湟源鼓聲大作,殺聲震天。
太子承乾站在三辰旗下,好幾次都想要策馬上陣殺入敵中,可這次旅賁騎死死攔住了。
關隴騎兵在反覆的衝鋒陷陣。
他們就猶如那鐵匠手裡的鍛錘,將一塊鐵不斷的折打。
吐谷渾一心想逃,但唐騎猶如狂怒的波濤,將他們一次次的拍碎。
每時每刻,都有無數的人倒下,不僅是吐谷渾人,唐騎也開始不斷有人落馬。無數的吐谷渾人都在拼命的往前衝,唐騎衝殺的越猛,他們越驚惶,逃命突圍時也就越拼命。
青壯戰士在前面衝,婦孺老弱趕着牛羊,推着車,裝着帳篷等在谷內擠成一團,翹首觀看。
開戰不到半個時辰,承乾便估計八千出擊精騎,折損了上千。
但他們殺傷了數倍於已的吐谷渾人,更別說粉碎了他們一次又一次的突圍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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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君集在哪?”
承乾也不由的有些焦急起來,戰事開始陷入膠着,這對於數量不多的唐騎來說是極不利的。
他本以爲吐谷渾人撐不過幾輪衝擊,會很快潰敗,就跟那天晚上一樣,但今天的吐谷渾人格外的勇猛。
他們集結起來突圍的兵馬,被一次次擊潰衝散,可很快又捲土重來。
“殿下。”
一名旅賁校尉擔憂的提醒他,“我們的騎兵正在失去銳勢,很快就會衝不動了,我們會攔不住這些拼命要突圍逃命的吐谷渾人的。”
另一人則道,“臣擔心附近的其它吐谷渾人趕到!”
在這百里之內,原來駐有十幾股吐谷渾人,加起來超過三十萬衆,拖家帶口老少齊來,還趕着牛羊,揹着帳篷,都是要去搶東邊的。
承乾的突襲打亂了他們的計劃,目前已知動向的只有三支吐谷渾部,第一個便是先前慕容承的主營,被承乾突襲,潰敗後逃到這裡,重新收攏人馬,加上這裡的幾萬人馬,重新聚攏了這十來萬人馬。
第三路則是在此東面數十里外,正攔住了拓跋赤辭那三萬蕃騎的幾萬吐谷渾部。
而除了這三部,還有十來部人馬,加起來十多萬。
任何一部趕來,都可能會打破這裡的戰場局勢平衡,讓唐軍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承乾儘量保持鎮定。
旅賁校尉們說的並沒有錯,他低估了那些想要逃命的吐谷渾人的求生意志,現在他陷入了兩難境界,騎虎難下。
打了這麼久,現在調整部署,放開一條路讓吐谷渾人突圍,也並不現實。
八千騎已經投入戰場許久,傷亡不小,且開始疲憊,這個時候若是下令撤退,放開一路,則很可能會導致唐騎直接潰敗。
所以這樣的命令,不到萬不得已,承乾也不敢輕鬆下達。
騎兵這兵種很猛,可一旦打起來,尤其打了這麼久,想要重新調整並不容易的。
再則,承乾也覺得還沒到這山窮水盡的時候。
“拓跋赤辭率三萬蕃騎,離我們也只有幾十里路,孤早已經派人去召他們前來。”
承乾看了看自己和兩翼的預備隊,五個預備團,加起來約一千二百餘騎,這是最後一道防線,也是最後一支預備力量。
“吐賊也快不行了,只要再堅持一下,我們就能擊潰他們。”
此時兩軍角力,都快到極限,誰先放棄誰便輸。
承乾不想放棄。
“是否讓臣等率預備團出擊?”
“再等等,還不到時候!”
承乾眯起眼睛,看着絞殺在一起的兩軍。
又觀戰了約半個時辰,八千出擊唐騎已經只剩下了約五千左右,而且速度已經越來越慢,衝不起來了。
速度就是騎兵制勝的法寶,一旦跑不起來,不但不能奪取勝利,還會被敵人擊敗。
“跟我來!”
