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琅挺喜歡跟魏徵喝酒的,跟老魏喝酒和跟劉九林三他們喝酒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具體點說,就是有逼格。跟劉九林三這些草莽好漢們喝酒,圖的是熱鬧痛快,聊的盡是些酒色財氣,三句話總離不了一些葷段子。
雖然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也挺爽,但太膚淺了些。
老魏喝酒喜歡小口抿,他懂酒,酒後更會跟你聊些人生理想這樣的有逼格的話題,跟他多聊幾句,便會讓秦琅感覺自己好像昇華了一樣,也是個有逼格的人了。
“老魏啊,咱們倆個合夥我不會讓你吃虧的,你只要給我魏公酒的酒麴秘方和魏公酒釀造方法,那麼我出人出力出錢,咱們擴大規模,提高產量,到時這錢財滾滾來,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這些許俗事你跟我管家談就好。”魏徵擺擺手道。
“行,到時你等着分錢就行了。其實有錢有什麼不好,不要羞於提錢嘛,君子並不是不能言利,只是不要本末倒置,過於追求金錢利益而忽視大道正義就是了。我就喜歡錢,有錢了就可以做許多事情,遠的不說,自己和家人能過的舒適些,也能救濟幫扶周邊的人,往遠了說,我還可以投錢去研究一些東西,比如收集整理古書籍,比如研究改進造紙術,研究水利工程、農耕牲畜等等,哪一頂不是利國利民之術呢?就算是一個國家,也是萬萬離不開錢的,朝廷國庫有錢,腰桿才能挺,才能威壓四海,震懾八方嘛。養官養士養兵哪個不要錢呢?”秦琅一點也不掩飾自己喜歡錢這個事實。
魏徵聽的若有所思。
“三郎,崔舍人又來了。”老門頭福伯來報。
“又來了?何事?”
“說是有太子令旨。”
秦琅有些不太耐煩,一天來個七八趟,還真不嫌累,“請進來吧。”
崔敦禮站在秦琅門口也一臉幽怨,他是真不想來,每次來吧,那個秦三一點也不拿他當舅父,來一次就得受一肚子氣,可太子卻點名讓他來,他也沒法子。誰讓他曾經是東宮太子黨人呢,現在只能夾着尾巴做人,辛苦一雙腿跑勤快些,賺點苦勞了。
“崔舍人,又是何事啊?”
廳裡,秦琅繼續喝着酒,都懶得起來。
崔敦禮看到了昔日同黨魏徵,不由的鄙夷了幾分,居然跑來抱秦琅這樣小傢伙的大腿,真丟士人的臉面。
“秦琅,太子令到。”
“唸吧。”
“殿下令你立即前往東宮奏對。”
“你幫我回報太子,就說我現在無官一身輕,今日在家喝酒喝醉了。”
崔敦禮豎起眉毛,“秦琅,你莫要狂妄,這是太子相召,你說不去就不去?”
秦琅此時喝的已經有七八分醉意了,還真就不想去了。
“魏公美酒金不換,秦琅斗酒賽神仙,天子呼來不上朝,自稱臣是酒中仙。”秦琅舉起酒杯吟起一首詩來。
“好詩!”魏徵在一邊大聲讚歎,這首詩雖然在押韻方面不算極好,但卻透露着一股無比的灑脫豪邁之氣,尤其是那後面句,真正是讓人羨慕。
魏徵不由的心想,若是我能像他這樣瀟灑就好了,可惜還是做不到,這秦琅口口聲聲愛財,可現在太子相召都不肯奉,比他強多了。
崔敦禮哼了一聲,“小小匹夫也想舞文弄墨?”說完,他也不勸了,直接扭頭便走,他現在趕着要回東宮去參秦琅一本,好好在太子面前說說秦琅的囂張狂妄醜態,讓太子知道此子狂妄幼稚本份。
東宮。
李世民正在等秦琅到來,被長孫氏勸過之後,李世民意識到自己對待秦琅一事還是有些太隨心所欲甚至有些幼稚。
等了半天,崔敦禮卻回來告了秦琅一狀。
“和魏徵白日飲酒大醉?不肯奉召?”
“回殿下,確實如此,那秦琅還狂妄的吟了首詩,說什麼天子呼來不上朝,自稱臣是酒中仙,狂妄無比。”
“這詩是誰寫的,孤以前未聽聞過?”李世民覺得這兩句詩確實挺狂的,但狂的有味道。
“這其實就是首打油詩,是秦琅所作,前兩句更是不堪入耳,什麼魏公美酒金不換,秦琅斗酒賽神仙,這哪有半分押韻,完全暴露了其不學無術的底子。”
李世民從十六歲起馬上打天下,南征北戰十餘年,但是李世民的文學修養還是不錯,雖然說比不上隋煬帝那樣的驚世文學功底和成就,但畢竟曾經網羅過大量的名士儒生爲幕僚,所以李世民的詩其實也挺不錯,雖然幾首模仿楊廣的詩相比下還是有些距離,但也已經能算的上是優秀了。
這詩居然是秦琅所作,真讓人意外了。
“酒醉之後隨興而作,未加修改就有此水平,已經很了得了。孤倒是沒料到,秦三郎還有這文學天賦呢。”李世民不但沒有不滿,反而笑了起來,讓崔敦禮極爲鬱悶。
“你再去趟,把秦琅接來,他若是說醉話不肯來,擡也要把他擡來。”
“殿下,何必理會這狂妄小子呢。”崔敦禮勸說。
“崔舍人,秦三郎可不是什麼狂妄小子,恰相反,他是靖亂大功臣,雖然之前違逆過孤的賜婚,但也不是什麼大事。你說來還是秦三郎的阿舅,怎麼卻反如此說他?”
