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流氓其實也是需要實力的,當然,若是有文化就更好了。畢竟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那位校尉的流氓作風,很符合大唐的利益,所以雖然他並非得到秦琅的授意,秦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得到了之前李大亮的授意,但這些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沿着長山山脈東面到海的這六百里沃土,秦琅不打算再吐出來了。
南面的峴港還說的是租,要付點租金,但這六百里,直接就恢復漢家舊土了。
第二天一早。
秦琅特意召見了交州那邊過來的一衆文武,仔細的商討了一下如今橫山以南的朱吾象林等地的情況。
“就這樣侵佔不還?”
“不好吧?”
“有些說不過去啊。”
“咱們不能言而無信啊。”
“這顯得咱們大唐太欺負人林邑了。”
“林邑如今對我大唐很恭順,咱們不能這樣做啊。”
······
來自交州鎮南大都督府的一衆長史、司馬、參軍、刺史等在那裡你一言我一語,他們都臉皮薄,覺得這樣做有些過份。
秦琅卻只是輕輕敲了敲桌子。
“諸位,這叫克復故土,怎麼能叫侵佔呢?若按你們這種想法,那當初交州也數度被叛軍割據淪陷,中原是不是就要放棄了?那如今又哪還來的交州。”
“諸位記住朝廷在交州設立的鎮南大都督府,鎮南鎮南,光靠嘴皮子鎮嗎?將士們忠勇無雙,一腔熱血,在前線行軍作戰,豁出性命身家,好不容易收復的故土舊疆,難道我們這些紫緋大臣,卻要在後方舒適的官廳裡把他再送出去?”
“你們也許圖個面子覺得無所謂,但我秦琅做不到。”
秦琅敲打着桌面,向衆人宣佈,即刻起,在新收復之地,設立朱吾州和象林州二州,各下轄三縣。
並在象林州設下都督府,新編順化軍。
嶺南三道各地,開始組織向象林移民屯兵。
“如果林邑不肯,如何?”
秦琅卻只是笑了笑。
敢耍流氓,當然也是有底氣的,林邑現在雖然平定叛亂,但實際上女王還是有不少人不服的,畢竟林邑王子人還在長安呢,而真臘王子這個林邑動亂的幕後真兇,也還一直揚言要打進獅子浦,擒拿女王做王妃的。
林邑的全面改革,也不可避免的觸及損害了一些人的利益,此時的林邑內部並不安穩,林邑女王比任何時候任何人都更需要大唐的支持,否則她的王位坐不安穩。
爲了王位安穩,把北面這六百里地割讓給大唐,換取其它方面的一些補償幫助,女王別無選擇。
打仗,不可能打仗的。
就算林邑人真沒腦子想打,可大唐南海水師已經從林邑王那裡簽訂租約,把峴港租下來做軍港,並已經正式駐紮水師艦隊了。
這可是北上的必經之路,林邑連峴港都過不去。至於說從海上繞,就更不可能了,誰能從南洋水師的眼皮底下經過?就憑林邑那支現在完全從大唐賒賬訂購的小艦隊?
那林邑水師艦隊上的教官們,都還全是大唐派去的呢。
當年漢末,區連殺死縣令造反,割據自立,漢朝無力顧及,那麼大的國家都有無可奈何的時候,如今的林邑,又能怎麼辦?
