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笑着說道:“現在請新郎用如意秤砣揭開新娘子的紅蓋頭。”
雲深用如意秤砣掀起雲夕的紅蓋頭,突然的光亮讓習慣了昏暗環境的雲夕有些不適,眼睛不由地眨了眨。她擡起頭,視線與雲深相對。
大紅的禮服穿在雲深身上,可謂是優雅俊美,高貴清華。眼中溫柔的笑意讓他整個人多了幾分的人氣,漆黑的眸子中泛着一點的幽藍,讓人忍不住沉浸在其中。
“咳……”喜婆忍不住咳嗽了幾聲,以免這對新人就要這樣對視到天荒地老。
她心中則暗暗偷笑:再高冷的人,遇到心上人那也會成爲愣頭青。不過這明郡主這般美貌,又溫柔善良,也莫怪雲世子會對她一往情深。就是雲曹氏的孩子天生下流胚子,這種大喜的日子,偏偏想要攪和了。
這喜娘去年冬天,孃家侄女冷了,沒錢看病。正巧雲夕那時候發了不少的藥材,還請了大夫免費給窮人看病開方子,就連藥材也贈送了。所以她孃家侄女倒是平安度過了這一劫。當時喜娘在外地,回來得知這事後,不由地念了好幾聲佛。也因爲這個緣故,喜娘對於雲夕觀感那叫一個好。在她眼中,爲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的明郡主無疑就是那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等揭開了紅蓋頭,外頭兩個丫鬟手捧着子孫餑餑和長壽麪過來了。
這子孫餑餑和長壽麪都是生的,子孫餑餑是雲夕家做好以後,再送到雲府這邊。長壽麪則是男方這邊準備的,意思爲子孫萬代,長生不老,寄託着人們的希望。
喜娘拿起筷子,夾起一個子孫餑餑,往雲夕嘴裡喂,她笑眯眯說道:“世子爺和郡主可謂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定能夠白頭偕老,子孫滿堂,福祿雙全。”
不要錢的好話不斷地冒出來。
然後又問雲夕,“生不生?”
這時候新嫁娘應該是要含羞帶怯說生纔是。
雲夕咬了一下子孫餑餑,剛咬了,就感覺到味道不對。這生面粉中,夾雜着似有若無的藥味。雖然味道很淡,可是依舊瞞不過她靈敏的五感。
雲夕立刻吐了出來。
喜娘正要夾另一個子孫餑餑給雲深,見到雲夕這舉止,不由呆了,急忙道:“這可吐不得。”
雲夕沉下臉,說道:“別吃,這子孫餑餑不是我家的,裡面被下藥了。”所用的麪粉同她家的就不一樣。雲夕家拿來做子孫餑餑的麪粉可是被她用異能澆灌過的,就算是生面粉,也吃得出一點的差別。
霜降手疾眼快地將水送給雲夕,雲夕趕緊漱口。幸好她剛咬下去的時候,就察覺到不對勁,根本不曾吃入肚子中,漱口一下也就沒事了。
雲深立即拿筷子,將碗裡的子孫餑餑剝開來,拿出銀針,直接紮了起來,銀針立即浮現出淡淡的黑色。
喜娘的臉色不由一白,被這樣的變故給弄呆了,她結結巴巴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雲深繼續檢查長壽麪,果然也同樣如此情況。霜降早就將門給關上,將外界的喧鬧聲杜絕在外面。
