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先撩者賤,報紙

“啪啪啪……”沉重的板子打到知書的身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知書嘴裡塞着一塊布,寒冷的初春,她疼得額頭冷汗和眼淚直流,同臉上的胭脂水粉混合在一起。她不明白,自己爲何會落到這個地步。杜雲夕怎麼能夠什麼都不管,直接就上來打她板子。

她怎麼敢!她就不怕自己的名聲壞了嗎?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了起來。

四個婢女在旁邊看着這場景,聞到空氣中隱隱約約的血腥味,一個個小臉煞白,搖搖欲墜,分外惹人憐惜。這板子雖然是打在知書的身上,卻同打在她們身上沒有什麼區別。從一開始,她們便知道自己被挑選出來,是要當杜雲夕的陪嫁丫鬟,將來甚至能夠成爲世子爺的姨娘。雲深位高權重,身份尊貴,容貌俊美,她們哪裡能不動心,一個個都萬分願意,學習起那些規矩越發認真。

本以爲杜雲夕會因爲國公爺而收下她們,卻不曾想到她卻絲毫不留情面,直接給知書打板子,而且還是刻意放在門口打,知書的臉面就這樣被揭下來,踩在腳下。

很快的,門前就聚集了一堆的人,對着這一幕指指點點的。現在還是正月期間呢,怎麼就突然打起了板子。這時候好口碑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倘若是別人做這樣的事情,肯定會被噴說冷酷無情,草菅人命。換到雲夕身上,大家反而議論的反而是這丫鬟到底做了什麼醜事,纔會惹得雲夕發這樣的火。

因爲雲夕性子好的緣故,便有老百姓大着膽子,直接問起了這事。

雲夕眨了眨眼,說道:“這位是雲國公那位新納的貴妾謝氏跟前的大丫鬟,她剛剛領着這四個丫鬟過來,說是要給我做陪嫁丫鬟的。”雲夕的手往送來的四個美婢一指,她們臉上的血色飛快地褪去,被雲夕冰冷的目光一掃,腳都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她這話一出,衆人譁然。

這謝氏也太不講究了吧,區區一個妾室,居然敢伸手到世子的後院,將自己當做明郡主的長輩,也難怪明郡主會大發雷霆,絲毫不給面子。

“打得好!像這種不知自己身份的,就應該直接打死纔是。”

“就是,人還沒過門呢,就急着塞小妾,還真將自己當正經長輩了。”

“就算是正經長輩,送小妾那也得等幾年無所出啊,稍微講究一點的人家都不會做。這謝家也不知道是怎麼教養女兒的。”

雲夕慢悠悠道:“我聽聞這謝氏最是知書達理講規矩,風評再好不過,哪裡會做這種事情,想來是她的丫鬟自作主張,這才狠狠教訓了這丫鬟,省得那謝氏太過心軟,都捨不得給丫鬟一個教訓。”

一個婦女說道:“哎,郡主你就是將人想的太好。若是沒有那謝氏的吩咐,這丫鬟哪裡敢如此膽大妄爲。呸,我看啊,她那所謂的好名聲都是用錢買出來的,這種事情我見得多了。”

“沒錯!也不知道這國公爺是不是眼睛瞎了,竟寵起了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貨色。”

“人心險惡,郡主您還是小心防備的好。”

知書聽到這話,腦袋更是轟的一聲。她家主子的名聲,這下是徹底毀了。她只恨自己一開始沒說清楚這些丫鬟是國公爺送來的,不僅招惹來這頓打,甚至還連累到主子。

知書不知道的是,雲夕就是故意不讓她說出來,然後扣在謝欣姝身上。她也沒算找錯人,若不是謝欣姝在那邊慫恿的話,雲穆會想到這頭上纔怪。

雲夕也恰到好處地露出震驚和感激的表情,“還是大娘你們見多識廣,若不是你們提醒,我還當她是個好的。”

