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谷渾軍如潮水般攻過來。
秦字大纛下,頂着金盔金甲的卻是秦琅的家將張超,因爲年齡跟秦琅相當,身材也相仿,便乾脆讓他換上秦琅盔甲假扮。
此時實際統領全軍的是霍國公柴紹大將軍,鎮西軍使樑建方雖是右軍主將,但他資歷低,官階低,自然還是柴紹說了算。何況,秦琅確實也是親自交待由柴紹統領左右兩軍的。
慕容順、乙弗阿豹、細封存義三將,則代表着兩軍裡的附庸協從。
柴紹坐鎮中軍,卻把這幾員大將也都召到中軍,並沒讓他們親自去統帶本部,而是讓下面的營官們統領。
“各守本部,射住陣腳便是,誰敢擅自浪戰,斬!”
柴紹很不客氣的道。
樑建方有些不自在的乾笑兩聲,覺得柴紹這話,就是故意講給自己聽的。
“誰要是失守軍陣,斬!”
阿豹幾個降將,此時表情各異,猜不出心裡頭在想什麼,不過肯定也是很複雜了,而慕容順這個吐谷渾大太子,此時看到對面父親伏允可汗的汗旗,還有兄弟尊王慕容承親自率騎殺過來,心裡越發忐忑不安。
唐軍雖然旌旗林立,可是他很清楚,這裡總共才兩萬多人馬,多打旗幟虛張聲勢,可也掩蓋不了他們確實只有兩萬多人馬這個事實。這裡匯聚的只有左右兩軍的前軍而已,兩軍還有大部在路上。
尤其是兩軍裡最精銳的隴右軍,總共才兩千。
北路軍最精銳的中軍,此時並不在此。
面對着鋪天蓋地攻來的吐谷渾軍,慕容順也不知道柴紹依山排開的這十里軍陣,能不能擋的住。
“擋的住要擋,擋不住也要擋。”柴紹似乎看透了慕容順的想法,“慕容將軍,對面的那些人估計恨不得抽你筋剝你皮,所以無論如何,你們也得頂住,要不然,下場不會比我們好哪去。”
慕容順額頭冒汗,“一定。”
柴紹又轉頭對樑建方說話,卻是要把左右兩軍的那兩千騎隴右精銳,都拔到樑建方麾下,讓他來統領,並且還交待讓他把兩千騎帶到後面林中休息。
“你們做爲總駐隊,非到最關鍵的時候不得輕動,等我命令。”
“霍國公,隴右的兄弟們都不怕死。”
“沒有人說你們怕死,但好鋼得用到刀刃上,精銳中的精銳,更得用在最關鍵之時,不是拿來消耗的。”
這話既讚賞了隴右軍的精銳了得,卻又變相的貶低了那些歸附協從蕃兵,甚至毫不留情的說明他們是消耗的。
阿豹臉紅了紅,最後還是閉緊了嘴。
“阿豹將軍有話要說?”
阿豹緩緩開口,“我們乙弗部的兒郎都是勇士。”
“我也這樣認爲,所以右翼就交給你們乙弗部了,左翼交給慕容將軍,我的中軍就由細封將軍護衛,至於樑將軍,暫爲後軍。”
二太子慕容承率先殺到,他選擇直突中軍。
或許是看到大哥慕容順就在中軍帥旗之下,越發心急熱切。
其部攻勢如火。
中軍是以党項諸部羌兵組成,這些人以前是吐谷渾的附庸,過去面對吐谷渾人的時候,總是感覺低了一頭,如今兵刃相向,卻也毫不示弱。
許多黨項羌兵,早得了軍令,抓緊時間下馬,拿起刀斧挖地,每個人挖掘了一段坑壕,然後連接起來,形成一道塹壕。
身後就是樹木,便也方便砍伐了一些樹木過來,就地取材,粗糙加工成爲拒馬、柵欄,甚至把挖出來的土,也簡易的壘起做成了羊馬牆擋在壕前。
羌人們以往打仗沒幹過這種事情,不過跟着秦琅行軍了一段日子,倒也習慣了駐營時挖壕立柵這些了,動作也還挺熟練。
雖然時間倉促,這些工事弄的有些簡單,可搭配上他們所處的山坡位置,倒也恰好是居高臨下,憑空增加了許多防禦。
不少神射手,更是乾脆被派到了樹上,既隱蔽,還提升了視野射程。
細封存義這個總管不在,便由幾個千夫長在統領,都是党項幾大部的。
“蕃賊已經殺過來了,細封總管怎麼卻沒回來?”
幾個長夫長問趕來的細封存義親兵隊長。
“總管有令,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固守軍陣,不得後退,不得擅自出擊,違令者,斬無赦!”
