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渾水摸魚

房玄齡是罷爲光祿大夫,尚書左僕射的職位去了,太子少師的職位也被免去了,跟秦琅差不多,只保留了官階,勳爵,職事官全都免了。

正式的說法是宰相房玄齡受御史臺彈劾,主動請辭接受調查。

“此事全由趙士達而起!”

老房幾杯酒下肚,倒也沒對秦琅藏着掖着,兩人雖然在朝堂上不是親密盟友,但也不是政敵。

如今兩位罷相的老鄉聚一起喝杯小酒,聊聊天倒也沒啥過多提防的。

“聖人潛邸的趙士達?”

秦琅倒也是知道這個趙士達的,趙士達原也是隋末義軍的一員,本只是河南的一個不事生產的無賴兒,趁亂世拉起了一支隊伍,也開始佔地爲王,自命爲總管。

其實在隋末時這樣的人很多,如王君廓、張士貴等等。

隋末亂世就是個大魚吃小王的時代,梟雄並起,相互兼併,如中原地區,最後就只剩下了王世充和李密這兩大勢力,河北則是竇建德和羅藝,江淮則有杜伏威、李子通、陳陵、沈法興等等。

趙士達雖有萬餘人馬,可最終還是投了李密,後來李密爲王世充所敗時,他又帶兵帶地盤投了李唐,比秦瓊他們還投的早。故此得到的回報也高,直接就封郡公,授總管之職。

再後來劃入秦王府麾下,隨李世民平洛陽,攻河北,也立了些功勞,此後先後任澤州刺史、蘄州刺史等職。

這個傢伙跟王君廓是一路人,亂世裡兇猛野蠻,狠辣無情,也沒有什麼信義可言,等到天下太平了,在地方上任官,也沒有怎麼收斂,什麼依污受賄,欺佔田地,甚至搶人妻女的惡事沒少幹。

李玄道上任蘄州刺史,結果就發現前任趙士達曾經侵佔民田數十頃,全是州中最肥沃的良田。

李玄道是個文官,比較耿直,查明此案後,也沒有給趙士達臉面客氣,直接就下令收回這些田地,還給原主,還沒收了趙家不少錢財做爲賠償等。

這個事情在當地,當然是獲百姓拍手稱好的,可趙士達不滿了。

他此時調回長安任衛府的將軍,幾千畝良田就這麼被收了,不甘心啊。他覺得自己是開國功臣,而且大家都是這樣做的,如張士貴啊長孫順德啊劉弘基啊等等,哪個大將功臣沒幹過這種事?

趙士達主動派人去找了李玄道,希望這個事情迴轉一下。

可李玄道沒理會。

趙士達也惱了,於是立即讓蘄州那邊的管事開始煽動鬧事,這邊又馬上安排人遞匿名檢舉信到御史臺,直接就李玄道在蘄州收受賄賂,又是貪污又是欺凌百姓等等,倒是把許多自己做過的事情,嫁禍到李玄道身上去。

好多事情還寫的有鼻子有眼的,甚至他們也確實故意做局設計了一些坑給李玄道。

州衙府庫虧空啊,各種爛帳啊,反正只要朝廷去查,李玄道就是一屁股說不清的屎。

這事情還沒鬧大,房玄齡先知曉了,他派人查了一下,然後發現這事有問題,於是便找御史大夫韓仲良交涉了一下,希望先由尚書省這邊派人到蘄州自查一下,等查明後再告訴御史臺。

本來韓仲良也同意了。

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消息走漏出去,御史臺有人不肯了,韓仲良本就是空降過來的,在御史臺並不安穩,有人想借機搞事,然後趕走韓仲良。

事情迅速發酵,有人直接彈劾房玄齡跟韓仲良以權謀私,包庇私黨。

事情越鬧越大,於是房玄齡辭相,韓仲良也已經屁股不穩。

“我已經查的差不多了,搞事的人就是趙士達,還有被他煽動起來的一些蘄州豪強們,那些豪強因爲近年朝廷兩稅、租佃等新法,積聚了不少怨氣,這次李刺史過去打擊非法侵佔田地,高利貸、高租等違規之事,許多土豪被查·····”

地方上的豪強們可不是秦琅房玄齡這樣的宰相,目光看的更遠,格局更大,他們只盯着屁股下的一畝三分地,看的是碗裡的那些利益,誰動他們分毫,他們都不肯的。

不論是租庸調製改兩稅法,還是朝廷出臺租佃專法,打擊高利貸,控制田租等等,都讓這些土豪是切實遭受了不少的損失。

趙士達主動帶頭鬧事,煽風點火,於是這些人便都跟着起來了。

但再鬧也成爲了氣候,房玄齡本來都已經差不多搞明白了,也準備狠狠的收拾這些人,誰知道御史臺這時出這種破事。

“陛下知道這些嗎?”

“讓御史臺打頭三司聯合調查吧,他們出的結果,總更好些。”老房說道。“這次事情水很深,這個趙士達並不是個莽夫,據我所知,他已經把長孫順德和張士貴都拉下了水,甚至劉弘基也被他捲進來了。”

正因此,房玄齡現在乾脆就辭相回家了。

這事還得繼續鬧大,但肯定還是要收場的。

“怎麼跟長孫順德和劉弘基、張士貴又扯上關係了?”