這些平民大娘們被雲夕幾句話哄得笑不攏嘴,言語之間,更是大大地抨擊謝欣姝。

雲夕相信,今天過後,這些大娘肯定會幫她將這件事宣傳得全京城都知道。

等打了二十大板後,負責打的雲二才停下手。以他的力氣,只怕這丫鬟最少得在牀上躺整整一個月。她身上淺粉色的裙子已經徹底被鮮血給染成了鮮豔的大紅色。

“知書!”一聲悲憤的聲音響起。

雲夕揚了揚眉,看向來人。真是不枉費她吩咐雲二打慢一點,這下可好,總算等到了謝欣姝。

她瞥了謝欣姝一眼,心中有些失望:這位最多也就是小家碧玉罷了,輪模樣,還比不過楊氏呢,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能夠讓雲穆寵成那樣。

謝欣姝眼中泛起了水霧,擺出一副“我雖然受了大委屈,可我還是得深明大義”的姿態,“郡主,不知我這丫鬟犯了什麼過錯,您非要將她打成這樣!”

“倘若知書不小心衝撞到了郡主,妾身在這裡代她向您道歉。只是她就算有錯,您也不該在大庭廣衆之下,下如此狠手。”

雲夕慢悠悠道:“哦,你這是在指責我?”

謝欣姝連忙道:“妾身不敢。”

雲夕冷哼道:“你不敢,我看你倒是什麼都敢做,膽子大的很。什麼時候,雲國公停妻再娶,將你扶正了?”

謝欣姝怔了怔,“沒有,妾身蒲柳之姿,能陪伴在國公爺身邊已經是我最大的福分,不敢奢求其他。”

雲夕道:“你嘴上說的好聽,行動卻分明不是這麼一回事。好!真是好一個深明大義的謝姨娘!既然你不曾被扶正,不知道你是以我哪門子的長輩身份,將陪嫁丫鬟送到我這裡的。”

“你的人我可不敢收,誰知道是不是同你一樣心裡藏奸的貨色。”

謝欣姝連忙道:“這不是我的意思,是——”

雲夕直接打斷她的話,說道:“你可別告訴我說是雲國公的意思,雲國公一向規矩慈愛,哪裡會做出這樣沒規沒矩的事情,你若是仗着雲國公寵你,就編排起他來,那我也只能將你送去衙門了。”

謝欣姝現在可謂是騎虎難下,進退兩難。她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

她不由地瞪向了丫鬟知書,她怎麼就不知道一開始就擡出國公爺,這下可好,弄得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雲夕嘴角掛着一抹的笑,只是笑意不曾進入眼底,眼神冰冷,“這幾個丫鬟容貌出衆,儀態萬千,可見是受過訓練的,謝姨娘還真是辛苦了。”

謝欣姝被她諷刺得簡直要嘔出喉嚨中的鮮血,她只能咬牙說道:“郡主言重了,這些丫鬟只是我隨便選出來的罷了。”

雲夕涼涼道:“哦,是嗎?可你的丫鬟可是口口聲聲說,這幾個丫鬟當我陪嫁丫鬟的話,會很快幫我站穩腳跟的。隨便挑選人就拿來充當我的陪嫁丫鬟,可見你是真的不把我放在眼中。還是說,你一個商人之女,隨手選出的人,能夠勝過我家兩個宮中嬤嬤教養出來的丫鬟?”

“這些人我可不敢要,你還是帶回去自己使喚去吧。”

“免得你的人和你一樣,不知進退,自視甚高。”

“謝姨娘下次送丫鬟之前,還是先看看自己的身份吧。就你,你也配出現我面前?”

說罷,她懶的同謝欣姝廢話,直接進屋,走之前,還不忘吩咐張老頭,“等下讓人將門口清洗一下,以免髒了咱們的地。”

謝欣姝指甲幾乎要掐進了掌心中,周圍那一句句的議論聲像是巴掌一樣,甩在她臉上,打得她鼻青臉腫的。

“真是不要臉,還想給人塞小妾,她怎麼就不往雲國公身邊塞!”

