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閣一邊撐着船繼續前進,一邊說道:“也不是說一條不禍禍,靠水吃水,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要達到一個動態平衡,索取要有一個度。這靠水吃水,也得講究個吃法。電魚毒魚絕對要禁絕了,爲了電到一條魚,方圓幾十立方米內連浮游生物都活不成,這就太不靠譜了。”
不過除了沒有什麼生命跡象,盤鰲溪的風景其實是相當不錯的,等到紅水河水位擡高,這裡水位擡高到最高水位線,溪水變寬,又是一番美景。
兩岸竹叢,茅草,現在離水面太遠,等漲到位了,船在竹下行,那感覺便是另一種體驗。
再往前行,前邊出現了一座石橋。
石橋是紅色丹崖石打造,橋柱截面成船型,高高立起,下邊可以通小船。
上面鋪着厚重的石板,能夠供四人雙向行走,不過卻沒有橋欄,非常簡潔。
唯一的裝飾,就是每根橋柱和橋面接觸的地方,一邊有一個探出來的黿龍腦袋。
黿龍腦袋還不小,光脖子直徑就在一米左右,龍頭上的龍角貼着腦袋兩側做成淺浮雕,估計也是既要美觀又要對抗水流。
李君閣說道:“龍首橋也是好久沒有來玩過了,以前就一直好奇,爲啥這橋上沒有石欄。”
老族叔笑道:“你多看看橋柱,應該能猜出個大概。”
李君閣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怕發大水!”
老族叔笑道:“橋柱呈梭子型,就是爲了切水用的,盤鰲溪和你們李家溝上邊四條溪不一樣,發水的時候還是嚇人的,水大了整座石橋都在水下。要是修上護欄,水一衝橋還保得住?”
“還有一個原因是鄉親們經常挑籮筐擔糞過橋,沒有護欄打調頭換肩膀都不礙事兒。”
李君閣恍然大悟:“哈!這點打死我也想不到,鄉下橋樑,可不就得這樣!這還真成處處留心皆學問了。”
樑慧麗說道:“這橋上的黿龍頭雕飾也挺精美的,這是清同治的東西了,也是省級保護文物,到時候也能算一個景點吧?”
李君閣點了點頭:“必須的,山溪石橋的造型,與外面的又不一樣,這些都是前人的智慧,一切從實際出發,才整得出這年年大水衝不跨的石橋來!”
一路前行,看到溪邊幾處平緩的紅砂灘,李君閣又問老族叔:“這些都是團魚極好的孵化場啊,盤鰲溪裡現在還有多少團魚?”
老族叔搖頭道:“沒啥了,有也就斤把大。”
說完又嘆氣:“以前傳說溪裡有盤鰲大仙,雖然被家和尚借了法王寺大鐘鎮着,可鄉里人還是敬畏,連帶着這溪裡大小團魚都活得滋潤。”
“皮娃你見過團魚像餃子下鍋那樣往水裡鑽的景象沒?老族叔我小時候就見過。”
“像剛剛那樣一邊紅砂灘,起碼上百個大大小小的團魚在那裡堆起曬太陽:有人一過,就聽見唰唰唰一片劃沙的聲音,然後就是噗通噗通的落水聲。走近一看,滿沙灘上劃滿了的路子,那陣仗,嘖嘖嘖……”
“就算三年時期生活困難的時候,也沒人打這些團魚的主意,還是後來,突然這東西在城裡可以賣上大錢了,然後就一年比一年少,到現在見都見不着了……”
阿音和樑慧麗聽得目瞪口呆,簡直無法想象那場景會是什麼摸樣。
李君閣親眼見到過獨水溪上游團魚集中產卵的生命奇景,倒是大致推想得出那個場面,對樑慧麗說道:“樑丫頭,盤鰲鄉的地理劣勢同時也是地理優勢,只要我們控制住出口,這些東西就沒法往外帶;然後教育好鄉親們和遊客們,剩下的就是水磨功夫。”
“把這兩方面做好,用十年時間,將當年的盛況恢復出來,不是沒有可能!”
老族叔說道:“今年情況好多了,自打出了我這個例子,鄉親們又開始相信盤鰲大仙的老典故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都叮囑家裡弟子莫要在溪裡抓團魚了……”
這下子船上剩下的三個人又哭笑不得了,這樸素的實用主義真給鄉親們領悟得透徹!
三個大學生兩個鄉村幹部,按理說破除迷信是他們的職責,可信迷信還有這等好處,都不知道該咋說了。
算了,因勢利導吧……
間或出現的一些農房引起了李君閣的注意。
現在正是桃樹,梨樹,李樹,櫻桃打花蕾的季節,家家房前屋後,都少不了幾棵老樹,老屋周圍紅白掩映,雖然未到盛期,但已經開始有些可觀了。
阿音舉起相機,咔嚓咔嚓響個不停。
老族叔說道:“桃三杏四梨五年,櫻桃十年才滿盤。這些都是家裡老人栽種下的,多少是個念想。好些梨樹,山櫻那都上百年了。桃樹是以前弄罐頭廠時種的,也有二十多年了。還有不少的橘子樹,不過現在誰還吃橘子罐頭,於是基本上都砍了。這些樹要不是花開得還算好看,也逃不過當柴燒的命……”
樑慧麗李君閣阿音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能看到對方眼裡的喜色。
樑慧麗看着李君閣灼灼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鄉里統計過果樹存量,是爲了給荔枝樹挪地方,我還真沒注意過這些樹的壽命問題……”
李君閣對老族叔說道:“老族叔,鄉里的這些老果樹,大致還有多少?”
