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雲深的態度後,雲夕還真沒將北魏那些自稱也是隱門的人給放在心上,忙完結賬和年終禮的事情,她也開始幫杜周氏準備人情往來的東西。
杜家最受歡迎的便是千鶴膏和各種精油,這些拿出去當做年禮,十分走俏。不過雲夕基本只有給燕翎、楊玉蓉、陸家還有幾家武將家纔會送一瓶千鶴膏。
至於其他的,精油送的更多一些,這也是他們在京城中度過的第一個新年。
與此同時,作爲郡主,宮裡的新年宴席雲夕拿到了入場的資格,前幾年,她因爲回家祭祖的緣故,都推掉了。今年既然留在京城中,那怎麼樣都推不掉。
楚息元還是挺講道理的,早在他登基的時候,就將這新年的宴席擺在中午,這樣晚上被邀請的王孫重臣們,還可以留在自己家裡一家團圓。
雲夕吃過早飯以後,便換上了郡主的朝服,戴起了厚重的冠頂,她的冠頂上鑲着耀眼的紅寶石,中間嵌着六個大大的東珠。前面還有牡丹花兩朵,蕊頭八個,翠葉三十六葉。
整個冠頂可謂是金碧輝煌,戴在頭上沉甸甸的,所以雲夕平日纔不愛戴這個。但是出席宮宴,基本都得穿戴好。她也只能咬牙戴上,換上了紅色直領對襟大衫,衣服上繡着精美華貴的金雲霞鳳紋。
外出赴宴的時候,雲夕一般都是帶上立秋。
冬日的宴席一般都設在梅園中,畢竟正是梅花開放的時節,一邊吃東西還可以一邊賞花。只是這種天氣,再美味的東西,等從御膳房放到每個人的桌上,也沒了溫度,吃在嘴裡涼颼颼的。
雲夕早就得了雲深事先的提醒,出來前就下了一碗麪線墊墊肚子,桌上的菜看得順眼的就碰碰筷子,反正來參加宮宴,主要是一種榮耀,又不是衝着吃飯來的。坐在她旁邊的薛瑩瑩在那邊發呆,不遠處的陸翊染在打哈欠,看得雲夕一陣無語。
公主殿下,就算你年輕精神再好,在宮宴之前,還來這麼一套一看就是縱慾過度的樣子,你夠強的!
察覺到她投注過來的目光,陸翊染還對着她眨了眨眼。
不過受不受寵,在宴席上就可以看得出來。比如雲深,宴席剛開始,楚息元便讓人送了一道雲深喜歡吃的荔枝肉過去。擁有這待遇的人,手指頭都數的近,也莫怪就連大皇子都露出了羨慕嫉妒的表情。大皇子自從和柳爲霜鬧出那事後,就徹底被冷落了下來。
和雲深一個待遇的,還有三皇子楚齡,不同於一直鬧出幺蛾子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三皇子給人的感覺就是低調省心,今年入住戶部後又幹了不少的實事。楚息元特地點了兩樣他平日喜歡的菜給他送去,讓楚齡一下子超越雲深,成爲了衆人關注的焦點。
至於雲夕,不知道是託她功勞的福,還是雲深的緣故,楚息元點了一道她頗爲喜愛的龍井蝦仁給她。說起來,她家裡也做過龍井蝦仁這道菜,可是卻不如宮裡的美味。主要差異便是在龍井上。
宮裡的龍井用的可是各地送上來最上等的貢品龍井,和她家裡自己買的哪裡能對比。她家雖然也有幾兩的貢品茶,但都是留着自己喝或是拿來招待客人,自然捨不得直接拿下去做菜了。
楚息元笑了笑,“最好的龍井蝦仁,應該使用明前龍井新茶來做。”然後轉頭對內侍李仁道:“你到時候記得提醒御膳房做好送到明郡主那邊。”
這可是難得的恩典,看周圍人投注在她身上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就知道。雲夕自然是笑着謝恩了。
被聖上賞賜的菜同宴席上其他菜是有差別的。宴席的菜都是事先做好,等端上來後熱氣早散了,冷冰冰的吃了冷胃。但是皇帝賞的就不一樣了,都是現做的,熱乎乎。
雲夕夾了幾筷子,的確比家裡做的好吃。她就着一本溫好的熱酒,將一盤的龍井蝦仁都吃完了。
加上她出門之前還吃了面,這麼一來,肚子也差不多飽了。
等到宴席結束後,衆人紛紛回去,雲夕估計不少人到時候只怕還得加餐一下。
