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重如泰山,抄家

馬車在皇宮正門門口停下,兩人從車上下來,閒庭信步地走着。

兩人看起來都是步履悠閒,偏偏速度不慢。若不是雲夕和紅姑怕內侍跟不上,速度還能再快一些。儘管如此,等到了養心殿的時候,兩個內侍官都有些氣喘吁吁。這對於他們這些時常領路當差的人而言,是相當少見的。

兩個內侍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然後平復了一下呼吸,用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這才踏入殿內,同楚息元說雲夕和紅姑來的事情。

雲夕和紅姑在殿外等着,宮中禁止喧譁,所以兩人皆是眼觀鼻,鼻觀口。

大約等了兩刻鐘後,李仁走了進來,衝着雲夕微微點頭,示意她們進去。

楚息元負手站在大殿的中央,看見她們進來,點頭示意不必多禮。雲夕雖然沒有行跪拜禮,但還是福了福身子表達敬意。在古代,她可沒傻到要同皇權作對。

殿內只有他們三人,卻一點都不顯得空曠。應該說楚息元一個人的氣場便足夠抵得上幾十人的存在感了。他站在那邊,審視的目光先是落在雲夕身上,然後滑到紅姑身上,定格了好一會兒。

空氣中似乎也多了幾分的肅然。

被楚息元那樣犀利威嚴的眼神看着,若是心理承受能力差一點的人,早就忍不住跪拜在地上了。紅姑依舊神態自若,彷彿站在她面前審視她的不是一國天子,只是普通的一個尋常百姓一樣。

楚息元不說話,沒有人敢打擾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息元總算開口了,“你便是白衣教教主紅姑,在我大周犯下屢屢血案的紅姑?”明明是問句,偏偏是篤定的語氣,充滿了問責的意思。

雲夕下意識地想爲紅姑辯解,只是在這一刻,對楚息元的信任佔了上風,她遲疑了一瞬,還是選擇靜觀其變。若是楚息元真要對紅姑問罪,那麼她無論如何都會護住紅姑。是她將她帶到宮裡的,雲夕自然不會讓她陷入危險之中,這是她做人的原則之一。

紅姑彷彿沒聽出楚息元話語中的指責,神色依舊平靜,“民女的確是白衣教教主,不過民女所殺的皆是改殺之人。”白衣教的存在還是有一定的好處,至少大楚聽聞他們名聲的人,可不敢再明目張膽地虐待女子,生怕招惹來這一羣的煞星。

“那些人做錯了事,自有我大楚的律法處置,可由不得別人動用私刑。”

紅姑並沒有因爲楚息元是皇帝的緣故就妥協,爭鋒相對,“倘若大楚律法能夠保護她們的話,那麼民女可以立刻解散白衣教,接受律法的處置。”

雲夕道:“律法雖好,那也得看執行的人。”不是每個官員都願意爲那些女子出頭。就算官員願意,很多女子習慣於逆來順受,哪裡敢去狀告自己的丈夫和父兄。

楚息元道:“雲夕你又同白衣教有什麼關係?”

雲夕相信楚息元不知道這些,她斟酌了一下,緩緩開口:“我同白衣教一起開設紡織廠,招手那些女子,也給他們一個容身之處。”

紅姑道:“事實上,若不是雲夕勸服我們,只怕我們依舊是以前那些以殺治殺的鐵血手段。”杜雲夕於白衣教有大恩,無論如何,紅姑都不會讓人她因此陷入危險中。

她這也是告訴楚息元,倘若不是雲夕,不知道還會死多少人。

在改變了手段以後,雖然老百姓們依舊對她們避如蛇蠍,不過也有一部分人覺得他們做的不錯。雲夕的報紙每次都會刊登一些事例,用輿論來譴責人。

楚息元緩緩一笑,他笑起來的時候,倒是少了幾分帝王的威儀,“坐下吧。”

雲夕估量着他心情不算壞,和紅姑一左一右坐着。

“雲深告訴我,你得了上天的預警。”楚息元一字一頓道,“老實說,我並不相信。你可知妖言惑衆的罪名?”

