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賢門內,館前。
李泰扭動着肥胖的身子,眼睛噴火一般盯着秦琅。
太子承乾依然擡頭望天欣賞着旭日東昇,長孫祥房遺愛杜荷等一干宰相王公子弟,則帶着幾分興災樂禍的心思站那罰站。
秦琅坐在小馬札上,繼續喝着茶。
裴行儉、李謙、李存孝等幾十個陪讀的則每人取了坐席,鋪在門內青石板上。
秦琅看似淡定無比,其實內心慌的一批。
他承認自己剛纔對承乾、李泰等人的強硬,其實是裝出來的,一是想看下能不能借此甩脫了這差事,若是不能甩脫,那也想借機立個規矩,免的以後一羣皇子王公子難以管教。
可當李綱來過,並對他的行爲很讚賞,並親自去堵崇賢門的時候,秦琅就後悔了。
他覺得自己演過了,更不該對李綱提三字經,現在好了,李綱認爲他是個很正直又有才學的年輕人,堪爲師表,甚至願意爲他豁出老臉去,秦琅知道自己做錯了。
他此時很期盼李世民出現,希望李世民大罵他一頓,甚至是給他些處罰,比如免官奪職,甚至去關他幾天啥的都好啊。
可等了大半天,也沒點動靜。
難不成李綱面子這麼大?
褚遂良出現了,他一臉古怪的來到秦琅面前。
“陛下來了,又走了,還賜你千匹絹,一千貼黃麻紙。”說這話時,褚遂良很羨慕,一千貼黃麻紙,可遠比千匹絹貴。大唐的書貴,紙也貴。
成都麻紙冠絕天下,浣花溪邊,集中了上百家造紙坊,蜀紙是皇家貢品,更是朝廷的專用公務紙。此時紙類有麻紙、皮紙、竹紙、草紙、還魂紙等,其中麻紙中又有黃麻紙、白麻紙、桑麻紙、麻紋紙等。
黃麻紙最爲上等,產量也少,一紙難求。
對於好書法的褚遂良來說,一千貼黃麻紙,足足五千張,太讓人羨慕了。
麻紙空隙多,有利於墨汁的滲透,容易書寫,紙質強韌,還利於保存。
普通的白紙一貼五十張,都最少五十錢,這種上等的黃麻紙,就更貴了。
秦琅卻沒在意這些黃麻紙,五千張黃麻紙也許在褚遂良眼裡不得了,可他又不是那種好書畫好書籍之人。
他聽完李綱是如何勸走皇帝后,只是長長的嘆了一聲氣。
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讓你裝逼讓你裝逼,這下裝砸了。現在看來崇賢館學士不但甩不脫了,而且還被李世民認爲做的非常優秀了。
他瞧了眼還在那裡瞪着自己的小胖子李泰,無語問青天啊。
自己明明是將門子弟,不學無術啊,現在卻坐死了這個東宮小學的校長位置了,造孽啊。
秦琅起身,走到李泰面前。
“是不是陛下來了,還不趕緊放了孤!”李泰大聲道。
看着這跋扈模樣,秦琅冷哼了一聲,“褚直學士,你來宣佈一下陛下的諭旨!”
當褚遂良宣讀皇帝的旨意後,李泰的囂張不見了,只剩下了恐懼不安,臉都白了。
小樣,跟我得瑟。
“給衛王泰解開!”
親兵上前,解開衛王李泰手中的繩索。
“太子殿下,衛王殿下,還有諸位皇子、王子、公子們。”
秦琅目光掃過三十六名天子嬌之。
“給我站好,列隊整齊,五個一排,繼續罰站,我沒說解散,不許結束。”
承乾和李泰都被罰俸,還被口諭訓斥,其餘本來還想看熱鬧的王子公子們,一個個都蔫了,甚至有些畏懼的臉色發白。
說到底,也不過是羣七八歲的孩童而已,當他們身邊的侍衛隨從都被趕走,而他們侍爲依仗的家世身份也不管用的時候,於是他們開始害怕了。
秦琅懶得再理會這些人,今天倒是無意中立威了。
他轉身面對着另外幾十個學生,這些人家世身份就差遠了,雖然也有一些是走秦琅後門進來的勳戚子弟,但也有一些士庶子弟代表,相比起來,他們就要老實的多。看到連太子都被罰站,衛王都被綁,哪個還敢不聽話。
“大家都介紹下自己,李存孝,你先來。”
李存孝起身上前,來到秦琅身邊,先畢恭畢敬的對秦琅行了一禮,然後再面向同學們,也對同學們躬身一禮。
“我叫李存孝,家住平康坊,祖籍河東太原,今年七歲,我會騎馬,喜歡射箭,還會彈六絃琴,今後請同學們多關照。”
說完,又躬身一禮,表現的謙謙君子風度。
秦琅滿意的對他點頭,讓他回到座位。
“裴行儉,你來。”
“大家好,我叫裴行儉,絳州聞喜人,我是河東聞喜裴氏中眷房子弟,曾祖、家祖皆仕北周,家父諱上仁下基,前朝左光祿大夫,大將軍,家兄行儼,前朝萬人敵猛將。現住親仁坊,在邦必聞,國朝名將的平章事、秦左衛是我義父,館主秦學士是我義兄。”
秦琅崩着臉,“讓你自我介紹,是介紹自己叫什麼名字,來自哪裡,現住哪裡,有什麼愛好等等,沒有讓你顯擺家世,父輩再大的勳績,那也是父輩的,不是你的,明白嗎?”