雲深寒着一張臉,冷笑道:“還真是大手筆,這兩種食物裡,都被添加了無子散。”
無子散,顧名思義,服用後就沒法生下孩子,屬於十分強勁的一種絕育藥,更重要的是,這無子散對人的身體傷害非常大,非常難調養。無子散不僅藥效強勁,而且無色無味,難以察覺到。
雲夕不由一陣後怕,倘若她真吃了下去,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雲深握住她的手,溫暖的力量從他手心傳遞過來。他明明此時憤怒到了極點,卻還是記着先安撫雲夕。
雲夕深呼吸一口氣,理智重新回到她的腦海中,她淡淡道:“只怕剛剛那那蜜蜂,不僅是爲了搗亂婚禮,真正目的是製造出混亂,趁機調換了這子孫餑餑和長壽麪。”
對她和雲深抱着如此惡意,不用猜也知道幕後黑手便是雲曹氏那一脈。
倘若雲深無子,那麼就算雲穆再厭惡雲翼,最後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將爵位給雲翼。
雲深語氣冰冷,“雲曹氏近日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只有不到半年的壽命。”這其中也有云深的手筆在裡面。雲深回到京城以後,也花了大力氣,調查當年的事情。他娘那時候早早去了,一方面是因爲傷重,另一方面也有曹家的手筆在裡面。
雲深自從回來後,便對被軟禁在小佛堂裡的雲曹氏下了慢性的毒藥,使得她的身體一天一天羸弱下來。
雲夕沉默了,這麼看幕後黑手是雲曹氏跑不了,不過她的一雙兒女肯定也幫忙了。她大概是覺得自己活不久了,所以乾脆來一場死前最後的瘋狂吧。
旁邊的喜娘聽到這樣的後宅陰私,在震驚於雲曹氏這位國公夫人的惡毒,心中也惶恐不已。知道這樣的隱秘,自己還能落得了好嗎?
雲夕掃過這劉姓的喜娘,自然看出了她的不安,她衝着她微微一笑,說道:“因爲我們的緣故,倒是讓劉娘子受到一場驚嚇。銀丹,將紅包給劉娘子。”
這喜娘畢竟也倒黴,雲夕當然不可能將怒氣發泄在她身上。
銀丹從袖子中拿出一個荷包,荷包中裝着兩張十兩銀子的銀票。
劉娘子接過荷包,捏了捏後,不用鬆了口氣,旋即跟着義憤填膺起來,“真是惡毒的人,連這種法子都使出來。”若是平時,她肯定不敢罵堂堂國公夫人的,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雲曹氏這是要走上絕路了。
雲深壓下心中的火氣,吩咐一方,“去將我爹他們請過來,也該讓他親眼看看那女人所做的好事。”
好好的婚禮,差點變成一場悲劇,雲深就像是一座火山,隨時都可能爆發。
很快的,急匆匆的腳步由遠及近傳來,雲夕擡起頭,有些驚訝地發現,不僅雲穆來了,楚息元也一起來了。原本雲夕以爲楚息元觀禮後就會回皇宮,沒想到他還留下來喝了喜酒。
雲穆走了進來,臉色陰沉地看着那子孫餑餑和長壽麪。
楚息元外出身邊都隨時攜帶太醫的,那太醫上前檢查了一下這兩種食物,嚴肅着表情道:“兩樣裡面都添加了五子散。”
雲夕指了指桌上那交杯酒,說道:“太醫順便幫忙看看酒裡是否也有下藥。”