秦琅雖然霸道了點,流氓了點,可這確實是符合大唐利益,且很有可行性的做法,衆人也只是稍表猶豫,然後也就同意了。
畢竟秦琅在嶺南是當之無愧的主官啊。
平時大家稱秦琅有叫秦相的,秦相公的,也有叫宣相的,經略相公的,還有叫使相的,叫平章的,甚至也有叫令公的,節度使等等的。
但秦琅在嶺南最重要的一個官職,其全稱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檢校中書令兼鎮守嶺南節度經略九府宣撫處置使兼使持節都督廣州諸軍事、廣州刺史,使持節都督交州諸軍事、交州刺史,兼管南中通海都督府、管理嶺南諸港通商事務、南洋通商大臣,兼提督南洋水師軍務兼理糧餉、節制各鎮、兼理營田、度支、兼採訪觀察······
那個正式頭銜長的嚇人,幾乎無所不包,嶺南大大小小軍事行政賦稅司法監察甚至是貿易通商等等,都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還有承製拜封、先斬後奏特權。
因此秦琅直接拍板一言堂都沒半點問題。
整個嶺南所有官場,各個衙門的人,都是秦琅的下屬,除了那兩監軍院特殊點外。
他都不需要請求朝廷,更不需要得到嶺南官員們的多數支持,所以直接就可以下令新設朱吾、象林二州,增設象林下都督府,增設順化軍等等。
這都是合法的。
若沒有這一長串的頭銜,沒有皇帝破例授予的全權,秦琅若只以廣州大都督或是鎮南大都督職來做這決定,下面的人都完全可以反駁,甚至保留自己意見,而且最後也一樣還得請奏朝廷,等朝廷批覆許可方行。
朝廷同意批覆了,嶺南也得各衙相互配合才行,因爲諸衙並不統屬的關係,配合起來可能就很麻煩。
但現在,整個嶺南府道州縣,全在他統領之下,所以秦琅的話無比管用,設州縣,編軍府,調錢糧,移百姓,開商屯等等,甚至是直接跟林邑的外交,都不用再經朝廷這麼一道手,方便快捷無比。
”趕緊再加把火,把生米煮成熟飯,弄成既成事實,然後再派人去跟女王好好談一談,我們可以給他們些補償,看他們需要什麼,要船還是要錢什麼,都好談,慢慢談就是,但地盤咱們得先吞下來。”
“我看那位校尉功勞不小,乾脆便破例授他爲象林州都督兼刺史,對了,那位校尉叫什麼名字來着?”
掌書記劉仁軌馬上道。
“我特意去調查了一下這位校尉的注色經歷,名叫王玄策,原爲廣西道融州黃水縣令,從七品下,因政績考覈上優,升從七品上朝散郎階,侯選授職爲愛州九德折衝府的長史,從七品上。”
“去年,鎮南大都督府李長史從愛州抽調府兵越過橫山南下,王玄策應召,他被授爲抽選的一千府兵的指揮官。”
秦琅聽着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些熟悉。
而其它官員們則更驚訝的是,原來這個膽大無比的校尉,居然還是個文職?
融州黃水縣令?
“沒印象啊!”
“王玄策應當不是嶺南土人吧?”
劉仁軌翻看了下自己的筆記,“這位王長史出身於琅琊王氏,其祖上在南朝梁時南遷入嶺南,後來一支遷到廣州。王玄策便是在廣州長大的,後來曾入長安國子監讀書,再後來隋亂回到廣州老家,被桂林李襲志徵召爲參軍。”
“後李襲志歸唐入朝,王玄策被朝廷授官融州黃水縣令,政績不錯,於是晉爲朝散郎,再授爲愛州九德折衝府的長史。”
從這份履歷來看,王玄策的出身等都還不錯,琅琊王氏天下有名,雖說他家只是其中一支南遷的分支,但畢竟也算名門之後,時人還是比較看重這個的。
而他又曾在長安國子監讀過書,因此跟嶺南土蠻還是有區別的。更別說李襲志在隋朝末年爲桂林的郡丞,也算是當時嶺南八大割據勢力中較強的一支,特別是後來主動歸附大唐,在朝中也比較受重視,他本身就是關隴將門出身,所以後來入朝,與羅藝、杜伏威等這些反王待遇還是不同的。
王玄策做爲李襲志的老部下,有這個關係在,當然前途也還不錯,從參軍升爲縣令,再從縣令升爲折衝府長史。
由地方轉入軍中,這說明王玄策本身也是有軍事才能的,否則不可能通過兵部的銓選。
秦琅哈哈一笑。
“當年隋末之時,嶺南大亂,桂林做爲嶺南門戶,江陵的蕭銑江西的林士弘等都曾南下攻打,但都在李襲志的堅守下無功而返。李公是位能文能武的能人,王玄策曾在他麾下爲參軍,說明也是個人才,如今有此功績,倒也不足爲奇了。”
“就授王玄策爲檢校象林州都督、刺史,提升爲從五品下武散階,遊擊將軍,以示嘉獎!壯其官威!”