雲深倒是沒有同雲夕一起回杜家,衆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整日往未婚妻家裡跑。平日他就算來杜家,基本都是趁着風高夜黑的時候。再說,雖然他和雲穆關係很冷淡,但是這種日子,好歹得留在雲家。
回到家後,杜周氏他們早就吃飽了,她問雲夕在宮裡吃得如何,還要不要再吃點東西,廚房的菜都還放在竈臺上熱着呢。
雲夕現在並不餓,自然是拒絕了。同時她發現霜降和銀丹在那邊對着她使眼色,眉眼之間有些憤慨和焦躁。
雲夕心中一沉:難不成是出了什麼事嗎?
她找到連接口,回到房間,問道:“怎麼了?”
銀丹臉上滿是悔恨,“姑娘,您的嫁衣,被人給破壞了。”
平時雲夕的衣服首飾這些都是銀丹負責的,她自認爲出了這件事,她有義不容辭的責任。
雲夕自認爲繡活實在拿不出手,所以她的嫁衣還是特地請了京城的有名的繡娘大師林宛娘繡的。林宛娘一年只接一件嫁衣,一件做了至少三個月。京城每年要成親的達官貴族就有好幾起,不少人都想着請她出手。雲夕之所以能搶得今年的名額,還是因爲林宛孃的女兒小時候被火給燒了,身上帶着大片的燒傷疤痕,在雲夕送了兩瓶千鶴膏過去後,林宛娘便推下其他人的請求,接了雲夕的,甚至還不要工錢。
雲夕心中一沉,她和雲深是三月初六大婚,倘若嫁衣被破壞,只有兩個月的趕工時間,哪裡來得及。
銀丹看出她的急切,連忙補充了一句,“或許是賊人擔心被我們事先看出,所以只是在細節處破壞,只是我今日整理的時候不小心發現了。”
銀丹打開箱子,拿出了流光溢彩的大紅嫁衣,衣服的綢緞摸上去如水般順滑,霞帔上的繡金孔雀可謂栩栩如生,眼睛充滿靈氣,彷彿隨時都要活過來一般。
銀丹指了指兩側,抿了抿脣,聲音是壓抑不住的怒氣,“姑娘,你瞧,這衣服的繡線被人給故意剪斷,之後用同樣的紅線鬆鬆勾起,倘若到時候您不知情,直接穿在身上,只怕這鬆散的線根本撐不住沉重的嫁衣,會直接鬆開來。”
幕後的人可謂是用心十分惡毒,倘若銀丹今日沒有檢查的話,等大婚那天出了差錯,雲夕也別想成親了。而且出嫁那天出事,本來就是一個十分不吉利的兆頭,被有心人一挑撥,到時候不知道要生出多少的流言蜚語。
雲夕忍着怒氣安撫銀丹,“不,這不能怪你們。若不是你細心的話,到時候我就要丟大臉了。你反而有大功勞呢,等年後,咱們找林宛娘幫忙將這線重新縫一次就可以。”
真正花費時間的,主要還是嫁衣上的這些花紋,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銀丹道:“只是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時候破壞這衣服的,咱們屋內常年都有人在。”
因爲事情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雲夕反而很快冷靜了下來,眸子中閃爍着智慧的光明,“不,還是有段時間,他們有機會破壞的。”她停頓了一下,說道:“我去長明山的那段時日,直接帶了立秋和霜降過去。你平日也不可能總在房間裡。”
對方趁這個機會下手還是挺容易的。
雲夕嘆氣道:“這是我的失誤,和你們無關。我那時候應該將箱子用難解的鎖鎖上的。”
她彎下腰,檢查這箱子的鎖。果然和她所預料的一樣,留下了被翹過的痕跡。
雲夕深呼吸一口氣,努力思考着幕後的黑手,她來到京城中,交到的朋友不少,但得罪的也不少。她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個嫌疑人……也有可能並非她本人交惡過,對方只是純粹不想讓她順順利利嫁給雲深。
這樣一想,她頓時覺得嫌疑犯好多,根本找不過來。
馬丹,太不爽了!她非要揪出這個人不可!
