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雖勝猶敗

這是一場漂亮的勝仗。

但侯君集的臉上卻找不到半點該有的喜悅,號聲嗚鳴,戰鼓雷動,珊珊來遲的關隴步兵全軍出擊,他們跳下疲憊不堪的坐騎,挺着長矛、步槊,挽着強弓硬弩,踩着泥濘的雪地向吐谷渾人撲去。

侯君集身着圍繞着一千名騎士兵,威風凜凜,鎧甲森森。

吐谷渾本就已經被太子打的喪膽的敗軍,在這些彪悍的關隴步軍的衝擊下徹底潰散,有如被泰山壓頂,又好似被巨錘敲擊的雞蛋一樣。

侯君集匆匆的趕往山腳的野戰醫營,他沒有心思參與最後的屠殺。

一路上,到處都是死屍和傷兵,許多關隴騎士都是在死人堆裡扒拉出來的,一名騎士倒在血泊之中,身體下的血與雪凝結成冰,凍在了一起,他的一條手臂整個不見了,也不知道披着甲的這位騎士,遭受到了如何猛烈的攻擊,他的身旁,坐騎也倒在地上,凍成冰塊。

相隔幾步,一名騎士渾身插滿了箭倒在地上,手裡依然握着長矛······

來到醫療營帳門口,他看到了一血是血的席君買,這個傢伙身上還插着好多支箭,本來正坐在那裡扒箭,一邊拔箭一邊猛喝酒,結果看到他過來,一把甩開了正拔箭的軍官,直接就衝了過來。

侯君集還沒反應過來,席君買巨大的拳頭就猛的砸了下來,他連忙去擋,一拳剛擋下,又一拳揮來。

“你幹什麼?”

侯君集惱怒大喝,可席君買發瘋似的攻來,沒幾下,侯君集的臉頰就捱了一記狠狠的拳頭,牙齒都被打落了兩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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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把他攔下!”侯君集也是十分彪悍勇武的大將,但怎麼也沒料到這席君買敢攻擊上官,尤其是這般不要命的瘋狂。

“姓侯的你他孃的貽誤軍情,若是太子殿下有個三長兩短,老子第一個先宰了你!”席君買大罵,一邊繼續不要命的攻擊侯君集。

侯君集狼狽的連連後退,最後惱怒的直接拔劍出鞘,“休得放肆!”

這時高侃從帳中走出來,“太子殿下還在療傷之中,休得喧譁嚷嚷。”他說這話的時候,卻是面衝着侯君集的,說完才上前一把拉住了席君買,“不要打擾到太子殿下!”

席君買這才停了下來,仍衝着侯君集冷聲道,“姓侯的,你今天必須得給我們一個交待!”

侯君集氣的將劍丟到地上,要往營帳中去。

高侃攔住他去路。

“太子還在在療傷之中,不得打擾。”

“讓開!”侯君集惱怒。

高侃卻寸步不讓。

席君買也再次上前來,侯君集連忙戒備的後退了幾步。

“你們想幹什麼?”

“侯帥,請問你爲何耽誤到現在?按計劃,你最遲昨天下午就該到了。”

“本帥用的着跟你交待嗎?”

“死了這麼多人,本來都是不該死的,尤其太子殿下還因此受了如此重傷,你說你要不要給個交待?”席君買怒瞪着他。

這時侯君集身邊的一位將軍,卻是廓州刺史薩孤吳仁上前來勸架,他幫着解釋,“我們在海晏堡收攏兵馬,因爲各部駐紮分散,又皆是步卒,加上風雪,收攏兵馬多費了些時間。出兵之後,路上又遭遇暴風雪,半路上還遇到一處塌方,我們只得繞路,結果多繞了半天路後,又意外遭遇了一支吐谷渾人馬,當時他們正向你們趕來,我們與他們倉惶遭遇,於是展開激戰,打了半天時間,將他們擊潰後又整頓人馬,匆匆趕了過來······”

按他所說,他們因爲基本上是步兵,五萬人馬雖也騎着騾馬行軍,但畢竟不像是騎兵的馬好,而且騎兵起碼是一騎雙馬,步兵們卻只有一匹馬,而且步兵裝備也一樣不少。

在大風雪天裡行軍速度不快,中間還因爲繞路和遭遇戰,耽誤了不少時間。

這個解釋很合情全理。

可席君買等並不全信,但一時也找不到什麼置疑的證據。

“哼,朝廷會調查清楚的。”

“太子殿下怎麼樣了?”薩孤吳仁問道。

朔方郡公薩孤吳仁雖在侯君集麾下,但本是隴右廓州刺史,跟高侃、席君買諸將一起在隴右守邊多年,平時都比較熟悉,而且這位雖說是出身鮮卑的胡將,但他跟長孫氏等一樣,家族從北魏時起就已經漢化,除了名字和長相帶點胡味,其它方面已經跟漢人無異。

再者這位薩孤刺史,爵封朔方郡公,還有個右武衛將軍之銜,他的年紀也比高侃等長不少,他是隨高祖太原起兵的元勳,薩孤氏本就是雁門豪族大姓,很早就在李淵麾下爲將,跟隨着東征西討,是太原元從禁軍的統兵大將,資格很老,雖說不如錢九隴、樊興、楊毛等職位高,可畢竟老資格擺那。

高侃對他便很客氣,“殿下傷的很重,交戰殺敵時墜馬,右腿斷了,軍醫還在搶救。”

“斷了?”

