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二章 姑舅之親

然後羅書記說既然人到得這麼齊,乾脆我們也開個幾個會吧。

於是政府牽頭的玉雕研討會,非遺研討會,旅遊研討會,文化研討會,生態農業研討會,環保研討會,一起召開得了。

檔次還都不低,與會者都是行業大拿。比如玉雕研討會,那理所當然全國頂級;生態農業研討會,一所國內,兩所國外大學與會;環保研討會,中德兩國知名企業和科研院所;文化研討會,著名漢學家,音樂家,畫家,翻譯家,電影工作者;非遺研討會,那拿得上臺面的不是論棵,而是論窩……

薛書記嘴都笑歪了,同市的各位書記縣長們,這是羅書記的意思,可真不是我夾川縣臉大邀功啊!

有個麻煩就是現在上邊要求各類報告必須言簡意賅,新到的秘書就是沒有當年小王好使,哎喲今年的年終總結報告又得傷腦筋了!

然後這些人一動,汪丫頭當然也得跟着動,這次一個人肯定搞不定,於是也帶來了一個團隊。

錯開這些人,纔是劉爺杜姐和大頭二猛一干弟兄,同行的還有Jack,唐建凱,渝州一幫子老同事。

阿音九月初三就已經回苗寨了,苗家那邊同樣有“哭親”之類的禮節,因此要提前上去準備。

苗家人婚禮,結婚日新郎與新娘不“拜堂”,不同房,只是一個夫妻結合的象徵,並不是夫妻同居建立的新家庭的開始。因此中間都沒有新郎什麼事,甚至新郎還要躲到別處,一般是住到叔伯家裡去。

這種習俗,對於苗家人來說,表示新婚夫婦懂禮貌,否則,過早同房,人們就談論他倆不懂事,遭到恥笑。

既然不用自己出面,李君閣就將自己的苗族婚禮山下儀程安排在獵戶叔家,自己現在算是獵戶叔正式弟子,可以算是半個兒。

將獵戶叔家作爲夫家迎娶阿音,這就是苗家最重量級的婚禮,“姑舅之親”。

等到將阿音從山上接下來,獵戶叔家又會成爲李家溝漢家婚禮的孃家,然後再按照漢家習俗接到李君閣家裡,這就算是接上了,兩方周全。

因此其實婚禮,從九月初四晚上就要開始。

上山隊伍必須精挑細選,苗家接親隊必須十人以上,全是男的,老少倒是不拘,但是要求也高,必須能吃能喝能扛還能跑。

老的必須配偶健在,家庭和睦,最好兒女雙全;小的必須父母雙全。

其中最重要的人,一是“司酒”,即男方主婚人;一是“中人”,即男方證婚人,這倆還得能說會道,儀表堂堂。

因此這隊伍,必須有長期跑山和苗民相熟的藥師叔做司酒,能說會道善於隨機應變的文化表演隊副隊長王煥邦做中人,苗娃這個兩邊規矩都懂的混血做軍師,帶上護林隊的一大幫子,還有豬兒蟲王從軍這等好奇寶寶,然後司星準扛着攝像機也興致勃勃地加入。

初四下午,隊伍正式出發。

苗娃扛着一根五尺長的箐竹,青枝綠葉,全根全梢,不生蟲眼根部帶泥。這個必須全程用左肩膀扛着,上面繫着一隻大公鴨子,中途不能換肩膀,以示今後新郎新娘有如竹子萬古長青,永不變節。

萬大力等人挑着擔子,還有一隻九斤重的大紅冠子公雞,一頭殺後去毛留內臟的兩百多斤,頭頂上還繫着一個綵綢繡球獅子頭大黑豬。

還有兩擔高肩籮筐的彩色糯米飯,每筐飯面上放着幾十個染色的彩蛋,兩個白瓷花碗,兩雙新制紅色竹筷兩雙,一罈用紅紙封固的糯米酒。

李君閣說道:“各位,前幾天送定的時候就因爲不懂規矩丟了大臉,那現在只能認打認罰當乖乖。我這媳婦就拜託大家了!豬兒蟲,給老子好好表現!”

朱朝安信心十足:“放一百個心,交給我們了!保證把阿音妥妥帖帖地帶下來!”

藥師叔笑道:“朝安,到時候上了寨子,來酒就喝,來菜就吃,不能有一分推脫,否則就是髒了我李家溝的班子!”

朱朝安摩拳擦掌:“這個好說!別的不行,吃喝從來都是強項!”

李君閣開車送他們到林場溜索那裡,木頭叔和木頭嬸已經在那裡等着了,一見人羣過來就端着蒸好的一盆夾沙肉過來,笑道:“這排場可以的,上去全都不準拉稀擺帶!來來來,先墊吧墊吧,一會好過酒卡子。”

一行人坐着溜索上山,在林場整頓好了隊伍,苗娃扛着竹子打頭,藥師叔和煥邦叔其後,中間是護林隊扛着迎親禮,豬兒蟲王從軍司星準壓陣。

剛走出去一里地,就見前邊攔着一張橫條桌,一羣苗家姑嬸,拿着酒海,提着酒壺,端着酒杯,早就候在了那裡,一見隊伍過來,嬉笑着一擁而上,擰耳朵的擰耳朵,揪鼻子的揪鼻子,逮着隊伍就是一通灌。

藥師叔被灌了兩杯,趕緊討饒:“哎喲待會兒還得展禮,使不得使不得,後邊,後邊那幫子後生隨你們折騰……”

然後萬大力也覺得有點猛,趕緊說道:“這還要下力呢,醉了使不上勁,後邊,後邊那幾個空手的,隨你們折騰……”

然後豬兒蟲王從軍司星準還有幾個空手等着輪換的護林隊員就被包圍了。

司星準呵呵一笑,拍了拍扛着的攝影機:“這還帶着拍攝任務呢,一定要把阿音的婚禮全須全尾的拍下來……”

然後他也被放過了,剩下豬兒蟲王從軍還有幾個剛換下肩膀的護林隊光棍兒面面相覷。

豬兒蟲說道:“呃……我們可不可以投降……”

一個苗族大媽笑道:“有那麼容易!姐妹們,上!”