雲夕注意到今天他並沒有使用“朕”這個字。

紅姑不動神色道:“陛下信不信是您的事情,我的職責也僅僅只是將這件事告訴您。”

楚息元看向雲夕,“不過你和雲深似乎信了她的胡言亂語。”

雲夕道:“我寧可相信她的話,做好視線的準備。倘若沒有發生,沒有傷亡,那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真的,我也能夠多挽救幾天人命。更何況我所認識的紅姑,也不是那種信口雌黃的人。”

“我相信她!”她言之鑿鑿,擲地有聲。

楚息元道:“作爲一國的天子,茲事體大,倘若是假的,那麼對大楚來說,損失不計其數。”比如等他花費了諸多人力物力,努力做好準備,卻發現根本只是一場謊言,那麼就成鬧劇了。

紅姑道:“八月初七,南陵國都和附近幾個州府都能看到天狗食日,是真是假,等八月初七到,便知道。”

毫無疑問,這樣的話語讓楚息元信服了幾分。

他沉默了片刻,說道:“將你所知道的告訴我。”

紅姑將天災發生的時間和殃及的區域都說了一下,至於雪災和洪災過程中,有哪些大臣中飽私囊,她就沒有告訴楚息元了。畢竟作爲“神使”,她所知道的只有災難。若是讓楚息元知道他們更多的消息,那就不好了。

反正對於那些碩鼠,雲夕早就打算利用潛伏在血梅門的墨陽來解決他們。朝廷上無法解決的,就利用江湖上的勢力。

楚息元聽着紅姑的話語,臉色越來越沉,這災害比他想象中要更加嚴重,堪稱大楚這一百年來最大的天災。更別提雪災之後,沒等大家喘口氣,又來了洪災。

丘河!

楚息元想起了任家還想着從修建丘河的撥款中貪污銀錢,習慣不露聲色的他不僅流露出了怒氣。

該死的!可見明年之所以洪災會造成如此損害,同這件事應該有不小的聯繫。

他面沉如水,是時候解決掉任家了。從任紫晴口中挖出的罪證,足夠抄任家門了。

在一開始壓抑不住的憤怒以後,楚息元很快就平復了情緒。幸虧上天待他不薄,讓他能夠提前窺探到天機,能夠做好應對,減少大楚的損失。不然那兩場的天災,只怕會讓大楚元氣大傷。保不齊還會有別有居心之人,將天災歸咎於他這個皇帝身上。

每次的天災,當朝皇帝便得下罪己書,檢討自身過錯。

還是雲深對他忠心,換做是別人得知這個消息,只怕早就掩藏起來,並且利用這兩場災害謀取暴利,也就雲深會第一時間告訴他,甚至不擔心他會產生什麼芥蒂。

可惜了,雲深這麼好的孩子,偏偏不是他兒子。

雲夕絲毫不知道楚息元思維已經發散到雲深頭上了,她只敏銳地感覺到楚息元周邊原本躁動的氣息似乎平復了下來,臉色也緩和了許多。

楚息元眼神複雜地看着紅姑,“倘若你所說的都是真的,看在這功勞份上,我會讓底下收了白衣教的通緝畫像,功過相抵。若是你們後續安分守己的話,先前所做的一切,我都不會同你們計較。”

紅姑得了楚息元的保證,臉上飛快地掠過欣慰和喜悅。

楚息元道:“你倒是得天之僥倖,能得到上天示警。”

言語之間有些嫉妒。爲什麼不是他呢?明明他作爲大楚天子,最有資格接受神明的警告。

紅姑嘆了口氣,說道:“月神通過我來傳達給陛下,而不是直接通傳陛下,只因爲上天還想讓陛下多活幾年。”

雲夕聽了這話,一股不詳的味道油然而生,她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一樣,猛地轉頭看向紅姑。

紅姑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嘴角卻有鮮紅的血液緩緩流下,她滿頭的黑髮,也已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地變成白髮。

雲夕下意識地扶住她的身體,“紅姑?”