雲夕視線重新落在嫁衣上,忽的心中一動,有了線索。她彎下腰,輕輕捻着嫁衣的線——林宛娘所縫製的嫁衣,布料是雲夕提供的,可是繡線,卻是林宛娘自己親自搗鼓出來的。
她自己做出來的絲線,粗細是市面上繡線的五分之一,再小的針孔都穿得下,而且韌性也比尋常的繡線好很多,十分難扯斷,摸起來又很是柔軟。這樣出衆的繡線讓林宛娘更容易繡出好的作品。
破壞這嫁衣的人,爲了以防被一眼發現,用的繡線便是林宛孃家的。
雲夕吩咐立秋,“將林宛娘請過來,我想詢問她,這半年內,有誰同她買了這絲線。”
林宛娘做的繡線數量有限,賣的人家也有限,嫌疑人肯定是出自這些人家。
立秋能被雲夕選出來掌控情報部門,本身也是個聰慧的,立即明白了雲夕的意思,“我現在就過去。”
雲夕心中有些可惜:可惜這時代沒法通過驗指紋來查出黑手。
不,還是有法子的。
雲夕看着霜降和銀丹,嘆了口氣,“我們杜家的待遇不好嗎?他們總是那麼容易就被收買了呢。”
杜家就算是入夜,也有人護衛巡邏,現在還有云大等人在,倘若是外面的賊人偷溜進來,動靜哪裡能瞞得過他們。除非是內賊……而且還是她院子中的內賊。
想到這裡,雲夕心中有些難過:她雖然沒有同下人結拜成姐妹,但平時總是和和氣氣的,她院子中的活計也輕鬆,待遇又優渥,她自認爲不曾對不起她們。
霜降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姑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姑娘將她從噩夢中解救出來,不曾看不起她,還教她武功知識,是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
銀丹也點點頭,那時候姑娘不嫌棄妹妹臉上的疤痕,將她和妹妹買下,自那以後,她和妹妹就再也不曾吃過苦頭。
對於她們兩人,雲夕當然是信任的。
雲夕深呼吸一口氣,收起那難得一現的軟弱,眼神依舊堅定,“將院子中所有的人都集合起來吧。”
銀丹好奇問道:“姑娘您打算怎麼找出這個內賊?”
