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將者,當勇猛無懼,雖千萬人,吾亦往矣。
秦瓊率一千五百漢羌輕騎出鬆州寨,一往無前。騎馬跟隨在秦瓊身後的把利步利,心中對秦瓊佩服的五體投地,這種勇猛果決,讓這個羌人小酋長無比敬服。
不愧是中原帝國的大將軍。
打馬出鬆州,沿岷江北上三十里,然後折往西行,沿羊洞河河谷往西。
“阿郎,這個把利步利真的值得信任嗎?萬一他臨陣倒戈,那咱們可就有去無回了。”秦彪小心的提醒秦瓊,把利步利終究是個羌人,他還是拓跋部的附庸,誰知道這真開打了,這傢伙會不會反水,畢竟這傢伙也只是被俘而降的。
“我看那傢伙不值得信任,身爲酋長,一點血性都沒有,咱們俘虜了他,他便毫無抵抗,讓他詐城他就詐,這種人不能信任。”
秦瓊騎着呼雷豹,面色平靜,“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是?”
“我看人還是有些心得的,把利步利不會反的。”
他的兒子們,有幾個送去了長安,有幾個在自己身邊當親兵,他的族人家眷都還在鬆州城裡,況且,秦瓊自認爲看人挺準的,把利步利這些天接觸下來,覺得這人雖稱不上很勇猛,但不是那種反覆無常的小人。
一千五百騎,不帶輜重,不帶民夫,輕裝疾行。
那狹窄險峻的河谷山道里,大軍沉默着前進。
把利步利等羌騎,有些茫然有些憂慮,可秦瓊率領的唐騎,卻是睥睨傲視,毫無畏懼,只盼着能夠早點一戰。
原本秦猛等幾位家將,都要求自己帶隊的,讓秦瓊留守鬆州坐鎮便好,可秦瓊卻依然要親自率兵前來。
雖然有殺雞用牛刀之嫌,但秦瓊並沒有輕敵。
敵衆我寡,遠水難解近渴,他必須得認真對待這一戰,不能有絲毫的差錯。
與其放敵到鬆州城下來被動挨打,倒不如先跳出來,主動尋找戰機,伏擊殲敵。
對於一位合格的將軍來說,都知道守城不能死守,得活守。死守就是任人宰割,被動挨打,必須得把戰爭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裡,用盡辦法調動敵人,牽着敵人的鼻子走,打亂敵人的部署安排,這纔有機會。
鬆州易守難攻,而甘松山甘松嶺更是絕佳的反擊機會。
身爲名將,如何能錯失這樣的機會?
“十幾年了!”
輕騎疾馳百三十里,秦瓊登上了甘松嶺賠隘口,望着對面那層層疊疊的峰巒,秦琅也不由的感嘆。
羌人是個古老的部族,党項羌只是羌人中的一支,曾經漢羌同屬一源,但漢羌卻打了千年戰爭。
漢代時,漢羌之戰打了百餘年,最終大致確定了漢羌邊界。
羌人被趕到了更西面的地區,也是偏僻貧瘠的地區。
每當中原強盛之時,羌人多數是歸附臣屬的,雖然也常有羌亂,但都是小插曲。可一旦中原動亂,羌人就會大亂,他們總是試圖重新奪回曾經失去的地盤,不僅想要河西隴右,甚至想要關中、蜀地。
只是任何一箇中原王朝都不會容忍這一點。
在這連綿的山谷裡,在這險惡的河邊,不知道埋葬過多少屍骸,那清流的河水,也不知道被染紅過多少次。
“把利司馬,你識漢字嗎?”
把利有些尷尬的搖頭,他只會說一些漢話,但不識字更不會寫。
“我們漢字中的武字,折開來就是止戈二字,武,止戈,戈是戈矛,戰爭的武器。武,不是強奪欺壓,而是停止戰爭,以武止戈。我奉陛下之命,世封鬆州,前來鎮守邊境,也不曾想過要壓迫周邊的部族,我只希望能結束這邊境連年的襲擾侵略,能讓大這都過上安穩的日子,而不是世代血仇,報復不止。”
“這片山河很美麗!”秦瓊道。
把利步利低頭,秦瓊的話很好,可是他覺得不現實,漢羌之間的戰爭延續了千年了,似乎成了個不死不休的死結。
漢人強,羌人退。漢人亂,羌人進。
連綿的邊界,永遠是爭戰不休的。
這種爭戰,是因爲骨子裡遺傳下來的血仇。
如今的羌人,不復當年之勇,甚至有點一盤散沙的感覺,党項羌、白蘭羌、西山諸羌,甚至是被吐蕃吞併的蘇毗和羊同,其實都是屬於羌族。
羌族衆多,可卻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威服衆羌的首領,他們散居在那惡劣的環境裡,卻還不忘記內鬥。
連個党項羌,擁有數十萬衆,卻都沒能出現一個党項王,八大強部,卻還內鬥不止。
諸羌擁有廣闊的地盤,同時有完全不少於突厥、鐵勒、吐谷渾、吐蕃等周邊國家的人口,但他們的影響力,卻遠遠比不上那些國家。
