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全身而退,耍流氓

如同平地投下一顆雷,這話讓原本喧鬧的現場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如果單單聽前半句話的話沒有什麼問題,可以只理解爲元靈犀是因爲不想遠嫁出去,離開親人。可是再加上後面只喜歡元靈御的話,就由不得大家想歪了。

雲夕端了酒杯,輕輕抿了口香醇的美酒,用酒杯遮擋住含笑的脣角,她原本還以爲同心蠱不會發作了呢,因爲看他們兩人的表現,也不像是中了的樣子。

卻沒想到,在酒精的作用下,元靈犀一下子就爆發開來。

只是……

她的目光落在了元靈御身上,明明兩個人同時中蠱,看元靈犀的表現就知道。可是爲什麼元靈御反而不像是愛上了元靈犀的樣子?還是說他演技實在太好?

元靈御眉頭微皺,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妹妹先前對雲深的執着他是明白的,短短几日卻變成這樣,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蠱蟲中到了他和妹妹身上。

……即使是蠱蟲的作用,他卻依舊體驗不到所謂的愛戀的情緒。

他重新睜開眼,壓下了眼底猶如千年寒冰般的冷漠,臉上的笑容轉爲無奈,“靈犀這孩子,前些天還口口聲聲說要嫁給雲世子,臨頭了,卻又不想離開南陵,她這脾氣反反覆覆的,真是讓人頭疼。”

北魏和南陵守望相助,在四個大國中,關係最好。宇文卓自然不會只在旁邊看笑話,他捋了捋自己的鬍鬚,說道:“可見你們兄妹情深,她既然不願嫁太遠,不如還是在你們南陵給他找個駙馬好了。”

元靈犀雖然意識模糊,卻還是聽到了這句話,她連忙抱住了元靈御的胳膊,“我不!我不嫁給其他人!”

她恍恍惚惚間回想起她在地道中所看過的一些南陵秘史的書籍,脫口而出,“兄妹又如何?兄妹就不能在一起了嗎?”

她感到十分的委屈,爲什麼她現在才發現這一點呢。對她最好的一直都是哥哥啊,世上還有誰能比得過哥哥?倘若她早點意識到這一點就好了,不過現在認識到也不晚。

她下意識地將元靈御的手臂抱得更緊。

元靈御臉色徹底黑了下來,周圍人皆瞠目結舌,誰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在大庭廣衆之下,看到一國的公主向自己的哥哥告白。而且元靈犀這話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她就是想要嫁給元靈御,誰都不要。

南陵隨隊過來的王孫大臣們看着別人投注過來的驚詫鄙夷的眼神,簡直羞愧得恨不得直接撞死算了。

奇恥大辱!

北魏皇子宇文卓原本還想搭腔幫忙說話一下,忽的想起了自己的二王子,若是沒有元靈犀這一出,宇文旭同林妙琴的事情,絕對是今年最大的醜聞。現在可好,再大的醜聞,也比不過元靈犀衆目睽睽之下,同自己嫡親的哥哥告白。

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他剛剛能搭腔,已經是看在兩國的交情之上了。

元靈御看着依舊纏着他不放的妹妹,其餘人礙於元靈犀的身份,根本不敢上前將她拉下來。

他眼中閃過一瞬冰冷的殺氣,一個手刃,將元靈犀敲暈,吩咐道:“將二公主送回宮裡,二公主喝多了酒,便開始胡言亂語了起來。”

南陵的其他大臣像是找到了一個臺階,忙不迭補充道:“皇上說的是,上回二公主喝醉後,也曾說過要嫁老臣家的兒子。”

“不止呢,她當時喝醉了酒,還拉着我家孫女的手,說要納了她。”

一個個南陵的大臣也算是豁出去了,爲了保住南陵的名聲,一個個信口雌黃了起來,編造得煞有其事的。

在他們的口中,元靈犀酒後告白就和吃飯睡覺一樣正常,完全不是什麼大事。至於元靈犀的名聲會不會因此變差,他們纔不在乎,只要元靈御沒事就可以。爲了皇帝,犧牲一名公主,這買賣很划算。

雲深卻不願這麼簡單就放過他們,開玩笑,這對兄妹之前還想算計他和雲夕,拆散他們,若是不趁這個機會討回一點的利息,他心中哪裡痛快。

薄薄的脣瓣吐出冰冷的話語,“只怕是酒後吐真言吧,貴公主南陵的王孫貴族都看不上,明知我已定親,卻故意在大庭廣衆之下,表現出對我的執着,只怕只是將我當擋箭牌吧。”

