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剔了點肝尖餵給金毛和麻頭:“這倆也辛苦,要巡山,要看稻花魚,還要拍戲……”
白大它們不樂意了,在大伯身邊蹭來蹭去地找存在感。
大伯蹲下來挨個摸過去:“白大你們也辛苦,每晚上給村裡攆耗子,守穀倉,夏天還要看莊稼地,等骨頭熬好都是你們的……”
李君閣四處亂看:“那是,我李家溝不養懶人懶畜生,娃子們呢?叫他們過來刮粉腸,我筷子頭都準備好了,就等着敲腦袋呢!”
大嬸罵道:“你就是想報復!現在的娃子誰還幹得了這個,再說明年起李家溝除了你那豬場就沒養豬的了,娃子們學了這個以後也用不上了啊!”
李君閣不滿了:“大嬸你這就是隔代親,當年你對我可不是這樣說的,我媽揍我的時候你還在旁邊唸叨黃荊棍兒下出好人呢,怎麼到他們身上就變了……”
大嬸笑道:“就你那猴樣?!要擱我家一天三頓按着飯點來揍都只少不多!你看看我們家現在這些娃子,說得不好聽些,美嫺六歲就能養活自己了!你那時候有這本事兒?”
得,要翻小時候的黑歷史,李君閣在大嬸面前只有認投降的命,訕訕地說道:“阿音還在這裡呢,大嬸你好歹給我留點面子……”
大嬸笑道:“那就趕緊去打米粉,和粉蒸肉!”
李家溝的粉蒸肉好吃,訣竅在於腐**和白砂糖要給夠,豆瓣醬奪味千萬少放。
先將五花肉切略厚的片,拿鹽,醬油,甜麪醬,腐**,薑末,料酒,白酒,白糖一起和勻碼味。
然後開始在微火上炒米,米炒到金黃,加桂皮丁香八角再炒三分鐘,起鍋磨成小米大小的米粉。
取來幹荷葉將蒸籠底下墊好,底層先擺上芋頭塊,紅薯塊,泡發好幹蠶豆瓣,糯米飯。
底菜四種,上邊的肉也是三種,分別是三線,肥腸,排骨。
將肉分別放入米粉中裹上,淋上一點豆瓣醬上邊的紅油提香提辣,然後就可以上鍋蒸制了。
足足蒸了三格,蒸到三線肉完全吐油,肥腸入口一嚼就碎算完事兒,到時候還要給祠堂裡四爺爺和哥大五人組送去一格,還有家裡也要帶回去一格。
然後回來接着處理倆豬。
快到中午的時候,大嬸叫李君閣上竈,自己去後山找娃子們下來洗手準備吃飯。
阿音先將一格粉蒸肉送去祠堂。
李君閣先是煮皰豬湯,高湯中下肺尖,粉腸,還有煮好的臀尖肉薄片。
然後另起一鍋做滑滑肉,滑滑肉的做法其實跟肉丸類似,不過不是肉餡而是瘦肉絲,粉必須是紅薯粉,然後調得要很黏,雞蛋不能少,跟丸子只放薑末不同,滑肉要放蔥薑蒜末和一丁點切細的豆瓣醬。
鍋裡豬油熬化後加薑片炸,澆高湯燒開後,用手抓起肉絲一點點放進去,每次跟丸子大小差不多,下鍋後先不用管它,等到定型後再用筷子劃開,水大開後將豌豆尖丟進去拌勻,加鹽起鍋。
等滑肉煮好,皰豬湯那邊去浮沫後下血旺,鳳尾葉子出鍋。
等回鍋肉和豬肝炒好,阿音回來了,娃子們也已經在桌上團團坐好。
然後李君閣打開蒸籠蓋子,灑上一把蔥花將一格蒸籠端上桌。
今天的菜都是娃子們愛吃的,尤其是粉蒸肉下面的紅薯,芋頭,糯米飯,還有滑滑肉。
一個個將腦袋埋進碗裡,看架勢都不用另吃飯了。
大伯端着酒杯看得開心:“皮娃別的不一定靠譜,上竈指定靠譜!”
李君閣也端起酒杯:“大伯,今年多勞你操心了,來,這杯敬你。”
大伯跟李君閣走了一個:“想操心也不大操心得上嘍,就你們那什麼系統,這輩子做夢也沒夢到過呀……”
李君閣笑道:“這還只是初級運用,老堂哥那身本事都不知道像了誰,一個國學家一個翻譯家,生出一個信息學家,簡直顛覆了我李家的血統!”
小堂哥說道:“好在一個音樂家又把血統拉回來了,雨湘雨淮不是又搞回漢學了嗎?”
李君閣跟小堂哥也走了一個,說道:“也不一定,Shirly不是正拿大數據處理盤鰲鄉古建上的文化符號嗎?到底算哪頭還兩說呢!”
說完對娃子們一努嘴:“等這一代長成,還不知道變成啥樣!”