“這個趙士達曾經也跟着長孫順德打過仗,算是長孫的老部下,你也知道,長孫公這人有點貪財好色的毛病,這趙士達便投其所愛,平時就沒少給長孫公送錢送美人,這次蘄州一出事,這傢伙便馬上把蘄州的幾千畝地的地契全送到了長孫順德名下。”

長孫順德也是貪財,看到幾千畝肥沃良田,還有好幾個江南美人,於是立馬就拍着胸脯把這事應下了,同意替趙士達擺平這事。

趙士達如法炮製,又把他在澤州當刺史時侵佔的田地,拿出幾千畝來送給了劉弘基。

最後,還暗裡使人檢舉張士貴任刺史時侵佔良田,貪污受賄等事,就是要把水搞渾起來。

長孫順德和劉弘基那都是開國功臣,同時也在貞觀朝地位較高,雖然兩人都曾因捲入過李孝良等謀反案中而大受牽連,但長孫順德畢竟是皇后族叔,劉弘基那也是李世民極信的過的人。

房玄齡也是狼狽,看到這水越來越渾,便借坡下驢,主動辭職,表面上說是要按秦琅開的頭,維護好宰相被彈劾主動請辭這一新法,其實就是不想自己捲入其中。

長孫順德、劉弘基、張士貴、加上趙士達,還有御史臺,如果他來處置,到時案子查明瞭,他也得罪了這些人了,倒不如推給御史臺。

不得不說,真是老狐狸啊。

趙士達很聰明,但卻還是玩不過房玄齡。

“當年戰場上打仗,趙士達是員猛將,在朝中也向來表現的挺謙恭的,沒料到這人在地方上,卻是如此兇惡,漁肉百姓。”老房嘆了一聲,“多行不義必自斃啊!”

他已經宣告了這人的命運,到頭了。

秦琅對老房的判斷當然是同意的,老趙想渾水摸魚,卻不想他把水搞的越深,拉下水的人越多,他就死的越慘。

誰也救不了這個傢伙了。

平時兩人顧忌着身份職位,雖是同鄉,卻也很少走動往來,朝堂衙門裡,也都是公事公辦,今日無官一身輕,秦琅主動來訪,倒是難得的坐一起喝酒聊天。

“三郎沒打算回曆城修繕祖墳,重修祖宅嗎?什麼時候衣錦還鄉呢?”

衣錦不還鄉,如錦衣夜行也。

發達了,當然得衣錦還鄉啊。

不過秦瓊秦琅爺倆,都還沒回過齊州歷城老家呢。

“我阿爺如今出鎮鬆州,連長安都沒空回了,哪還有空回曆城啊。”

房玄齡也感嘆着道,“是啊,事務繁忙,抽不開身。現在突然閒下來,還真想回趟歷城老家,修一修祖宅,祭一祭祖墳。”

秦家的祖墳祖宅,其實是有派人回去修的,甚至還特意在祖墳增置了一大塊田,建了一個莊子,買了不少奴隸,安排了管家,這個莊子管着那千多畝地,所有產出,專用在祖墳看守和修葺、祭祀之上。

秦家還特拔了筆錢,在歷城老家修了一座秦氏家學,供歷城的秦氏族人子弟以及親戚們讀書,家學下置了一千多畝地,莊地產出就用來維持學校的。族學子弟上學不用交學費,食宿全包,筆墨等也都由學校提供,甚至還設立了獎學金,成績好的還能得到額外的獎學金,另有助學獎,對那些家庭條件特別差的,也會給予補助。

這一切,花了不少錢,但對如今的秦琅爺倆來說,不值一提。

有這兩塊地,差不多三千畝,兩個莊子的產出,能夠保證今後都一直穩定無憂。

族學裡表現好成績好的孩子,還可以送來長安,由國公府安排到京中讀書,照顧培養。

這個時代,宗族關係是難以抹除割離的。

不過秦琅跟那邊老家確實也沒什麼親切感,主要是沒什麼很近的親戚,都是些較爲疏遠的親族。

“侯君集要回京了!”

老房告訴了秦琅一個新消息,因爲西域戰事太過順利,如今泥孰終究還是把天山南的五國劃給了大唐爲獻禮,從此大唐就直接控制五國。

泥孰前往碎葉川的千泉山建牙立庭。

長孫無忌暫時留在西域善後,皇帝改封太上皇第十一子徐州都督、徐王李元嘉爲安西大都護府大都護,以中書門下同平章事長孫無忌爲大都護府長史,仍以高昌國王鞠文泰爲副大都護,以薛萬徹爲大都護府司馬。

朝廷以欲谷之地設庭州,置都督府,以社爾之地設鹿州,置都督府,以契苾部之地爲爲契州,置契山都督府。

西伊州改爲伊州。

高昌國、焉耆國、龜茲國、疏勒國、于闐國天山南五國,俱置都督府,授封諸國王爲都督、刺史,封國公。

李道宗、程咬金等率關隴兵馬部份返回,部份則留駐西域,分駐於西域諸國,設立伊吾、高昌、焉耆、龜茲、疏勒、于闐、碎葉、鷹娑、北庭九鎮。

九軍鎮並屬於安西大都護府,每鎮唐軍一千,另西域城傍蕃兵兩千,修建驛站、烽墩,維護絲路,守衛各國。

侯君集徵西域有功,詔進封從二品光祿大夫階,拜吏部尚書,加參知政事銜。

“老侯還真是深得聖心啊,這在西域才呆半年,就又殺回長安,再次拜相了啊?”

“侯君集確實運氣較好,朝廷這次用兵西域,調兵遣將,還派出了宰相出馬,結果卻都沒料到肆葉護敗的這麼快,誰都沒趕上,就侯君集撿了大便宜。”

房玄齡是清楚侯君集和張亮他們都是皇帝的絕對心腹的,皇帝對於政事堂有很強的控制慾望,侯君集就是皇帝最聽話的狗,他進了政事堂,有行很多方便!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