“人家哪裡會傻到給自己找情敵,她估計以爲郡主臉皮薄會收下吧。”

“就是,以後誰再同我說這謝姨娘好,我就直接啐過去。那雲曹氏都還沒死呢,她就迫不及待想當正房了。雖然雲曹氏不是好人,但是我更討厭這種不守規矩的人。”

“我看啊,那雲國公也不是個好的,不然哪裡會寵這樣的貨色。”

“郡主人那麼好,她卻這樣算計她,真真可厭。”一個大娘仗着自己在人羣之中,直接撿起地上的泥塊,丟了過去。

只是沒丟到謝欣姝的臉,砸到衣服上而已。

謝欣姝精緻的裙子上立即沾上了泥頭。

這似乎開啓了大家丟垃圾的喜好,其他人紛紛效仿,有什麼丟什麼。謝欣姝躲得開一塊,可躲不了第二塊第三塊,很快的頭上衣服上全都是泥。這些人依舊是算厚道了,只砸泥,沒丟石頭,不然只怕謝欣姝就要頭破血流了。

那四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們也沒討得了好,一個個中招,最後一羣人只能灰溜溜地離開。

雲夕家本來就是備受關注的存在,很快的,這件事便在半天之內傳遍了京城。所有人都知道,雲家出了一個試圖操控世子後院的人,一時之間,雲穆也沒討得了好。

雲穆見外頭都在抨擊謝欣姝的做法,哪裡敢說那四個女的其實是他找的。他見謝欣姝爲他代過,在外頭更是將所有事攬在身上——其實謝欣姝是因爲沒來得及說。於是雲穆反而越發心疼起謝欣姝,不許府裡下人怠慢她。

原本覺得謝欣姝好的那些下人們,現在可不這麼認爲了。又看雲穆依舊“執迷不悟”,對這國公爺的觀感也差了不少。

……

雲深知道這件事後,眼神幽深,臉色卻依舊平靜,只是這種平靜的表面下明顯是在醞釀着一場的大風暴。

當天晚上,雲穆便親自體驗了一把何爲暴風雨。

在衆目睽睽之下,雲深直接將手中的長劍捅進了謝欣姝的胸口。

謝欣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鋪天蓋地的疼痛讓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她猜到雲深會很生氣,卻沒想到他會採用這種法子。她的身子軟軟地滑落了下來。

謝欣姝胸口噴濺出的鮮血濺在雲穆身上,她原本就站在雲穆身旁,大半的血都貢獻給了雲穆那間藍色長袍。

雲舒見到這一幕,忍不住發出一聲的尖叫,身子後退好幾布,下意識地遠離了他們。

雲深抽出長劍,神色冰冷,看着謝欣姝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個死人一樣。謝欣姝胸中的血噴的更歡了,若是再不處理,只怕沒多久,她就要因爲失血過多而亡。

原本震驚中的雲穆因爲女兒那一聲尖叫回過神,怒道:“你怎麼敢!”雲深居然當着他的面,試圖殺了謝欣姝,謝欣姝,再怎麼說,也是他的貴妾。

雲深冷笑一聲,“我有何不敢?”

冰冷的目光落在謝欣姝身上,帶着不可忽略的殺意,“我娘若是還在,都不會往我後院塞人,一個小小的妾室,真以爲是我長輩不成?她算什麼玩意兒。”

雲穆氣結,“那是我的意思,同欣兒無關。”

“你真覺得我不瞭解你,若不是這女人的挑撥,你會想到這一塊嗎?”