太醫檢查了一遍,說道:“酒裡的分量最少,子孫餑餑中的分量最多。”
楚息元身上散發着和雲深如出一轍的寒意,下令道:“立即調查這件事,就從雲曹氏身上查起。”楚息元顯然和雲夕等人一個想法,第一反應就是懷疑到雲曹氏身上。
下完命令後,他看着雲穆,眼中帶着淡淡的厭惡,“當時她去世後,我原本想給你指其他的親事,你卻非要娶那雲曹氏,果真是好眼光。”
雲夕低頭不語,她覺得楚息元在這方面和雲穆其實是半斤八兩,雲曹氏的姐姐還是他的皇后呢。轉念一想,又覺得楚息元更倒黴一點,當時他和曹皇后是先帝指婚的,雲穆則不同,他是自己上趕着娶了雲曹氏回來的。
雲夕看着默默散發着冷氣的三人組,自覺地坐在牀上,安安靜靜地當她的新娘子。有楚息元親自出馬調查,想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查出結果。
雲夕唯一驚訝的是,雲曹氏的爪子都已經被剁得差不多了,居然還能夠在今天掀起這麼一個風浪,背後說沒人幫助她纔怪。
比起抓到雲曹氏的把柄,雲夕更希望能夠將那個心懷不軌的人一起揪出來。她隱隱覺得,她先前嫁衣被毀的事情,同這人也有些關係。
在誰也不說話的時候,這喜房就這樣陷入了一片難熬的沉寂之中。
大概半個時辰,幾個宮裡的護衛壓着一個年約四十的婦人過來,婦人一看到這樣大的陣仗,腿一軟,直接跪了下來。
內侍官李仁道:“陛下,我審問過廚房的人了,將子孫餑餑和長壽麪調換了的便是這陳婆子。她的兒子先前欠了大筆的賭債,前天卻突然有錢還了。”
楚息元冷笑道:“膽敢給當朝國公世子下絕育藥,其罪當誅,將她的家人一起抓起來,也好讓他們一家在地下團圓。”
陳婆子聞言,嚇得鼻涕眼淚都流了出來,“冤枉啊,陛下,我真的不知道那裡面是絕育藥,谷嬤嬤說裡面只是一些助興催情的藥罷了。”
雲深語氣冰冷,“雲曹氏同我的恩怨闔府皆知,她既然要給我下藥,怎麼可能只是區區催情藥,你明知她不懷好意,爲了自己的利益,裝作不知罷了。”
對於陳婆子,雲深可生不出同情。
雲夕挑了挑眉,看來這谷嬤嬤應該就是雲曹氏身邊的人。
雲穆的眼中滿是沉痛,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聲音充滿了挫敗和傷感,“將夫人和谷嬤嬤一起帶過來。”
說實話,有楚息元在場,雲夕對於這次直接拉下雲曹氏,還是很有信心的。想到說不定可以一次解決雲曹氏這個定時炸彈,雲夕心情就好了不少。
只是面上她依舊得作出沉痛不可置信的樣子。
沒一會兒時間,谷嬤嬤和雲曹氏過來了。谷嬤嬤的表情很是鎮定,似乎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早有心理準備。
雲夕的目光落在雲曹氏身上,若不是對方身上穿着明顯與下人區別開來的錦衣綢緞,雲夕幾乎認不出這位是國公夫人。雲曹氏今年明明才三十多歲,可是看上去卻同六十歲的老婦人沒有差別,蒼老憔悴,眼神渾濁,偶爾閃過惡毒兇狠的光芒。只是從端正的五官依稀可以辨認出年輕時的美貌。
雲曹氏的聲音沙啞,“不知道陛下將我和嬤嬤喚來,有何要事?”
