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琅辦事,果然讓李世民非常滿意。
整個案件,滴水不漏,環環相扣,鐵證如山。案子辦的非常好,不僅把一個妖僧的可憎面目完全揭露,將他的罪行通通查明,更讓皇帝滿意的是順理成章的牽扯出了裴寂。
據這些供詞交待,法雅在幾年前,就與裴寂交好,通過裴寂,他甚至安插了許多向他行賄的官員擔任要職,有一些甚至是一些品行不良之人。
還有幾位官員,只因得罪了法雅,便被他唆使裴寂將其無辜免職甚至是治罪。
更別說在新皇繼位之後,法雅跟裴寂兩個失意者,更是經常湊一起密謀,法雅散佈的許多妖言邪說皆有裴寂密謀參與。
“朕是妖星轉世,奪舍借屍還魂,要危害人間?”李世民看着這些內容,一腳把御案踹翻了。
本來他是嫌裴寂不肯離開朝堂,總喜歡干涉朝政,尤其還與太極宮往來密切,引起他猜忌,誰知道秦琅這一查之下,居然查出這麼多的東西來。
“這些東西,可是真的?”李世民怒問。
“陛下,臣與鎮撫司查案,講究的是證據,可不敢捏造羅織罪名。”
李世民當即傳旨,召大理寺少卿孫伏珈、御史大夫杜淹、刑部尚書李道宗會審,兵部尚書杜如晦、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監審。
皇帝雷霆之怒,三司會審。
會審地點卻在鎮撫司詔獄,嫌犯、罪證,皆在鎮撫司。
做爲新任大理寺少卿的孫伏伽,是大唐立國後開科舉取士的第一位狀元郎,如今得新皇賞識,出任大理寺少卿,不過他在隋朝時就已經擔任萬年縣法曹參軍,審理刑獄,頗有政績。
做爲一個老刑獄法律官員,孫伏伽提閱案件卷宗後,大爲驚訝,這卷宗太漂亮了。
整個案件早已經水落石出,審理明白,而且犯人證人等帶上來後,也都全都沒有半點刑訊痕跡,他們對於口供更是供認不諱。
連案中牽連到了重要人物裴寂,鎮撫司也已經取得了裴府許多人證。
李道宗手裡拿着塊手絹,看了會卷宗,便忍不住擦拭那隻傷眼的眼淚,“已經清清楚楚十分明白了,這案子沒有再審的必要了。”
他合上卷宗,直接說道。
這位宗室名王上次宮宴鬥毆,吃了個大虧,事後雖因眼睛受傷而未被追責,可也因此錯過了抵禦突厥。突厥退兵後,他被授予刑部尚書之職。
杜淹也點了點頭,“這案子確實辦的很漂亮,妖僧法雅也認罪了,現在看來就是如何定罪的問題了。”
“妖僧法雅當誅,棄市。”
杜淹呵呵笑了兩聲,“那這案件中牽連的其它那些人呢,比如這位?”
他手指着裴寂的卷宗。
孫伏伽平靜道,“自然是按律論罪,奏明陛下。”
從始致終,秦琅都只是靜陪末座,在那裡摳指甲。
而杜如晦和長孫無忌這兩位尚書,也都是一言不發,可誰都知道皇帝三司會審,卻又派了這兩位來監審的原因。
良久。
李道宗道,“是否要請裴司空來問詢?”
長孫無忌終於發言,“人證物證皆有,有必要再請裴寂來嗎?裴寂身爲三公,他就算來了,可只要咬定不承認,難道我們還能對他用刑不成?這事還是直接奏呈陛下,由陛下處置吧!”
司空府。
魏國公、司空裴寂聽完兒子裴律師的小聲稟報,嘴脣都不由的顫抖了起來。
“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狠辣!”
“父親,現在怎麼辦?”
裴寂起身,轉了幾圈,“我去太極宮見陛下。”
裴寂趕往太極宮北門,玄武門的守將李君羨盤問許久,才放他入宮。
一見李淵,裴寂便嘆氣連連,跪請回老家養老。
“裴監今日這是怎麼了,何出此言?”
“當初起兵太原,臣曾與陛下約好,天下平定之後準臣辭職歸田。如今四海太平,請陛下準臣退休。”
“怎麼現在又提起這檔子事了,你現在雖未歸田,可不也跟我一樣退下來了,咱們經常見見面,打打牌不挺好的?”
裴寂於是抹着淚向太上皇哭訴說新皇看他不順眼,嫌他在京礙眼,因此要趕他走,還提起了法雅。
“法雅和尚陛下也是清楚的,陛下如今說法雅妖言惑衆,散佈邪說,圖謀做亂,這不是欲加之罪嗎?這怎麼可能呢,據說現在他們還借法雅攀誣於臣,臣在京城是呆不下去了。”
李淵一聽,也惱了。
“二郎這是要來秋後算賬了?你放心,朕既然還沒死,就一定能護着你們,絕不會任二郎胡來的。你今天就留在這裡陪我打牌,我倒要看看二郎有沒有這個本事,派兵再闖太極宮來!”
