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谷渾始終在走一條歪路,不管誇呂稱不稱可汗,其實都沒改變他們一直以來,都走的是宗室軍事聯盟制度。
做爲吐谷渾汗國領導的核心王族,他們一直是以首領爲長,以首領的兄弟、子侄、叔伯們成爲吐谷渾國的權力中樞。
這其實跟匈奴、柔然、突厥、鐵勒等沒什麼區別,甚至後來的蒙古啊女真也大體如此。
相對的,北魏其實已經走了另一條路,所以拓跋鮮卑奪取了北方半壁江山,稱爲北朝,而鮮卑慕容家的吐谷渾,在經歷了三百多年後,已經外強中乾,一片混亂了。
在這種制度下,其實就算是第一個稱可汗的呂誇,他的權力也並不是專制的,他的兄弟、子侄、叔伯們,不但封王封公,而且都還擁有最重要的軍權,有着自己的領地,部族人口。
當年吐谷渾生子五十,代代傳承下來,如今早就繁衍了無數後代,但是在這三百多年裡,吐谷渾家也出現了十幾個十分強力的家族,地盤大兵馬多,而且在吐谷渾朝中掌握要權。
大浪淘沙,吐谷渾現在便是十三名王爲核心,他們都是宗室王族,各率本部,以名王家族爲核心,以本部鮮卑慕容或是非本部的羌部、氐部一起組成,形成有地盤有部衆的半獨立性的封國勢力。
而除了十三名王家族外,還有不少異姓或異族的王,這些多是以前各代一些首領的姻親,也是當時較強的羌氐部族首領,於是聯姻封王。
比如誇呂的妹夫,拓跋木爾,就是拓跋八國中的一國之王,他家世氏實力強勁,所以誇呂也得籠絡他將妹妹嫁給他,並封他爲嵬王。
如今伏允年邁,他的太子慕容順因爲早年長期在中原隋朝長安爲人質,又是漢女光化兒主所生的兒子,加之當年隋朝攻滅吐谷渾,楊廣曾封慕容順爲可汗,派兵護送他回吐谷渾,欲以他爲傀儡,招降納叛。只是那時吐谷渾雖兵敗,可伏允並沒死,所以後來隋軍送他到半路,結果吐谷渾人就把隋軍擊敗,並把歸附隋朝的一些部族給滅了。
經此事後,慕容順在吐谷渾國內,其實早就沒有了半點人心威望了。
老可汗年邁,太子卻又毫無威望,天柱王把持國政,各地名王全是實力派,在這種情況下,吐谷渾有什麼樣的表現,其實都不讓人意外了。
反正垂死之人嘛,但也作不了多久死了。
唐朝送還太子慕容順時,其實伏允已經立了新太子了,他立了次子尊王爲新太子,在慕容順回來後,雖然伏允又重立他爲太子,可這也只是更加增加了吐谷渾形勢的複雜而已。
聽說尊王一直想重新奪回太子之位,而天柱王正是其最大的支持者,慕容順在中年多原,又是大唐送回去的,母親還是隋公主,其實還是親唐的。
故此,天柱王是吐谷渾國中反唐派的代表,幾次犯境侵唐,都是天柱王的主意,而現在跟在後面的無素,是天柱王的親弟弟。
山裡風光很好,也很涼爽。
比起在党項草原上奔馳的那段日子,其實在這山裡更愜意,因爲不用擔心四面之敵,只需要提防着後面的追兵就好。
山路難行,卻也讓他們能夠享受一段難得的輕鬆。
他心裡在思考着吐谷渾。
党項羌人無疑是吐谷渾的重要盟友,甚至可以說其實党項早就已經加入了吐谷渾國了,党項八部,其實也可視爲是吐谷渾的八個封國,這與白蘭羌、白狼羌等是一樣的,本質上都是吐谷渾的附庸了,而以吐谷渾那種部落聯盟的本質,党項、白蘭、白狼諸羌,當然也其實就是吐谷渾國一部份了。
吐谷渾自呂誇以來,做死不斷,也一直內亂不斷。
這是他們擴張到極限後的必然,也是他們開始與中原博弈的必然後果,中原絕不會坐視一個擁地數千裡的強大勢力一直存在着,並威脅着中原王朝的核心關隴地區。
吐谷渾崛起的時代,正是五胡十六國混亂時代,那個時候中原亂鬥不休,自然也沒有誰能顧及到他們。
而吐谷渾由盛轉衰的時候,也恰是隋朝一統天下的時候。
當中原一統後,中原王朝就有能力騰出手來,開始收拾外邊的威脅了。
吐谷渾威脅的是河隴,那是以關中長安定都的隋朝的最重要的核心區域。
隋朝就曾攻滅過吐谷渾,只是滅的不夠徹底,沒有把伏允幹掉,使的他們捲土重來。大唐一開始是跟吐谷渾結盟,但如今北方東突厥已滅,吐谷渾必然就是下一個目標了。
相信吐谷渾人也是看明白了這點,所以纔會那麼不怕死的敢屢屢主動挑釁犯邊,反正唐人早晚會來打,那不如趁着他們還沒什麼空的時候,先下手爲強。
只是現在的吐谷渾確實也沒落了,數次出手,也不過就是給大唐撓撓癢而已,頂多算是個疥癬之疾。
不舒服是不舒服,但也沒啥太大的威脅。
“蘇兄,你覺得要收拾吐谷渾,當有何策?”秦琅笑問蘇定方。
“不動則已,一動則是雷霆出擊。”
這位生擒頡利的新興猛將,這次在党項地盤打了許久,卻覺得有點不過癮,雖然斬殺不少,攻滅了許多個小部落,但這種也只是小打小鬧,對党項人都沒什麼實質性的殺傷。
若是兵馬增加十倍,蘇定方覺得自己完全有機會重創党項。
“當年隋朝也曾大軍滅吐谷渾國,但不久後他們還是復國了,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秦琅笑問。
“吐谷渾雖然在青海邊建有伏俟都城,可本質上吐谷渾還是遊牧部族,對付他們,其實就得用對付匈奴和突厥人的辦法,而不是用中原內戰的方式。”
搶一座城有什麼用?
