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齡的性子本來就屬於那種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類型。他就算再喜歡一個人,也無法忍受對方的心中裝的是別人。更別提他雖然喜歡胡瑾萱,但也就是像是看到一個新鮮玩意的那種喜歡,還真達不到爲她要生要死的那種。
剝離掉所謂喜歡的情緒,他便發現胡瑾萱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脫俗出塵。她同樣喜歡精緻的首飾,喜歡旁人的稱讚。
他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明滅不定的燭火映襯着那張俊美的面容越發高深莫測。
忽的一道焦急的女聲在門口響起,“張侍衛,我家庶妃身體不舒服,能勞煩你通報一聲王爺嗎?”
楚齡聽出這是胡瑾萱身邊最得用的大丫鬟玉琪。
王府之中妻妾爭寵實屬常事,三皇子府中的側妃、通房、侍妾加起來也就十餘人。近一年來楊葉卿御下越發寬鬆,加上王府子嗣稀缺,因此每個侍妾可謂是使出渾身解數來爭寵。什麼半路攔截,什麼身體不愉,這些手段楚齡都是見慣的。
每個月他都會遇到至少三回用生病當做理由將他拉過去的,因此在聽到玉琪這話,楚齡不自覺皺起了眉頭。原來在他心目中冰清玉潔的才女也會使用這種法子。
原本對胡瑾萱最後殘留的喜歡因爲對方這個舉動而煙消雲散,他語氣冷淡:“既然身體不舒服,那就去請太醫。我又不是太醫,難不成還能對症下藥不成?”
他的侍衛提醒他,“王爺,胡氏的身份,可沒法請動宮裡的太醫。”
府裡也就只有王爺王妃和蘇側妃有這個資格。
楚齡冷冷道:“那就拿王府的帖子去城裡請大夫過來。”
玉琪在外頭聽到他冷酷的話語,心中涌現出了淡淡的怨懟,她家小姐都這麼可憐了,王爺卻一點都不憐香惜玉,果真是負心薄倖。她原本就不是多麼有城府的人,先前府裡的下人見了她稱一聲玉琪姐姐,也不過是看在胡瑾萱所受的寵愛上。
如今楚齡的態度擺得這麼明顯,只怕其他之前吃了她們主僕苦頭的人便要落井下石了起來。
……
楊葉卿得知書房門口發生的事情後,只是微微一笑,笑容中沒有所謂的得意和幸災樂禍,只有淡淡的諷刺。
應該說她早就看清了自己枕邊人的真面目,對他而言,什麼都比不過那個至尊的位置重要。胡瑾萱直接將杜雲夕和雲深這對在京城中舉足若輕的夫妻給狠狠得罪了,也莫怪丈夫會對她翻臉無情。
只是想到前段時日,丈夫爲了胡瑾萱,甚至將她院子中種滿了她所喜歡的梨花,心中越發齒冷。
她看着懷裡天真可愛的兒子,眸光溫柔了許多。只有兒子纔是她最大的指望,她現在什麼也不去想,只需要將寶貝兒子給養好即可。
她忽的聽到腳步聲,卻沒聽到通報的聲音,楊葉卿心中明白,這是蘇婉來了。
蘇婉同她關係親近,過來她這邊甚至可以不需要通報。
蘇婉款款走進來,笑了笑,“我近日調配了幾種新的香,姐姐什麼時候同我一起品香。”
楊葉卿聞言,心中微微一動。讓人將兒子帶下去,又將其他人撤下,“發生什麼事了嗎?”
這是她們兩人之間的暗號,一般說到品香,那便是有私密話要說。
“怎麼了?”
蘇婉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從懷裡拿出了幾個盒子,不同的香裝在不同的盒子之中。她隨便打開一個盒子,不需要點燃,淡淡的香氣就已經在屋內縈繞開來。
蘇婉的嗓音溫柔卻帶着某種的韌性,“我只是聽聞下人彙報,胡庶妃月事帶有兩個月沒換洗了,張侍妾則是三個月沒換洗。”
楊葉卿不是傻子,一聽這話便知道這兩人很有可能懷有身孕。
她看着自己指甲上淡淡的粉色。其實楊葉卿在出閣之前頗爲喜歡將指甲用鳳仙花染上鮮豔的紅色。只是等她做了皇子妃以後,爲了所謂的端莊大方,只能壓抑着自己的性子,將指甲剪短,平日最多也只塗抹一些淺淡的顏色。
作爲皇子妃,她心中十分明白,一旦這兩人生下了男孩,那麼或多或少都會威脅到天湛的地位。那麼要對她們出手嗎?