“這樣心思深沉相貌醜陋的人,你卻將她當做我孃的替身來寵她。是因爲她們同樣被滅門的身世?還是因爲她眉毛和嘴巴和我娘有些像?”雲深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這些,越是知道的越多,他便對雲穆越生不出所謂的孺慕之情。

“你口口聲聲愛我娘,卻拿這種不知羞恥惡毒下作的女人做她的替身,這是對我孃的侮辱。你的愛真讓我作嘔。”

“和她呆在同一片屋檐下,都讓我覺得反胃噁心。你以爲我爲什麼不想呆在家裡?就是因爲不想看到你這張自認爲神情實則噁心的面孔。”

他最後看了一眼謝欣姝,“再有下次,捅的就是心臟了。”

然後轉身走人,只留下屋內一片的死寂。

雲穆被兒子在大庭廣衆之下揭穿了自己卑劣的心思,臉色從鐵青轉爲蒼白,似乎在這一瞬間,老了好幾歲。他腦海中不斷地迴盪起雲深那一聲聲的質問和他厭惡的眼神。

只覺得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他是真的做錯了嗎?

“老爺,還是先讓人將妹妹止血吧。”

楊氏開口道,她提醒雲穆可不是爲了謝欣姝。而是因爲謝欣姝並不是奴婢之身,倘若直接死了,雲深也會惹得一身騷。

雲穆回過神,意興闌珊道:“拿我的帖子去請宮裡太醫過來。”他頓了頓,補充道:“好歹保住她的性命。”

他眼神複雜地看着氣息微弱的謝欣姝,她因爲極致的痛楚,眉頭緊緊皺起。平日雲穆最捨不得見她皺眉,每每看到便感覺像是芷芸擰眉一樣,便捨不得她難過。

只是……她們終究還是不同的。

倘若是芷芸的話,即使痛到了極點,也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來。

他嘆了口氣,吩咐道:“將她移到西苑吧。”

西苑,原本住的便是那個因爲欺負雲深,而被賜死的側室。在那位側室死後,那地方也就廢棄了下來。雲穆吩咐將她移到那個地方,意味着除非有奇蹟出現,不然謝欣姝是沒有復寵的機會的。

謝欣姝意識模糊之際,隱隱約約聽到了這個消息。她怎麼也沒想到,她才第一次出手,卻換來這個下場。先前對她諸多寵愛的雲穆此時卻翻臉無情,虧得她還真的放了一絲的真心在他身上。

她承受不住這個打擊,直接暈厥了過去。

楊夫人垂下頭,沒讓人看到自己臉上嘲諷的表情。她覺得自己嫁入雲府後,做的最正確的便是守住自己的心,不曾愛上雲穆,不然只怕要被對方的冷酷薄情傷得體無完膚。

……

雲夕在知道這位謝欣姝之所以會得寵,是因爲刻意模仿她那去世的未來婆婆,雲夕徹底無語了。

她直接對雲深道:“就算要找替身,也該找個好看一點。找這樣的不是在侮辱人嗎?”

當年孟芷芸可是貨真價實的大楚第一美人,而且還是公認的。比如現在大家說起第一美人,基本都有自己的人選,沒的統一。這就意味着,現在還沒出現一個超越所有人審美,讓人心服口服的絕色美人。當然,雲夕覺得若是她家雲深也來選的話,那麼就是他了。

而且雲夕本身就十分厭惡所謂的替身,不過是在替自己的花心找藉口罷了。

她家雲深的做法也十分解氣,乾脆利落給了一劍。

這事過後,雲深卻道:“我後悔了。”

雲夕卻不認爲他是後悔自己的行爲,“後悔沒直接捅心臟?”只是弄傷人的話還好,因爲是謝欣姝有錯在前,只能說她自作受。可是若是直接殺死人,一些閒着蛋疼的御史絕對會拼命彈劾他殘暴,不把人命放眼中。

雲深望了她一眼,“不,我只是覺得,當時不應該用自己的劍。”

“好好的劍,都被她的血給弄髒了。”而且這劍還是雲夕以前特地打造給他的。

雲夕嘴角不由一抽,這個理由很好很強大!

