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嶺南已經完全入夏,烈日炎炎,暑氣蒸騰。
中午,街道上也無早上的熱鬧,人影都不見幾個,彷彿一座空城。
做爲嶺南長官的秦琅在經略使府衙後院特意修了一個泳池,泡在水池子裡避暑消夏,無比愜意。
泳池周圍特意有高牆圍擋,無人能窺伺打擾。
“恭喜三郎又多了一個兒子,不知道三郎可給取好名字了?”
“佑。”
剛從林邑回來的張超躺在泳池邊的躺椅裡,念着這個名字,“佑,上天庇佑嗎?名字不錯,你就沒想過要去見見你家這六郎?長的可是跟你很像的,甚至能稱的上是一個模子裡刻子出來的,絕對是你的種,如假包換。”
秦琅在水中翻了個身,換成仰泳姿勢,幾乎不費什麼力氣,便飄在水面上。對於遠在林邑獅子城的範琳爲自己誕下的第六子,秦琅也只能送去這麼一個帶祝福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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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不可能跑到林邑去瞧兒子,甚至這兒子生下來也註定不會姓秦,他會姓範。
女王請秦琅給孩子請個名字。
他爲這孩子取了一個佑字,但願上天保佑,這一生能平平安安吧。
女王很喜歡這個名字,派了使臣前往洛陽,請求天子冊封範佑爲林邑王太子,李世民明顯也是知道這孩子的來歷的,這事在京中可還是引起不少熱議的。甚至有官員因此彈劾秦琅。
但李世民卻也只是哈哈一笑,覺得女婿在外勾搭林邑公主生孩子這事,並沒什麼。
面對林邑女王的請求,很大方的下旨,賜封範佑爲林邑王太子,並封爲大唐三品懷化將軍、象郡公之爵,賜龜鈕金印·······
如今林邑的局勢,對於大唐來說,是很符合大唐利益的。
林邑女王回國討逆復辟成功,收復王都,擒住弒君者,將其凌遲處死,然後女王很快擊敗了其它地方的叛軍,恢復林邑統治。
女王成功復國後,宣佈成爲大唐的藩屬國,並開始主動推動漢化,國內全面效仿大唐推行政治改革。
朝中設三省六部十二衛府,建立府兵制,推動均田令,放開海貿,招商引資,藉着平滅叛軍的大好勢頭,又有大唐的支持,女王的改革雷厲風行。
答應給大唐的唐城租界,也都已經劃給大唐,另外北方的峴港也租給大唐做爲南洋水師艦隊的軍港基地。
甚至在關稅方面,也與大唐達成一致,雙方都使用相同的關稅,而林邑還直接把新設立的市舶司交給大唐代管,由大唐代他們徵收關稅,所得關稅收入,一半用於直接扣還向大唐的借款,剩下一半繳入林邑國庫。
女王還招募了幫他復國的大唐傭兵部份,以他們爲骨幹組建了林邑國的皇家禁軍羽林軍。
也着手組建了一支林師水師。
林邑軍隊重建,招兵買馬,女王向大唐下了衆多軍械、戰艦、馬匹等的訂單,暫時無錢,直接向大唐借款。
林邑國如今是全面投入大唐懷抱,甚至主動邀請大唐的南洋水師進駐,文化政治等各方面,都靠攏大唐。
對於大唐來說,這可是既有面子又有裡子的好事,女王復國還不到一年,但大唐對林邑的貿易量已經激增,提升了好幾倍,更別說取得貿易關稅協定後,大唐又還給他們許多借款,賣出許多軍火,這些買賣可是非常賺錢的。
當然,李世民對於林邑的漢化改革也是非常喜歡的,大唐的文化輸出,這不正是大唐強盛的代表嘛。
所以說雖然林邑女王把皇帝的女婿大唐的宰相封爲林邑攝政王,尊他爲偉大的林邑守護者,還生了個私生子,可李世民並不追究。
這些並不影響林邑投入大唐懷抱帶來的巨大好處。
如今無數的中原熱錢涌入林邑國中,在那邊挖礦、建坊,甚至是開設商屯建立種植園,又或直接投錢興建碼頭港口等等,無數的中原商貨,隨着一條條唐船涌入到林邑,換回的是無數的林邑原材料物資和金銀銅鐵等等。
林邑現在已經成了大唐商貨的重要銷售地,也成了大唐重要的商品原料供應地,李世民如今也還是懂些經濟的,知道大唐在其中佔了很大便宜。
這是在剪林邑的羊毛,大唐賣出的是附加值高的手工製作商品,而林邑人出售的主要都是低附加值的原材料,大唐商人從林邑收購運回這些原料到大唐,經過加工生產後,轉一圈又有不少迴流到林邑,賺的盆滿鉢滿。
大唐朝廷則在這一個個的貿易、加工、流通等過程中,既賺了稅收,也促進了百姓、商人們賺錢的機會,這種好事,李世民求之不得呢。
女王要依靠大唐抱大腿,要強化自己對林邑的統治權,所以主動選擇與大唐合作,而大唐爲林邑站場背書,得到的是巨大的文化與利益的雙豐收。
各取所需。
秦琅就成了兩家中間重要的紐帶。
“你有沒有去橫山看過?那邊現在怎麼樣,女王和林邑朝中,對於橫山是什麼態度?”