崔敦禮被說的面紅耳赤無法回答。
“臣與秦琅雖是舅甥,可不能因爲是親戚,就包庇他的狂妄無禮。”他辨說道。
李世民卻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行了,去把人接來吧,客氣點,那是孤的大功臣。”
崔敦禮惶惶退出,站在殿外,不由的心裡暗暗罵了秦琅幾句。可還是隻得硬着頭皮又往永安坊來。
當他趕到時,秦琅此時已經是徹底醉了,人都已經躺在廊下榻上睡着了,還打着呼嚕呢。
崔敦禮叫秦琅,可秦琅打着酣不理會。
想着李世民還在等着,他也不敢再扭頭走了,只得叫人把秦琅背起用馬車送去東宮。
到了東宮,秦琅依然還醉着。
崔敦禮把秦琅扶着進了殿,李世民擡頭看到秦琅這醉樣,也不由的皺眉。
“這是喝了多少?”李世民無奈,看見秦琅一身白袍便服,渾身酒氣,只好道,“給秦琅換身衣帶。”
一名內宦拿來一襲白衣,李世民搖頭。
“秦琅現在依然還是開國縣公之爵,豈能穿白衣,給他紫袍玉帶。”
內侍們又趕緊去換了紫袍玉帶過來,衣服倒是好換,只是這靴子倒一時脫不下來。
李世民瞧着站在旁邊冷笑的崔敦禮,哼了一聲。
“崔舍人,你上去幫秦琅脫下靴子。”
崔敦禮愣在那裡,幾乎不敢相信。
他雖說只是六品的中書通事舍人,可那也是極清貴實權之職,不是一般的六品官能比的,不出意外再努力個五六年就能升爲中書舍人,那時可是能五花判事的中書緊要職務,幾乎可稱爲儲相。
中書舍人是儲相,中書通事舍人那就是中書舍人的儲備了。
更不要說他崔敦禮那是五姓七宗之博陵崔氏大宗嫡系子弟啊,天下士族名門裡哪還有比他這樣更顯貴的?
現在他堂堂博陵崔氏嫡子,還是通事舍人,又是秦琅的舅父,現在卻要給秦琅脫靴?
這要是傳出去,他的臉面往哪放,博陵崔氏的臉面往哪放?
“快點,孤還有事要與秦琅談。”李世民豈瞧不出崔敦禮的想法,可卻故意當做沒看到,只是催促。
“殿下,臣請讓內侍脫靴。”
“內侍都在忙着,你不是正好站在那沒事?”
崔敦禮硬着頭皮道,“臣是秦琅之舅,豈有舅父給外甥脫靴之理。”
李世民冷哼,“這是東宮,不是你家,在這裡,你跟秦琅是同殿之臣,而不是什麼外甥舅父,秦琅是歷城開國縣公,你是六品通事舍人。”
崔敦禮不想爲秦琅脫靴,可此時也看出李世民這是在變相的找他麻煩了,估計是嫌他太子黨人身份,同時又因他今天幾次說秦琅壞話,惹惱了這位年輕新太子。
李世民就那樣看着崔敦禮,終於,崔敦禮沒有勇氣直接辭官而出,最後只好低着頭上前爲秦琅脫靴。
用了很大力氣,才把兩隻靴子扯落,大夏天的剛脫下的靴子散發一股汗味,薰的崔敦禮差點噁心的吐了。
“有勞崔舍人順便幫秦琅把新靴子也穿上!”
一名內侍遞上來一雙嶄新的烏皮六縫靴,崔敦禮無奈接下,摒住呼吸努力的幫秦琅穿上。
“好了,崔舍人你可以退下了。”
李世民見靴子穿好,便打發崔敦禮走了。
看着崔敦禮走出殿外,李世民臉上居然露出了笑容,這高傲的五姓子狼狽的樣子他看的很是享受。
當初李世民與太子爭位的那幾年,山東五姓七家可基本上都是倒向了東宮那邊,這導致李世民對這些名門士族早就有些怨氣。雖然如今他當了太子,得拉攏這些人,可李世民也明白,光是一味拉攏還不行,得恩威並濟才行,總得不時敲打幾下,省他們搞不清誰纔是主宰。
“給秦三郎弄碗醒酒湯來。”李世民瞧了瞧還是醉着的秦琅,不由的搖了搖頭。
秦琅此刻也不會想到,自己醉着了都還被李世民給借去當了回槍使,被他拿去狠狠殺了殺五姓子的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