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章 廣州之春

秦家寶船不僅貨物裝的多,而且吃水深空間大,能供船員居住休息的空間也大,最起碼擁有兩層甲板的寶船,能夠讓遠洋航行的船員們住的舒適,而不是如那些波斯三角帆船上的船員們一樣,每次遠航都是痛苦的旅途,一大羣人擠在封閉低矮的船艙裡,躺在吊牀上聞着那些酸臭味,吃着折磨人的乾麪包,喝着長綠毛的淡水,甚至麪包裡還經常長蛆。

秦家寶船就不同了,大的寶船甚至擁有三層四層甲板,還有尊貴舒適的貴賓單獨船艙,就算是普通船員,空間也更大,有自己的牀位。

飲食上更別提,唐人水發豆芽的技術那可不是吹的,反正唐船上從沒有人得敗血病。

水密艙更是保命的好東西,萬一不幸遇礁觸底也不怕,艙底早分成了一個個單獨的艙區,一處進水,不影響其它地方,經過搶修,仍然能繼續航行。

這些水密艙就跟長安一百單八坊一樣,敵人攻進了外城,可內城還有無數的坊牆坊門保護着裡面的居民,還得一個個攻過去,這讓守城者有更多的調度反應時間。

“這裡的胡商船隻太多了。”劉仁軌驚歎,揚州和杭州也有許多胡船,但跟這一比真是相差太遠。

“許多胡商到了交州後,就能出售他們的貨物,或是購買到他們所需要的商品了,所以直接就調頭回去了,畢竟交州到廣州也還有很遠,更別說北上杭州、揚州,以及登州了。”

“不過呢,每個港口也都會有一些獨特的商貨,胡商在交州出貨,價格也偏低一些,所以如今越來越多的船,會選擇繼續沿岸北上,到廣州、杭州、揚州等港去。”

“我們廣州港如今最有名的便是鐵器,廣鐵天下聞名,其中僅廣鍋一年就要賣出數百萬貫錢,胡商們現在很喜歡搶購我們的廣鍋,甚至還有不少胡商重金訂造自己想要的款式呢。”

秦琅給劉仁軌介紹着廣州港,心裡也很自豪,雖然秦漢以來,中原非常重視廣州,沒有哪個王朝會放棄廣州,一直都是派重臣鎮守。

但在過去,廣州雖有貿易之利,但處於蠻夷包圍之中,發展還是比較受限的。

他來之前,廣州城雖然挺大,可裡面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規劃可言,遍地都是竹屋,甚至許多房子都是樹皮草頂,路面更不用說,一下雨,一地泥濘。

出了廣州城不遠,就有許多未及開發的叢林,裡面甚至有許多虎狼猛獸出沒,真正的蠻荒之地,更別提城外不遠就是許多南蠻俚僚寨子部落,好多也是桀驁不馴不受管教的。

夏季酷熱,疫病多發,叢林猛獸出沒,野外俚僚兇惡,甚至就連那些來貿易的胡人海商,都會經常客串一把海賊,更別說歷史上好幾次,胡商跟廣州官員們鬧事後,直接糾集起船隊護衛攻打廣州港,殺入廣州城,大肆搶劫這種事情發生了。

“走吧,進城。”

此時嶺南四月天,雖還未過端午,可天氣卻已經熱過中原的端午之後。

綠意蔥籠的荔枝樹到處都是。

廣州街道兩邊,甚至把柑桔樹當成了行道樹,而城中那縱橫的運河、水渠邊也是那生機盎然的香蕉樹。

甚至許多百年、幾百年的古榕樹,也到處可見,並得到了很好的保護,榕樹上訂了牌子,下面鋪了石椅,供人摭陽休憩。

城市很乾淨。

幾條主要的街道都規劃修理的橫平豎直的,道兩邊都有柑橘樹做爲行道樹,並隔離出兩條小一些的人行道。

中間是車馬道,一律靠右行駛,路很平整乾淨,並沒有隨地可見的牛馬糞便或是垃圾,這方面甚至都不比長安差多少。

每隔一段就都有垃圾桶,還有公共廁所,有公共的水井。

來以前,他曾聽人說廣州這邊都是竹屋木樓,可現在他覺得自己被騙了,哪有什麼竹屋木樓。

夯土牆外面涮上了白石灰,屋頂蓋着灰色的瓦片,乾淨而又整齊。

“這城市?”