紅姑咳嗽了一聲,笑容依舊,“泄露天機,本來就得接受反噬,改變的未來越多,反噬越發嚴重。我將這事告訴陛下,等於改變了諸多黎明百姓的性命,自然是得受到天譴。”

她的氣息越來越弱,生命氣息也不斷地往外流,雲夕連忙將手掌貼在她的後背上,將內力和異能一起傳送進去,竭力吊住她的性命。

或許是異能起了效果,紅姑臉色似乎好了一些,只是原本的青絲已經徹底變成了一頭的白髮。她的額頭上也多了好幾道的皺紋,皮膚鬆弛了,猶如六十歲的老婦人。

楚息元震驚地看着這一幕。紅姑因爲武功不俗,內力深厚的緣故,所以看起來也就是三十歲出頭。如今紅顏卻在轉眼之間成爲了老嫗,生命也猶如風中燭火,彷彿下一刻就會隨風而逝。

這樣的場景無疑讓楚息元已經徹底信任了紅姑的話語,他神色複雜——難怪那所謂的神諭並沒有降臨在他身上。

紅姑咳嗽了一聲,血液滴在養心殿的地磚上,臉上卻帶着釋然的笑容。

雲夕心中明白根本就沒有什麼反噬,紅姑不過是以自己的生命來永絕後患罷了。她感到眼眶有些酸澀,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儘管做出這個選擇的是紅姑自己,可是雲夕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愧疚。

紅姑轉過頭,低聲道:“我很高興。”這是她自己選擇的道路,她也不曾後悔過。不僅可以拯救許多人,還能夠爲白衣教鋪一條明路。

雲夕依舊源源不斷地將異能輸入她的體內。

紅姑道:“別白費心思了,我的身體我明白的。即使用內力吊着,最多也活不過三天。”

楚息元神情變得鄭重,“朕會吩咐他們撤銷對白衣教的通緝。”

紅姑不由露出了歡喜的表情,又咳嗽了一聲,血液濺得更多。

雲夕抽了抽鼻子,說道:“陛下,我先帶紅姑回去。”

她總算明白,爲什麼出門前紅姑難得梳妝打扮了一回。她早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楚息元點點頭,旋即說道:“先收拾一下,她這樣出門,只怕要惹出不少閒言碎語。”

雲夕拿出手絹將紅姑臉上的血液擦拭乾淨。

楚息元則恩准她們坐輦離開,坐在輦上別人就看不到紅姑具體的情況,最多也就認爲這是對雲夕的恩裳。

兩人坐在輦上,一路無言,雲夕只是握着紅姑的手,扶着她上了馬車。等到家以後,她連忙讓雲七來看紅姑的狀況,雲七對於這個場景似乎早有預料。

雲夕眉頭微皺,“你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雲七點點頭,說道:“先前紅姑便找我要了剎那紅顏。”看到雲夕瞪過來,雲七連忙解釋,“是紅姑讓我瞞着你,不讓我告訴你的。”

剎那紅顏,顧名思義便是讓人服用後紅顏老去,時光流逝。紅姑便是用這藥製造出所謂的反噬,這種極其富有衝擊感的畫面,無疑能夠最大化地增加楚息元的信任。

另一方面,紅姑雖然自認爲自己殺的都是該殺之人,但其中也的確是有被牽連到的無辜家眷,她這也算是一種贖罪吧。

雲夕心情複雜。

紅姑反而笑了,她今天笑的次數只怕是過去十年的總和,“好了,我年紀擺在那邊,總有死的時候。你不是說過一句話嗎?人固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輕如鴻毛。好歹我也能死得其所。”

她神情很是坦然,徹底放下了重負。

“雖然朵朵武功天賦很好,不過在處事之上仍然有些不足。”

雲夕知道她現在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白衣教,連忙點頭保證,“我會幫忙看守白衣教的。”

“去將朵朵和彤彤她們喊來吧,我有些話要同她們交代。”

雲七神色多了幾分的敬佩,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如此坦然面對自己即將到來的死亡的。

“我那邊有個五十年份的人蔘,我去給你熬煮一些,至少可以多吊幾天生命。”

雲夕道:“去我庫房拿吧,我那邊有一株百年的。”

對她來說,只要異能足夠的話,就算想要五百年的人蔘都沒問題。雲夕當時花費了不少的異能,直接搗鼓出五株的百年人蔘,作爲嫁妝,還引發了不少的驚歎。

雲七點頭,立刻去熬煮湯藥了。宴席也吩咐人將朵朵和穆彤彤等人喊來,之後將房間讓給她們,留給她們說話的空間。

大約半個時辰後,朵朵等人紅着眼眶出來了。

朵朵聲音哽咽,“她是爲了我們才這樣做的。”

雲夕拿出手帕,讓她擦一擦眼淚。

朵朵哭了一會兒後,沒等雲夕安慰她,便主動擦掉眼淚,眉眼多了幾分的堅毅,“教主既然將白衣教交給我,那麼我便不能辜負她的期待。”