收拾好情緒的雲夕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對方既然能夠不驚動大家就進來,一方面是撬鎖功夫了得,另一方面,也有功夫在身,不然肯定會驚動了在這附近休息的銀丹。將她們召集起來,我再看看到底誰擁有武功。”
院子中那些粗掃丫鬟在買進來的時候,沒有一個說擁有功夫的。特地隱藏自己的武功混入她院子中的,那定是叛徒無疑。
因爲雲夕這院子大,雲瑤和朵朵又跟着她一起住,院中還種植了不少的花草,導致她這邊的粗掃丫鬟還真不少,足足有八個。
銀丹點點頭,立刻將所有人都召集了過來。雲夕平時憐憫這些丫鬟身世悽苦,對她們很是和藹。就算是心情不好的時候,也不曾遷怒到丫鬟頭上。所以這羣丫鬟被召集後,沒有人認爲雲夕是爲了興師問罪,只當是過年了,要發紅包了,一個個反而都是一臉的歡喜。
在她們面前,雲夕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說道:“過年期間,我正想舉辦一個宴席,邀請我的一衆好友過來。”雲夕只是轉瞬之間,便想好了理由。
“有個節目是投射飛鏢。”
雲夕眨了眨眼,囑咐霜降,“將地窖中的蘋果拿出來。”
霜降立即拿了蘋果出來,雲夕則直接拿出自己那價值萬金的匕首,隨手抽一根的木頭,削了起來,很快的,她就削出了一個飛鏢的輪廓。等霜降抱着一袋子的蘋果過來時,雲夕已經削了三個了。
爲了不傷到人,飛鏢的頭她特地弄成鈍的。
雲夕微微一笑,說道:“我打算選出兩個人,若是做得好了,我身邊還需要兩個二等丫鬟。”她直接許之以諾,不少丫鬟的眼睛瞬間都亮了起來。
雲夕身邊丫鬟待遇多好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霜降和銀丹等人被她教養得和副小姐一樣,讀書算賬武功,樣樣精通,比起一般大戶人家的小姐也是不差的。先前就有不少人家求娶她們,只是這幾位都不願離開雲夕,所以讓雲夕直接拒絕掉了。
對於這些粗掃丫鬟而言,這就等於是一步登天了。
雲夕拿起一個蘋果,放在霜降的頭上,手中拿着自制的飛鏢,霜降站的很穩,蘋果一動不動的,一點要掉下來的趨勢都沒有。
雲夕不疾不徐道:“倘若在我飛鏢射過去的時候,蘋果依舊能夠紋絲不動,那麼就可以取得資格。”
雲夕手中飛鏢射出,瞄準蘋果,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霜降紋絲不動,飛鏢正中蘋果,蘋果直接掉落在地上。
雲夕彎腰撿起蘋果,笑着看向大家,“你們看,這飛鏢的頭是鈍的,就算我準度不行,真射到人了,也不會疼的。”
雲夕這樣一說,大家都躍躍欲試了起來,在沒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大家都不願放棄這個一步登天的機會。
雲夕壓低眸光,嘴角笑意依舊。對方既然想方設法讓人混進來了,肯定希望釘子能夠取得更高的地位。成爲二等丫鬟可比粗掃丫鬟要更接近她,也更容易算計到她。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八個女孩子全都點頭答應了。
一個個輪流上前,雲夕則是認真觀看她們走路的姿態,以此來判斷對方是否身懷武功。
膽子最大的丫鬟率先上場,臉上揚着大大的笑靨,她迫不及待將一棵蘋果放在頭頂上,期待地看着雲夕。只可惜沒有接受過訓練的人,即使理智上知道沒有危險,但是在飛鏢投射過來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躲閃了一下,蘋果直接掉落在地上。
第一個失敗,第二個失敗……
有的連蘋果都沒法穩住,有的則和第一個丫鬟一樣,忍不住躲開飛鏢。
最後成功了的只有第四個穿着碧綠衣衫的丫鬟和第七個穿着粉衣的丫鬟。
從這兩個丫鬟的走路姿態來看,她們兩個都會功夫。
雲夕沒想到一釣就釣出了兩條魚,這兩人當時應該是相互幫忙掩飾的。
兩人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雲夕發現端倪,臉頰激動得都紅了起來。
雲夕依舊掛着得體的笑容,溫和地看着她們,“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
“我是小七。”
“我叫小九。”
雲夕覺得有些可笑,連名字都是代號嗎?
她望向霜降和銀丹,微微點了點頭。霜降和銀丹心領神會,一左一右,走到這兩人身邊,兩人同時按住小七和小九的手,不讓她們動彈。
這樣的變故顯然讓其他丫鬟嚇了一跳——銀丹和霜降的表現同友好完全說不算關係。
小七和小九更是大驚失色,兩人的演技十分到位,還在用無辜悲憤的眼神看着雲夕,“姑娘,我們是做錯了什麼嗎?”