得生擒他們的可汗,殲滅他們的主力。
“只要能夠斬殺十萬吐谷渾兵,生擒伏允,則吐谷渾必一撅不振,到時再挑幾個聽說順從的吐谷渾王族,授封爵位官職,統領各部,朝廷再在青海一帶設置州縣,移民駐軍,在更偏遠的地方,劃設羈縻州縣,則差不多就可以安定了。”
“這些其實也是三郎以前對突厥的策略,拿來在這用也是很好用的。”
秦琅哈哈一笑,這番分析確實很難。
樑建方湊過來,“我到覺得吐谷渾沒這麼好打,吐谷渾雖也是遊牧部族,但所處之地跟突厥還是有很大區別的,這次咱們也在党項轉了這麼久了,這比北方塞外可惡劣多了。”
秦琅點頭,確實,這裡不但偏遠,更有高海拔,而且雪山冰河的,確實是個難點。以前隋朝爲什麼總滅不掉吐谷渾,就是因爲吐谷渾雖然把王城設在挨近隴右河西的青海湖邊。
但是一旦中原來攻打,他們立即就會撤退。
邊撤邊打,誘敵深入,這會讓中原軍隊陷入補給的困難之中。
等瞅到機會,還能反抽中原王朝一記,中原軍隊若是撤退,他們後腳就能跟着追擊,甚至反擊攻打河隴。
楊廣曾經調集重兵,不滅吐谷渾不罷休,結果伏允立即一路逃跑,有一次直接跑到了党項羌人的地盤,還有一次跑到了白蘭羌地盤,有次差點跑到西域去了。
往西是不毛之地的大漠,南面那是雪域高原,東南,那是草地雪山,全都是最惡劣的地形氣候,而且那邊的部族本身也都是吐谷渾的附庸,他們一路跑過去,有立足地,有招待的。
打蛇不死,就會捲土重來。
當年隋軍就是沒解決這個,所以雖然自稱滅了吐谷渾,並在其故地設了四個郡,可根本沒有用。
不擒滅其汗王,不重創其主力,那根本就滅不了吐谷渾。
“衛公,你可有辦法?”樑建方問。
“這次打仗,我倒是有了些心得體會,這裡確實是地理氣候都十分惡劣,想畢其功於一役,有些困難。出動的兵多,後勤補給難跟上,出動的兵少,更難殲敵。”
“我覺得啊,要對付吐谷渾,還是得分兩步走。第一步,得先剪除其羽翼,吐谷渾最重要的羽翼就是党項羌人。他們不但是吐谷渾的幫兇,還是我們大唐從東南進攻吐谷渾的一個阻礙。”
若是能夠擊敗或是招降党項人,那吐谷渾不但折損一條臂膀,更重要的是大唐就能往前推進到西傾山和積石山下了。
這樣也就形成了對吐谷渾東南面的戰略封堵,一旦全面開戰,吐谷渾就沒法往南面逃,躲進羌人的地盤苟延殘喘。
甚至若是能成功招降党項,則以党項羌對青藏高原地形氣候等的適應,他們能成爲唐軍討伐吐谷渾重要的助力,能夠彌補以關中子弟爲主的唐軍府兵對高原地形氣候的不適應短板。
到時唐軍可三路出擊,一路出党項堵住吐谷渾南逃之路,一路出河西,封鎖他們北竄之路。
然後大軍自東面隴右出擊,直搗青海伏俟城。
吐谷渾若是再避戰而逃,也只能向西逃進大漠。
唐軍其實不怕大漠,因爲跟突厥人交手許久,對這種大漠行軍其實還是很有經驗的。
這樣一來,打吐谷渾其實就跟打突厥一樣了。
樑建方和蘇定方等聽完秦琅的思路,都不由的拍手叫好起來。
“可問題是,党項羌人向來是吐谷渾的死忠附庸,如何能招降他們?”
秦琅微微一笑,“當然是打到服爲止,欲滅吐谷渾,先降党項羌!”
蘇定方有點興奮,“看來三郎是打算捲土重來?”
“蘇兄這詞用的不對,什麼叫捲土重來呢,我這又沒敗逃,咱們這叫深入敵境,屢敗羌賊,滿載而歸。”
“對對對,這次咱們只出兵三千,人還是少了點。下次,咱們弄三萬騎來,看不把党項八部打的跪地喊爹!”高侃幾個在那紛紛興奮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