老族叔指着上游說道:“鄉場出來,過了龍首橋,沿着盤鰲溪往上二十里,人家主要都分佈在臨溪右邊,約莫百多戶吧。每家現在應該還有六七棵老樹。”
“不過前年去年荔枝賣得喜慶,加上現在技術好了荔枝樹三年就能出果,大家正商量着改種荔枝樹呢……”
三個人同時伸手:“可別!”
然後就見阿音舉起相機狂拍,李君閣喜得抓耳撓腮,樑慧麗摸出手機就給自己的副鄉長打電話。
老族叔見到突然發狂的三人,嚇得篙竿都差點脫手:“咋……咋的了?”
李君閣說道:“老族叔,用不了再等三年,盤鰲溪,明年就活了!”
就聽樑慧麗說道:“王鄉長嗎?我慧麗啊……我們鄉的果樹普查,少了一個重要的指標,就是樹齡……不是要淘汰老樹……你先將這個數據補上,尤其是沿盤鰲溪一帶!嗯,馬上放下手裡的事情,立刻去做,其他等我回來再說……對了等等……”
說完對李君閣說道:“二皮,還有啥要交代的?”
李君閣說道:“最好還有樹高,樹冠覆蓋範圍直徑,每年大概的着花情況……還有告訴鄉親們,不能砍掉……告訴他這是命令,後續工作等我們回去再慢慢做,總之這些樹是寶貝,絕對砍不得!我想想讓副鄉長怎麼說……就讓副鄉長告訴他們,每處林子,就能抵一棟木樓,沒跑!”
說完自己也摸出電話:“我給李老丁老打電話,這些樹娘不親舅不愛的,健康情況怕是堪憂,還得找農大來支援……”
等到幾人手忙腳亂地忙完,李君閣纔對老族叔笑道:“哈哈哈,老族叔不知道我們要幹啥吧?大城市裡的人要是知道我們這裡有上千的老果樹,那真得發瘋的!”
樑慧麗說道:“蜀都市郊有個梨花溝,每年看花的車隊能擠個水泄不通,就是從百棵百年老梨樹起家的。二皮,這工作我又沒做好,我檢討。”
李君閣說道:“這個怎麼能怪你頭上,你本身就是城裡丫頭,目光又都在荔枝上,盤鰲鄉交通沒改善之前,人都來不了,就算你花開滿山滿谷,那也只有給鳥看。”
樑慧麗點頭道:“現在既然能將人吸引過來,那我們的思路就要轉變了,眼球經濟,可不一定非要高科技大門戶網站才玩得轉,我們鄉親們也能玩!”
老族叔說道:“啥意思?意思是讓人來看花看樹?”
李君閣笑道:“‘當年走馬錦城西,曾爲梅花醉似泥,二十里間香不斷,青羊宮至浣花溪。’!這鮮花經濟,可是從古到今都能打響的一張牌。”
老族叔說道:“是嗎?不過這隻能撐一個月啊……”
李君閣說道:“誰說的?我們可以春賞花,夏賞竹,秋賞葉,冬賞梅。這就是一個季節性觀賞植物搭配的問題,我的本行!”
“不過這些也要有側重,要有能打響的招牌,要有別人沒有的優勢!”
“這千來棵老樹,就是盤鰲溪的獨有資源,其它地方想找都找不到,這就是寶貝啊!”
這下老族叔也高興了:“是嗎?那今天下午去我侄子家,他家有棵據說七八百年的老山櫻,還有六棵過百年的梨樹,估摸着花馬上就該大開了,到時候你給看看!”
小船繼續上行,果然如老族叔所言,行不上一段就是一片花林。
即使竹林掩映後見不到房子,也能知道那裡有一戶人家。
李君閣對大家說道:“還是稍顯零散,需要改造,將其連接起來,然後青石板路肯定得擴,路旁綠化景觀也要加上,阿音,還有啥點子沒?”
阿音說道:“要不改造成綠道吧,花香農居加綠道,只能步行,或者騎自行車。”
樑慧麗也說道:“對,不願意鍛鍊的,那就坐電瓶船走水路,然後上岸找地方欣賞。”
李君閣說道:“然後和鄉親們協商,集團出資替他們修木樓,修民宿!不過從開始營業後,收益分成從第一年集團七成,他們三成,算是抵減木樓成本。”
“然後在接下來四年內,他們每年增加百分之十,公司遞減百分之十。”
“五年後,他們就和鄉里的所有自己掏錢建木樓的鄉親們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