“近年改造過的,原來的多是棚屋,木竹材質爲主,而且亂搭亂建也多,極容易失火,大小火災不斷,居住出行也多有不便,所以在剿滅了光明教、鷹巢,打擊了非法胡商等後,對整個廣州城進了一輪改造工程。”

“我們把所有的胡商進行了排查摸底登記,將他們統一遷移到了西蕃城中居住。”

“原來的舊城區,統一改造。”

秦琅的廣州改造,其實也就是拿他以前改造長安城,和重建洛陽的模版來的,主要就是打破舊有的城市裡坊佈局,建立起街市坊市規劃。

拆掉坊牆,拓寬街道。

修更寬的街道,甚至增修城中的運河、水渠,加強貨運能力。

把市場從專門的坊市裡分散開來,保留了蕃市、東西市三大集中市場的同時,把更多生活相關的餐飲百貨日用等放到了街上。

“你看到的這些白牆灰瓦,其實都是由廣州府出錢的,不管是官府的官產,還是百姓的私產,都是按統一規劃進行了改造,最後的這個外牆白灰和瓦頂,就是由官府出錢,達到統一整潔的效果。”

除了白牆灰瓦是官府出的錢,其餘如街道、運河、地下水道等,城中的橋樑等,全都是由官府出錢的。

另外消防鋪、派出所、公共廁所、公共水井等,這些也都是專項資金。

至於錢的來源,一來是廣州如今確實有錢,二來也是城市改造中賺到的錢。

營建新城區,改造舊城區,建立大市場,規劃商業街,開發住宅區,這些都是賺錢的項目。

廣州越來越熱鬧,商人工人也越來越多,還有無數山區的俚僚蠻酋首領們被遷入城中,或是子弟來城中讀書等,他們也都有在城中置業的需求。

秦琅有在長安和洛陽的經驗,在廣州再弄這一套當然是得心應手,效果也是立竿見效的。

商鋪、住宅賺了一大筆,規劃起工坊區,賣出地皮又賺一筆。緊接着秦琅那邊興建了不少官作坊、建築隊等,建窯燒磚、燒瓦,建木材廠等等,又賺了不少。

而官府徵收房屋間架稅(房產稅、契稅)、地稅(土地使用費)等,又賺許多,一處通百處通。

如今城市更大,街道更寬闊整齊,更乾淨衛生,商鋪也更寬闊明亮,沒有遍地的蚊子蒼蠅,老鼠蟑螂這些,連疫病都減少了許多。

廣州港的貿易越來越興隆,來的商人更多,入城定居的人也更多了,廣州如今成了整個嶺南的加速器。

這裡還成爲了香料貿易中心和加工中心,無數胡商滿載着一船船的香料前來,然後唐商買下,在廣州加工。

如秦家就在廣州有香水作坊,生產各式各樣的香水,其它各家的什麼香露、花露、香液、香丸等也多不勝數。

廣州甚至還是嶺南甚至是大唐如今最大的金銀交易中心,無數的胡商運着一箱箱金銀跑到廣州來換取大唐各種熱銷的絲綢茶葉瓷器鐵器等好東西,這些金銀匯聚廣州,在這裡加工成各種精美的金銀器飾。

而朝廷也在廣州設立了專門的鑄幣局,鑄造出精美的金銀幣,含量達百分之八十八的金幣銀幣,按面值流通,深得百姓商賈們的喜歡。

“這完全就是另一個座長安!”

劉仁軌感嘆着,讚美着,雖然有許多胡商,甚至南蠻,但他所看到的,漢人依然在這裡佔據着絕大多數的位置,甚至這城市的規劃佈局,這裡的風格,完全就是一座地道的中原城市。

真的猶如另一座長安。

劉仁軌還注意到,秦琅在廣州有超高的權威。

這位年輕的大唐宰相,再次回到嶺南,官爵更進一步了,他如今獨掌整個嶺南,總督經略嶺南九都督府,節制嶺南十二軍。

在嶺南,中原王朝的威嚴,沒有任何一個時侯有如今這麼強盛。

從碼頭到城內,從街市到坊市,到處都是人,這些不管來自五湖四海還是異域八方的胡人,或是從深山老林裡出來的蠻子,又或是從中原南下的漢人,在這座城市裡,都很認真老實的遵守着秦琅制訂的一系列規矩,也從這裡賺取着一筆筆財富。