李淵說着說着,也不由的淚沾衣襟。
東宮。
顯德殿裡。
李世民聽完孫伏伽等的三司會審結果,“裴寂可曾供認?”
“裴寂現在太極宮內。”孫伏伽答道。
一聽這話,李世民更怒。
“裴寂這是何意?來人,派人去太極宮把裴寂押往大理寺審訊。”
“陛下不可。”孫伏伽勸諫,認爲要是這樣的話,那會驚擾太上皇。
“秦琅,你去,你去太極宮走一趟,面見太上皇,跟太上皇說明此事。朕希望太上皇能夠維護國法制度,不要包庇裴寂。你轉告太上皇,雖裴寂罪證如山,但朕念極他是元老功臣,便收回他的世券,抵他一死。”
這種差事,秦琅不想接,但沒辦法。
只好硬着頭皮前往太極宮。
章華殿裡,太上皇和裴寂在下棋。
秦琅上殿。
“臣拜見太上皇。”
“懷良來了,過來朕這裡。”李淵招手。
秦琅打量着裴寂,裴寂也打量着秦琅。
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元老宰相,現在卻眼帶惶恐不安,只怕他也想不到,李世民會跟他玩真的。
“二郎讓你來的?”
“是。”
“你回去轉告二郎,就說裴監是我的老夥計,我已退位了,江山都交給他了,如今朕要保下這個老夥計。”
秦琅把李世民的話轉給李淵。
李淵聽後沉默,依然不肯。
秦琅對裴寂道,“裴公,你既是陛下老友,又何必讓太上皇夾在這中間爲難呢?太極宮庇的你一時,難道還能庇的你世世代代?這個案子現在是清清楚楚,你就出去向陛下認個錯,陛下難道就會不念舊情和昔日之功勞嗎?”
“現在陛下正在火頭上,裴公認個錯,挨點罰,這事也就過去了啊。”
李淵聽到這話,咬牙欲發作,卻最終只是長嘆一聲。發作又如何,秦琅說的對,自己能保裴寂一時,難道能保一世?
“裴監於大唐開國有功,治政有功,是元老功勳!”李淵道。
“陛下,皇帝也是這樣說的,否則裴公又哪有機會能入這太極宮呢。”
眼看着李淵態度轉變,裴寂也終於明白,太上皇也保不了他了,不由的悲從中來。
“裴監你放心,二郎不致於亂來的。”李淵安慰他。
“臣拜辭陛下。”裴寂向李淵跪拜辭行。
這一拜,不知道還能不能有機會再見面。
李淵扭頭,擡頭望向殿頂,不讓淚水流下來。
“秦琅告退,他日再來拜見陛下。”
秦琅帶着裴寂出了太極宮,李淵光着腳送到殿門口,一直站在那裡,看着兩人遠去,最後跌坐地上。
他已經連老夥計都保不住了。
東宮。
裴寂向李世民跪拜請罪。
“擬詔,免去裴寂所有官職,削去一半食邑,收回免死鐵券,令返回家鄉居住。”
裴寂取下樑冠,摘下金魚符,解下九環玉帶,放下玉笏。
跪拜。
“陛下,臣年邁,請求留京師居住養老。”
李世民見到了這地步,裴寂居然還不肯老實離開,不由的惱怒斥責,“你的功勞、才學,都不足以擁有如今的地位,只是由於太上皇對你的恩寵,才位居第一。武德九年來,政法方面紕漏謬誤極多,地方官吏施政紊亂,你要對此擔負主要責任。我念及舊情,不對你施以極刑,讓你迴歸故里,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此言一出,裴寂驚懼伏地,不敢再語。
“退下。”
裴寂顫顫微微起身,躬身退下。
看着這個老傢伙終於消失在面前,李世民長舒了口氣。
這個老傢伙當年讒言害死劉文靜,屢屢在太上皇面前進他讒言,如今終於被他清算趕走了。
“便宜這老匹夫了。”
李世民看着還在殿中的秦琅。
“懷良,此次你辦案得力,朕便賜你良田百頃。”
當天。
皇帝下詔,裴寂結交妖僧,製造謠言,又曾讒殺功臣劉文靜,罪在當誅,今念其太上皇元從功臣,以免死券恕死,並免去所有官職,削奪一半食邑,收回所賜田地、免死鐵券,令返回故里思過。
又詔令平反劉文靜冤案,恢復劉文靜官職爵位,以其子劉樹義承襲魯國公爵位,賜食實封一千戶,併發還抄沒家產。
秦琅也在當天,收到了李世民賞賜的一百頃地。
足足一萬畝田地,不過相比起收回的裴寂前後所賜三千頃田地,又不過九牛一毛了。
裴寂跌倒,終究是皇帝吃飽,他秦琅不過是喝了點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