛有些酸,不自覺想用異能舒緩一下眼部的疲勞。

當她將異能都集中在眼部的時候,不由地“咦”了一聲。

燕翎好奇轉過頭,問道:“怎麼了?”

雲夕眨了眨眼,不動神色說道:“沒,可能是剛剛看累了,有點眼花了。”

她看到有這個屋子裡,有幾本書散發着淡淡的光華,就連周圍的灰塵,都染上了一種小說中才有的藝術感。

她眨了眨眼,將發光的那幾本書給挑選了出來,從名字上來看,這幾本是前朝同一個著名的山水詩人的作品,書顯得很久,有種歷史沉澱下來的味道。

雲夕心頭涌現出一個古怪的念頭,這書與其他的有所不同,不會是所謂的真跡吧?打開翻了翻,的確是手寫的,而不是那種印刷本。

反正這幾本書加起來都未必有一百文錢,雲夕便直接都放籃子中。她將原本集中在眼部的異能撤下,發現再看那幾本書,就和別的沒有什麼兩樣了。

她沉思了一下,終究沒說什麼。

等其他人也挑選得差不多後,她們才拎着這些書回去,雲夕見於念涵和於念嘉拎不動的樣子,直接上前拿起一個籃子,讓她們兩姐妹一起拿一個。

於念涵和於念嘉有些無語地看着雲夕拿着兩籃的書,步履輕快。

這可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雲夕從這店裡至少買了兩百多本的書,加起來大概也就是二十兩的樣子,實在便宜。

她眉開眼笑道:“等明天咱們再過來找一些回去。”明天把萬事屋那些人也給叫過來,幫忙搬運。

雲夕不僅打算買書,順便還想着可以去別間店看看,她對於今天用異能開發出來的新能力實在有些好奇,想要拿其他的古玩店實驗一下呢。反正這舊貨市場的東西不算貴,即使散發着光華的那些東西並非真品,也虧不到哪裡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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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夕的觀點就是,管你愛情感天動地,傷害到無辜人就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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