語氣一點恭敬的意思都沒有。
雲夕知道她這是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所以破罐子破摔,甚至懶的做表面功夫。
谷嬤嬤直接跪了下來,說道:“給雲世子和世子夫人下藥的是老奴,自從世子進京後,原本溫柔賢淑的夫人被害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夫人對老奴恩重如山,老奴恨極了世子對夫人的薄情不孝,這才鋌而走險,給世子和世子夫人下藥,一切都是老奴做的,同夫人無關。”
說罷,她突然站起來,身子衝向了柱子,顯然打算觸柱自殺。
或許谷嬤嬤覺得,只要她一個人將所有的罪名承擔下來,她從小看着長大的雲曹氏便可以逃過這一劫。
在她的頭快要碰到柱子的時候,雲深一腳將谷嬤嬤給踹到外頭,聲音猶如冬日寒雪,“要死也別死在我孃的地盤上,髒。”
護衛則手疾眼快地將已經認罪的谷嬤嬤制住,拿繩索將她捆綁起來,並且往她嘴裡塞了一塊布,還卸掉了她的下巴,讓她連咬舌自盡都沒辦法。
楚息元神情越發冷漠,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好!好一個忠心耿耿的僕人!那我就成全你,來人,將谷嬤嬤一家老小,全都捆了,三天後讓他們全家一起上路。”
既然有膽子對雲深下手,那麼希望這谷嬤嬤膽大到能夠承擔他的怒火。
谷嬤嬤原本以爲最多也就是自己一個人死,沒想到一家老少全都被她一個人連累,她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忍不住掙扎了起來,似乎想要求饒。
其他幾個護衛將谷嬤嬤哭哭啼啼喊冤的家人全都帶了過來。谷嬤嬤膝下有一子一女,兒子娶的是雲府的婢女,女兒嫁的也是雲府莊子上的管事,這下可好,一個都沒漏掉。
谷嬤嬤的兒女根本就沒想到會有這場性命之災,一個個用仇恨的眼神看着牽連了他們一大家子的谷嬤嬤。谷嬤嬤的兒媳婦李氏更是抱着自己兩個年幼的孩子痛苦流淚。
楚息元被吵得頭疼,怒道:“還不將這羣人帶下去。”
這時候李氏衝了出來,跪下磕頭,頭在青石板上直接磕出了血,她聲音帶着哭腔,“冤枉啊陛下,我們根本不知道娘竟是犯下了這樣的過錯。求陛下饒了我們。”
雲曹氏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只是最後她還是閉上了嘴沒說話。
谷嬤嬤看着不曾求情的雲曹氏,眼中閃過一絲的失望和不解。
楚息元冷冷道:“堵上他們的嘴。”
李氏忽的爆發出尖叫,“陛下,我有證據的!主要犯人不是我婆婆,是夫人啊!是夫人指使婆婆這麼做的,我給她們送飯的時候親耳聽到了!”
“還有少爺,少爺和小姐也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今日少爺纔會冒着觸怒陛下的危險,讓人抓了一堆蜜蜂,往廚房放,造成了騷亂。都是他們的錯,和我們無關啊!”
原本李氏聽到她們的算盤後,想着倘若雲世子絕子,雲翼少爺繼承爵位,那麼他們一家也可以跟着發達,這纔不曾透露出去。誰知道現在不僅沒沾到半點的光,反而要連累得自己年幼的孩子也跟着上路。
母爲子則強,李氏哪裡管得了那麼多,直接將一切都捅了出來。
雲穆身子晃了晃,嘴脣微微顫抖——原本他以爲算計雲深的也就是雲曹氏,不曾想到還有他那一雙兒女。
雲深冷眼看着他備受打擊的模樣,心中只覺得一片諷刺。只有當血淋淋的真相在他面前攤開,他纔會拋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天真念頭嗎?
雲曹氏臉色大變,“你在胡說些什麼?這些都是谷嬤嬤一個人的主意。你一個小小的賤婢,竟敢誣陷主子,還不快將她亂棍打死!”她吼到後面,聲音尖銳了起來,像是指甲劃過玻璃一樣,讓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李氏不斷地磕頭,“奴婢所言句句屬實,若有不實之處,便讓我全家死無葬身之地。”
這時代的人們對於誓言十分重視,不會隨便發這種賭上全家人的毒誓,不然真的惹來報應就不好了。李氏這誓言一發,在場的人基本都信了她的話。
李氏繼續道:“不信陛下可以令人去衙門查看,三天前,夫人便銷了我們一家的賣身契,還我們自由身,我們的屋內還有夫人賞賜的一千兩財物。”
雲曹氏氣急敗壞道:“還不快殺了這個信口雌黃的賤婢!”