……

經過了太醫的搶救,謝欣姝勉強保住了這條命——畢竟雲深下手的時候,還是避開了要害之處。

只是她傷口太深,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要纏綿病榻。

雲穆只吩咐人好好照看她,那之後卻不曾來西苑看過謝欣姝一回。謝欣姝知道,自己這是被徹底放棄了,失寵了。

下人都是看碟子下菜的人,那些先前還誇謝欣姝寬和溫厚的人,一個個轉而諷刺她野心勃勃,自作孽不可活,平時的份例更是時常剋扣。謝欣姝的日子一下子就難過了起來。她原本備受寵愛,身邊服侍的丫鬟不少,只是等她落勢後,不少丫鬟都紛紛找門路離開了她,最後謝欣姝的身邊只餘下她帶進來的知書和知琴。

這事傳出去後,外頭沒人說雲深過火,先撩者賤,謝欣姝落得這下場是咎由自取。

壓倒謝欣姝最後一根稻草的便是楚息元頒發的一道旨意。聖旨上說了,謝欣姝心比天高,以卑犯尊,直接貶爲通房。

這旨意一下,謝欣姝就是一輩子的通房丫頭,別想升級做妾室了。

謝欣姝更是被打擊得精神氣都去了,若不是大夫天天拿蔘湯吊着她性命,只怕她這條命就這樣去了。

謝欣姝茫然地望着頭頂的天花板,腦海中閃過一個多月前剛進府的躊躇滿志,只覺得世事無常。那時候的她,還以爲自己能夠順順利利地將雲深拉下馬,按照那人的意思,扶雲翼上位,然後榮華富貴一生。

一開始她的確是成功的,特地訓練過的她知道自己如何微笑如何皺眉才能最像那個人,也成功地讓雲穆眼中只有她一人,差點要將經營多年的楊氏給擠兌到另一邊去。假以時日,她未嘗不能將這國公府變成她一人的天下。

只可惜一步錯,步步錯,只是轉瞬之間,她便從雲端上跌落了下來,成爲了誰都能夠踩一腳的爛泥。

“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不到兩個月,就被打回原樣。”一道冷漠惡意的聲音響起。

謝欣姝彷彿見到畢生最害怕的天敵一般,身子忍不住抖如漏篩,眼中是滿滿的惶恐和害怕。

來人出現在她面前,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她。

“原本期待你能給他們找點麻煩……看來是我高估你了。”

“我……”謝欣姝因爲許久沒喝水,從喉嚨發出的聲音沙啞非常,不復過去的甜美。她想要做最後的垂死掙扎,“求求你,再給我一次的機會。”

來人一身的黑衣,說道:“你還能翻本嗎?”

謝欣姝眼神暗淡了下來,她忽然想起了什麼,眼睛又亮了起來,呢喃到:“只要我有孩子就可以……”

沒錯,只要有孩子,那麼雲穆就沒法繼續忽略她。就算一輩子是通房……只要最後是她的孩子成爲世子就可以。

她下意識地拉住了那人的袖子。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要回到過去那種生活。

……

雖然成功踹掉那幾個姨娘預備役,雲夕的心情依舊好不到哪裡去。幸好輿論基本都是站在她和雲深這邊,那謝欣姝的下場更是讓人十分解氣。

雲深也同她說了,等成親後,他們兩人可以直接住在郡主府中。

等到出了正月後,紡織廠又重新開工。新年一年內,他們又多招收了一百多個女工。紡織廠的待遇很好,導致不少的婦人都有心過來,雲夕和朵朵她們在正月招工的時候,也對人手進行了一定的篩選。

招進去的,都是人品過去的的人,而且偏向家境較差的那些。

看完名冊,雲夕一擡頭,便看到朵朵悶悶不樂地走了過來。

她忍不住問道:“這是誰欺負我們家朵朵了?瞧這嘴,都可以掛東西了。”

朵朵走到她身邊,嘆氣道:“姐姐,我真弄不明白有些人的想法。”

雲夕想了想,朵朵這是剛從紡織廠回來的,難不成她在那邊見到了什麼不平事?