雲夕聽了這話便明白,朵朵應該是被認命爲白衣教的教主了,不再只是聖女。

雲夕點點頭,“你們要好好努力,不要辜負了她這一片苦心。”

雲七熬好蔘湯後,朵朵親自餵給紅姑喝。剩餘的時間內,紅姑將在京城中的白衣教骨幹都見了個遍,她這次來京城的時候,也帶來了幾個長老。這些長老顯然都同她事先通氣過,雖然一個個眼眶發紅,不過還算鎮定。

白衣教的教主交接就這樣撿漏而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五月十六,朵朵在教衆的見證下,正式成爲新一任白衣教教主,雲夕雖然不是白衣教成員,卻同她們關係匪淺,所以也在場觀禮。

等交接結束後,紅姑在朵朵的攙扶下,將手中常年不離身的皇家紫翡翠拿下來,“這裴翠陪伴我許多年,雲夕你就幫我保存吧。”

雲夕神情肅穆地接過手鐲。

紅姑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旋即轉身對其他人說道:“從今往後,杜雲夕便是白衣教的大長老。”

雲夕怔了怔,卻還是沒有拒絕這個任事。反正楚息元現在也已經知道她和白衣教的關係,她就算不當白衣教的長老似乎也沒有差別。她心中知曉,紅姑是擔心朵朵一個人沒法完全做好這工作,所以才需要雲夕來幫助。

想到紅姑以命掙出了這樣一個局面,拒絕的話語在喉嚨滾了一圈,被她嚥了下去,最後只是淡淡吐出一個字,“好。”反正她現在做的事同長老似乎沒有什麼差別了。

等等,說到長老,總感覺是那種年紀大了的人啊。

雲夕心中不由惆悵了起來。

等儀式結束後,紅姑看向朵朵,眸光溫和,“朵朵送我回房間吧。”

朵朵點點頭,一個時辰後,才從紅姑房間中出來,她的眼睛因爲哭過一場的緣故有些紅腫。雲夕卻敏感地察覺到朵朵的氣息似乎有些不對,內力似乎宏厚了的樣子。

……咦?

她心中有個猜測閃過,捏住朵朵的手腕,一探查,果真發現朵朵至少多了二十年的功力。

朵朵抽了抽鼻子,輕聲說道:“教主將她剩餘的功力都傳給我了。”單單輪內力的話,朵朵已經不比雲夕差……畢竟多了二十年的內力。不過武功還是稍有不如。

不過以朵朵現在的實力,要護住白衣教綽綽有餘。

雲夕點點頭,拉着她的手,幫她舒展體內涌動的內力,“回去後,好好調整一下。”就算紅姑把內力傳送給她了,若是沒好好梳理一番的話,也沒法全部化爲己用。

朵朵重重地點頭。

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徹底將全部的內力梳理好。

雲夕次日醒來後,穆彤彤紅着眼說道:“教主仙逝了。”

雲夕怔了怔,感覺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距離她遠去。

她嘆了口氣,聲音有着惋惜和淡淡的傷感。

……

紅姑的遺體按照她的意思,直接活化。這時代的人一向講究屍體完整,紅姑倒好,不走尋常路地直接火化。她只吩咐將她的骨灰同她家小姐張雪鳶一起埋葬。

這是紅姑的意願,雲夕自然會遵照。她不忘將紅姑的死訊傳達給楚息元。

之後朵朵花了幾天的時間,做了交接工作,比如得將白衣教所有的宗卷都得過目一遍。她在杜家的時候,每日都得陪着自己的奶奶李於氏,自然沒法在她眼皮底下做這些事。朵朵只好以陪伴雲夕作爲理由,直接呆在雲府中處理這些。

雲瑤也過來雲府幫朵朵的忙,順便再寫寫小說。

雖然她同紅姑將那兩個天災告訴了楚息元,不過雲夕的生活卻沒有太多的改變。楚息元顯然沒打算立刻將這個消息公佈出去,若不是手中握有萬事屋作爲勢力,雲夕還不知道楚息元私下行動不少。