他冷冷哼了哼,“你們兄妹之間有什麼愛恨情皆與我無關,卻不該將無辜的我牽扯進你們的感情中。”

雲深這話實在太具有說服力,完美解釋了元靈犀前後不一的言行舉止,就連南陵的人都跟着信了。

大楚的人看着這對兄妹的眼神帶着譴責和不滿,南陵這樣的做法,分明是不將他們大楚放在眼中。

楚息元更是表態出對雲深的支持,“南陵皇,你們兄妹的事情自己處理,別拿我們大楚人做幌子。”其他人也不由點點頭。他們兄妹兩那點破事,非要將無辜的人牽扯進來,還試圖拆散人家有情人,這做法真是太不厚道了。

元靈御感到頭疼欲裂,在自己和妹妹之間,他十分果斷地選擇了自己。

“將二公主送回她房間,請太醫好好看,二公主只怕是病了,讓二公主好好休養一段時日。”就算沒病,也得說病,同心蠱的事情不能暴露出來。若是讓大家知道是他們兄妹兩算計別人,結果反而沒算計過人,這才笑掉人的大牙。

坐在下首的元靈雅身子不由一顫,元靈御對於元靈犀的寵愛,她更是從小看在眼中。只怕就算元靈犀說要天上的月亮,元靈御也會爲她摘下來。

就算最疼愛的妹妹,也能說放棄就放棄。

元靈雅在最初的害怕過後,反而越發堅定了要嫁到大楚的決心。

元靈湘被今晚的變故弄懵了,同樣的不知所措。她不由地握住了大姐姐的手,卻發現大姐姐的手同她一樣冰涼。

兩雙同樣涼的手在這夜中緊握在一起,默默汲取從彼此身上傳遞的溫暖。

楚息元看着被敲暈帶走的元靈犀,不滿的神色溢於言表,“感情這事,可不是三兩天就可以產生的。”

元靈御淡淡反駁:“靈犀這是病了,同病人本來就不能計較太多。”

楚息元越發不滿對方連個交代都沒有,語氣嚴厲了起來,“可見是我們大楚的風水不好,纔會讓貴國公主剛來就水土不服生病了。”

元靈御不緊不慢道:“大概是靈犀習慣了南陵的氣候吧。”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幽深的眼神卻不自覺從杜雲夕身上滑落過去。杜雲夕一襲銀白的狐氅,襯托得臉蛋越發精緻秀美,她似乎沒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低頭同身邊的人說着什麼。

頭上戴着的步搖上的藍色玉石隨着她的轉頭的動作一點一點的,在篝火的溫暖的光芒下,有種歲月靜好的美好。

元靈御眼睛不自覺微微眯起……整個晚上,杜雲夕注意力基本不在他身上,偶爾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不帶半點的仰慕旖旎。

靈犀先前信誓旦旦說杜雲夕已經中了蠱蟲,那麼究竟是蠱蟲對她同樣沒有效果,還是因爲她根本不曾中蠱,反而中到了靈犀身上。

無論是哪種原因,都值得他對杜雲夕上心。

雲夕哪裡沒注意到元靈御的目光,她心中暗恨:這人不會是懷疑到她頭上了吧?反正她不擔心,她所有的證據都已經湮滅,並且指引到林妙琴身上。就算元靈御去調查,她也不會擔心。

看元靈御的表情,他根本沒有因爲同心蠱的緣故,愛上自己的妹妹,可見這同心蠱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有效的。到時候她只要裝出同樣體質就可以了。

嗯,等感覺到那極其具有侵略性彷彿要將她整個人看穿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後,雲夕才停止了和旁邊陶歡歡說悄悄話的工作,轉過頭,靜靜地看着擺在面前的菜。

總的來說,今日的發展,終於還是達到了她和雲深先前的謀劃,真是可喜可賀。

……

南陵行宮內。

元靈御面色沉如水,他看了一眼瘦的皮包骨的喬明,眼神深深地看着依舊在牀上躺着的元靈犀,“這同心蠱,當真沒有其他的解除法子嗎?”