“明明都是女子,爲何女人非要爲難女人呢?”

朵朵這個問題,即使是在前世,也不能說已經徹底解決了。就算思想解放了好多年,當自己的丈夫出軌時,不也有許多人選擇原諒丈夫,憎恨小三嗎?

“其實,這事是前幾天發生的,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可以處理好,所以沒告訴姐姐你。咱們廠裡有個女工叫桂春,她在廠裡特別勤奮,紡起紗來又快又好。去年姐姐讓我選出十個表現最好的人,她便是其中一個。前幾天她婆婆鬧到廠裡來了。”

雲夕眉毛微微皺起,“她來鬧什麼?”

朵朵說道:“大概是桂春年底拿回去的東西不少,她婆婆便知道咱們廠有錢,加上又都是女流之輩,就想着上門敲詐一番。她硬說我們廠的人欺負桂春,把她打得全身都是傷,非要我們賠一百兩銀子。”

“彤彤也不是好惹的,直接讓桂春指認是誰打她的,桂春每指認一個人,說出毆打的時間和地點,總有人爲那些人作證,最後不了了之。我讓人去調查了一下,才知道桂春身上的傷口明明就是她婆婆打出來的。”

雲夕道:“其實可以根據傷口來判斷是什麼時候留下的。倘若是正月期間,那時候咱們廠休息,不可能會有人欺負她。”

“我那時候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有些亂,沒想到這一出。我直接找來桂春好幾戶鄰居來作證,他們不少人都曾親眼看過正月期間,桂春被她婆婆打的事情。”

“有鄰居作證,加上還有桂春也找不到所謂欺負她的人,最後只能承認,是她們婆媳兩自導自演的,爲的就是訛詐銀錢。她鄰居都說桂春很可憐,在她丈夫去世以後,就一個人贍養婆婆。只是因爲她和丈夫沒能生下孩子,她婆婆認爲都是她的關係,害得她王家絕後,對她非打即罵。”

“她敲詐我們紡織廠,也是她婆婆逼迫她的。鄰居也說了,她一開始不願意,結果被打得更慘了。”

“儘管她很可憐,可是我們還是將桂春給開除了。”朵朵眼中閃過一絲的愧疚。

雲夕安撫她,“你做的很對,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她雖然可憐,卻也不是作惡的理由。”桂春自己掌握財政大權,只要她性格稍微強硬一點,需要靠着她贍養才能活下去的王婆婆哪裡敢那般囂張。終究還是她個性太過軟弱了,不敢反抗。

朵朵道:“據說桂春回去以後,她婆婆看她失去了紡織廠這份工錢多的活計,每日在家裡辱罵她。桂春無法忍受,在今天早上跳河了。”

一條人命就這樣在她面前消逝,給朵朵造成的衝擊不是一般的大。她甚至後悔起來,當初是不是不應該開除桂春。

看穿了朵朵的想法,雲夕認真說道:“你不必有愧疚感,害死桂春的,是她的婆婆,和你無關。”

“倘若你沒開除她,那豈不是告訴大家,隨便一個人過來敲詐咱們廠,都不必付出代價,有樣學樣。”

“你若是真難過,就給她多燒兩捲紙錢吧。”

朵朵點點頭,“那王婆婆,自己也是從媳婦過來的,爲何她就忍心這樣磋磨自己的兒媳婦?”

“工廠裡好多女工,她們一個月掙的銀子都供全家用,她們的丈夫則在家吃喝玩樂,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對她們非打即罵,她們卻還是逆來順受,最多隻敢私下抱怨幾句。彤彤先前還勸她們和離,她們反倒覺得彤彤怪異,還說彤彤一直不成親,是個怪人。”想到這些糟心事,朵朵的心情就很不好,她甚至懷疑起,就算她讓這些人賺了更多的銀子,真的能夠改善她們的處境嗎?