阿音擡起頭說道:“以後肯定是綜合性人才吃香,二皮你不也算是文理兼備?”
李君閣擡頭看天一臉的悵然:“看跟誰比,跟老伯老堂哥他們比,我這隻能算文不成理不就。當年興趣愛好太多,沒弄明白精其一而絕天下的道理,現在就連篾匠叔石頭叔都比不上……”
阿音正色道:“我倒不這麼想,我覺得你是天生的治政人才,你看你回鄉兩年李家溝和苗寨的變化,理出的這些人脈,蹚出的這條路子,反正給我十年我也做不到。”
大伯說道:“這話說到點子上了,阿音你看我當了幾十年的村長,僅能保住李家溝日子不難過,連你們苗寨的問題都解決不了,說起來慚愧啊……”
阿音趕緊端起酒杯:“大伯你這就太謙遜了,能把這麼封閉的地方發展成特色水果之鄉,保住這方山水,保持這樣的民情,不管從眼光智慧還是魄力毅力,我都要向你和四爺爺多學習,我跟二皮,這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了。”
大伯跟阿音也喝了一杯,說道:“要說起現在的李家溝,諸事順遂,這不安定因素,想來想去就只剩一個了……”
阿音緊張了起來:“大伯你說,我跟二皮一定想法子處理好。”
大伯夾了塊豬肝放嘴裡,笑了:“就是你們倆的事啊,你跟皮娃啥時候真正走到一起了,我跟你四爺爺才徹底放心得了。”
王美嫺一直豎着耳朵在聽,這時也突然擡起頭來:“嗯,我們也才徹底放心。”
阿音“哎呀”一聲鬧了個大紅臉。
李君閣給王美嫺夾了一塊豬肝:“這麼多好吃的都堵不住你嘴!”
說完拍了拍阿音的大腿以示安慰,對大伯說道:“大伯,我跟阿音之間其實一點阻礙都沒有,主要是村裡和公司裡邊有些手尾還沒處理妥帖,等到村裡剩下三百多戶人家都搬進新居,老宅推掉,新規劃設計一動土,開弓再沒有回頭箭的時候,我們就算水到渠成了。”
大伯說道:“那些事情跟你們的事情有關係嗎?”
李君閣說道:“我覺得有,因爲現在集團在我手裡的股份還是偏多。”
“鄉親們不是不相信我,但是隻要我吃獨食的可能性還存在,這份擔心和懷疑我就洗不清。”
“提前和阿音結合,這吃獨食的可能性只會變大不可能變小,兩人勾結只會變容易不會變困難,那這份擔心和懷疑就只會增加不會減弱……”
“風起青萍之末,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青萍給掐了。”
“只有所有的鄉親都搬進新居,這青萍纔算掐掉。”
“然而升米恩鬥米仇,免費建別墅都分不下去的例子我跟你講過,因此我絕不會幹那種傻事。”
“我要讓鄉親們感覺到,我給他們的的東西,不是一種慈善的施捨,而是一種嚴格的約束。”
“付出代價後才能得到的,即使是狗屎都會珍惜;亂踢一腳就能踢出來的東西,接下來多半就是被亂踢的另一腳抖飛。”
“所以要得到木樓,必須先低價將地租給我一年,然後由我作爲部分應當得利返還給他們,然後還得同意納入我們集團民宿管理體系,以後還要花心思把自己那套民宿搞好,還要參與評分,一大堆的條條框框。”
“這跟我先高價租地讓他們把錢拿到手,然後再修木樓讓他們付錢,最後再去求他們加入我們集團不是一回事。”
“結果看起來差不多,但其中的微妙之處大相徑庭,用前一種方法,他們哭着喊着都要參與進來,用後一種方法,那可能就是一盤散沙輪到我們哭瞎。”
“爲什麼我們李家溝新農村建設如此順利?這就是其中主動和被動的區別在起作用。”
“只有這樣才能把他們心甘情願地引導到我們要他們走的這條路上來,主動要求被管理,被約束。”
“接下來他們還會主動朝我們指出的那個方向努力,因爲在這體系下,只有按我們說的那樣去做,才能得到認可,得到成就感,找到歸屬。”
“這個體系內他們可以得到絕對的公正,但是卻得不到絕對的自由。”
“我們可以做到讓他們幾乎感覺不到這種約束,開開心心地跟着我們走,但其實大方向絕對是我們在把控。”
“因此這些木樓民宿,是我們掌握李家溝甚至盤鰲鄉人心的鑰匙。”
“因此這些木樓對我們來說,其實是必須分下去的。爲了我們的事業,求着鄉親們也得分下去的。”
“然而被我這麼一繞,鄉親們就看不清了。”
“他們只看得到李家人的慷慨,村委的公道,村幹部的無私。”
“這就很好,我要的也就是這個效果。”
“但是剩下的三百棟木樓沒分下去之前,鄉親們心中起風的青萍就還存在,因此我們就還得小心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