楚息元掃過她氣的扭曲了的臉,那帶着殺氣的眼神讓雲曹氏身子不由一抖。
內侍冷冷道:“大膽,陛下面前也敢放肆,可見雲夫人根本不將陛下放在眼中。”
兩個宮裡的姑姑直接上前,一左一右對着雲曹氏的臉開打,那毫不留情的力道直接讓雲曹氏的臉當場就腫得和饅頭一樣。
雲曹氏被打得眼前直冒星星,身子晃了晃,直接就栽倒在地上。
“繼續說。”楚息元示意李氏繼續爆料。
李氏咬了咬牙,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她索性將她知道的事情,一口氣說了出來,“那無子散是大小姐帶着自己的丫鬟親自去仁心堂所配的,陛下只要派人過去調查一下,便知道奴婢所言不虛。三少爺讓人弄了一堆蜜蜂,他原本還收買城裡的地痞流氓,打算等夜深後,偷開後門,讓賊人進屋,將世子夫人那些令人眼紅的嫁妝偷走。”
李氏爲了讓自己一家老小活命,也算是豁出去了。
雲夕聽着李氏這一番話,將這羣賤人恨得牙癢癢的。這種惡毒的心腸,老天怎麼現在才收了他們?真是太不公平了。
雲曹氏睚眥欲裂,恨不得將不斷爆料的李氏給殺了,只可惜她整個人被宮裡的嬤嬤壓着,動彈不得。
“你這個不得好死的賤婢!”她剛罵了一句,嬤嬤又甩了她一巴掌。
雲曹氏感到嘴裡都是一股的血腥味,吐出一口血水,血水中混合着幾顆牙齒。那嬤嬤的力道了得,竟是將她牙齒給打落了好幾顆。
楚息元怒極反笑,“好!真是好得很!”
他轉頭看面如土色的雲穆,說道:“你眼光還真好,選了這麼一個妻子,養了這麼一雙豬狗不如的兒女。幸虧當年雲深沒被養在你身邊。”
原本正咬牙切齒的雲夕聽到楚息元這話,差點噴笑出聲。皇帝這也太損了吧,簡直就是在說雲穆不僅眼光差,而且還不會養孩子。
雲穆臉上最後一絲的血色也褪去了,被打擊得精神氣都沒有了。
“將雲舒和雲翼帶來,兩個人去仁心堂,看看李氏所說的是否都是真的。”
雲曹氏聽到雲舒和雲翼的名字,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恐慌的神色,“陛下,這些都是我一個人所爲,同雲舒雲翼一點關係都沒有。是我恨極雲深將我害到這地步,這才起了報復的心思。雲舒和雲翼年紀還小,他們哪裡做得出這種事。”
“全都是我一個人的罪!”
先前還死不認錯的雲曹氏爲了自己的兒女,主動認罪,生怕連累到兩個孩子。她所做的一切,便是爲了這一雙兒女,她沒有了愛情,唯一擁有的也就是他們。
楚息元神色漠然,“他們有沒有罪,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
一刻鐘後,神情明顯惴惴不安的雲舒和雲翼被帶了過來。雲翼被帶來之前就已經打了二十大板,他身上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整個背後都浸滿了鮮血,臉色蒼白。
雲曹氏見了兒子的樣子,眼眶瞬間就紅了。
雲舒一看到生母的慘狀,忍不住撲了上去,“娘,你怎麼了?是誰打你的!”
“我要殺了他!”她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惡狠狠地看着雲深和雲夕,顯然認定是他們兩人做的。
雲穆怒斥道:“雲舒,你在胡說些什麼!還不快堵住她的嘴!”