雲夕想了想,對她說道:“所以現在我們也得開始做思想工作了。”

她原本就打算開始弄報紙,現在正好。

她對朵朵說道:“並不一定只有這些不好的,應該也有發生一些好事吧。”

說到這個,朵朵這纔開心了起來,“嗯,姐姐說的是。原本有幾家的女工,在家中並沒有什麼地位,可是賺了錢後,她們的腰桿子也硬了,敢同家裡大聲說話。日子也好過了起來。”

“還有個叫冬喜的,原本她丈夫愛喝酒,一喝酒就打人,還整日嫌棄她沒生出兒子,只有一個賠錢貨。那冬喜正月的時候,在彤彤幫助下,直接和她丈夫和離了,她女兒還小,乾脆帶到了廠裡,平時大家也喜歡逗弄她女兒。”

“還有啊……”

朵朵說起這些事情,眉飛色舞的,話語也多了起來。

雲夕笑着看她,“你看,所以說咱們做的這些事,還是有必要的。”

她略一沉吟,“那麼以這些好事作爲典型好了。每天在廠裡開一刻鐘的思想動員會。讓這些生活改善了的女子親自同大家說自己的經歷,讓她們知道,忍氣吞聲、逆來順受不一定會有好結果。只有勇敢邁出那一步,纔有可能改善自己的生活。”

“至少,讓她們明白,和離這件事並不可怕。”說實話,她們工廠待遇優渥,不少人和離的話,生活質量反而要更好。

雲夕這樣說,也並非是一昧鼓勵大家和離。只是對於那些被家暴被瞧不起的婦人來說,她們還不如和離了呢。

朵朵手疾眼快地拿筆墨記錄了起來,“嗯,動員大會……”

雲夕繼續道:“正好這幾日報紙也可以開始準備了。”她嘆了口氣,“將這桂春和王婆子的事情也寫下來吧。”

先前她就已經準備好了第一期報紙的文章。爲了打響第一炮,雲夕還讓雲瑤來了一個連載。她讓雲瑤寫的其實是以楊門女將爲原型的小說,朝代直接就架空了。

這年頭架空朝代算不上稀奇,主要爲的是不被人扣上一個亂議朝政的名頭。

雲瑤接過這個工作,正月基本都是呆在家裡,這才完成了前面三個章節。這報紙雲夕打算做成月刊的形式,第一個月,這女兒當自強便直接發佈兩個章節。

按照雲瑤的打算,這文大約會寫三十個章節,連載兩年。對她來說,每個月寫一章不算困難。事實上,這小妮子可享受自己的文章發表出來,受人追捧的這種感覺。

雲瑤的大受歡迎,也給不少的小說家指出了一條路,一些模仿者也跟着出現了,模仿雲瑤寫江湖武俠,模仿她寫女子題材的故事。以前的小說,基本都是英雄男子作爲主角。

只是這些人,寫起江湖上的事情,不若雲瑤那般信手拈來,還時常出現紕漏。加上他們本身就不是女子出身,行文不可避免帶出女子的成就終究得靠男子這一觀點,可謂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大楚女人喜歡雲瑤的作品,爲的不就是那瀟灑獨立的勁頭嗎?

雲夕想了想,把雲深拉過來當苦力,直接讓他撰寫文章。她文筆自認爲是比不過雲深的,所擁有的不過是超越這時代的眼光和腦洞。

雲深果真幫她寫了兩篇文,明明全篇話語淡淡的,可是那股諷刺的味道卻溢於言表,將王婆子的可恨之處刻畫得入骨三分,桂春的可憐可悲可恨同樣令人過目難忘。這年頭,婆婆將媳婦磋磨致死,但依舊無法判刑。王婆子在兒媳婦死後,還是能夠拿着兒媳婦先前賺的銀子享受。

雲夕可不願這樣放過她,至少也要用輿論讓她不好過。這文裡甚至還寫了桂春每個月能夠掙到的銀錢,想來桂春的孃家人在知道這事後,只怕會去找這王婆子將女兒的錢財拿回來。桂春的孃家也不是什麼好的,重男輕女,對於女兒被折磨一事冷眼旁觀。讓兩家人狗咬狗是最好的。