幾位千夫長面面相覷,“這是要我們打呆仗”
“呆不呆仗倒也無所謂,守着打倒也不是不行。”另外一位千夫長道,對面人多勢衆,真要這樣硬衝過去野戰騎兵對決,他們也沒底,現在這樣守着山坡防守,覺得也沒問題。
“先打吧,秦帥不是領了隴右軍分兵了嗎,也許就在這附近,隨時殺出來呢。”
秦琅離開時,沒有說去哪,真正知道他去向的也只有幾個高級大將,絕大多數人都以爲秦琅和他的那支精銳還在附近埋伏着,所以覺得心中有底。
吐谷渾騎兵衝到山下,攻勢爲之一滯。
山坡下亂石遍地,而且還有許多灌木雜草,馬本就難衝,而山上的守軍這時也開始放箭,居高臨下的亂箭射來,殺傷力很強。
慕容承跳下馬,親自挽着一面盾牌,一手握着把斬馬刀,吼叫連連,指揮着騎士下馬衝山。
吐谷渾人兵鋒極銳,氣勢威猛,欲一鼓作氣的突破防線,殺亂唐軍。
柴紹在大旗下,看的明明白白。
“這就是你那兄弟?”
“嗯,同父異母,更談不上感情,事實上,他一直恨我不死。”慕容順對這個兄弟明顯也沒什麼親情。
“你這兄弟,比你猛,不過明顯勇而無謀,難道他不知道兵法雲,高陵勿向,背丘勿逆嗎?”
但凡有點經驗的將領,都知道天時地利的重要性。敵據高地、背向山丘,就是佔據有利地形,這個時候是不利於強攻硬打的,這樣的情況,雖是野戰,可實際上一方卻有如守城。
柴紹是個有經驗的將軍,所以當初秦琅跟他商議的時候,提出在這裡打,他一眼就看出了秦琅的想法,也極爲贊同。
“凡是作戰,要儘量尋找揹着風向背靠高地,右邊依託高地,左邊依拖險要,遇到沼澤地帶和崩塌地要迅速通過,宿營要選擇四面有險可守、中間稍高的地形。我們現在所據這處,東面峭壁高山,東面險山黃河,背後險峰,僅有一條小道,北面還有一條野馬河,所以我們這是立於不敗之地。”
慕容承這般硬生重的來攻,明顯就犯了兵家大忌。
阿豹在一邊冷聲道,“柴大將軍所說的固然有理,可亂拳打死老師傅,若是我們頂不住,一切也是白搭。慕容順借勢而來,兵鋒正盛。”
“那他也殺不穿。”柴紹自信。
“細封存義並非什麼了得的將軍,他手下的那羣党項羌,也未必就可信。”
柴紹笑笑,“放心,守一時他們還是可以的。”
“用不着增援?萬一被殺穿,這中軍大纛一倒,必然全軍潰散的。”阿豹提醒。
“你們各自守好本陣就是,實在不行,不也還有樑軍使的兩千精騎可增援嗎?”
對面吐谷渾汗旗之下。
伏允觀戰許久,見兒子雖然勇悍,可是率領的數萬人馬硬衝中軍,卻愣是沒撕開口子,反而傷亡不小。
“這中軍前線防守的明明是一羣党項羌,居然這麼甘心情願的爲唐人死戰。”
伏允意外,他招手叫來兩位名王,“你們各率三萬人馬,往攻左右兩翼,不聞金聲,不得休戰。”
唐軍的軍陣,沿山列陣,擺了差不多二十里,也完全就把野馬灘的北面山腳佔滿了,一邊頂着臨黃河的懸崖,一邊頂着西面高山下的森林。
呈西南向東北走向。
一字排開的軍陣,大約又分成了十五個陣,伏允瞧了半天,看的出來,左右兩翼各七陣,中軍帥旗下一陣。
大陣小陣連環,看似獨立,又聯繫緊密。
憑據地形之利,守的很輕鬆,起碼慕容承攻中軍,這左右兩翼的兵,根本動都沒動一下,毫無所動。
伏允知道想一衝而亂,是不可能了。
只有全軍壓上,硬打。
伏允不怕打這樣的硬仗決戰,他現在人多勢衆,唐軍深入敵後日久,也早已人困馬乏。
嗚嗚的號角聲中,伏允把自己手裡的十萬人馬,一下子撒了九萬出去,自己只留了一萬在帥旗下,預備調用。
本已攻勢阻滯的慕容承所部,也不由的精神爲之一振,再次奮勇進攻。
兩側各三萬軍,也一起展開。
整個二十里長的戰線上,十幾萬人馬殺做一團。
兩千隴右唐軍押陣的三萬吐谷渾、党項協從軍,跟九萬吐谷渾軍隊拼殺在一起,憑着高坡、壕溝、拒馬、柵欄、羊馬牆,甚至是樹林,三萬不到的人馬抱成十五個軍陣,死死頂住進攻。
箭矢橫飛,人叫馬嘶,每時每刻都有無數兵士倒下。
吐谷渾軍攻勢猛烈,唐軍幸運還有地利可依,吐谷渾軍只能下馬步戰,又是仰攻,一時倒也膠着在陣前,犬牙交錯,卻難以撕開防線。
柴紹坐在旗下,“取我琵琶來,我爲將士們彈一曲助威!”
抱着琵琶,柴紹還真閉起眼睛,坐在馬紮上彈起了琵琶。
一曲秦王破陣樂,聲聲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