然後就沒法看了,王從軍見勢不妙,喊一聲:“跑!”抱頭就往寨子裡跑去。

姑嬸們嘻嘻哈哈在後邊追。

剛跑出去沒多遠,又被第二道酒卡子攔了下來,然後就真跑不掉了,於是又是一通灌。

等來到寨子邊上,一行人已經經過了四五個酒卡子的折磨,好些已經開始東倒西歪了。

進入寨子的木頭門坊那裡張紅結綵,路上橫架着一張長條桌,左右門枋各懸着一具能盛酒的大牛角,育爺爺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這個叫“攔門酒”,剛剛那些只屬於小打小鬧。

見接親人到了,育爺爺笑呵呵地舉手輕輕一揮,這回就嚇人了,一羣姑嬸上來,每人拿着一支牛角,裡邊的米酒起碼六兩。

除了藥師叔和煥邦叔他們還有執行儀式的任務可以少喝外,其餘人等每人被灌了兩牛角酒。

豬兒蟲和王從軍眼神都開始有點打飄了。

苗家人歡天喜地地簇擁着迎親隊進入了寨子裡,來到寨頂大屋裡邊。

堂屋中擺着兩張長條桌,靠神龕的那裡擺有一隻熟公雞,熟雞被切成了幾大塊,又重新拼合成原樣,大腿,翅膀和爪子這三樣必須完整,切斷不得。

然後旁邊是一個大木盆,裡邊是煮熟的豬頭、豬肝、豬腰、豬心、豬肺、豬蹄。

還有一盆糯米飯,三碗酒。

其餘整個桌面,則擺滿了豐盛的酒肉。

然後育爺爺歐奶奶音爸爸妮媽媽坐了正中位置,右邊依次坐着藥師叔,煥邦叔及同行接親者。

左邊坐着女方家司酒銀匠爺爺、中人阿衝叔及陪客的親友。

周圍站着許多向接親人獻彩禮帶的姑嬸,以及其它各寨來的客人。

司儀是育爺爺請來的老朋友,就是黔州那邊池溝鄉的老坎爺,當年育爺爺和老阿扁山下鬥雞那場,就是老坎爺做的裁判。

賓主坐定,屋裡漸漸安靜了下來,老坎爺站了出來,即以少許酒和供品酹於地上,口中唸唸有詞,這是祭祀祖宗神靈。

然後站起身來開始讚頌:“佳日和祥,良夜順昌。嘉賓輝耀,高戚欽光。嬌女出嫁,金丹成雙。祖宗規禮,子弟遵詳。祝願賓主兩家親上加親,和成玉美,祝願新郎新娘百頭偕老,福壽齊康!”

儀詞說畢,老坎爺端了兩碗酒敬給兩方的司酒。

篾匠叔和銀匠爺爺同時默聲起立,各自滴酒於地祭祖,然後交杯着飲。

接下來老坎爺取過兩隻雞腿,交給篾匠叔和銀匠爺爺各一隻,然後篾匠叔和銀匠爺爺互相交換,表示雙方從此有吃有穿。

這個不能吃,兩人將交換的雞腿放在桌上。老坎爺給雙方又各斟上一杯,兩人再次交杯,意即新郎新娘福壽雙全。

這次交杯後,篾匠叔從衣袋裡掏出備好的一枚金幣,雙手呈送給銀匠爺爺,作爲禮金。

老坎爺讚辭道:“雄雞衍慶,大道成乾;黃金敬獻,佳偶結緣;兒女合好,親朋證見;繁宗接代,安樂無邊!”

緊接着老坎爺同樣給雙方中人各端一碗酒,煥邦叔和阿衝叔亦同樣默聲起立接酒,隔桌交杯。

老坎爺又取兩隻雞翅膀遞上,煥邦叔和阿衝叔接過後也互相交換,表示雙方從此搭好親戚橋樑。

老坎爺讚辭道:“翅架金橋,兩家合好;祖宗欣慰,神靈佑保;玉珍相遇,陰陽比爻;和美一生,子孫昌浩!”

這禮走完,育爺爺將一個白紙包裹的三根稻草芯和紙幣紮成的草標遞給老坎爺,老坎爺打開檢驗過後,又將草標交給了藥師叔。

苗家對草標非常看重,草標在苗家人眼裡,不僅具有記事、憑證、教育、傳遞信息、消災等功能,還有驅鬼、殺鬼的作用。

外出趕場,走親訪友,路過保寨樹,巖爹,巖媽;或者做完每件勞活,又或者莊稼遭蟲病災等,打草標插在那裡,可以保佑平安,豐收。

夜間出入,怕有鬼跟在後邊,打草標放身後路上,也可以將他們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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