喬明是南陵的蠱醫,擅醫更擅蠱,他今年大約五十,可是佝僂的身軀,滿頭的白髮,凹陷的眼窩,讓他看上去反而像是八十歲以上的老人,彷彿是微弱的燭火,風一吹,就可能吹掉他身上的最後一絲的生氣。

他的聲音也總是顯得有氣無力的,“陛下,同心蠱,除非用另一個人的心頭血,或者取出另一隻蠱蟲讓公主服下,不然沒法解除。”

事實上喬明更好奇的是,在兩人同時中了蠱蟲的情況下,天子是如何解除的,只是他也知曉若是問出口的話,只怕他這條命也保不住。他還得留着命,養出更多的蠱蟲,所以喬明還是壓下了自己的好奇心。

取出他體內的蠱蟲嗎?

元靈御默默看着他的手,骨節分明,纖細卻蘊含着力量,在這樣完美的皮膚下,就藏着一隻同心蠱。

他看着依舊熟睡的妹妹,心中卻沒有半分愛戀的想法。

就如同過往一般,他依舊是無法愛人甚至產生感情的怪物。

是的,元靈御根本無法真正愛上一個人,對人產生感情。他不懂所謂的親情、友情、愛情會是什麼樣子,只是冷眼旁觀身邊的人爲了這些所謂的情情愛愛而瘋狂。

看着自己的姑姑寧願用蠱蟲控制,也要將心愛的人綁在自己身邊。

看着母后爲了所謂的愛情,在父皇死後,撞死在靈前,追隨他而去,卻沒有半點的動容,反而是不解。不解愛情這東西,爲何能夠凌駕於自己的生命之上。

他感覺自己的體內潛藏着一隻大怪物,將所有的感情吞噬掉,永遠沒有飽腹的感覺。

只是沒有感情的人在世人眼中是怪物,註定要受到人們的懼怕和排擠。上天帶走了元靈御的感情,也送給了他超乎尋常的智慧。他從小就開始僞裝起了自己,疼愛妹妹,孝敬父皇母后,對上恭謹,待下仁和。

整個南陵,除了他的敵人,沒有人不喜歡他,覺得他讓人如浴春風,是千年難得一見的明君。只有他自己明白,這一切終究只是裝出來的。

元靈御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面無表情,在這一刻他拿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最真實的模樣。冷漠薄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宮殿內的窗戶沒有關,寒風從窗子中鑽了進來,吹起他明黃色的衣袍。

元靈御睜開眼,眼神漠然,聲音平靜,“你下去吧。在一年之內,找出別的解除同心蠱的法子,不然……”

未盡的話語中透着未說出口的威脅。

喬明在這一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沒在一年內找到解決法子,他這條命也就不用留着。他心中並沒有害怕,嘿嘿地笑了起來,笑聲在夜風中顯得詭譎,“我需要天命蠱、金蟬蠱、蠍心蠱……”他一口氣報出十幾種珍惜的蠱蟲,這些都是他渴望已久,卻不曾有機會拿到手的東西。

元靈御點點頭,“等回南陵後,自會送到你手上。”

喬明體內涌現出一股力量,臉色因爲激動而通紅。就算最後他沒有成功研製出來,在這一年來,能親自見到那些未曾見過的蠱蟲,他便不虛此生了。

喬明顫顫巍巍跪了下來,向他拜了一個大禮後才慢悠悠地退下。

步子似乎比起以前,都有力了不少。

屋內便只餘下元靈御和元靈犀兩人。

一陣寒風吹來,將桌上的燭火吹滅了下來,留下了一片的黑暗。

黑暗中,元靈御慢慢地走向元靈犀,手放在元靈犀纖細的脖頸下。只要他稍加一用心,這脆弱的脖子便會被他給擰斷,一了百了。

元靈犀的呼吸平穩,安靜沉睡的她看上去脆弱無辜。

元靈御只是稍稍加大了力道,元靈犀的脖子上就出現了一道的淤痕,畢竟她從小嬌生慣養的,所用的都是最好的面膏,皮膚太過於嬌嫩。

元靈御心中平靜,他發現即使他將自己嫡親的妹妹掐死,也不會有半分的不捨和難過,就像是下令殺死其他人一樣,無法給他帶來情緒上的波動。

他輕輕地笑了一聲——同心蠱,果真對他沒用。他依舊是那個冷情冷心的怪物。

他鬆開手,淡淡地看了元靈犀一樣。之所以鬆手不是因爲所謂的惻隱之心,純粹只是這時候殺死妹妹,對他百害而無一利。

元靈御將靈犀身邊服侍的宮人喊人,幾人在重新點亮了桌上的燈後,顫抖着身子跪了下來。他們都聽說了今晚宴席上的變故,也爲之驚恐不已。萬一天子將過錯推到他們身上就不好了,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他們死倒不要緊,只怕連家人也一起牽連了。