裴行儉被訓的低下腦袋,連稱不敢。
“回去寫一篇檢討,態度得誠懇,字數不得少於五百字,明天上課前交給我檢查,通過後還要在課間向全館同學們朗讀。”
“是,義兄。”
“這裡是崇賢館,叫我秦學士,或館主,也可以叫校長,老師,但不得叫義兄。”
“是,老師。”
有了李存孝和裴行儉這兩個代表,其它學生們倒也明白這裡不是炫耀身世的地方,就算炫,你能炫的過門外的太子等人?
大家依次上前,很老實的自我介紹。
總共七十二名陪讀生,基本上都是有來頭的,雖比不得那三十六個不是皇子就是宰相王公子弟,但也多是士族名門或是邊地豪強子弟了。
“存孝,你過來。”
李存孝被秦琅再次叫了上來,秦琅指着他道,“從現在起,你們就是崇賢館學生,李存孝就是你們的班長了,看到他身上的衣着打扮了沒有?回去後,讓你們家裡照這樣準備一套行頭,一套月白麻衣,一雙青布鞋,然後再準備一個書包,另備一個水壺,文房四寶備好,其餘多餘的東西都不要帶來,你們小小年紀,沒必要配什麼蹀躞帶,更沒必要帶什麼錢袋金銀,僕役隨從也只能送到東宮門口,不得進來。”
“我也不管你們是七歲還是十歲,總之你們都還是少年,因此這頭髮也要統一,總角聚兩髦,頭髮洗乾淨,梳理成角便好。”
“上學日,早上五更五點前到館點名,不得遲到,至日落放學散館歸家,中間不得出館門,早飯、午飯皆在館中食堂用餐,不得外帶食物點心。”
“我現在給你們每個人一塊學牌,你們佩在腰上,上面有你們的學號,名字,以後出入都要憑牌,用餐時也要憑牌,就算你上課時要如廁,也得舉牌報告。”
·······
承乾和李泰、李寬、李恪、李佑五兄弟,與其它一羣王公子弟排成一個方陣站在外面繼續曬太陽,看着秦琅就在大門內給那些陪讀訓話,聽着那些人自我介紹,甚至讓他們展示點才藝,有人打拳有人背詩,有人彈琴的,還真讓人有幾分羨慕起來。
這個時候,他們也很想加入到那邊去。
十八位直學士們都站的遠遠的殿廊下觀看這一幕,秦琅這位館長開學第一天,就弄的雞飛狗跳的,結果卻出人意料的還被李老稱讚,還得陛下賞賜,這誰能料到呢。
其實很多人心裡對秦琅是不服的,雖說崇賢館十八直學士不論是名望還是官職,都不是能跟弘文館十八學士比的,可好歹這些人也都是名儒大家,褚遂良這樣的還算是年輕資歷輕的了,秦琅一個十六歲學生成了他們的館主,他們當然是不太服氣的。
本以爲今天鬧這一出,秦琅得走人呢。
褚遂良心裡老惦記着那些紙,一千貼就是五千張,全是黃麻紙啊,這要是給自己,這得用多久。
聽着同事們的議論,褚遂良倒想開了。
“你們別看秦館主年輕,可你看他現在不是輕鬆的把太子等學生全都弄的服服貼貼了?以後啊,我們教課也要輕鬆多了。”
“這倒真是。”
也有人依然不服氣,認爲秦琅作風武斷,對於這些年幼的學生們,哪能這樣粗暴呢。
那邊太子等三十六名學生一直在罰站,而另一邊那七十二名陪讀書倒是在那裡玩遊戲不亦樂乎。
轉眼間便一個時辰過去了。
秦琅看看時間,該吃早飯了。
於是拍拍巴掌。
“所有人集合。”
他對承乾招了招手,“太子帶大家也過來集合。”
承乾鬆口氣,終於結束這該死的罰站了,腿都站酸了。
一羣天之嬌子趕緊過來。
“到早餐時間了,大家排好隊,去食堂用早餐,我在這裡宣佈一下食堂用餐規矩,一,食不言,二,不許挑食浪費,打的飯菜必須吃完,三,吃完飯自己清洗餐具碗筷,打掃餐桌餐廳。”
“因爲今天早上甲班學生們全部遲到,因此今天的餐桌餐廳,由甲班同學一起負責打掃清理。”
“好,現在排隊去食堂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