她沉默了許久,開口道:“不必管她們,她們若是能爲殿下開枝散葉,便是她們自己的福分。”
在說出這句話以後,她感覺心情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彷彿原本壓在上面的大石頭被一雙大手搬開一樣。她終究還是做不到血染鮮血……可是她同樣不會聖母到去幫別人保護住她們肚子中的胎兒。
蘇婉聽見她的話,笑意加深了許多,“我也是這樣覺得的。”
她有自己的底線,她能夠竭盡全力去幫助楊葉卿,可是卻做不到主動去傷害別人,因此看到楊葉卿能夠守住本心,她才格外的開懷。
她脣角勾起輕鬆的弧度,“只是雖然胡庶妃懷有身孕,但殿下對她生了厭棄之心,態度並不會因爲這一胎而改變。”
“按照殿下的性子,定還會再擡舉一個人和我們打擂臺,我前段時日倒是尋到了一個不錯的對象。”
“那女子溫婉而堅強,猶如這水仙花一樣,遺世而獨立,殿下見之定會心生喜愛。”其實蘇婉本身也是楚齡會喜歡的類型。可惜她一進府便同楊葉卿抱成團了。
按照蘇婉自己手中的勢力,要找出這麼一個完美符合楚齡喜好的人並不容易。但是架不住雲夕幫她,按照萬事屋、隱門和白衣教的勢力,別說一個了,就算找出三個也沒有什麼問題。
事實上,在去逛了一趟大觀園以後,蘇婉覺得最符合要求的其實是曲桑,那位纔是真正心性高潔,品味高雅的才女。胡瑾萱往她面前一站,頓時顯得矯揉造作了起來,就像是贗品遇到了正品一樣。只是曲桑明顯沒有這個心思,蘇婉也不可能將人家好好的一個女孩子推入火坑之中。
倘若楚齡知道自己的妾室將三皇子府比作火坑,肯定會維持不了所謂的儀態直接掐死她了事。
楊葉卿點點頭,說道:“那就按照你所說的那樣做。”
她的神色變得堅定起來。
……
雲夕看着蘇婉給她寫的信件,看完以後便直接將這封信往燭火那邊湊了過去,燒成了黑色的灰燼。
在蘇婉的幫助下,楚齡在花園中埋下的幾個釘子一個不留地被尋了出來,讓立秋尋了個藉口打發了出去。這便是有內應的好處啊。
想來楚齡再怎麼樣也想不到自己和蘇婉關係好到對方會幫她做到這一步。在正常人眼中,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蘇婉嫁給了楚齡,那就會向着楚齡行事。
不僅如此,她還在蘇婉的周旋下,成功在三皇子府中安插進了幾個釘子,也算是小小地回報了對方一把。
玉蓉手執着幾枝梅花走了進來,紅色的梅花映照着她人比花嬌,她外面罩着一襲白色的大氅,笑臉粉撲撲的。
雲夕看到她就笑了,“我花園中的梅花遇到你可是遭了秧。”
玉蓉將梅花插入花瓶之中,笑道:“我是看姐姐你這幾日都沒外出走動,這纔想着摘幾朵話讓姐姐欣賞呢。”
她拿出見到,稍微修建了一下枝幹,一下子顯得雅緻了許多。
玉蓉滿意地放下見到,坐在雲夕對面。她抿了抿脣,問道:“姐姐,我年前是否要隨大伯母他們回去?”
杜周氏已經好幾年沒回去鳳凰縣祭拜,這次夫妻兩一起回去,這趟過去還順便要將祠堂中的先祖的神位牌給遷到京城中。別看杜周氏現在還沒正式鬆口,但只要雲瑤點頭同意,她估計就要將雲瑤許給鄧長明瞭。杜家大房既然已經決定在京城中安頓下來,那就索性將先祖的神位牌都給一起遷過來,尋常祭拜也方便。
京城裡的人都知道玉蓉和玉帆與雲夕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姐弟,他們兩人也算得上是杜家的子孫,過去祭拜一下也是應該的。
雲夕道:“你和玉帆這回倒是可以跟過去拜祭一下,至於奶奶,認不認隨你們。”
雲夕也打算寫信問賴三他們是否要來京城這邊。若是沒有意外的話,她應該不會回去鳳凰縣,有賴三過來幫忙的話,可以讓立秋輕鬆很多。當然鳳凰縣是她的跟,就算那邊的萬事屋要遷移過來,還是會留下基本的人手的。
玉蓉點點頭,她原本性子活潑,只是這幾年的經歷才讓她沉穩了許多。
“那我是不是要給奶奶準備一下禮物?”