元靈御卻讓其他人暫時下去,只留下了小蝶。

他記得這小蝶是妹妹平日使喚最常使喚的侍女。

“將這幾日的事情一一道來。”

小蝶聲音顫抖地將她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

元靈犀感覺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她放任自己的心情,同哥哥告白,下定決心要和哥哥在一起。

當睜開眼睛的時候,元靈犀依舊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怔怔地盯着頭頂的天花板。

她喜歡的不是雲深嗎?怎麼變成了哥哥?可是僅僅只是想起哥哥兩個字,心中就不自覺泛起了甜蜜的念頭,又甜又酸又帶着些許的苦澀。

不,不是做夢!她是真的告白了!

“醒來了?”

元靈犀聽到略帶着喑啞的嗓音,比起平時聽慣了的清越,這聲音分外的撩人,讓她不由面紅耳赤了起來。

她轉過頭,果真看到哥哥站在她牀頭,她滿是歡喜地喊了一聲,“哥哥!”旋即嗔怪道:“你不會在我房裡守了一天吧?這樣你身體怎麼受得住!”

現在的她,表現看上去完全就是陷入情網的小姑娘。

元靈御淡淡道:“你腫了同心蠱,所以你纔會喜歡上我,這份感情只是因爲蠱蟲的作用。”

元靈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真中蠱了?不可能?誰下的?”

元靈御平靜道:“若是我調查的沒錯,你另一份同心蠱,便是被林妙琴偷走,並且下在我們兩個身上。”林妙琴這個人,在他看來,愚蠢狠毒,元靈御根本不曾將她放在眼中。如今卻翻車在她身上,讓他對林妙琴都產生了一股的殺意。

元靈犀沉下心,將事情來龍去脈理了一次。原本她那蠱蟲收的好好的,在帶林妙琴來了一趟宮裡後,卻丟失了。雖然她也有心要找林妙琴算賬,並且拿回蠱蟲,林妙琴卻抵死不認,更是嘲笑她想嫁給雲深是癡人說夢。

原本元靈犀以爲林妙琴拿走這東西是爲了用在她和雲深身上,竟不曾想到對方膽大包天到陷害她和哥哥。

元靈御見她反應過來了,不覺鬆了口氣,“所以你現在總該明白,這所謂的喜歡都是蠱蟲的作用了吧?”

元靈犀卻依舊看着他,眼中的情愫和獨佔欲卻不曾減少半分,愛戀的情感是那麼的熱烈真摯,能夠輕而易舉讓任何一個男子動心。只是這些動心的人中,卻不包括元靈御在內。

“我卻覺得未必是這樣呢,哥哥。”元靈犀堅決說道:“蠱蟲只是讓我看清了內心深處的想法罷了。”

“我想通了,這世上再沒有誰能比哥哥對我更好。即使是再深厚的愛情,也有逐漸轉淡的一天。可是親情就不一樣了。當年太祖同自己嫡親的妹妹宸公主相愛,併爲她捏了一個新的身份,送進宮裡,成爲南陵的皇后,之後更是終生只有她一個人。”

“他們可以做到,我們爲何不能做到?”

同心蠱的厲害之處,便在於其中,即使你清楚自己的愛情最初是源於蠱蟲作用,卻也會下意識爲自己尋找了一個愛上對方的理由,就比如說是現在的元靈犀。她甚至覺得,她一直都是愛着哥哥的,只不過因爲蠱蟲,才肆意地放任了一直被她壓在心底的想法。

可笑她尋找了那麼久的心上人,原來一直在她身邊。

元靈御哪裡想到,他明明都解釋了,妹妹卻還是堅持這個觀點,依舊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哥哥,你其實也是愛着我的吧?”她哥哥怎麼可能不愛她呢?