極爲強大的党項,就因爲各部互不統屬,所以只能依附吐谷渾。而吐谷渾這個強大的國家,其實早年只是從遼東過來的鮮卑慕容的一支,他們從遙遠的遼東遷來青海,以少量的人口,卻能征服在這裡世代生活的羌氐,反倒成了主人。
就連党項,也依附於吐谷渾。
曾經能跟中原王朝爭長短的羌人,如今已經沒落了。
“驚之以威武,懷之以恩信!我打算平息這裡的戰爭,讓這裡重複太平。”
把利從這句話裡,聽出了秦瓊的殺氣。他說要太平,可卻依然要驚以之威武,他說武字意思是止戈,可現在卻也率兵千騎,伏於隘道。
終究是離不開一個打字。
大唐朝廷河西、隴右、劍南三道,都有一個特別的任務,就是對羌人的管理。河西道的任務,是隔絕羌胡,不讓羌人跟北邊的突厥鐵勒等胡人聯繫起來。
隴右道的任務,則是防備羌人之襲擾,守穩邊界,不讓他們威脅到關中地區,要將他們堵死在隴西之外。
劍南道的任務,則是撫蠻獠。
隔、防、撫,各有側重,但對羌人的防範之心一直沒曾改變過。
在皇帝的世封計劃裡,河西、隴右、劍南這三道的沿邊,將要從羌人手裡,奪取大片土地設立世封州,世封給功臣宰相們,讓他們爲朝廷世代鎮守,守邊衛疆。
秦瓊的鬆州,就是在這種思路上分封的,鬆州本就是羌人的地盤,朝廷硬生生在這個戰略要地設一個鬆州,封給秦瓊,就是要來奪地盤的。
這只是一個開始,如果秦瓊分封鬆州很順利,那麼接下來朝廷會陸續分封功臣鎮守三道邊緣,跟羌人奪地盤。
未來,可能會有幾十上百個鬆州這樣的邊境世封州出現。
“司徒,遊騎還沒回來,司徒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吧!”把利步利對於羌人的命運前途,不想深思,想也沒用。事實上,羌人只認部落家族,根本沒有什麼羌人命運共同體這種概念,或許曾經有過,但現在是沒有的。
把利步利現在只想抱緊大唐,抱緊秦瓊的大腿,好讓自己和自己的部落過的好點,起碼是能在這夾縫裡生存下來,至於其它的,他不想去想。
若是党項羌過來了,他動起手來也絕不會客氣的。
秦瓊掏出一塊牛肉乾,就那樣生嚼起來。
犛牛肉風乾而成,肉極爲堅硬,用力一撕能撕下一條條肉絲來,聞着有股着腥羶味,但嚼起來倒是還不錯,充飢效果不錯。
“離開長安時,三郎還跟我說,讓我多曬點犛牛肉乾給他寄回去呢。”
把利步利自從跟着秦瓊後,倒經常能聽到他說起那位小秦相公。
家將秦彪策馬奔回。
帶回來一個消息。
“有着約千人的隊伍正在靠近,看旗號應當是拓跋部的,估計是前鋒了。”
這支千人的隊伍,很是囂張,一路而來,甚至都沒派出遊騎哨探,就這樣過來。
“有攜帶牲畜、家眷嗎?”秦瓊問。
“沒有攜帶家眷,也沒有帶牲畜,一千羌人戰士。”
秦瓊點了點頭,看來這確實是拓跋部的前鋒了,並不是傳統的那種整個部落出動的場面,羌人很彪悍,出戰的時候,經常是青壯男人和青壯女人一起騎馬上陣,而老人則帶着孩子在後面趕着牛羊跟隨,打仗的時候負責看營,也負責看守俘虜,搶劫敵方牛羊等。
而現在來的是一千純羌人男子。
“本來還想搶點牲畜,看來沒機會了。”秦瓊笑了笑,“準備一下,來什麼就打什麼,先滅了這一千青壯也好。”
秦瓊轉頭對把利步利道,“把利司馬,告訴你的人,一個羌賊首級可以換一千個銅錢,一個輕傷的羌俘可以換兩千錢,若是沒受傷的完好青壯俘虜,我可以給你五千錢。”
“你們也可以拿這賞錢換相應價格的鹽茶酒糖布匹等。”
“繳獲的戰馬、武器,也都可以到我這來換錢!”
“若是不幸戰死,我也會給撫卹,受傷了也有賞賜。”
把利部族的戰士們聽了通譯的話後,個個精神振奮,興奮無比。羌人打仗,一般都是爲了劫掠,如今爲秦瓊打仗,居然也有這麼多好處,這些彪悍的羌人戰士自然是激昂無比。
拓跋部一千輕騎前鋒囂張無備的來到隘前,他們大搖大擺的行進。
突然,一聲號角聲響起,兩側山上巨石粗木滾下,一前一尾的堵住了拓跋羌人前後道路。
緊接着是箭如雨下,兩側山坡上無數人馬居高臨下的放箭。
被堵在狹窄的隘道里,拓跋羌騎進退不得,閃避不能,想要反擊,可秦瓊率領千五人馬居高臨下的佔據兩側險坡,羌騎根本無法反擊。
滾石擂木,伴隨着箭雨、標槍,攻擊持續了大半個時辰。
等到箭歇石停,山谷裡已經一片死寂。
一千拓跋前鋒輕騎,被全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