雲夕神色冰冷,“我也想知道,你們是受誰的指引,跑來毀壞我的嫁衣的。”
“小姐冤枉啊!”
“小姐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兩人連忙在那邊喊冤。
雲夕冷笑道:“你們兩個有武功的人,卻隱姓埋名跑來我院子中當粗掃丫鬟真是委屈你們了。你們有什麼冤枉,到時候自有人審問你們,堵住她們的嘴!”
反正這兩人的賣身契都在雲夕手中,就算她殺了這兩個背主的人,也沒人能指摘她什麼。不是雲夕冷酷無情,而是對於背叛她處心積慮陷害她的人,她實在沒必要生出無所謂的同情心。
兩人皆被銀丹和霜降壓下去,捆綁並且關押起來。霜降還讓雲八和雲九看守着這兩人,到時候再送給未來姑爺那邊審訊。輪審訊,雲深手下的人才是資深專家。
在雲夕解釋了之所以帶走那兩人,是因爲她們兩個是叛徒,並且故意毀壞雲夕嫁衣,其他丫鬟神色不由鬆快了——嫁衣對女子何其重要她們心中也清楚,對於小七和小九兩人,衆人紛紛唾棄她們的背主行爲,並且表示自己同她們不是一國的人。
雲夕知道這些人是無辜的,事實上,小七、小九還有兩個丫鬟,是十月份的時候,因爲人手不夠所以招進來的。
她掃了剩餘六個丫鬟一眼,說道:“你們今日也受了一場驚嚇,每個人都去賬房那邊支取二兩銀子吧。”
粗掃丫鬟一個月也就是五百文的月錢,能拿到二兩銀子對她們來說無疑是意外之喜,一個個喜笑顏開,再沒有前一刻的不安緊張。
能夠順順利利揪出釘子,雲夕心情也好轉了一些。
她在屋內等了半個多小時候,立秋帶着林宛娘過來了。林宛娘剛到,就焦急道:“我看看那嫁衣如何了?”
每一件嫁衣都是她用心縫製,根據每個新娘子的模樣氣質來設計的,沒有一件是完全相同的。正是因爲這個緣故,林宛孃的嫁衣縫製得比較慢。對林宛娘而言,每一件嫁衣都是她的女兒。
她聽聞嫁衣被損壞後,就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過來了。
雲夕知道她是真正熱愛刺繡的人,將嫁衣拿出來給她看。林宛娘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後,鬆了口氣,“還好,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嚴重。”她頓了頓,說道:“我等初三的時候過來你這裡縫一下,不用一天就可以縫好。”
雲夕擡眼望向她的眼睛,誠懇說道:“我想知道,從你這裡買了這種絲線的有哪些人,幕後黑手很有可能出自這些人中。”
林宛娘嘆了口氣,說道:“這絲線,是我今年四月才制好的,買走這種絲線的有十個人。”
“不過我大概可以猜到是哪個人。其他九個都是京城中的大戶人家。你知道我常常同京城的達官貴族打交道,多少也認得他們。只有十月份來的一個男人,他穿戴十分不起眼,卻買走了我不少的絲線。”
林宛娘這絲線本來就賣的挺貴的,就算是大戶人家,也不會特別買這個回去給女兒練手。基本買的,都是爲了家族女孩的出嫁事宜或是拿來做一些人情往來的禮物。
林宛娘說道:“現在想想,對方的確是一身的謎團。我當時也曾問過他是哪家的,他卻只說從外地來京城的,只是我聽他說話卻有着京城的口音。”
“若是他再出現在我面前的話,我肯定是認得他的,他眉毛很粗,左邊眉毛下面還有一顆痣。”
林宛娘道:“對了,我記得,他身上有淡淡的蘇合香味道。”