“其實我還得感謝林妙琴呢,若不是她的話,我哪裡能夠這麼快認識到自己真正的感情。爲了感謝她,我甚至幫她安排了風風光光的親事,讓她能夠嫁給宇文旭爲正妃。”元靈犀的話語直接透露了,她便是讓林妙琴和宇文旭白日宣淫的幕後黑手。

元靈御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即使當年父皇駕崩,皇祖母試圖廢了他,讓元靈棲上位時,他也沒現在這般頭疼。

“靈犀,你只是被蠱蟲給影響了。”

元靈犀卻直接從牀上下來,想要抱住他,“就算是被同心蠱影響,我還是想嫁給哥哥。”

元靈御直接閃開來,眼神帶着幾分的厭惡,“靈犀,你好好想清楚。”

靈犀是他的妹妹,所以他才願意再給她一次的機會。

倘若她一直不知悔改,那麼元靈御也只能留她一年了。一年,便是他給她最大的情分。

他甩袖離開這宮殿,冷聲吩咐下去,“二公主近日身體不愉,你們好好照看她。近日風涼,讓二公主在屋內好好休息。”

在下了明面上是爲她好,實質上是禁足的命令後,元靈御離開了這屋裡。今後,除非同心蠱解除,不然他大概不會再同妹妹靈犀相見了。

元靈御一向十分懂得取捨之道。

……

因爲出了這麼一檔事,元靈御的心情還真好不起來,早飯也只是隨便應付了一下。

等用過早膳後,元靈雅求見。元靈雅從小到大一直都是溫順懂事的性子,儘管妹妹元靈犀一直覺得她只是裝的,和她哥元靈棲一樣心術不正。手中握有更多的勢力,元靈御卻還是更信任自己得到的信息——至少這位皇妹不同於妹妹,並不是惹是生非的主。

元靈雅得了允許後,走了進來。今天她一聲淺紫色的公主服,看上去淡雅又端莊,“見過皇兄。”

等行過一禮後,元靈雅才坐了下來,開門見山道:“皇兄,我願意嫁到大楚。”

元靈御挑眉,“你有合適的人選了?”

元靈雅怔了怔,搖搖頭,“我相信無論我嫁的是誰,看在我是南陵大公主的份上,誰也不敢對我不好,人選全憑皇兄做主。”她頓了頓,繼續道:“現在外界對昨晚的事情議論紛紛,如果繼續維持下去的話,只怕南陵皇室的風評就要毀於一旦。”

元靈御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元靈雅語氣不疾不徐,顯然在來之前,便已經打過了腹稿,“比起妹妹,終究還是皇室的聲譽更重要一些。先前皇兄心疼我和三妹,不願我們遠嫁,打算讓二妹嫁到大楚。二妹不願離鄉背井,索性裝作酒醉的樣子,大鬧了一場,讓大楚無人敢娶她。”

元靈御聞言,都感到惋惜起來,倘若他嫡親的妹妹和靈雅一樣這般省心就好了。

“不錯,對外倒是可以這樣說。”他原本也是這個想法,卻沒想到元靈雅率先提了出來,倒省了他不少事情。

“臣妹作爲南陵的長公主,自然沒有讓妹妹代替我聯姻的道理。臣妹願意嫁到大楚,欲結大楚南陵之好。”

她話語說到後面,可謂是鏗鏘有力,堅定不移。

元靈御臉上閃過讚賞的神情,“你起來吧,朕定會給你挑選一個四角俱全的親事。”

元靈雅咬了咬下脣,猶豫了一下,還是跪了下來說道:“臣妹只有一個不情之請……臣妹知曉皇兄他意圖謀反,挑起兩國紛爭,罪無可赦,臣妹只求能留他一條性命,至少……讓他有個後代。”

元靈御沉默了一下,擡了擡手,“你起來吧,朕准奏。”

看在元靈雅如此懂事的份上,他倒是可以圓了她這個念頭,等元靈棲的侍妾懷孕後,再送他上西天。

元靈雅眼眶微微溼潤,磕了幾個頭後才站了起來。

……

等得到元靈御的准許後,重新回到自己的屋內,元靈雅這才綻放了淺淺的笑容。事情倒是比她想象中更容易一些。

元靈雅的貼身侍女山雁道:“公主,您何必爲三皇子求情,不怕惹得陛下不喜嗎?”

山雁從小就被選中當元靈雅的侍女,對她可謂是忠心耿耿。

元靈雅道:“我若是不求情的話,皇兄反而會懷疑我如此主動的原因。現在這般,他只會以爲我是爲了三哥而主動聯姻。”

這樣才能夠最大地打消皇兄心中的疑慮,從而又成功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山雁這才恍然大悟,忍不住讚歎道:“不愧是公主殿下,果真冰雪聰明。”

元靈雅低聲道:“真正聰明的人可不是我。”

那人當時只要求她幫忙將元靈犀引開來,如今便回饋了她這麼一個主意,讓她能夠圓圓滿滿地達成自己的目的。

對方在算計人心這塊,更是她拍馬所不能急也。

她深呼吸一口氣,壓下了對於不確定的未來的那絲不安。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便只能聽天由命了。

她對侍女山雁道:“咱們的首飾清單是否有帶出來?”