玉蓉倒是不知道自家姐姐和杜周氏的那些恩恩怨怨,雖然雲夕不至於去找杜周氏麻煩,但是也不會忘記以前受的苦頭,跑去同她祖孫一家親,還是維持現狀就好。
她給玉蓉提建議,“你送些實惠點的東西給她和兩個堂弟就可以。”她停頓了一下,說道:“若是不想被奶奶黏上來,那就端起官家小姐的態度。”
杜周氏本性欺軟怕硬,玉蓉態度強硬的話,她反而不敢做什麼。
玉蓉若有所思道:“那我就送田地和綢緞好了,兩個弟弟就送些筆墨紙硯。”
雲夕點點頭,她同妹妹說到一半,陸翊染便匆匆忙忙過來了。
她的眉毛狠狠皺起,氣勢洶洶的樣子。
玉蓉十分識相地退下,“我去小花園中摘些青菜,晚上吃小火鍋。”
等玉蓉離開後,陸翊染一屁股坐在榻上,“你那邊可有再多一些的刀劍?”
雲夕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陸翊染眉毛一挑,神色有些冷,“沒什麼,只是我收到消息,北魏在過年之前,打算來一場的奇襲。”
雲夕聯繫她剛進門來說的話,立刻醒悟過來了,“你打算上戰場?”
“當然!我爲這一天已經準備很久了”
她弄這軍隊,可不是隻是爲了玩玩。她也有信心,她手下這娘子軍不會比其他男子差。
只是在那之前,她得好好武裝一下這隊伍。自從知道雲夕有這個本事打造兵器,陸翊染自然是過來尋好朋友幫忙了。盔甲一類的東西她都已經準備齊全,就差武器了。原本她所使用的兵器也是不差的,只是和雲夕的一對比,頓時就成渣了。
雲夕道:“我們兩個什麼關係,能幫你的,我定會幫忙。你需要多少刀劍?”
陸翊染眼睛一亮,“我手中也就是五百人馬,五百個就可以了。”
雲夕嘴角抽了抽,某人還真的是半點都不客氣哦。五百把!真讓她是鐵壁不成,她打造這些年,也不見得有打造出這麼多啊,而且其中大部分都已經送了出去,哪裡還能舔着臉要回來。
“我自己打造的,最多隻能給你十把,我手頭還剩下的也就那麼多了。”看見陸翊染失望的眼神,她有些不忍,繼續道:“不過我這幾年也調教出了一批的弟子,他們的本事雖然比不過我,不過打造出的武器肯定不必皇家那些所謂工匠大師差。我看他們那邊庫存應該有個兩三百把,等下我讓人都給你送去。也讓他們這幾天抓緊時間鍛造,看能不能給你湊出個五百把。”
至於這些東西具體要多少錢,雲夕並沒有說。她知道按照陸翊染的性子肯定不會讓她吃虧的。再說她們兩人的交情擺在這邊,陸翊染這些年來不知幫了她多少,就算一分不給,她也不會同她計較這些。
陸翊染頓時眉開眼笑,“不愧是我的好姐妹,就是夠義氣。”
她開心過後,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放心,我定不會讓人知道你有這本事。這事入了我耳,定不會傳入第三人耳。”
好友擁有這樣的本事,若是傳出去的話,不知多少人會以小心之心來詆譭她,說她私藏兵器,有不軌之心。
雲夕笑了笑,說道:“我相信你。”
陸翊染有些惋惜地看着她的肚子,“可惜你懷有身孕,不便出行,不然我定將你拉過去當軍師。”
雲夕黑線,“我最多也就是會些紙上談兵的道理。”別將她想得無所不能好不好?這樣她壓力很大的。
陸翊染嘿嘿一笑,成功搞定兵器之事的她興致沖沖地回家去了。
等晚上回來後,雲夕同雲深說起了這事。
雲深都讚了陸翊染一聲,“她的消息倒是靈通。”
雲夕斜了他一眼,這話明擺着雲深也知道這事的,偏偏他沒告訴她。
看出雲夕的想法,雲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說道:“即使戰事開啓,也同我們沒有太大的關係。”楚息元對此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頓了頓,語氣難得多了幾分的八卦,“說起來,這次北魏帶隊的將軍還是我們的熟人。”