雲夕謝過她,說道:“其餘九家的名字,也可以告訴我一下嗎?”雖然那男人的嫌疑是最大,但云夕做事一向周到,其他人家還是得調查一下的。
林宛娘點點頭,直接在紙上寫上了每一家的名字,包括他們買的數量。
雲夕鄭重謝過她一回,加上林宛娘因爲她的一句話,千里迢迢過來也實在不容易,初三還得她幫忙縫製嫁衣,雲夕從庫房中拿出一瓶薰衣草精油和一匹的妝花緞送給林宛娘。
林宛娘最重視的除了繡活便是她那女兒,這精油便是給她女兒用的。
林宛娘果真很是歡喜,收下禮物後便離開了。
雲夕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神情帶着淡淡的疲倦,除夕爆出這種事情,真讓人心情好不起來。
銀丹安慰她道:“像那種只會使出這種下作手段的人,最後肯定會現行的。”
“嗯,至少我們找人有方向了。”雲夕淡淡道,手指輕輕滑過宣紙的表面,“調查一下上面的這幾家。”
立秋記下名單,轉身就去安排了。
雲夕則從自己的庫房中翻找出一個小巧的鎖,鎖雖然看上去小巧精緻,裡面卻別有洞天,彎彎繞繞的,給十根鐵絲都撬不開鎖頭。
她直接用這鎖將裝着嫁衣的箱子給鎖了起來。
等做完這一切後,銀丹回來後,她咳嗽了一聲,說道:“姑娘,那鳳傾城他們,又送禮物上門了。”
雲夕覺得原本因爲嫁衣被毀的鬱氣一掃而空,涼涼吐槽:“看來他們是在雲深那邊吃了大苦頭啊。”不然也不會那麼快就妥協跑來找她了。
雲夕其實挺好奇他們這回會送什麼禮物,看得出這北魏的隱門,家底實在不薄。稍微一想,雲夕便可以理解了。這四十年來,都是那循親王掌控的,作爲王爺,也不知道這循親王利用手下這勢力,爲自己謀求了多少的利益。結果循親王一死,這些無法曝光的財產,便落在了這羣人手中。
想到這裡,雲夕頓時不爽了起來。做苦力的是她家雲深好嗎?這筆財物,本來就應該是雲深的。
特別是回想一下雲深一開始爲了拉扯隱門,還去客串了一回神醫,養家餬口的,雲夕心理越發不平衡了起來,想要晾晾他們。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他們擺不正自己的身份。
放現代的話,一個分公司的負責人,跑去總部,在那邊驕傲矜持地表示自己爲了分公司可謂是兢兢業業,非要總部給更好的待遇。這樣的負責人,早被炒魷魚了。
雲夕理了理自己的鬢髮,說道:“讓他們烤一回兒火,溫暖一下身體,我等下就好。”
雲夕話語說得好聽,是爲了他們着想,但瞭解她性子的人都知道她最是記仇,這是故意讓他們等一會兒。
雲夕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換了個髮型,也轉換一下心情,然後隨手往髮髻上斜斜插了一根珍珠碧玉步搖。
鳳傾城他們這時候也等了最少半個時辰。
雲夕走出去的時候,發現鳳傾城這回長進了不少,若是先前的話,她早就露出不滿的表情了。
她今日穿着一件煙霞色繡竹葉的廣袖裙,外面罩着一件澹澹色的織錦鑲毛斗篷,略施粉黛便足夠光彩照人。單單相貌的話,鳳傾城的確有資本笑傲京城的女子——京城裡的姑娘已經是雲夕見過質量最高的一批了。
鳳傾城見她過來,眼神閃了閃,站起身,行了一禮,“見過明郡主。”
雲夕目光不着痕跡地從旁邊的箱子滑過,收了回來,“坐下吧。”
她看着銀丹,責怪道:“怎麼不泡茶給客人呢?”