山雁點頭,“在箱子中呢。”說罷,便去開了箱子,找出了一份長長的單子。

元靈雅看了看,拿出筆墨,開始勾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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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雁好奇問道:“公主您這是?”

元靈雅脣角勾了勾,“等我遠嫁到大楚,三妹在皇宮可謂是孤立無援,她生母身份低微,給她留下的東西不多。當年母妃和皇祖母都給了我不少東西,其中正好有一些可以合三妹用。”

她在這皇宮中,唯一能夠說幾句真心話的便是這個妹妹,元靈雅雖然無法在親事上幫她,至少也能夠送她些許貴重的禮物和錢財,好讓她傍身。

……

很快的,元靈雅所說的那番話便流傳了出去。

基本長明山的人都知道,元靈犀是因爲不想遠嫁,又仗着元靈御疼她,這才使用了這種法子。

大家都說元靈犀實在太過胡鬧,連皇室聲譽也敢胡亂敗壞,對於元靈御只是將她禁足,都覺得這懲罰太過輕鬆了。

與此同時,元靈雅的深明大義倒是被凸顯了出來,人人稱讚她這纔是長公主的風範。

大楚不少的王孫貴族對於元靈雅也頗有好感,對於這聯姻一事並不反對。畢竟元靈雅長得秀美大方,人又溫婉和氣,同性格驕縱的元靈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娶她回去也不用擔心會娶了一個河東獅。

只是駙馬一事也不是一兩天就能做決定的,因爲先前元靈犀口口聲聲要嫁雲深的緣故,元靈御根本沒怎麼關注其他的人。

等到了三十號,大部隊更是要啓程重新回到京城之中。幾個國家的人也不急着馬上回去,還得趁這個機會,交流一下國家政策呢。等回南陵,至少也是十二月十號以後的事情。

不管大家信不信,至少流言的基調已經定了下來了——元靈御和元靈犀之間只是單純的兄妹感情,沒有半點的兒女情事。

雖然不少人覺得這只是藉口,但是元靈御貴爲天子,大家不信也得信。

對於這個結果,雲夕其實不是特別滿意,雖然多少也損害了南陵的聲譽,可是距離她原本的目標差得遠了。結果元靈御最後還是全身而退了,唯一污了名聲的也就只有元靈犀。

唯一好處就是,元靈犀日後就算幸運地解了同心蠱,整天嚷着要嫁給雲深,也不再會有人相信她的話,根本不會造成什麼影響。

讓她尤其心情舒暢的便是雲深傳來的消息:元靈犀被禁足後,依舊不甘心地想要出去,說服元靈御和她雙宿雙飛,甚至已經在謀劃如何幹掉後宮的那幾個嬪妃。弄得元靈御焦頭爛額,直接下令在元靈犀的飯菜中下藥,似乎打算讓她一直當睡美人,至少睡到事情解決了纔可以。

只是她唯一不明白的是,元靈犀那邊蠱蟲發作得醉生夢死,元靈御卻依舊平安無事,手段甚至越發的冷酷,讓她實在摸不着頭腦。真是可惜她原本準備好的看戲瓜子了,原來她還打算好好欣賞一下這對兄妹情難自禁,在大庭廣衆之下傾訴衷腸,結果由於一方的嚴重不配合,只能勉強演到這部分。

太可惜了,年度大戲就這樣胎死腹中。

分外惋惜的雲夕收拾好行李,準備回京城中。她的東西比起來時,不算特別多,主要多了雲深送的一些皮毛。明月小丫頭就不少了,文晏回或許是愧疚於不能時常陪在女兒身邊,每次外出的時候,總給明月帶一些小動物。

