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駕崩,舉國服喪。
皇帝詔令,大赦天下,獨十惡不赦,餘皆赦免。
貞觀以來,朝廷大赦不斷,新皇登基御極,冊封皇后、太子,緊接着是突厥入寇北方遭亂,接着又是連年三年的霜雪災情。等到朝廷改革新政,也是以大赦天下開始。
貞觀四年天下大熟,皇帝又大赦天下以慶賀。
滅東突厥,大赦天下,滅吐谷渾,大赦天下,滅西突厥,又大赦天下。待到皇長孫出世,又大赦天下。
如今太上皇駕崩,再次大赦天下。
秦琅仔細算了算,好像貞觀以來,幾乎隔一年就有大赦。所以那些坐牢的犯人倒是運氣還挺好,基本上判處三年徒刑以上的,都沒真的服完刑,最多一年也就遇大赦赦免了。
“你真想好了要隨我去長安?”
“衛公就這麼嫌棄妾身?”阿奼面帶着微笑,秦琅早就習慣了她現在這種模樣,這阿奼夫人倒是跟吃定了她一樣,從雲南通海一路跟着他,走哪跟哪。
現在跟他也相處熟悉了,就算秦琅從來沒進過她房,但這女人卻越發大膽潑辣起來,秦琅覺得她就是故意的,知道自己沒那意思,所以沒事就要撩他幾下。
這三十出頭的婦人,奔放起來,確實了得,比起那些略帶幼稚的懵懂少年們,又是別一番風情滋味。
只不過秦琅仍然有些看不透這個女人,爨歸王沒有底限毫無節操,那這位阿奼夫人究竟是夫妻一體,還是說真的已經走出來了?
她究竟是個刺客,還是個探子,又或真的想依附於自己?
秦琅把握不住,所以就堅決不碰,聊聊天可以,偶爾相互撩一撩也行,甚至有時玩笑開起來時,也會互相動手動腳,但也是點到爲止。
阿奼夫人聽說他要回長安,立馬收拾好行李,然後要帶着兒子秦存賢跟着走。
對於那位總是略顯靦腆的孩子,秦琅也覺得有些彆扭,這跟與存孝啊存忠等義子相處不同,甚至連他之前新收的蠻族義子存恩也不一樣,這個孩子很生份,而且始終親切不起來。
他總是躲避着自己,如今多數時間在黃浦書院讀書,就算旬休也只是回來跟阿奼吃頓飯,便馬上又回學校去了,倒是跟存恩兩人關係極好,十分親近,跟親兄弟似的了。
“我覺得你不應當讓他改姓名,他還是叫爨守忠比較好。”
阿奼堅持,“他現在是你的兒子,兒子自然得隨老子姓,就是我,現在也改隨新夫姓,秦阿奼。”
秦琅正色道,“我聽存恩說那孩子在黃浦書院讀書挺用功的,現在書院裡也是漸漸的開始適應了,你現在又要帶他去長安,只怕一時半會又要不適應了,倒不如你就留在這陪他讀書。黃浦書院雖是新開設,但那書院裡的先生,可都是我請來的名師大儒,我府衙的師爺賓客們,也基本上都在那邊兼職授課的,可以說,五嶺以南,黃浦書院現在是最好的一所書院,這裡面走出來的優秀生員,將來定是能夠科舉中試的,絕不會比國子監的差!”
“也許吧。”阿奼卻不以爲然,“不過我還是認爲,兒子應當隨着爹走。”
“我也不是不回來了。”
“那可說不定。”阿奼道,“我東西都收拾好了,其實也不會給你添什麼負擔,我早買好了馬,娘倆一人雙馬。”
“我已經跟存恩談過了,他說想留在書院讀書,我也是比較支持的,他不會北上。守忠也留下吧。”
“是存賢,秦存賢。”阿奼糾正他。
秦琅坐在那裡,覺得有些無趣,甚至尷尬,便乾脆起身,“既然你決定了,我也不阻攔你,就這樣吧。”
阿奼手叉着腰站那,臉上帶着笑容,“啓程後路上可不太方便,要不今晚我好好侍候一下你?”
秦琅擺擺手,頭也沒回,“時候不早了,早點歇息吧。”
看着秦琅真的就這樣走了出去,沒半點猶豫的身影,阿奼輕咬着嘴脣,臉上滿是挫敗之感。
等腳步聲也沒了,她回到牀頭,坐在銅鏡前,看着那面打磨的極光亮的鏡子中的自己。
這是一張比不上漢家美人嬌嫩的臉,也沒她們那麼白裡透紅,可五官也很端莊,甚至本來很英氣逼人,只是那刺青讓這張臉顯得有些兇。
略帶小麥色的皮膚雖不白,卻也細膩緊緻。
三十一歲的她,自認爲是最好的年紀,可想不到卻能被秦琅如此無情的一次次拒絕,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雖然傷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極強。
“我就這麼不堪嗎?”
