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篾匠叔的日子

跟衆人打過了招呼,劉爺對李君閣乾笑道:“你龜兒也不曉得先拿手機打個響片,莽頭莽腦就來拜門,這是哪道的規矩?”

李君閣哈哈大笑:“內門弟兄當面!哪裡還需要繃啥子勁仗!我就是杜姐的小老幺,舵大爺不至於因爲這點磨皮造癢的禮數就要拉我去傳堂嘛?再說沒聽說過拿手機打響片的,劉爺你這算七月的船兒跟倒漲?”

劉爺笑道:“漲不過你的橋面!你這向莽點才漲得有點太!國外的六扇門都招來了,老子都只有下矮樁!我就問你後排山上邊的那些熱柱子你準備好久起送?有他們在,老子心頭桓順不歸一。”

李君閣說道:“袍哥人家不扯襟襟片片。五湖四海皆兄弟,只有上手往裡招,沒得開口往外吆。”

杜姐白了劉爺和李君閣兩眼:“你們就不能說點讓人聽得懂的?阿音快過來,你摸摸,寶寶在動!”

李君閣這才坐下來,對杜姐說道:“杜姐,這幾個月小河鮮沒斷吧?”

杜姐笑盈盈地說道:“以前都是吃着你家的鯽魚湯,開河後曉鬆跟曉柏三天兩頭就給我送些小魚來,好多我們都不認識,後來找劉三娃一打聽,我的媽呀,原來你們李家溝的小魚比大魚更精貴!這怎麼好意思……”

李君閣笑道:“沒事,他們兩個就是賣跟斗蟲上癮了,順手釣的這些魚都是賣蟲子的副產品,你就安心吃着。要是吃膩了,我讓劉三娃給你另做,換換口味。”

劉爺笑道:“她呀,現在天天還要去祠堂聽老祖宗講課,說是胎教,對孩子好!”

阿音這時驚喜地對李君閣說道:“二皮,寶寶真的在動呢!”

杜姐笑道:“四爺爺講的很生動,又不用費腦子,跟着着他的話,不知不覺就陷進去了,不僅僅是胎教,我聽着也是一種享受。”

李君閣說道:“那就好,鄉下沒什麼娛樂,就是看看風景,種種花草。能聽得進去,那就聽吧,就是天氣有些大了,你們去祠堂的時候,要儘量走樹蔭底下。”

杜姐就看着阿音直笑:“阿音真是個有福氣的,看你們家二皮,多會照顧人!”

阿音給羞了個滿臉通紅:“哎呀杜姐淨會拿人開玩笑!”

劉爺這邊還有僕人和媽子,李君閣又關心了幾句,知道他們都過得舒心,這纔對劉爺說道:“那我們就走了,對了烏金血米下來了,明天我給你們送一些過來,那東西很養人,對大人孩子都好。”

看了一眼桌上的荔枝,李君閣又說道:“杜姐,這荔枝吃多了會上火,過過嘴癮就行了。”

杜姐抿嘴嘴笑:“知道了,怎麼嘴碎得跟個老媽子似的!”

一行人又逛到了篾匠叔這裡,良子穿着一身李家溝的藕色女紅紗裙出來見衆人。

李君閣看得對阿音直感慨:“李家溝的女紅真襯人啊,你們幾個穿上都是那麼的好看。”

良子正在玩茶藝,這就正好了,大家都盤腿坐在大木頭茶几前,等着良子分茶。

良子一手牽着衣袖,一手拿竹夾從陶水盆裡撈出小杯子,然後在煤砂泥的茶壺裡添上茶葉,從松果碳上取下燒水的砂壺注水沖茶,一舉一動都是那麼的嫺雅,看得哥大五人組歎爲觀止。

倆妹崽暗下決心,作爲李家溝的女人,這一套優雅的動作一定要學到手才行。

茶葉衝過一遍,良子重新注水,泡上幾秒鐘,開始給大家勻茶。

然後人手一杯,聞香品味。

李君閣這時纔開口:“篾匠叔呢?”

良子笑道:“他正在後邊擺弄漆室呢,現在的天氣正是拭漆推光的好時候,這都忙活了一個多月了。”

李君閣說道:“哦?那就是新的一批小蠻要出來了?”

良子說道:“小蠻選料太嬌,今年也就能出五支,倒是十二尺和十五尺的五溪蠻能有十來支。”

李君閣問道:“十八尺的有嗎?”

良子說道:“十八尺的對強度要求高,今年只能出兩支而已。”

阿音對李君閣說道:“這兩支都被國內的玩家預定了。”

李君閣這才感到驚訝:“國內?國內也有人玩這個了?”

阿音笑道:“你不是說以前就一直有人玩嗎?以前都是玩日本和竿,現在我們自己也有了,品質不比和竿差,加上現在篾匠叔的名聲也很大,當然有市場了。”

說完又道:“國內人士還是喜歡長一些的,九尺的他們覺得短了,希望我們推出十五尺的小蠻。”

李君閣一想,這個也有道理,這是國內大多數釣場的魚情決定的,近水沒魚可釣。

然後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十五尺的小蠻不是不能做,問題是,價格肯定會很高很高,這個能有市場嗎?”