比如將糧食通過別的渠道,悄然運往每個受災的區域。雲夕懷疑那些地方應該也橋悄然建造了糧倉。市面上的糧食也被他緩慢收購。

雲夕刻意理解他的想法,若是這時候放出消息的話,只怕不少想發災害錢的有錢人會拼了命收購糧食,囤積物資,等到那時候再高價賣出。

另一方面,鄧長明開的那家百味齋也暫時歇業,說是要重修裝修,等兩個月後再重新開張。說起來,鄧長明這百味齋因爲囊括了不少奇珍異寶的緣故,生意紅紅火火。這休息兩個月,最少也損失了幾萬兩銀子。

雲夕心中卻猜測着,鄧長明只怕是被楚息元派去收購物資了。

雲深在這方面也沒有隱瞞她,“鄧長明這回是去北魏。北魏今年風調雨順,糧食豐盈。”

雲夕點點頭,這的確不失爲好法子。她則是安排田裡種植一些抗寒的植物。

不僅是鄧長明,戴燕翎的丈夫溫梓然和文晏回同樣被派了出去,只是這兩人是被派去草原,想來應該是讓他們私下多收購一些羊毛和保暖的皮毛。

雲夕想起草原也是雪災的受難區域,心中一動,不知道楚息元是否會告訴草荒皇帝這件事。大楚同草原一向守望相助,若是草原受災嚴重,國力削減,這對大楚來說,可不算是好事。

更別提這也是給草原人情的好機會。

這種政治上的事情雲夕其實不是那麼關注,她只關心草原那些普通老百姓。

雲深將她的心思看在眼中,安撫她道:“放心,這也是文晏回這趟出使的原因之一。”

雲夕頓時鬆了口氣。

文晏回出使草原,沒有兩個月是回不來的,他又放心不下單獨在府裡的明月,自然是將明月也給送過來,讓雲夕幫忙照顧。

明月一向喜歡雲夕,來到雲府後,可謂是樂不思蜀。

府裡有明月,還有喜歡同她鬥嘴的雲瑤,似乎都多了幾分歡快的氣息。

雲夕看着院子中打打鬧鬧的雲瑤和明月,脣角不由勾起了淺淺的笑意。

現在這種安寧的生活正是她所渴望的,她不容有人從她手中剝奪這份幸福。

……

在六月份的時候,京城中倒是出了件大事。

任家因爲蓄養私兵以及貪污軍隊餉銀以及修繕河堤的款項,任家所有爲官的人都被革職,全都被投入大牢,任家的家產也都被抄沒。像任紫晴的大伯任從光、堂哥任澤涵等罪名最重的幾個全都被判斬刑。其餘人,男的爲官奴,女的沒入教坊。任家的下人則被重新發賣。

雲夕想起許曼貞曾經招供過,在前世,任從光的嫡長女任雪衣在三皇子嫡長子的週歲宴上,對三皇子下藥,在衆人面前造成既定事實,最後被查出後,堂堂任家嫡長女,卻以侍妾的身份進入三皇子府中。現在任雪衣作爲任從光嫡長女,直接被沒入教坊之中,今生連侍妾的名分都拿不到了。

任家在朝廷上經營多年,自然也有些官員想爲任家求情,表示這很有可能只是栽贓。

楚息元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直接將從任從光書房中搜出的書信以及賬本甩在衆人面前,外加還在任家的莊子上搜出不少的兵器盔甲。

在這樣實打實的證據面前,其他人哪裡敢再爲任家求情。甚至幾個先前幫忙說話的都被捅出與任傢俬下藕斷絲連的勾結,一個個都沒討得了好。

雲深甚至還被派去抄家,回來後臉色不是很好看。

雲夕問道:“怎麼了?”任家抄了後,楚息元換了一個官員擔任丘州知府,另外還換了好幾個監督工程的官員。照理來說,應該可以安心不少。畢竟明年的洪災一部分是天災,另一部便是*。豆腐渣工程害人啊。

雲深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沉聲道:“我檢查了任家的賬本,賬面上還有五十多萬兩不翼而飛。任從光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孫子在被抄家之前便被偷偷帶走。”

雲夕明白了,雲深大概是想要追回這筆銀子吧,畢竟這錢也不算少數。

“任從光今日在牢房畏罪自殺。”

雲夕問道:“將任家所有的家產變賣的話,能夠抵這筆錢嗎?”