“蘇幕遮?”雲夕第一反應便想到了他,這位在北魏混得不要太好啊。從一個沒有根基的平民在短短几年內成爲執掌兵權的將軍,蘇幕遮要付出的汗水肯定比尋常人還要多。
雲深點點頭,“陸翊染這回若是上戰場的話,定會同他兵戎相見。”
雲夕回想起陸翊染過來時候那洶洶的氣勢,突然覺得陸翊染或許早就知道這個消息,準備討回先前的賬。若是別的女子,遇到前情人,說不定還會猶豫一番,可是陸翊染可不是尋常女子。按她的個性,沒一劍捅死蘇幕遮都算是念舊情了。
……
去年的冬天大楚遭遇了百年難得一遇的雪災,今年冬天倒是暖和許多,到了十二月初也不曾飄落雪花。
雲夕依舊是呆在溫暖的屋內,她現在肚子也大了,一應的活動都推辭掉,只在家裡安心養胎。她並非第一次懷有身孕,不過比起懷有珠珠的時候,這次的反應大了許多,口味更是千奇百怪,一下子想吃酸的,一下子想吃辣的,睡一覺醒來又想吃甜的。
將底下人折騰得雞飛狗跳的。
珠珠現在已經一歲半多了,說話流利了許多,走路也不需要人扶着,還對着雲夕隆起的肚子說道:“弟弟,不乖。”
原本沒啥食慾,精神有些不振的雲夕聽到女兒的童言稚語,忍不住笑了,“你也知道什麼是乖不乖?”
也不知道珠珠是被人教的還是如何,整日對着她肚子喊弟弟。
雲夕知道底下人心思,他們巴不得她早早誕下雲府未來的繼承人,好早日穩固地位。張嬤嬤等人更是睜大着眼看府裡是不是有想要趁機爬牆的小妖精,務必要將所有的隱患扼殺在搖籃之中。
可是說實話,雲夕還真沒有那麼擔心。即使這一胎是女兒,也不會影響到她和雲深之間的感情。倘若雲深是那種會爲了兒子就去找小三的人,那麼她也不會選擇同他在一起。
珠珠奶聲奶氣道:“珠珠,乖。”
她這是在誇自己乖巧呢。
雲夕摸着女兒的小臉蛋,撐不住笑了,“是的,珠珠最乖了,等弟弟妹妹出來了,珠珠肯定會當好姐姐的,對吧?”
即使懷孕了,雲夕也沒因此忽略了寶貝女兒,務必不讓珠珠有被冷落了的感覺。雲深更是每天執勤回來後就開始陪女兒玩耍,因此珠珠對於即將出現的弟弟妹妹還是很期待的。
珠珠用力點頭,“我把玩具分她。”她最近語言學得飛快,已經會說一些簡單的詞語,聽懂一些基本的語言。雲深時常自豪地表示女兒天資聰穎,像他。感情珠珠好的地方都是像他,因爲懷孕,脾氣有些喜怒無常的雲夕直接將他給踹去了書房睡幾天。
雲夕看着窗外,忽的想起了陸翊染,她的這個好友離開京城也有一段時日了,也不知道她在戰場上如何。雖然她也派遣了一些人在那邊境,只是這時代沒有快捷的手機電腦,等消息傳送過來,就算也得等五六天,這還是快馬加鞭纔能有的速度。
當時在她離開京城以前,雲夕便給她湊足了所需要的刀劍。不僅如此,她還從自己的庫房中拿出了天蠶絲,給陸翊染縫製了一件穿在裡面的盔甲,這東西據說刀槍不入。陸翊染穿在身上,在刀劍無眼的戰場上也能夠多一份的安全保障。
京城中的人對於她上戰場褒貶不一,有的說軍國大事,她一個小姑娘怎麼能夠當做兒戲。有的則誇她巾幗不讓鬚眉,只是到底是英雄還是狗熊,終究得看最後的結果。
陸翊染的親孃端長公主爲了這個女兒可謂是操碎了心,更是聘請了好幾個江湖一流高手去保護寶貝女兒,生怕她出了差錯。
她不知道的是,陸翊染第一次上戰場,便直接捅破了天。
她在衆目睽睽之下,當着蘇幕遮的面,直接將北魏另一個少將軍給俘虜了過來,並且表示要帶回去當壓寨丈夫。
當時北魏所有士兵的臉都直接黑成了煤炭,只是他們再黑也比不過蘇幕遮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