有人馬上提醒秦琅,王玄策之前只是愛州九德折衝府的長史,這只是個從七品上的官職,而他的散階也是從七品上的朝散郎而已,一下子提爲都督刺史,太過了。
畢竟就算是下州都督,那也是從三品啊,哪怕下州刺史,也是正四品上了。
你這一步昇天也升的太高了。
過份了啊。
在座這麼多人,堂堂鎮南大都督府的長史也不過從三,司馬更只有從四下,而折衝都尉們,上府的也從正四品上,中府的只有從四品下,下府的更只正五品下。
“宣相,不如升其爲下府折衝都尉?正五品下,再授個從五品下朝散大夫,這也已是服緋高升了。”
更有人認爲,升個下府果毅都尉,從六品下也已經不錯了,畢竟果毅那也是一府的副長官了,比下府長史那也是提了不止一級。
散階提一級,授從六品下通直郎,這也是從淺綠到深綠嘛。
當官總得一步步來,哪有一步登天的。
你看大家哪個不是在仕途官場混了大半生,每一步不都是一步一腳印。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王玄策若是正常情況下,肯定不能有如此升賞,但他爲大唐復地六百里,而未有半分傷亡,此功之大,當的起如此重賞。本相也正是要以此向大家宣示,要向他學習,爲國家效力,爲大唐立功!”
下都督雖爲三品職,但只是檢校,所以秦琅真正給王玄策的實在好處,是提升爲從五品下的散階遊擊將軍。
當然,檢校的都督、刺史,畢竟也一樣還是個實職,若是能夠乾的好,那麼轉正也是可以的。
就如武德朝時的程名振,投唐時初授縣令,可幾年後就已經做到了都督之職。再比如前安南一把手李大亮,初投唐時也只授了個縣令,同樣是迅速就做到了總管都督之職。
“諸位,嶺南不比長安,交州更是大唐的最南疆,這裡離中原最遠,條件也最艱苦,也更考驗人,因此用人方面,也沒有那麼多排資論輩,更注重的還是才幹能力和決心毅力。”
“有功績的,當然得破格提拔重用,王玄策運氣好,但也不僅僅是運氣,諸位只要能夠用心表現好好幹,幹出實打實的功績來,我秦某人照樣給你們拜封!”
說到這,秦琅乾脆又給好運氣的王玄策加了個賞。
“承製拜封王玄策爲象林縣開國男爵!賜勳騎都尉!”
“賞錢千貫,絹八百段,廣州宅院一座。”
“請劉掌書記替我擬文下發,另再呈奏一封朝廷。”
衆人見衛公如此決心,都只能暗贊這個王玄策真是祖墳冒起了青煙,甚至是走了狗屎運,一步登天了。
也有人在那裡思索,琅琊王氏,這王玄策是不是早跟衛公有往來了?或者說這王玄策這般大膽,本就是衛公之意?
越想越覺得就是如此。
好運的傢伙啊。
七品官直接檢校三品職,官階也升到了五品,綠袍直接變緋袍,若是運氣好點,朝廷再來個賜紫金,給他三品都督的服色待遇,那可就真的是紫金耀人了。
一想到那傢伙全任着膽子大,搶了林邑六百里地,就撈到這麼多好處,在座的鎮南府的一衆長史司馬、刺史、都尉等,無人砰然心動了。
交州南面可不僅有林邑,西南還有許多蠻族呢,若是也能搶他一塊地,豈不是也能跟王玄策一樣升官發財?
秦琅面帶着微笑,他也看出衆人面上表情的變化,知道這些人心裡估計一邊罵着王玄策狗屎運,一邊也都在想着自己如何也能這般好運。
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御邊守土的臣子,不能是一羣軟綿綿的羊,得是一羣兇惡的虎狼,否則如何御邊守土?
況且秦琅也不滿足於御邊守土保境安民啊,做爲邊臣,總得開疆拓土纔算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