薩孤吳仁一聽,也怔在那裡了。

侯君集更是心裡咯噔一下。

“現在怎麼樣,接上沒有?”

高侃搖頭。

隨軍最好的軍醫都已經找來了,可太子的腿傷的確實太重了,腿骨直接就斷折了,雖然第一時間叫軍醫,可在一番急救之後,腿骨雖然暫時接上去了,可太子卻昏迷未醒,而且還開始發高熱。

情況十分危急。

如果不能及時退熱,太子可能有性命之憂,而就算能夠及時退熱,但太子的斷腿也很難接好,最好的結果就是太子能立即退熱,保住性命,斷腿也能恢復較好,但是肯定會留下殘疾,將來這右腿瘸了。

而壞結果可能是那條右腿保不住得截肢,甚至是連累性命不保。

侯君集慌了。

臉都開始發白,他本來以爲傷勢不重,畢竟他這樣的武將,那也是百戰餘生,受過的傷那是無數,誰上戰場不受戰傷?

當年聖人統兵征戰的時候,也經常親臨前線,也經常受傷的。

皇太子要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他就真完了。

“這都是因爲你!”席君買依然怒瞪着,這一戰,跟隨太子的一萬精騎,打沒了一半,剩下的也多帶傷。

侯君集被罵,卻再沒了反駁的慾望,他現在惶恐不安,腦子裡全是各種可怕的後果。

他心中很清楚,他耽誤軍情責任是有,但主要責任不在他。戰場上,各種情況都會有,意外很多,所以需要考慮主將們臨機決斷的能力。正常情況下,他們十萬人馬出擊,在大部隊未及時趕到的情況下,承乾不應當急着獨自出戰。

第一戰,他以五千騎前鋒就直接殺入了人家十萬吐谷渾營地,贏得僥倖,還幸好高侃等率一萬五千騎及時趕到了。

可他後來緊接着只帶着一萬騎,又來追殺慕容承。

一萬對十餘萬,還不是突襲而是硬打,明知他們沒能及時趕到,還這樣硬上,那就是魯莽。

所以出現重大傷亡,或是主帥重傷的情況,那都應當是承乾負主要責任的,可誰叫承乾是皇太子,而且承乾又還受了重傷,那所有的鍋都得他來背,他可以拉高侃席君買幾將墊下背,但又有什麼用,他絕逃不脫干係的。

侯君集心亂如麻。

“讓開,我要去看下太子殿下。”

高侃拍了拍席君買肩膀,示意讓侯君集進去。

侯君集紅着眼睛入帳,果然看到太子承乾就躺在毯子上,帳中生着火,倒很溫暖。

十幾名軍醫擠在帳中。

他徑直來到承乾面前,太子身上的鎧甲早已經卸去,還擦拭過了,只是頭髮依然血汗粘連,太子雙目緊閉,額頭全是汗水。

他咬着牙往太子的腿瞧去,御醫已經處理過了,清理了創口,縫合、包紮、上夾板,纏着厚厚的紗布固定住。

看着那條腿,侯君集心中發涼。

“殿下,醒醒,臣來遲一步!”

席君買瞪着他,冷酷的低喝,“看也看過了,現在還請侯帥出去,不要打擾太子殿下。”

侯君集不理他,轉頭去看軍醫們,帶着溺水者撈稻草般的神情,“怎麼能讓太子殿下醒過來?如何保住這條腿?”

“侯帥,我們都在盡全力!”

侯君集一把扯住那個軍醫的衣領,惡狠狠的衝着他低吼,“我不要聽這些屁話,我要你保證,要你立即把太子殿下救醒,把殿下的腿醫好!”

“夠了!”席君買一把扯開侯君集的手,“想打架,到外面去我奉陪,這裡容不得你撒野!”

侯君集看了眼太子,咬咬牙,退後兩步。

“這裡條件簡陋,是不是立即把太子殿下送回長安醫治?”

軍醫搖頭,“殿下此時高熱不退,昏迷不醒,這冰天雪地的,受不了長途顛簸之苦,最好是就在這裡醫治,起碼也得待人清醒,並右腿傷勢穩定之後,再考慮回到就近的海晏堡休養,長安太遠了。”

“侯帥,諸位將軍,你們還是去外面處理戰事吧,這裡就交給我們這些軍醫們,莫要在這裡爭吵了。有情況,我們會馬上報告諸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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