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和六郎聽聞阿兄回來了,也是趕緊過來拜見,這兩兄弟倒是跟秦琅比較親近,平時書信往來也多些,因爲庶子身份,平時父親不在京,崔氏對他們較爲疏遠,倒是秦琅總惦記着兄弟們。
經常給兄弟倆寄東西,生日時也總不會忘記。
“阿兄這次回來路上好快啊。”
這兄弟倆跟老五其實差不多大,老四與老五同一年的,也是十三,老六今年十二。可這兄弟倆跟老五站一起,立時就相差好大,老四老六長的十分壯實,好像就是更年輕點的秦琅。
老五雖跟哥倆也一樣高,可瘦了一大圈。老五聽崔氏的教導,平時很少去碰弓馬,可老四老六雖在國子監裡讀書,卻在監裡建立了一支自己的馬球隊。他們的坐騎和球具等,都是秦琅支持的,兄弟倆的馬球技術精湛,帶領的球隊,今年還取得了國子監馬球比賽的第三名佳績。
不過兄弟倆對於詩書經典這些倒就有些不太喜歡了,文化成績非常一般,兩人也早立志將來要投身軍伍,不負秦氏將門威名,都以阿爺阿兄爲偶像。
“四郎六郎快坐下,大呼小叫的做甚。”崔氏不滿。
兄弟倆個一下子都老實了許多。
秦琅見狀也沒說什麼。
聊了一會家常,崔氏趕着老四老六回去,硬是讓老五多留了一會。
“三郎今晚就別過平康坊那邊了,外面雨大,乾脆留下來歇息一晚,我讓五郎陪着你。”崔氏道。
秦琅卻笑着說道,“五弟讀書辛苦,我就不打擾了,五弟也早點去休息吧,等過些天事情都處理完了,我再來跟五弟好好親近親近。今晚我跟阿爺一起睡吧。”
秦瓊點頭,“嗯,這幾年我們爺倆倒是很少見面,我在鬆州你在京,我回京城你卻又去嶺南。最近我也總是失眠睡不好,正好你陪我聊聊天。”
爺倆這十年來,確實很有談心。
崔氏還想讓秦琅跟兒子親近親近,結果秦瓊皺起眉來,崔氏只好訕笑着帶五郎下去。
齊國公府很大,足有二百多畝地,這在京師長安可是極其難得的。
京中有這麼大府第的勳貴其實也就那麼十幾家,比如尉遲恭,他當年靠着玄武門救駕之功,所以事後李世民直接把齊王元吉的府第和財產都賞賜給了他,讓他直接就成了長安頂級富豪之一。
當然,秦琅的衛國公府,那也是跟齊府不相上下的。
秦琅雖早分家出去了,但秦瓊一直給兒子保留了他原來的那個院子,屋裡陳設等一應俱全,甚至該有的僕役等也從沒少過,仍每天灑掃,十分乾淨整潔。
秦瓊特意帶秦琅回到這裡來睡。
爺倆抵足而眠,同榻而臥。
“崔氏這人其實心地不壞,對四郎六郎雖不親近,但也還算可以,你也不要在意。”秦瓊開口,反倒是爲崔氏說起好話來。
秦琅頭枕着自己雙臂,屋裡很暖和,牀上用品也都是高檔貨,天鵝絨蓋被,熊皮墊背。
枕頭蓬鬆,屋裡還薰了香。
“我知道的,只是大娘子好像一心要老五習文,習文本來沒什麼,可卻一點弓馬都不讓練,就有些過了,你看他那身體,瘦的跟竹竿似的,這都讀成文弱書手了,再這麼下去,可就要手無縛雞之力了,就算五姓七家的子弟,也沒有這麼個讀法的吧,誰不是君子六藝,文武兼修呢?”
秦瓊嘆聲氣,“我之前一直呆在鬆州,沒顧及到,這次回來雖在京兩年了,可老五已經成這樣了,我讓他習練弓馬,可卻沒半點底子,根本練不成了,而且崔氏也不願意,弄來弄去,我也煩了,隨他吧。”
秦琅於是也不再說這事,爺倆沉默了許久,都有千言萬語要說,可一時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京中有傳言,說你在嶺南十分跋扈,私通林邑女王,甚至是強奪雲南爨弘達兒媳?”
“阿爺信麼?”
“我可記得你當初甘冒風險收留鄭氏之事呢。”秦瓊不客氣的道。
秦琅不免臉紅,當初年少輕狂,做事不經大腦,全憑一時意氣。想到鄭十三娘,他又不由的黯然,這個女子很特別,誰曾想到後來入宮後,卻會這般早就香消玉殞呢。
“年輕人風流好色,我能理解,只是有些事情得有個度,不能越線。我秦家雖不如五姓七家那般名門大閥,但也是傳承數百年,家規嚴格,你不能年輕得意,就忘形了。”
秦琅沉默了一會。
“阿爺這兩年在京中,覺得太子行事如何?”