這就是一座小長安。

各地的人匯聚來此,他們在此交易、生活。

在這認城市,隨處可見有大唐的軍士巡邏,也巡處可見到設立於顯眼處的學校、文廟。

廣州還有城隍廟、龍王廟。

但是除此外,廣州城裡居然一座佛寺都沒有,不管是天竺人的印度教還是佛教,又或是婆羅門教,還是波斯人的拜火教等,羅馬人的基督教等等,在城裡都看不到影子。

不管你來自哪裡,信仰什麼,廣州城中不干涉你的信仰,但禁止傳教,在距離廣州很遠的山裡,有都督府特別批准設立的幾所寺觀,一派一座,各據一山,皆立於偏僻之所,遠離城市村莊。

秦琅允許他們在此修行,但禁止其它,且還得受到官府全面監督管理。

在以前,廣州因爲番人衆多,所以這裡的寺觀也極多,各種各樣的教派,都在這裡傳播,建立寺觀,傳播教義,募捐化緣,吸納信衆等等,可如今這些都變了。

而另一方面。

不管來廣州的人以前是哪裡的,也不管他們以前跟誰有仇有怨,到了廣州就不得再提。

拜占庭人跟薩珊人打了幾百年,但在廣州城不得打鬥攻擊,天竺各國間的人,也不得在廣州提什麼恩怨。

以前的世仇也好,新怨也罷,進了廣州,就得按廣州的規矩來,得遵守大唐的律法,否則一律法辦。

秦琅說到做到,所以如今的廣州看起來很和諧,波斯薩珊的商人跟東羅馬拜占庭商人有說有笑,天竺各國間的死對頭,如今也能共處一城,至於說什麼俚僚蠻諸部,不管以前什麼關係,到了廣州也得放下往日恩怨和諧共處。

甚至在城裡,很少會有人再提起信仰宗教這些,因爲這裡不時興這個,甚至弄不好還會有宣揚邪教的嫌疑,搞不好要治罪。

大家都避諱那些衛國公不讓做的事情。

只專心的賺錢,或是享受廣州的繁華就好了。

“爲何我發現這裡的胡商或是蠻子們,大多都穿着漢家的衣冠,爲什麼沒有如長安洛陽的胡人一樣,仍保留他們的衣飾胡風?”劉仁軌又發現了一個特別之處。

“怎麼說呢,雖然廣州的官吏軍士們不會刻意的岐視那些着胡蠻衣飾的胡蠻,但是呢,我們官方還是提倡鼓勵這些胡商、蠻人入鄉隨俗的。”秦琅笑着說道。

劉仁軌馬上心理神會,這麼說的意思就是說,那些進了長安城還一身蠻夷打扮的人,估計會被岐視,甚至可能受到某些打壓。

在官方的這種引導下,廣州城確實沒什麼胡風,不說各族胡蠻進城後都會入鄉隨俗的換上漢家衣冠,就是漢人們,更不會有誰去着胡衣化胡妝了。

而長安洛陽,並沒有刻意的去禁止引導,所以長安的胡風很盛,甚至許多貴族勳戚士人,都喜歡穿胡衣戴胡帽,伎女們都會特意去學習胡樂胡舞。

但廣州卻沒有,這就是秦琅這個執政者的意志。

“大讚!”

劉仁軌豎起自己的大拇指,對秦琅的這種行爲,大大點了一個贊,他深以爲好。

華夏怎能學夷狄呢?

長安城就有好些貴族士子,好好的豪宅別墅不住,非要在自家院子裡搭上一頂突厥帳篷住。

許多貴婦人甚至學那胡人,戴起露臉面的帷帽,騎着馬公然出入街坊,十分失禮,更別說有些連妝容、髮式、衣着等都去學那胡人。

這完全就是深失禮容了,更別說丟棄漢家的文明,卻信什麼薩滿巫師等的。

一些婦人騎馬在外拋頭露臉,甚至穿上了波斯女人的窄袖緊身衣,這成何體統嘛。

雖然劉仁軌挺喜歡吃胡麻煎餅的,在長安時也會經常與三五同僚好友一起去西市胡姬當壚的酒肆飲酒,但他絕不願意自家的妻女姐妹也變成胡女一樣。

如今能在南荒這樣的地方,見到廣州城還能保持如此純正的漢文明風格,劉仁軌萬分欣慰。

也對衛公更加佩服,帶領廣州如今興盛已經很了得了,更了得的還是讓廣州沒有半分胡化,甚至反而還漢化影響了無數的胡蠻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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