承乾終於忍不住了,大吼一聲,持槊縱馬上前。
二百旅賁騎士緊緊護衛着太子疾馳前進,更多的騎兵則奮力催動坐騎狂奔而去,旗手高舉着旗幟。
五個預備團一千二百餘騎迅速向中間聚攏。
看到唐太子的旗幟,吐谷渾人也立即圍了過來。
雙方混戰一團。
承乾夾着馬槊直刺橫拍,嘶吼連連。
他看到一名護衛旅賁坐騎被數個吐谷渾人的骨箭射成了刺蝟倒地而死,馬上的騎士嫺熟的摘鐙跳下馬,依然揮舞着馬槊戰鬥。
有個旅賁騎士一槊將一名擋在前面的吐谷渾年輕戰士洞穿,將其挑飛在空中,可下一刻,他被數把短斧擲來,一把斧頭鑲在他的明光甲上,而另一把斧子直接砍中了他的面目,他被砸落馬下,連鐙都不及摘就暈了過去,被戰馬拖着跑,然後幾個吐谷渾人圍上來,用長矛將他刺出數個血洞,把他殺死。
一箭呼嘯而來,承乾擡起左臂,用手臂上的臂盾將箭擋下,然後夾馬上前,一槊將其刺死,又縱馬將另一個吐谷渾戰士的肋骨踢斷。
又一陣箭雨襲來,承乾趕緊舉盾護住腦袋。
箭雨灑在頭上,大多被盾擋下,還有一些則落到了他的盔甲上,身上精良堅固的三層甲再次發揮重要作用,好幾支箭從甲上彈開,只有一兩支突破了鎧甲防護,咬到了他的肉,他活動了一下,感覺並不嚴重,便懶得去管。
一千二百餘生力騎兵的加入,讓本已經疲憊不堪在衝殺的騎兵精神大振。
而同樣精疲力盡的吐谷渾人,卻是大懼。
此漲彼消,唐騎打起精神打了一波漂亮的猛攻。
唐騎再次衝了起來,在他們的奮起衝擊下,吐谷渾人逐漸崩潰,紛紛後退。
有個倒黴的吐谷渾人逃跑不及,被席君買策馬趕上,揮着他那支巨大的陌刀劈過,頓時一分兩半,上半身掉落馬下,戰馬卻還拖着那剩下的半個身子在跟着往回跑,腸子鮮血灑了滿地。
承乾興奮的吼叫着,大喊着殺。
他要趁機一股作氣的將這些該死的吐谷渾人徹底擊潰,一戰定乾坤,解決戰鬥。
一個被他緊追不捨的吐谷渾人扭身將手中的長矛向他擲了出來,承乾舉盾格擋,盾牌被擊碎,碎屑四濺。
碎屑砸在他的頭盔上發出叮叮鐺鐺的震響。
承乾策馬猛追,終於趕上了這個沒了武器的傢伙,他揮槊猛刺,一槊洞穿了這個滿臉大鬍子的傢伙。
那人在馬上吐着血,卻很兇悍的還雙腿用力的夾緊馬腹。
承乾收槊,卻發現那人用胳膊使命的夾住了他的馬槊,兩人在馬上一邊奔馳一邊爭奪馬槊。
承乾拉了數下,都沒奪回馬槊。
他再次發力,結果那人卻在馬上一晃墜落馬下,落馬時依然緊緊夾着馬槊不放。
下一刻,承乾只感覺手中馬槊一股巨力傳來,還來不及收力鬆手,他倒也被那股巨力帶着扯落馬下。
落馬時承乾果斷的鬆開了爭奪馬槊的手,馬槊脫手。
那個該死的傢伙至死都還夾着馬槊不放,眼中甚至還似乎帶着嘲諷。
承乾聽到旁邊有旅賁侍衛的驚呼之聲。
他再次試圖想要摘鐙,但來不及了,他的腦袋很快撞到了地上,身體卻還在被戰馬拖着跑。
砰砰砰!
頭上的盔沒脫落,在地上撞來撞去。
突然,戰馬一聲嘶鳴慘叫。
幾個吐谷渾人用長矛狠狠的刺中了他的坐騎,戰馬嘶鳴一聲砰然倒地,巨大的康居寶馬猛的砸在了他的身上。
承乾感覺似乎被一座巨大的山壓住,巨痛傳來,然後下一刻便什麼也不知的暈死了過去。
那幾個吐谷渾人提着長矛又要對他痛下殺手,這時數名旅賁拼命趕到,雙方你來我往幾次交鋒後,旅賁騎士將他們斬落馬下。
“殿下!”
殺死吐谷渾的旅賁騎士,顧不得身上的重傷,趕緊跳下馬。
皇太子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滿血的血污和泥漿,頭盔也掉在一邊,而兩條腿都被壓在戰馬之下。
“快把馬擡開!”
幾名旅賁奮力的擡起沉重的戰馬屍體,一人趕緊把馬鐙割斷,將太子從馬下拖了出來。
“殿下?”
終於把太子從馬屍體下解救出來的旅賁軍官驚恐的發現,太子的一隻腳扭曲成一個怪異的角度。
“殿下!”
幾名旅賁趕緊過來查看,卻看到太子的右腿脛斷斷折,白森森的腿骨都已經刺出了肉皮,甚至穿破了戎服。
“斷了!”一名旅賁臉色蒼白,喃喃說道。
另一位旅賁校尉則趕緊去查看太子的呼吸,發現太子似乎還有呼吸,於是連忙掐人中大聲呼喚着太子。
終於,太子睜開了眼睛,滿臉都是痛苦之色。
“我在哪?”
“殿下,這是戰場。”
承乾一動,全身都散架似的疼痛,尤其是那條腿上更是傳來鑽心的劇痛,他低頭望去,正好看到那刺破皮肉、戎服,從護脛一側斜刺出來的那斷骨頭。
“我的腿?”
承乾頭暈目眩,他想伸手去摸自己的腿,結果陣陣劇烈的疼痛直衝大腦,精神恍惚之中,他再次暈死了過去。
戰場上,唐騎勢頭仍盛,正如狂飆突進,一路窮追猛打,吐谷渾人節節敗退,終於在唐騎又一次驚天動地的怒吼狂攻之下,吐谷渾人終於失去了鬥志,有人開始轉身逃跑,接着更多的人開始避戰而逃,最終,所有的人都開始在倉惶逃竄!
山谷外,突然有號角聲響來。
然後是天邊出現一條黑線,很快黑線變成了黑潮,再然後,一面紅旗躍然出現。
唐軍。
侯君集率領的後軍珊珊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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