秦瓊愣了一下。
“太子長大了。”良久,他只說了這麼一句。
“嗯,是長大了,也亂來了。”
秦瓊道,“其實倒也還好,畢竟太子也是人,也會有七情六慾。這幾年聖人給東宮的權力越來越大,太子經常監國攝政,而且雍州府也都由太子親領着。”
承乾手裡的權力大了,事也做的多,當然就可能會有些做的不夠好的地方。就算是當今天子,也並不是每件事都做的完全對十分好的。
就比如說鄭十娘,她就死的有些讓人扼腕嘆惜。
“六皇子齊王李愔,那才叫飛揚跋扈,爲非作歹,不聽教誨。”秦瓊說起那位跟老四三兄弟差不多大的皇六子,不由的搖頭,那位現在長安城是出了名的頑劣。
李世民都不止一次的罵他禽獸不如。
相比之下,承乾雖然讓不少人覺得有些失望,但其實也只是期望過高,突然有了落差而已。
“事情只怕沒有那麼簡單的。”秦琅卻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民間也還有一句老話,一頓飯教壞一個崽,一頓食也能慣壞一頭豬。
“阿爺這兩年在京,經常陪伴聖人身邊,聖人對魏王泰,究竟是何心思?”
秦瓊沒料到秦琅問這個問題。
“這不該是你該想的事情。”
“阿爺,我知道你向來只想做個純臣,但實際上,進入這權力中樞後,誰都不能輕易的置身於外。太子承乾關係到太多人了,我們秦家尤其是牽扯極深,你也知道,民間早把我和長孫公稱做是太子黨的左右首領。阿爺你再不願意參與其中,可也還是早被人當成了太子黨了。”
“你究竟想說什麼?”
秦瓊問兒子。
“我只是想知道下聖人如今的態度,對太子的失望積攢了多少,對魏王泰恩寵,僅是父親寵愛兒子,還是說有意另培養一個太子的替代者,還是說只是想用魏王泰來刺激敲打下太子。”
秦瓊很肯定的說,“聖上確實對太子如今略有失望,但說廢立之事還太早。”
秦琅點了點頭,這跟他的預計差不多,還沒到那一步,李世民對李泰的寵愛,可能一來是李泰比較會來事,會表現,能討好李世民,二來當初李世民曾把李泰過繼給兄弟爲嗣,這可能也是一個虧欠,所以想盡量彌補吧,再者,也不排除他有意要故意借李泰來敲打承乾的意思。
讓承乾增加一點危機感,別以爲自己是嫡長子這儲君之位就不會變。
皇帝有皇帝的心思,考慮問題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結論自然也不同。
但現在皇帝的這種行爲,卻傳遞出了不好的信號,承乾確實被敲打了,但好像受刺激過大了一些,導致情緒都有些失控。
至於李泰,就更受刺激了。
“阿爺可知道,如今有一個魏王黨在悄然的出現?”
“魏王黨?”秦瓊驚訝,他在京兩年,並沒有聽到魏王黨這個詞。
“長安還沒有人公然喊出魏王黨,但事實上魏王李泰正在經營這樣一個朋黨,也拉攏了不少人。”
皇帝釋放出的信號,不僅讓承乾和李泰大受刺激,事實上,也誤導了不少人。有不少本來就是魏王府的人,或是魏王李泰的親戚等,開始有了別樣心思。
當然朝堂上也有不少投機份子,以爲看到了機會,於是動了心思。
從龍之功,那可是最頂級的功勞,誰不想撈一個?
看看當今貞觀朝的四貴,凌煙閣二十四功臣,諸世封刺史,實封國公們,這些人大多數都是當初玄武門之變的功臣,絕大多數都是原秦王府的人馬。
在武德朝,這些人本來只能算是政治邊緣人物,遠沒進入權力中樞,更別說東宮核心了。
按正常情況,秦王府的這些人,不論是房玄齡還是杜如晦又或是長孫無忌等,這輩子都沒太大的出頭機會,更別說位居百官之首的。
可憑着六月初四的玄武門擁立之功,這些人全都跟着李世民雞犬升天,一朝富貴了。
這可是榜眼的力量。
遠一點有隋朝楊廣奪嫡成功,近的則是李世民玄武門之變,都是成功掀翻掉了嫡長的皇太子,楊素宇文述、房玄齡長孫無忌這些人的發家史,無不在刺激着那些心懷野心的人。
如果能把魏王李泰送上皇帝寶座,那麼他們將來自然也就是新朝的大功臣。
“長安如今不僅有魏王黨,也有了吳王黨,阿爺,時局不寧了。”秦琅嘆聲。
“吳王黨?”秦琅更加驚訝了,他在長安兩年,卻還不如遠在嶺南的兒子知道的多。
有魏王黨,當然就有吳王黨,他們都是因爲承乾如今屢屢犯錯,而且還讓皇帝很失望之後出現的。
“就算真有這些所謂的魏王黨、吳王黨,也絕動搖不了太子的儲君之位。”秦瓊道。
“阿爺你這樣說可就大錯特錯了,你知道魏王黨和吳王黨他們的核心是誰嗎?”
秦琅在見過魏昶後,連夜來見秦琅,就是因爲很受震動。
因爲他從魏昶那裡得知,魏王李泰居然得到了尚書左僕射房玄齡的暗中支持,而吳王黨,更是有弘農楊氏和蘭陵蕭氏這兩個宰相門閥的支持。
最讓他震驚的還是房玄齡,居然支持李泰。
這他孃的事情就搞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