雲深搖搖頭,“就算變賣掉人家所有的家產,最多也就是抵個二十萬。”

雲夕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忽然想起了前世那個抄家皇帝,她微微一笑,“我倒有個法子,只怕會被說刻薄寡恩了點。”

“你說。”

“這筆銀子,乾脆就同任家的子孫和親戚討回來好了。他們大概想着,就算被抄家了,能留下些銀子給子孫後代也是好的。那就向他們的子孫後代討回來!”

“也不用看情面,讓他們的子孫每一輩都當窮人,遇赦不赦,什麼時候還清了這筆銀子才能成爲自由身。”雲夕眼中跳動着冰冷的笑意,“任家逃出的也就只有那個還未週歲的小孫子。任從光的族人和他的親戚不一定願意爲一個小奶娃而還這銀子,自然會竭力提供線索。”

任家其他人雖然可憐,雲夕卻也不會同情他們。任家人的榮華富貴是建立在貪污之上。

他們可憐,其他的老百姓,明年受到洪災牽連的人豈不是更可憐?

雲夕輕輕一笑,“若是有人覺得這手段太過狠辣的話,既然他們如此心慈手軟,何不幫任家還了這筆銀子?”

雲深眉宇之中的鬱色一掃而空,直接在雲夕額頭上落下一吻,“不愧是我妻子,果真聰慧!”

然後便換上了朝服,直接進攻去了。

雲夕看着他瞬間消失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啞然失笑。

她看夜色已晚,索性看了看寶貝女兒,然後就先去休息了。

等她醒來以後,雲深一夜都沒回來,看來是在皇宮裡過夜了。

雲夕則是悠閒地呆在家裡。

朵朵從房間內走出,眼下有着不淺的黑眼圈。

“怎麼了?沒休息好嗎?”雲夕關切問道。

朵朵道;“姐姐,我有些話想同你說呢。”

雲夕點點頭,拉着朵朵進屋,“怎麼了?”

朵朵抿了抿脣,說道:“我想將腳踏式紡車給公佈出去。”這腳踏式紡車本來就是雲夕送給白衣教的,朵朵想公開出去,當然得問過雲夕的意見。

雲夕心領神會,“你是當心今年的雪災,所以纔想讓布料下跌,也好讓窮苦百姓們能夠多買點防寒的衣服?”

朵朵點點頭,“我這幾日也招了不少的女工來幫忙織毛衣,捻毛線,可是猶如杯水車薪,效果不大。所以纔會想直接送出去。”

雲夕道:“不過咱們紡織廠能在待遇優渥的情況下還賺錢,便是託了這紡車的福。等你公開後,只怕布料價格大跌,以後說不定會入不敷出哦?”

雲夕並不是反對這件事,相反的,她十分贊同這件好事。她只是要提醒朵朵得將後續都考慮好,不能夠因爲一時的衝動而行事。

朵朵眼角眉梢染上了點點的笑意,“這個我已經想好了。前幾日鳳凰縣那邊送來消息,他們無意之中發現了一種朱倫草,將這種草放入染料熬煮,染出來的布料色澤十分豔麗,而且一點都不會掉色。我們打算將來產出的布,先染色以後再拿來賣。”

雲夕很是欣慰,“我家朵朵果然考慮周全很多呢。既然你決定了,那就這樣做吧。”

朵朵道:“只可惜朱倫草數量不多,我看信上所說,似乎不太好養的樣子。”

雲夕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傻瓜,直接交給我,姐姐幫你們養啊。好歹我也是白衣教的大長老呢。”多了一個大字,讓她直接凌駕於其他長老之上。花花草草這些就應該交給她。朱倫草再珍貴也沒千鶴草珍貴,更沒千鶴草南養。

朵朵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我這幾天忙暈了,都忘了該讓姐姐幫忙。”她家姐姐就沒有搞不定的植物。

雲夕忽的想到了紅姑,忍不住道:“我們以紅姑的名義將這公開好了。”

也算是幫白衣教的人刷一刷名聲。

朵朵想到了紅姑,神色暗淡了下來,眸中多了一縷的哀傷,“好!其他姐妹們肯定也十分願意的。”

紅姑一手創建白衣教,爲這些女子建立了一個世外桃源,於穆彤彤這些人來說,有再造之恩。

在做好了決定以後,雲夕將紡織車的樣式認認真真畫了下來,寫了封長長的奏摺。原本雲夕是打算讓人送進宮的,但思考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親自進宮。

她難得主動遞帖子面見楚息元,楚息元又十分了解雲夕的性子,知道她無事不登三寶殿,很快就將她招了進去。

等雲夕出宮後,她臉上浮現出喜悅的笑容。在她回來的路上,她感覺到一道十分不友好的目光,回過頭,卻是宮裡一個沒見過的嬪妃,從服飾來看,應該是常在的位份。

雲夕感到十分莫名其妙,她是什麼時候得罪了這個妃子?