小白兔、小松鼠、小鴨子……明月每日圍繞着這些小動物開開心心地餵它們,都要成爲動物園園長了。

多了十二國的人,隊伍一下子臃腫了不少,等到了十二月一號早上,才抵達了京城。

楚息元帶着各國的皇帝使者出發回到皇宮中,雲夕等人則是返回各自的家中。

出行十多天,加上發生的事情不少,在外頭還得時時警惕着,讓她心裡頗爲交瘁。

一到家,洗頭洗澡後,等頭髮幹了,就立刻跑牀上睡到了下午纔起來。

等醒了後,她一邊吃晚飯,一邊挑揀着能說的內容,同他們說了這些天的見聞,主要都是說看到的節目表演。

杜周氏等還真沒見過這些,一個個聽得津津有味的。

至於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雲夕就沒有告訴他們了,說了也是讓他們白擔憂罷了。

雲瑤也不忘拿着她這段時間寫好的小說給雲夕看,雲夕看了一圈後,發現雲瑤的文筆倒是進步了不少,可見是寫得多了。

說起來,寫小說這件事還真的是大大提高了雲瑤的學習激情,以前的她讓她練字背詩,總是一臉的苦大仇深。現在可好,就算是爲了文筆好看一點,雲瑤也十分主動去學那些她過去不喜歡的內容。

尤其是先前的賽詩會,大家都知道霓裳先生是個半年難得一見的才女。雖然說雲夕當時是爲了幫雲瑤出氣,但也算是坑了雲瑤一把,雲瑤只能努力提高自己的文學素養。

雲夕花了一個時辰時間,將這本小說看完,並且提出了一些意見。雲瑤生怕自己忘記,還特地拿筆記了下來。

等修改過一些紕漏後,雲瑤的第三本小說便可以正式發行了,正好還可以趕在過年以前呢。

今年杜家除了杜一福,其他人並不打算回鳳凰縣。雲夕明年三月便要成親,不少訂做的首飾都趕在這段時間。加上紡織廠又是頭一年,國色天香還要推出新年活動。

不少的事情擠壓在她身上,她還真沒抽不出身回去。杜周氏也得留下幫她整理嫁妝的事情,所以最後只有杜一福帶着幾個人回去祠堂拜個年,等初三後再趕回來。

雲夕還想讓杜一福問問杜雲霞要不要來京城住個幾個月,等三月參加完她的婚禮再回去。

在三號的時候,賴三帶着打造好的嫁妝傢俱來到京城。

原本在八月的時候,就該打造得差不多了,只是當時紅姑卻拿出了一些紫檀木,說是要給雲夕添妝。雲夕心中明白,這是因爲雲夕給了白衣教不少意見,並且幫忙開紡織廠的緣故,紅姑纔會以此作爲謝禮。

也不知道她那些紫檀木是從哪裡弄到手的,數量還不少。一寸紫檀木一寸金,那些木材,放市面上都能價值一萬多兩。雲夕在見過那木匠的手藝後,十分喜愛對方清雅的風格,順便將紫檀木也交給他一起打造了。

這批木頭傢俱造價不菲,爲了安全起見,賴三還特地挑選了二十多個好手,自己親自帶隊,送到京城中。

傢俱一樣樣被搬到了雲夕院子中的庫房。這些傢俱基本都是用楠木和黃花梨木打造的,至於紫檀木和金絲楠木打造的幾樣傢俱擺設,賴三生怕太過招人眼,特地在外頭包了好幾層的布。

大家一起圍觀雲夕的嫁妝傢俱,一個個稱讚不已,那位木匠果真是隱藏的能工巧匠,手藝非凡,打造出來的傢俱典雅優美,又不帶匠氣,渾然天成。即使是京城中最好的木匠大師,都未必有這樣的功力。

這也是託了賴三的福,木匠是賴三幫忙找到的,她這些傢俱,賴三還真的是幫了不少的忙,雲夕有心到時候給他送份大禮。

“果真不錯。”雲深的聲音響起。

這人從宮裡出來後,就直接拐腳來雲夕這邊,正好參觀了一回傢俱。

雲夕揚了揚眉,雲深的眼光不可謂不高,畢竟從小他就混在皇宮中,眼界都被養高了。

她饒有興致問道:“好在哪裡?”

雲深意味深長道:“牀挺好的。”

說起牀,這纔是雲夕最得意的事情,這可是她按照自己的喜好,特地畫出的架子牀,上有上有卷篷頂,下有踏步,踏步前有雕花柱架、掛落、倚檐花罩組成的廊廡。所用的木材包括了黃花梨木、金絲楠木和紫檀木。

雲深不緊不慢地補充了一句,“夠大,方便。”

雲夕感覺到熱血涌上了耳垂,下一秒她直接狠狠踩了某人的腳——讓你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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