楚息元冷笑,“真不愧是國公府的大小姐,連我這個皇帝,也是說殺就殺。”
雲舒抖了抖身子,她敢在雲穆面前任性耍脾氣,可是在楚息元面前卻不敢,她顫抖道:“臣女不敢。陛下定是受了賤人矇蔽纔會——”
她話還沒說完,雲穆已經忍無可忍地怒喝道:“夠了,堵住她的嘴,以免她什麼人都敢亂編排。”
其他人直接上前,將這三人一起堵住嘴,周圍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楚息元出皇宮,身邊不僅帶着護衛,還有十來個的暗衛。他只留了四個暗衛在身邊,其他暗衛和護衛都派遣出去,調查這次的事件。
雲夕覺得她這場婚禮發展到現在這情節,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這些侍衛的行動力十足,加上雲穆也將手下派了出去,半個時辰後,人證物證俱全。
雲舒的房間內甚至還被搜出了尚未用完的無子散,再加上仁心堂掌櫃的證詞,可以證實買藥的人就是她和她的丫鬟。
這時候楚息元已經顧慮不了所謂的大喜之日不能見血,直接下令將丫鬟杖打至死,而且還壓着雲舒在旁邊看,不許她閉着眼睛。
雲舒不得不眼睜睜看着丫鬟被打死,鼻間縈繞着濃厚的血腥味,她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折磨,直接暈了過去。
楚息元直接讓人用水潑醒她,讓她繼續看下去。
雲舒看到後面,眼中的光芒消去,身子顫抖個不停。
雲曹氏看着一雙兒女的慘狀,心痛到了極點,偏偏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看着兒子女兒受苦。她痛恨的眼神不由望向了雲穆——這個自己從前深愛的男人。
爲什麼他不給雲翼和雲舒求情呢?他就如此狠心,心中只有雲深嗎?爲什麼孟芷芸都死了那麼多年,卻依舊陰魂不散?
她心中被巨大的恨意充滿,恨着所有人,唯獨沒想過,自己和女兒兒子會落得這樣的下場,都是咎由自取。
雲夕冷眼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只覺得可笑。
事到如今,雲曹氏、雲舒和雲翼的罪名已經是鐵板釘釘上的事情了。
楚息元聲音帶着壓抑的怒火,進行了最後的宣判,“雲曹氏作惡多端,殘害嫡子,不堪爲國公夫人,今剝奪雲曹氏的誥命,貶爲通房,將她送到觀音寺,讓佛音來洗滌她身上的罪惡。”
因爲雲深並沒有中招的緣故,楚息元還真不能直接下旨殺了雲曹氏。只能剝奪了她所有的身份,並且軟禁起來。觀音寺那邊雲曹氏根本就沒有半點的人手,等她落入那邊,可謂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若不是知曉雲曹氏活不久,楚息元定會直接給她下慢性毒藥,讓她在接下來的日子中纏綿病榻。
雲曹氏這一輩子,所執着的便是身份低微和愛情。沒了愛情的她,連最後國公夫人的地位都保不住,甚至淪爲了她以往最鄙視的通房,這樣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雲曹氏直接傻了,呆呆地跪在地上。
楚息元的處置可不僅僅只是如此,他不含溫度的視線落在雲翼和雲舒身上,“雲舒雲翼,謀害兄長與嫂子,多行不義,不知悔改,今貶爲庶民,同雲府再無關聯。”
原本被水潑醒了的雲舒得知自己再也不是國公嫡長女,再也受不住打擊,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這次無論宮裡嬤嬤拿多冰冷的水往她身上潑,她似乎因爲打擊太大了,一直都沒有起來。
雲翼同樣如此。他聽到自己再也不是國公爺嫡子,終於意識到這回是動真格了,不像以前一樣,只要他哭一下懺悔一下就可以一筆帶過。他忍着背後和屁股傳來的疼痛,哭喊道:“陛下,我是無辜的,是我娘讓我這麼做的,我根本不知道啊!”
反正他娘已經快死了,乾脆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她身上。只要他還是國公府嫡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將來還有翻盤的機會。
雲夕看着這相當諷刺的一幕,不由搖頭。這雲翼的自私狠毒,還真的是和雲曹氏一脈相承。
只不過雲曹氏再狠毒,她對於自己的一雙兒女還是很好的。比起她,雲翼更讓人不齒,小小年紀就這麼冷血,一看苗頭不對,就推到自己的親孃身上。
雲曹氏不可置信地看着雲翼,她也沒想到心心念唸的兒子居然要拋棄她這個母親。
雲穆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小兒子,聲音沙啞,“她好歹是你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雲曹氏本來就沒法活多久,她之所以放手一搏,還不是爲了給兒女鋪出一條金光大道。
雲翼振振有詞,“就算是我親孃,也不能逼我認罪啊!”