阿音笑道:“你這是低估我們國家的消費水平了,現在的有錢人,開始注重修身養性,喜歡釣魚的也越來越多。你看看來李家溝包那幾棟木樓的遊客是什麼消費水平就知道了。”

良子抿嘴笑道:“其實你篾匠叔已經在做了,今年就會有一支十五尺的小蠻面世!”

李君閣哈哈大笑道:“我叔都這麼厲害了?!良子嬸,現在我們不差錢了,這支竿子堅決不賣!就擺在蠻溪竹坊櫃檯上當展示品!”

說起櫃檯,五人組坐不住了,紛紛起身跑去櫃檯參觀各種手工藝品。

魚竿其實是一個系統工程,涉及的工藝範圍非常寬廣,從做竿套的針黹女紅,到竹編,藤編,絲織,竹藝,木藝,漆藝,烙花,螺鈿,講究的甚至還能包括金藝,珠寶鑲嵌。藝術層次涵蓋了書法,繪畫,雕刻等諸多門類。

就好像航天工業是諸多普通工業行業的催化和引領一樣,魚竿也是諸多手工藝的集大成。

因此良子和篾匠叔兩人的各種手工藝品在櫃檯裡邊琳琅滿目,啥花樣都有。

以前的篾匠叔是啥都會,不過藝術品味還不是很高,因爲主要還是以賣籮筐等粗笨實用器爲主。

現在良子進門後,篾匠叔做出來的東西就不一樣了,一件件都成爲了精美的藝術品。

比如一個純展示漆藝的葫蘆,十幾層色彩不一的大漆髹上去,每一層還厚薄不一,每髹一層就打磨一次,最後在葫蘆上形成類似天然瑪瑙石一般的層次紋理,不過邊角比瑪瑙柔和圓潤,如同將漫天彩雲攝到了葫蘆之上,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比如一根雞血藤杖,用蒸汽燙壓直,然後刮出紅色的內層,利用雕刻工藝,將不需要的紅色剔去,露出底下木色的第二層,就這樣在一支雞血藤杖上,刻出了嵇康的《贈秀才入軍其十四》,外加一副山水圖,最後用清漆補平拋光,配上藤編的杖頭和底部的白銅丁,這就已經完全是一件打着實用器名號的藝術品了。

這是身份的象徵,誰要是真用它來幫助行走,那是作孽。

李君閣撫摸着紫紅色杖體上木色瘦金小字,口裡念道:“‘目送歸鴻,手揮五絃。俯仰自得,遊心太玄。’這手藝配上嵇鐵匠的四言詩,實在是太高妙了……”

阿音不懂:“嵇……鐵匠?”

李君閣說道:“嵇康也是一個手工藝愛好者,當年鍾會來拜會嵇康,嵇康正在家中打鐵,竹林七賢中另一人向秀,在給他拉風箱。三人一言不發好一會兒,鍾會轉身要走,嵇康問道:‘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鍾會回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哈哈哈哈……”

阿音說道:“什麼意思?”

李君閣笑道:“大家都是聰明人,鍾會代表的是身後的司馬家族,嵇康的態度就是擺明了不會合作,大家心知肚明,不需要再廢話了。鍾會對嵇康的殺心,就是這一刻埋下的。”

這雞血藤杖就是讓李君閣掏錢買都有些麻爪,愛不釋手地欣賞了半天,李君閣將藤杖放回去,給哥大五人組每人按生肖選了一個萌萌的瓷胎竹絲編儲錢罐子。

這時候篾匠叔也上來了,身上穿着一身葛麻的粗服,挽着袖子,衣飾髮型一看就是良子打理的,將整個人的神采內蘊烘托出來,大師風範帥得一比。

倆妹崽拿眼睛在李君閣和篾匠叔的臉上看過來看過去,感覺還是這大叔更帥。

篾匠叔跟幾人打招呼:“喲,你們回來了?你看我雖然不打米不收荔枝,可這段時間也忙,都沒來得及去祠堂拜會……”

良子給篾匠叔拿來熱毛巾擦臉,又親自給他擦手,然後給篾匠叔的主人杯裡倒上茶遞給他,這才端着熱水盆下去,留他跟衆人說話。

李君閣看得嘖嘖搖頭:“我的個去!整個李家溝,誰家媳婦能把男人伺候得這麼周到?還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給你擦。享福啊……”

篾匠叔老臉一紅:“她嫌我擦不乾淨,大漆這玩意兒要咬人的……”

李君閣一想說道:“也是,就你這雙手,比整個盤鰲鄉的荔枝都精貴!是該好好保養保養。”

篾匠叔拉開抽屜,從裡邊取出一對青珉石核桃來,一邊在手裡把玩着一邊說道:“對門老石頭送了我一對核桃,說是祖上傳的法子,叫我每天歇工了玩上一個鐘頭,將手活動開,順帶練習手勁和控制力,你別說還真有效!他那邊你去看過沒有?聽說小石頭回來就被關起來了?隔行如隔山,我也不好說什麼,你是不是該過問一下?我都見石頭嫂子偷抹幾回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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