待她轉過頭,那妃子連忙側過身,似乎沒想到雲夕會注意到她。

雲夕眼睛微微眯起,又看對方站着的位置恰好有玫瑰,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她操作這妃子附近的植物直接絆倒了這位妃子。她身子一個不穩,頭直接栽倒在旁邊的玫瑰叢中,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響起。

等這妃子擡起頭的時候,那張姣好的臉被玫瑰刺給扎滿,甚至還因爲劃到的緣故,多了好幾道的血痕。看這樣子,沒有養幾個月是好不了的。宮裡的嬪妃,在破相的情況下,可不能伺候皇上。

這妃子身邊的宮女手忙腳亂地扶着她,請太醫的請太醫,拿藥膏的拿藥膏,一片鬧騰。

雲夕只覺得解氣,她直接詢問帶路的宮女,“那位是?”

宮女低眉順眼道:“那位是沈常在。”

雲夕問道:“她同我有仇嗎?”

宮女被她這開門見山的問話給唬了一跳,結結巴巴道;“應該沒有吧。”

雲夕脣角勾了勾,笑容有些冷,“是嗎?我可是感覺到她剛剛在瞪我。”

宮女猶豫了一下,說道:“早朝的時候,那沈常在的父親不贊同雲世子對任家趕盡殺絕,覺得應該要有仁慈之心。雲世子便說,既然沈大人如此悲天憫人,那就爲任家還清欠債,還表示沈大人不應該當官員,應該去廟裡做活佛纔是。沈大人直接被氣暈了過去。”

雲夕明白了,原來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這沈常在遷怒到她身上嗎?畢竟她是雲深的妻子。

看來她剛剛那一絆倒,也不算絆錯。雲夕沒再看那邊的兵荒馬亂,轉身離開皇宮。

……

五月二十日,腳踏式紡織車正式進入世人的眼中,與之相對的,紅姑的名字也流傳了出去,連同她白衣教教主的身份。楚息元甚至冊封紅姑爲三品的誥命夫人,以此表彰她的貢獻。

老百姓們對於她可謂是褒貶不一,有覺得她冷血無情的,也有覺得她胸懷天下。不過因爲紡織車收益的是底層老百姓,所以許多老百姓都對她十分感激涕零。白衣教的名聲也因此好轉了不少。

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爲楚息元讓官府撤銷了對白衣教的通緝。老百姓們的想法十分樸實:既然皇帝認爲她們沒罪,那麼她們應該就不是罪大惡極之人。另外還有云夕那報紙對於輿論的潛移默化。

雲夕覺得,不必等那兩個天災下來,就可以洗白白衣教。

這紡織車的事情,多少也沖淡了前幾日任家抄斬帶來的血雨腥風。京城人對於紡織車可謂是議論紛紛。

楚息元更是趁機下令修建了好幾個紡織廠,招了全京城大部分木匠,日以繼夜打造這些紡織車。雲夕心中明白,楚息元其實是想趁這個機會,多準備一些禦寒的衣物,爲今年的雪災做準備。

在將這方子給出去後,雲夕可謂是無事一身輕,感覺肩膀上的重擔似乎減輕了不少。

立秋走過來,說道:“姑娘,今日戶部正在拍賣那些抄家所得的東西?您要過去看看嗎?”

一般這種情況下,那些字畫古董都要比市價上便宜不少。雲夕想了想,發現她現在閒着也是閒着,點點頭,“那就過去吧。”

這也算是投資的一種,買回來後,等升值了再賣掉。反正她最不缺的便是現銀。雲夕取了一萬兩銀子放身上。

雲瑤最愛看熱鬧,自然不會錯過,她也拿了一千兩出來,還拉着朵朵一起。

幾人就這樣出門拍賣去了。

------題外話------

淚奔……這幾日更新時間只怕沒法很穩定,大家下午時候再來看吧。臨近過年,事情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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