楚息元厭惡地看着他,“像你這種不孝不悌之人,實在不堪爲人子。”
在場的人,無論身份貴賤,都忍不住鄙夷地看着雲翼。
雲曹氏忍着心痛依舊爲兒女求情,“雲翼說得對,一切都是我這個當孃的鬼迷心竅,同他們無關。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好了!”
她用哀切的眼神看着雲穆,“老爺,他們可是你的孩子!你真的忍心將他們逐出府嗎?”
雲穆閉上眼,再次睜開眼後,眼神中多了一抹的堅定,“倘若他們不是我孩子,他們一次又一次犯下這樣的過錯,我早就一劍了結他們性命。”
雲曹氏呆了呆,渾濁的眼中緩緩流下了眼淚。直到這一刻,她終於意識到覆水難收,他的丈夫這回是鐵了心捨棄她,捨棄她和孩子。
“哈哈哈哈!”她忽然笑了起來,笑聲蒼涼,充滿了怨恨,“是啊,她孟芷芸的兒子是寶,我曹想容的孩子便是草!”
“明明先遇到你的人是我!”
“可是你見了她後,卻鬼迷心竅一樣,非要娶她,忘記了先前對我的許諾。我們青梅竹馬的情誼,卻比不過她輕輕的一笑。”
“我那時候等啊等,卻只等來了你同她成親的消息。好不容易她死了,我終於能嫁給你了。可是這些年來,你的眼裡卻只有她,沒有我!”
“她都死了那麼多年了,卻一直陰魂不散。”
雲曹氏像是要一口氣將這些年的恨意發泄出來一樣,“你以爲孟芷芸爲什麼會那麼早去世?那是因爲她早就發現了你薄情寡義的一面,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她寧願死也不願同你繼續在一起!”
雲穆的臉色變得慘白起來,死死地盯着雲曹氏,眼中有沉痛也有慌亂。
“這時候我倒希望她還活着。倘若她還在,現在早就年老色衰,哪裡還能將你們這些只看皮相的男子迷得神魂顛倒。”
“閉嘴!”
雲穆惡狠狠地看着她。
看到他痛苦的樣子,雲曹氏眼淚流得更快,胸口卻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她早該這麼做了!憑什麼只有她一個人痛苦!她爲了面前這男子,營營算計,手中沾滿了鮮血,所換來的卻是這般下場。她不服!她偏不要讓他們如意!
通房……她堂堂的曹家二小姐,最後卻被貶爲通房。
她惡毒的眼神掃過雲深和雲夕,然後停留在雲深那張臉上,冷笑道:“幸好孟芷芸也沒落得好,她最珍視的兒子還不是一樣被我害得絕育了,哈哈哈哈哈!”
她臉上滿是扭曲的快意。
雲夕打斷了她的意淫,說道:“你想多了,我們根本沒吃那子孫餑餑,更沒有中毒。我們會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幸福美滿,不牢你費心了。”
雲曹氏震驚地看着她們,眼珠轉了轉,“怎麼可能!你們怎麼可能沒事?你別想騙我!”
