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很多衙門都有食堂,一般是給官員們準備午餐之用的,這頓工作餐也被稱爲廨食,是官府負責費用的,也算是官員們的一項福利。
皇帝也會給議事的宰相們準備工作餐,一般稱爲堂食,廊下食,規格挺高,菜式豐盛,除了宰相,一般官員是不敢吃這種廊下食的。
衙門裡的廨食,其實也是一種餐會,每天午餐時,衙門各部門齊聚一堂,這個時候可以趁機彙報總結工作,分派任務等。
崇賢館因爲是新設,食堂也是全新的。
不過既然是太子的學習用餐之地,當然條件還是很不錯的。
今天第一餐午餐,吃的就很講究,菜式豐盛,有葷有索,有面食也有米飯,還有稀飯、煎餅等,甚至奶酪、漿水也有。
秦琅看了眼後,很不滿意。
也太過豐盛了,這樣如何能夠讓這些皇子公子們體驗到生活的艱辛呢。
“全撤了,今天第一頓飯,就吃油茶,配一碗料包衝湯。”
負責食堂的廚師一臉爲難,他爲了今天這頓午餐,可是費盡心思,恨不得做出國宴標準來,誰料館主一來嫌太豐盛。
“油茶?是現在外面給災民們吃的那種炒麪嗎?”胖廚子問。
“沒錯,就是那種,就災民們吃的早普通的那一種,不能是東西市賣的其它款式的,料包也得是最普通的。”秦琅答道。
“可是,可是據小的所知,那救濟災民的油茶,相當難吃。本身就是用雜糧甚至摻了糠麩啊,就算拿熱水衝,也難以下嚥,還不易消化。那個料包,聽說裡面都是些什麼貝殼田螺甚至是蟲子魚骨粉,青粉包也都是用野草蔬菜磨的粉,能給這些貴人吃嗎?”
“有何不能?災民能吃,貴人們就不能吃了?陛下讓他們來這裡進學,不是讓他們來享福的,是讓他們來學道理明經義懂世事的,這第一頓飯,就是要讓他們體驗下民間疾苦,百姓辛酸,知道外面的百姓,並不是整天大魚大肉,五味佳餚的。”
“小的實在不敢。”
秦琅冷冷的瞧着這廚子,“你若是不敢,那我現在就開革了你,我換個人上。”
胖廚子一臉爲難,可最後見飯碗都要不保,只好狠下心來應下。
臨時去平康坊秦家取來了災民吃的油茶、料包,燒開的開水沖泡攪拌幾下,然後便完成了,一點油腥味都沒,甚至不論品相形狀還是顏色,都非常的一般。
秦琅不僅把學生們的午餐撤了,改成了這些,連學士、直學士以及其它屬官吏員們的,也全改成這個了。
幾名直學士看着自己碗裡的這玩意,實在沒有半點食慾。一般來說,衙門食堂裡的廨食還是不錯的,甚至有人還會捎帶點回家給妻兒吃。
“小秦學士,這能吃嗎?”
秦琅瞧着這位白鬍子老儒,“楊老,這怎麼不能吃呢,之前長安城內百姓城外災民,好多吃這個呢,都說是抗災充飢的寶物,物美價廉,易飽耐飢,吃了後還能筋骨壯力氣強精神好呢。”
承乾帶頭,排隊進食堂,來到打餐處。
把碗伸過去,結果看到一陀黃糊糊,不由的直皺眉。
衛王李泰更是不滿,“這玩意能吃嗎?秦琅不會是貪污學館錢財,剋扣我等餐錢吧?”
李綱一身白袍進來,聽到喧鬧皺眉。
“三郎,這是怎麼回事?”
秦琅簡單一說。
李綱看了看那些糊糊,然後道,“給我來一份。”
姓楊的直學士趕緊道,“李少保你可不能吃這個,我之前還見食堂準備了豐盛的飯食,趕緊讓廚子取來。
可李綱根本不領情。
“老夫覺得小秦學士說的對,咱們這裡是學館,除了教授經義知識,也得教學子們體驗民間疾苦,不能教出一些五穀不分,韭菜麥苗都搞不清的學生來。”
李綱帶頭打了一碗油茶,然後選了份青粉料包湯,端到一邊餐桌坐下開始吃。
老學士都如此了,那些直學士等館中官員雖不滿,也只好硬着頭皮也各打了份。
秦琅自己也打了份,然後走到李綱身邊坐下。
雖說眼下會餐時間,但大家卻都還是按照官職地位選座,並沒有誰冒失亂來。
學生和老師官員們更是涇渭分明。
李綱吃了幾口,對秦琅道,“沒想象中那麼難吃,味道還可以。”說着,他還特意詢問了一下其中包含的材料,秦琅倒是如實告之。
“按這樣說,倒也都是些五穀雜糧等,醫家角度來講,確實有益身體。”
“李老學識淵博,其實飲食一塊,最關鍵的是營養均衡,否則偏食就會造成營養偏面,容易生病,比如食過精,食過味,食過膩,最容易發胖,得消渴症、腦卒中、風疾等。而如果只食素,也容易引發很多健康問題,所以最好的飲食方式還是營養全面,葷素搭配,尤其是不要暴飲暴食,過度進食,不然就超出身體所需,反成爲身體的額外負擔了。”
秦琅說的這些,其實在後世那都是健康常識了,但放在這個時代,卻還是很領先的。李綱這樣八十多歲的大儒,肯定也是懂一些保健知識的,否則也活不到這年紀,他果然對秦琅的話深以爲然。
“飯食七分飽,穿衣三分寒,說的正是如此,想不到懷良你年紀輕輕,居然已經對這些也如此精通,看來,果然是天縱之才,之前你的三字經也是令陛下極爲讚歎呢,你有時間可要加緊琢磨一下,早日完篇,到時正好拿來做爲館中教材。”