“林邑女王我比不過,可那交州的阿儂我也見過,並沒比我強?”
······
秦琅沒敢多耽誤,簡單交待一番後動身北上,爲了快點返回長安,他走的是新開闢的大瘐嶺梅關路,經北江直接到達大瘐嶺下,經梅關進入江西贛州,然後沿贛江直抵九江,再進入漢水北上襄陽,然後走武關藍田道,經武關入關,從藍田返回長安。
這條路線,比起從海船來,更辛苦一些,但也更快捷。
海船畢竟不管是到杭州還是揚州又或是登州,都是到達帝國最東部,而長安卻偏偏在大唐西北。
離開時,廣州官民百姓商賈都前來相送,好些人都擔憂秦琅此去就不回來了。
秦琅只好再三聲明,這次奉旨回京是要有事回去,等事情辦完就會立即返回嶺南的。
有些百姓甚至還鼓搗出來了什麼萬民傘之類的東西相送,秦琅不喜歡這套,乾脆一樣都沒收,至於什麼盤纏路費離別贈禮什麼的,不論貴賤也一概不收。
一支輕騎隨行護衛,北江水路直抵韶州南雄,翻越百里大瘐嶺梅關道後,再次上船一路便可抵達九江了。
全程基本上都是水路,廣州到韶州的北江水路,贛州到九江的贛江水路,然後九江到江夏的長江水路,再江夏到襄陽的漢水水路,襄陽到武關的丹水水路,過了秦嶺到藍田後,還能再經灞水直抵長安水門。
十分便捷,且算是相對舒適的,這年頭長途旅行,水路算是最舒適且快捷的了,既沒有顛簸之苦,也沒有灰塵之辛,甚至遇到攔路打劫這些的概率也小的多。
坐在船上賞賞風景喝酒彈琴吟詩做畫,旅途也就不知不覺過去了。
比起陸路,要快捷一倍不止。
秦琅經大瘐嶺時,梅關的漫山梅花還沒有綻放,倒是有些遺憾,不過商道上絡繹不絕的車馬商貨,還是讓他大感欣慰,尤其是登高遠眺,能看到山巒起伏之間,有許多新開闢的屯莊田地,百姓們正在田裡辛苦的展開春耕,而山中也不時能看到青煙,那是伐木燒炭的,開山燒窯的,開礦冶鐵等的,梅關路的開通,也帶去着這片偏僻的山區,成了新興之地。
越過大瘐嶺,進入贛州,便收到了長安那邊新來的快訊。
高士廉被免去右僕射之職,長孫無忌免去其檢校左僕射之職,魏徵免去侍中之職,王珪免去中書令之職,蕭瑀免去·····
一連串的宰相去職消息,把秦琅都嚇了一跳,還以爲李世民死了爹,突然就瘋了。
不過繼續看到後面,倒是鬆了口氣。
也不完全算是罷相。
房玄齡、長孫無忌、秦琅、高士廉四人,皆加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魏徵、王珪、溫彥博、楊師道皆加特進,參預朝政。
李世民重新調整了宰相班子的分工。
樑國公房玄齡仍然爲尚書左僕射,加封太子太師,司空。
溫彥博出任尚書右僕射。
楊師道出任中書令,王珪改任侍中。
然後國舅爺長孫無忌以開府儀司三司、司徒的身份,知中書省事。
魏徵進封鄭國公,太子太師,知門下省事。
齊國公秦瓊進封太保,許國公高士廉改封申國公,進封太尉,知吏部事。
陳國公吏部尚書侯君集拜青海道宣撫經略使。
衛國公秦琅加司空兼知兵部事······
人事調整相當大。
其中最讓秦琅驚訝的還是溫彥博和楊師道這兩人又被李世民拎上來了,這兩位是世家門閥和代表,一個是河東溫氏,一個是弘農楊氏,之前都當過貞觀朝宰相,他們當宰相時最大的政治主張,就是推行羈糜政策,尤其是對北方的突厥人,堅持全面羈糜政策,給突厥人劃地盤,讓他們自治。
那時溫彥博是中書令,楊師道是侍中,不過這兩人溫彥博雖有才華,河東溫氏三傑那是相當有名的,武德朝更是深得李淵信任倚重。但楊師道這位太上皇的女婿就很草包了,名門大閥嫡系,但才能很一般,雖說也曾有公正的名聲,可肚裡沒什麼乾貨。
想不到,當初灰溜溜下臺的兩人,時隔幾年,居然又進政事堂了,溫成右僕射,楊成中書令了。
中書令那可是政事堂權力調整後,大唐權力最大的機構,其長官中書令也取代左僕射成了宰相之首。
現在居然授給了楊師道?
不過長孫無忌的頭銜也有意思,以開府儀同三司、司徒身份,知中書省事,這中書省以後到底誰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