秦琅問。
張超捧着個椰子悠閒的吸了幾口。
“不去不知道,一去嚇一跳啊,你知道那些牲口有多過份嗎?本來之前你跟李大亮定好的計劃,是藉助林邑女王討逆平亂爲由出兵南下,越過橫山,佔取比景、朱吾,向南推進三百里,以朱吾江爲界。”
“可是我這次去才發現啊,這些牲口不但把比景、朱吾佔了,而且早越過朱吾江,一路向北八百里,如今不說是盧容水了,甚至壽冷水都過了,直接佔到了西晉時設立的盧容、象林了。”
秦琅腦子裡迅速過了一遍林邑地圖,對照這些地名,馬上也就有了個清醒的印象了。
九德是後世的榮市,越裳是河靜,這都是之前就已經是唐境內控制區了。
而他要求借機南下佔領的比景、朱吾,則是後世的廣溪、洞海,朱吾水正是後世的日麗江。
能佔據這片地區,已經算是吞下一大口肥肉了。
可他還真沒想到,那些派出去的兵將,膽子這麼大,一路南下,渡過日麗江都還不停,一路把象林都佔了。
象林是哪?
那就是後世的順化啊。
再往南就是峴港了。
那些牲口之所以停下來,主要還是因爲過了順化後,已經不再是一馬平川的沿海平原地區了,往南便是橫山山脈的餘脈橫擋在南下路上,一直堵到大海。
連綿的羣山深嶺把順化與峴港分隔開來,要想再往南,走陸路就不方便了,尤其是運輸補給上。
再加上牛見虎領了秦琅的教導,找女王租下了峴港做軍港後,那些傢伙於是最終停在了順化。
這塊沿海的平原丘陵地帶,長約六百里,寬約百里左右,西邊橫山山脈,右邊大海,一塊肥美的沃土,居然硬是被區區一千交州靜海軍唐軍,加上徵召的兩千蠻族土兵,硬是一路向南,給全佔了。
而那些傢伙立了這麼大個功,但卻沒敢上報,一直只說完成了任務,佔領了比景朱吾呢。
“林邑朝中現在可是很不滿呢,我這次去獅子浦,女王雖然表面沒說什麼,但我也看出,女王其實也不太高興,咱們這也太狠了,以幫助討逆爲名,一下子佔了人家八百里地。”
“實際是六百里左右!”秦琅更正。
“六百里嗎?人家林邑說是八百里地,估計是把峴港那塊也算進去了吧,總之,人家很不高興,說好幫忙討逆平賊的,所以當初人家也是積極配合,派人過去聯絡地方上的豪強宗族甚至是蠻族垌寨等各方,讓他們爲我們唐軍帶路,有人出人,有錢出錢,有糧的出糧,所以我們才能不費吹灰之力,擊敗了弒君者的手下,佔領了這些地方。”
“人家還等着從我們手上接收這些地方呢,結果那帶兵的校尉卻硬是不肯,有個林邑官員較強硬了一點,結果這傢伙直接把人家綁起來砍了,說他攻擊大唐?這不冤枉嘛,人家刀都沒帶一把,過來質問了幾句索要自己的土地而已,就因不夠禮貌就把人殺了,過份了啊。”
過份的還不止這個,殺個人還能說可能是誤會,但拒不交出這六百里地不說,那位校尉還在順化城召集四方林邑土人,還讓他們往西面山區裡傳信,讓那些山裡林邑人都過來拜見他,說如今這片地方,已經徹底歸屬大唐,從新恢復漢家統治了。
“那傢伙還說自古以來,這順化就是華夏所有,說林邑的順化以前就叫象林,漢晉時都爲我漢家所有的,所以如今是恢復漢有,不是趁人之危的搶奪,你看這不是滿口的胡言亂語嘛,我都有些聽不下去了。”
秦琅躺在水面上都不由的發笑,搞的控制不好差點嗆水,一陣折騰後才重新掌控平衡,繼續漂浮水面之上。
“那校尉確實有些膽大啊,不過這小子也夠精,不管他是確實料到林邑對大唐有需求不敢翻臉,還是說只是貪功冒進,總之現在的局面其實挺好的。也不要覺得不好意思什麼的,有便宜就佔嘛。”
張超愣了一下,“三郎你可真不要臉的。”
“國家利益當前,要什麼臉?再說了,人家那校尉說的也沒錯,自古以來,還沒有林邑國的時候,象林以北那都是屬於我華夏漢家的,如今林邑國內叛亂,自己丟失了那些土地,我們大唐再出兵收回,這也合情合理啊,我們又沒搶林邑國的,是從那些叛亂者手中收回了我漢家舊疆啊。”
張超說不出話來了。
“你還真要吞進去啊?”
“吃進嘴裡的哪還有往外吐的道理?六百里地,難道不香嗎?這樣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的,當年漢末占人趁機割據自立,我們統治了數百年的疆土就這麼丟失了,如今終於又拿回來了,難道還要再送回去?”
“反正我秦琅是不可能的。”
“可林邑國也不肯啊。”
“給他們點補償,安撫一下。”
“未必就肯啊。”
“肯不肯隨他,但是結果不會改變。”秦琅很霸氣的說道。
張超直接豎起了大拇指,“我現在深深的懷疑,那個校尉絕對是得了你秦三郎的暗授機宜的,否則他一個區區六品校尉,哪來這麼大的膽子?”
“無憑無據的,你可不敢亂說啊,小心我揍你!”秦琅呵呵兩聲,對張超的指控拒不承認。
“這肯定就是如此,這根本就是你的風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