銀丹請罪,“是我考慮不周。”
誰都看得出她們兩人只是說場面話而已,鳳傾城更是明白,面前的少女不過是給他們下馬威罷了。她心中滿是屈辱的悲憤。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連以前那種日子都能夠忍了下來,更何況是現在。
先前他們實在錯誤估計了杜雲夕在門主心中的地位。在這幾天內,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試圖聯絡門主,所得到的卻是冷漠的閉門羹。直到隱門的人傳遞給她一句話,說因爲他們對門主夫人不敬,門主對他們觀感很不好。
鳳傾城思考了好幾日,最後再次準備了更厚的一份禮物,再次登上杜家的門。
她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遮掩住她眼底翻滾的不平:她怎麼也弄不明白,面前的少女貪財、冷漠、驕縱……偏偏門主卻對她偏聽偏信,待她如珠如寶。
鳳傾城的聲音十分謙卑,“上回我們因爲對明郡主並不瞭解,所以態度不好,我在這裡向您道歉。”
雲夕只是抿了口茶水,繼續聽她還能說什麼。
“我知道門主對我們有所誤解,不願見我們。”鳳傾城頓了頓,說道:“我們幾人寫了封信給門主,想說的話都在裡面,希望明郡主能看在我們一片忠心耿耿的份上,將這信交給門主。”
雲夕點點頭,接過這散發着淡淡梅花香的信件,語氣平靜,“我會交給雲深的。”然後繼續喝茶。
鳳傾城見她收下了信件,不覺鬆了口氣,“今日除夕,我們也不好叨擾郡主您太久。”
鳳傾城達成自己的目的後,很快就離開了。
雲夕看了看她這次送來的禮物,直接拿起最上頭的一個放在盒子。打開盒子,裡面就放着一塊鏡子。不同於銅鏡的模糊,這鏡子將人照得十分清晰。
雲夕挑了挑眉——這是玻璃鏡?
不,不對,如果是前世慣常使用的玻璃鏡,應該連臉上微小的毛孔都能清清楚楚看到。這種光澤和亮度來看,應該是水銀鏡吧。
雲夕頓時沒了興趣,水銀可是有毒的東西,傻了她纔會用這個鏡子。照久了,身體肯定會出問題。
銀丹躍躍欲試地想伸手去摸這鏡子,語氣滿是讚歎,“怎麼能夠照得那麼清楚呢!”
雲夕連忙拍掉她的手,正色道:“別碰,這水銀有毒的。”
霜降俏臉立即拉了下來,“他們竟敢在禮物中下毒!”
雲夕拉住她,中肯道:“能夠讓這鏡子照得那麼清楚,是因爲上面鍍了一層水銀的緣故。我想他們並不知道這點,只是覺得這禮物稀奇,所以才送上來。”
她不認爲鳳傾城會傻到故意送有毒的鏡子給她,被發現的話,她下場肯定會很慘。
雲夕直接將蓋子重新蓋上,繼續看其他的禮物。這水銀鏡,到時候還是還回去好了。
滿滿當當的匣子塞滿了這箱子,紅寶石兩匣、藍寶石一匣、紫水晶一匣、松石兩匣珊瑚朝珠一盤、翡翠三盒、紫貂皮兩件、象牙木梳兩匣……每一樣都價格不菲。最讓雲夕中意的便是好幾幅書畫——像是《雲山圖》、《高山流水圖》、《寒江圖》……這十多幅的書畫都是名人所作,有市無價。
看來鳳傾城這回還真是大出血了。
雲夕收起這些東西,信件也一起收好,只等雲深過來的時候,再給他看看。
等弄完這些事情後,下人已經送上了熱水,雲夕洗澡洗頭,然後換上了一個多月前就做好的新年以上。今年杜家在京城過年,收到的帖子不少,從初一到十五,至少得赴五次,衣服也是人的臉面,雲夕自然不能穿重複的出去,所以她和杜周氏等人,今年難得大手筆直接做了八套的新衣服。若不是因爲去年賺了不少錢,只怕杜周氏都要心疼壞了。