雲夕嘴角勾了勾,“大概是我們平時做多了好事,吉人自有天相,沒吃入肚就已經發現了。當然,像你這種做盡壞事的人,當然不能理解被佛祖保佑的感覺。”
嗯,爲了氣死雲曹氏,雲夕不介意往自己臉上貼金。
雲深補充了一句,“你與其關心我和雲夕日後會有多少個孩子,不如關心一下你兒子和女兒出府後如何生活吧。”
作爲差點被算計的人,自覺心眼很小的雲深可不會寬宏大量到給他們求情,來展現自己作爲兄長的大度。他原本就沒有將他們當做自己的親人看待過。
雲深的一句話,不僅打擊了雲曹氏,打擊最大的便是從小錦衣玉食,並且一直被洗腦,覺得世子之位應該是他的雲翼。他兩眼一翻,徹底暈了過去。從他腦袋撞到地上發出的響聲來看,他這是貨真價實的暈倒,而不是裝暈。
至於雲曹氏,她依舊是呆呆地跪坐在地上。
片刻之後,她那張蒼老的臉忽的浮現出少女的嬌羞,伸出自己枯瘦的手,像是在拉住空氣中某人的袖子一般,聲音硬是擠出了少女的歡喜,配合她現在的容貌,讓人毛骨悚然。
“穆哥哥,你什麼時候娶我啊!”
“想容等你等好久了,你好幾天都不來看我了,是不是你在外頭養了什麼狐媚子?”
大家的腦海中不約而同地閃過了一個念頭:雲曹氏這是瘋了。
雲夕看着對着空氣喋喋不休,一副戀愛中少女神情的雲曹氏,心中的警惕卻不曾放下過:也不知道這雲曹氏是真的瘋還是假的瘋。借瘋來逃避,這種事情她也不是做不出來。
就算雲曹氏到時候要被送到觀音寺,她也得多找幾個人看守她。
……
雲穆眼神複雜地看着雲曹氏,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後跪在楚息元面前,聲音充滿了疲倦,“陛下,看在她所剩無多日的情況,留她一條性命吧。”
幫她求這一句情,他已經是看在過往的情誼上。畢竟,最初是他對不起想容。
楚息元冷淡道:“朕准奏。”
雲夕卻覺得楚息元之所以這麼幹脆利落答應下來,純粹是爲了讓雲曹氏生不如死。
雲深同樣向楚息元行了一禮,說道:“今日在梅苑鬧出這般事情,擾了我孃的清靜。只要我繼續住在府裡,那些針對我的算計就不會停下。我也不願讓我孃的地盤染上鮮血,髒了她的地方。”
楚息元聽出他的意思,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雲深垂下長長的睫毛,說道:“等陪雲夕回門後,我打算搬出雲府。”
雲穆急忙道:“這裡就是你的家,你又何必如此?”
雲深冷笑,“你能保證嗎?你拿什麼保證?家?我可沒有一個連睡覺都不安心的家。”面對雲穆,在聽了先前雲曹氏那番話,他是徹底失去了所謂的尊敬。
面對兒子的質問,雲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雲夕的話語像是巴掌一樣狠狠往他臉上甩過去。就在前兩天,他還對着雲深說雲舒和雲翼改進了很多,遲早他們能夠成爲一家人。誰知道今天便鬧出了這樣的事情。
雲舒和雲翼最終也得到了他們的報應,貶爲庶民。
雲夕語氣溫和,“雖然我那郡主府比不過國公府的富貴,不過住我和雲深還是綽綽有餘的。”
趁這個機會搬離雲府也好,畢竟現在他們是受害者,做點過激的行爲,大家也是可以理解的。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還是雲深機靈,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今天的事情鬧得這般大,在場還有不少僕役,哪裡瞞得住,只怕今天過後,雲曹氏和她一雙兒女的行徑就要傳遍整個京城。
雲夕一點都沒有家醜不可外揚的想法,甚至還打算推波助瀾一把,最好將她家雲深塑造成可憐的小白菜,人們總是同情弱者。
至於雲穆的名聲,呵呵,她纔不在乎呢。
楚息元點點頭,說道:“這樣也好。”
他轉過頭,看着那一片的梅林,原本的冷肅淡去,眉眼之間,多了幾分的悵然。
“這到時候座院子,就封了吧。”
雲夕低頭不語,只能說她那死去的婆婆,魅力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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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圓房……不敢太露骨,怕被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