雲夕一看就知道這文若是發表出去,定能夠一炮而紅。

她很是欣慰地拍了雲深的肩膀,“很好,看來你也不是吃乾飯的,我們報紙的御用寫手就是你了。”

多好啊,省得她還得去找一些落魄學子來寫文章。不過若是有人願意投稿,並且寫得好的話,雲夕還是十分歡迎的。

雲深輕笑一聲,“我總得發揮出自己的一點作用,以免娘子嫌棄我沒用,讓娘子掃地出門。你這報紙打算叫什麼名字?”

雲夕整了整,說道:“叫木棉吧。”

雲深疑惑,“這其中有什麼典故嗎?”

雲夕嘴角忍不住牽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我希望天下的女子,比起當攀援的凌霄花,我更希望她們能夠成爲橡樹旁邊分擔寒潮、風雷、霹靂的木棉花。”

前世舒婷那首致橡樹,影響到了雲夕本身對待感情的一些觀點,她從來就不屑當菟絲草,她只會同雲深並肩而立。

……

正如同她所預料的那般,在一月二十推出的報紙《橡樹》,可謂是一炮而紅,剛售出便被一搶而空。

雲夕一開始擔心印刷太多,賣不完,加上第一個月只在京城和楚州幾家分店銷售,所以印刷數量並不多,也就是一千份罷了,京城因爲貴族女子多的緣故,店裡就擺出了八百份。

只是她似乎低估了自己在京城中的影響力,她的一舉一動本來就備受關注,加上“練霓裳”的號召力不是一般的大,導致才半天時間,就已經銷售一空,而且還有不少人表示沒買到。

雲夕乾脆讓印刷坊再加印一千份,這個開局還是相當美妙的。

她心中清楚不可能一口飯吃成胖子,思想改造要循序漸進。這時代終究男權爲上,倘若她一開始就發表文章希望女子自強起來,不知道會有多少被觸犯到利益的男子對她口誅筆伐。

現在這樣就很好,沒有人意識到她的意圖,她可以如同溫水煮青蛙一般,在大家的心中埋下一顆種子,遲早有一天,這顆種子能夠成長爲蒼天大樹。

她可不希望自己被衆人討伐,那樣可是會大大增加了她推廣的難度。

……

在一月底的時候,杜一福總算是重新回到了京城,只可惜雲夕沒有見到她大堂姐杜雲霞。她和大堂姐也有一年沒見面了。幾個姐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是深厚,同同胞姐妹也沒有什麼差別。

注意到她惋惜的目光,杜一福搖搖頭,說道:“雲霞她雖然很想過來參加,可是今年只怕是沒辦法。”

他臉上浮現出欣喜與惆悵共存的複雜神色,“好消息是雲霞已經懷有三個月的身子。”

杜周氏聽到女兒再次懷孕,頓時喜笑顏開,她那外孫今年也三歲多了,雲霞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終究顯得單薄,這時代的人都是講究多子多福,不管這一胎是男是女,都是好事一樁。

杜一福繼續道:“還有親家公,他在大年初六的時候去世了。”

雲夕挑了挑眉,大姐姐的公公林雄威居然去世了,原本還以爲他這個禍害會遺千年呢,不過他的去世,對大姐夫一家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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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在她遭遇危機的時候,第一個出現在她面前,然後警告道:“我女人是你們這些雜碎能碰的嗎?”或者在有人勾引他,讓她吃醋,在她佯裝生氣後,他可以用盡方法哄她,不管是溫柔的還是浪漫的還是卑微的,“那我給你找十個男人……”他猶豫,“不,一個,一個就好,你們站一起就行,超過五十釐米我就會吃醋……”

他對她寵到了極致,愛到了偏執。

只因她是權箏,愛他的權箏,他一個人的權箏。

喜歡寵文的,千萬不要錯過哦。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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