等梳洗完後,她直接去了正廳。兩個蘿蔔頭立刻朝她撲了過來,一左一右,一人扯着她的一邊袖子,奶聲奶氣道:“姐姐,紅包。”
紅包兩個字說的那叫一個字正腔圓。
杜周氏嗔怪地看了兩個男孩,對雲夕道:“別理他們兩個。”
雲夕早就準備好給他們的紅包了,一人給了一個荷包,裡面放着一個金子。兩孩子現在還分不出錢財的多寡,他們只是單純看到有禮物就很歡喜,就算只給一個銅板打發也是沒問題。
不過這兩位好歹也是她的表弟,雲夕自然不會那麼隨意。
不僅是他們,兩個妹妹雲夕也都準備好了禮物。
杜家現在的年夜飯,基本都是火鍋,然後周圍再準備好多道的菜餚,看是想吃火鍋或是吃菜都可以。
外面繼續飄起了雪花,屋外很冷,屋內卻十分暖和,這種溫暖的氛圍,配合上飽腹的感覺,形成了一種讓人昏昏欲睡的氛圍。
杜磊和杜睿早就闔上眼,頭一點一點的。好歹也得守到丑時纔是。她乾脆讓兩孩子睡在榻上,低聲同雲瑤和朵朵說些什麼。內容無非也就是兩個女孩子喜歡什麼類型的男子,也好方便她來年探尋合適的親事。李於氏對這個話題同樣充滿興趣,兩人不由越說越起勁。雲瑤則是一臉的生無可戀。
雲夕十分同情兩個妹妹,不時投注憐愛的眼神。
等到了丑時,杜周氏便將她們各自趕回屋內休息去了,畢竟明天她們還得出發去戴家拜訪一趟。
雲夕回到自己的房間,在正堂的時候,她還有些睏意,結果走了一路,被風一吹,瞌睡蟲就被吹跑了,她索性看起書來。託那夜光珠的福,整個房間比點了蠟燭和油燈還要亮。
雲夕自己睡不着,也不會讓銀丹她們強撐着,直接打發她們去休息。
等翻了半本書,總算困了。雲夕放下手中的散文集,正要將窗子關上,下一秒,她的動作頓住了。
雲深一身月白色的長袍,佇立在院子中央,雪花落在他發上,身上那種冷情感更甚,遺世獨立。
察覺到他的視線,他脣角勾了勾,步履閒適,偏偏眨眼就到了雲夕面前。
雲夕皺眉,“進來吧。”
雲深同樣不走門,直接從窗子進來。
雲夕擡頭擦掉他肩膀上的雪花,問道:“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雲深的聲音低了幾分,“新年不是應該同親人相聚的嗎?”於他來說,他承認的親人,是雲夕、小舅舅和皇伯父……雲家的那些人根本就不算。
雲夕忍不住想伸手摸他的頭髮,而她也的確這樣做了,雲深反握她的手——他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照理來說,手應該是涼的纔對,可是在那之前,他就已經用內力弄暖,所以雲夕握着的時候,只感覺到溫暖。
雲夕抿了抿脣,雲深總在這些小事上體現出他細心周到的一面,擁有這項待遇的人屈指可數,而她就是其中的一個。
她想起了下午拜訪的鳳傾城,抽回手,“對了,他們下午又來找我了。這回送的禮物還挺多的。”
然後找出那封信遞給雲深。
雲深拆開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他的身上散發着一股寒意,明顯信件上所說的內容讓他很不愉快。
這信件不算長,雲深看完以後,陷入了思索之中,臉色陰晴不定。
雲夕也不打擾她,乾脆拿先前看了一半的書,繼續翻着。
不知過了多久,雲深清冷的嗓音響起,“雲夕,你想當皇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