李綱不懂得什麼蛋白質啊,微量元素啊這些東西,但也深爲贊同秦琅的營養均衡原則,更同意他讓那些貴人們吃點苦,讓他們懂得人間疾苦,酸甜苦辣。
身邊沒有了侍衛、隨從、承乾得親自打餐,他端着打好的一碗油茶,一碗魚粉,回到坐位上,對着這些東西陷入沉思之中。
另外四個兄弟李寬李恪李泰李佑,也都打回來炒麪和湯。
“這玩意真能吃?”李泰長的胖胖乎乎,自然是跟平時吃的好也愛吃有關,現在看着這玩意,怎麼也不像能吃的。
承乾扭頭瞧了眼上首位置的李綱和秦琅,那兩位一邊吃着油茶,一邊不時還喝兩口調料湯呢,挺愜意的模樣。
李泰心懷惡意的猜測,“他們吃的肯定不是這玩意,這根本不是人吃的。”
漢王李恪倒是公正的道,“我看到兩位館主打餐,確實跟我們的一樣都是一個桶裡打出來的。”
燕王李佑低頭吸了吸鼻子,“應當能吃吧。”
楚王李寬一早起來還沒吃過,剛纔站了一個時辰,早餓了,實在有些忍不住,“要不試試?也許只是不好看卻好吃呢。”
拿起勺子挖起一團糊糊,猶豫了幾下,還是送入嘴中,結果咂巴咂巴,不由皺眉。
“真難吃。”
這是最普通版的油茶,實際上是救災用的,在麪粉、小米粉、大豆粉之外,還加入了高粱、糜子、稻子,這幾樣材料還全都是連殼一起碾並不過篩子的,正宗的十足五穀雜糧,什麼堅果啊細鹽啊,都沒有,只有粗鹽,牛骨髓油、羊尾油這些好油也沒,用的是豬油。
因此最後炒出來的油茶,確實很粗糙,要是衝攪的乾點,那這糊糊還真有點拉嗓子難以下嚥。對於災民或普通百姓來說,在先前糧價大漲的情況下,能有這個實打實的五穀糧食吃,甚至還摻了鹽在裡面,那就是極好的了,還管他好不好吃,再不好吃,難道不比樹皮草根要好吃,不比觀音土吃了脹肚好?
李泰拿手指挖了一點點放入嘴中舔了幾下,不由的感覺噁心,差點吐了。
這時李存孝手上戴了個紅色袖章過來。
李泰瞧見袖章上寫了值日生三個字,“何事?”
“食堂規定,不得浪費糧食,必須光碗行動,每個人打的餐必須吃完。”
李泰看着碗裡的這玩意,惱怒的衝着李存孝道,“你是誰家的?報出你阿爺名字來。”
李存孝道,“館主不讓學生們在館裡打父祖家族旗號。”
“現在孤問你,你回答就是。”
李存孝便答道,“我阿爺就是秦館主。”
李泰一愣。
承乾幾個也都愣了。
“秦琅還有你這麼大的兒子?”
“我是阿爺義子。”
······
一刻鐘後,秦琅和李綱都吃完了一碗油茶,李綱甚至還去打了半碗,這次特意衝稀了點,並且在喝完一小碗青粉湯後,又來了小碗魚粉湯。
嘗完後,還跟秦琅說,這魚骨粉湯其實還不錯。青粉湯甚至能當茶葉喝了。
等送走老學士,秦琅巡視餐廳,發現教職工們也吃的愁眉苦臉的,而學生們更是基本上沒動幾下筷子。
“三刻鐘內必須用餐完畢,剩餐浪費的,罰打掃茅廁,中午留着你們繼續吃。今天光碗不剩的,中午可享用正常的午餐。”
秦琅話一出,哀聲一片。
可有了早上的前車之鑑,連小胖子衛王李泰,也不敢再公然對抗秦琅了,於是一個個只得對着那碗麪糊糊捏着鼻子吞嚥了。
“值日生李存孝,你來負責檢查每個人的餐具,若是碗中還有剩餘,不許下桌。記下名字,罰掃茅廁。”
這話一出,李泰趕緊把碗端起來,閉着眼睛伸出舌把碗舔乾淨。
看着這些傢伙的模樣,秦琅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孺子可教也。
東宮,麗正殿。
李世民結束議事,回到後殿,他招來殿中少監王闓,向他打聽崇賢館今日的情況。
等聽完,李世民面色有些難看。
“秦琅讓太子他們吃的油茶和料粉,你可有帶來?”
“臣要了幾份過來。”
“拿上來,朕也要試試。”
結果等王闓把炒麪和料粉衝開後,李世民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簡直是難以下嚥啊。
“這個秦懷良,簡直是亂彈琴!”
趕到的皇后長孫氏在試吃過後,又詳細詢問了配料後,反倒是讚揚有加,“陛下,臣妾倒以爲懷良做的沒錯,崇賢館這第一課啊,還上的真是極好,先立規矩,再讓他們體驗下疾苦,憶甚遠思甜,陛下選三郎做崇賢館學士,真沒選錯人呢。”
“可這玩意也太難吃了。”
“臣妾聽聞,之前突厥兵臨渭水,長安城下聚集大量災民,秦家這油茶料粉可是深受災民喜歡,救濟了許多災民呢。”
“是嗎?那朕再試試!”李民民聽了,硬着頭皮繼續試吃,可吃了兩口,還是覺得難以下嚥。
倒是長孫皇后,端着碗油茶,倒是品的津津有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