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當李世民結束皇子爭儲,再次確立承乾地位後,把房玄齡魏徵給暫時踢出政事堂,重用的是自己起家核心班底的山東豪強集團代表的秦琅,馬周雖是寒門士子可也跟秦琅關係密切,李大亮出身關隴,但本身也上過瓦崗,還跟秦琅搭檔多年,所以他們其實跟秦琅又明顯是政治同盟。
長孫無忌則是關隴出身,這四位宰相李世民精挑細選,都是既有能力,且立場分明的支持太子承乾的。
可李世民又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就是在這四位宰相中,秦琅與其餘三人關係都很好,尤其是馬周和李大亮的關係密切,這讓皇帝不得不考慮這點。
皇帝是否在防範他,秦琅不能肯定,但這符合邏輯,因此他也無意跟長孫無忌爭權。
反正這頂多算是太子當政的一個演習而已,有什麼好爭的。
長孫無忌在重建一個關隴集團,確切點說,是想重新建立一個關隴出身的朝中朋黨,與當年的關隴集團肯定是不能並論,畢竟在隋朝時,關隴集團可以說已經失去了他們的根本,楊堅改革府兵制度,兵不再爲將有,豪強士族們不再能擁有鄉兵後,關隴集團就失去了他們最大的政治資本,之後的這幾十年,其實完全就是在吃老本而已了。
到如今的關隴集團,經過隋唐兩代的持續打壓,早不復當初,但是憑藉着這些年的政治資本資源優勢,在朝中再拉起一個山頭來還是可以的。
“魏公?”
承乾見舅父長孫無忌堅持反對自己,很不滿,把目光望向秦琅,希望能夠得到秦琅的支持。
“殿下,中書門下近日得到侯君集自西州發回的奏報,稱高昌王鞠文泰近來行事越來越過份了,而突厥欲谷設更是經常縱容手下劫掠絲路,我大唐西域的駐軍與移民,與高昌和欲谷設部的衝突正在加劇,隨時有失控的危險。”
“就在不久前,欲谷設指揮沙陀處月部襲擊了焉耆一個城池······”
“絲路如今正遭受嚴重威脅!”
承乾聽到侯君集這個名字就已經皺眉了,他現在都不想聽到這個名字。
“是不是侯君集故意製造邊釁,以圖邀功?”
“殿下,臣以爲侯君集沒這麼大膽,況且,中書門下也收到了鎮西大都護府,以及鎮撫司等多部門發回來的奏報,都證實了侯君集並沒有虛報軍情。”
“高昌王和欲谷設哪來的膽子?”承乾問。
“天下熙熙,皆爲利往,天下攘攘,皆爲利來,說來說去,其實都是一個利字也。高昌扼守通西域咽喉,地理位置重要,這也是以往絲路必經之處,高昌國小民寡,可佔據此要道,憑藉絲路經商貿易之利,也因此成爲西域強國······”
問題就出在絲路之上,高昌雖說西域強國,扼守咽喉,可畢竟跟大唐一比還是小國,所以對待中原或以前西域霸主厭達或突厥人,他們都是比較恭順的,只要能讓他們保持相對獨立,他們都願意臣服,反正稱臣納貢換取繼續過富裕日子,繼續佔據絲路貿易之利。
跟大唐之前也是如此,主動臣服歸附,十分恭順。
可高昌沒料到的是大唐遠比他們預料中的強,不僅出兵擊敗西突厥,而且來了就不走了,又是建都護府,又是築軍城,還移民屯田,修烽墩戍堡屯莊,這些本來也還能勉強忍受。
可隨着大唐一次次打敗吐谷渾後,大唐把絲綢之路擴建了,不僅原來的河西路更加繁忙,而且還恢復了青海路。
在以前,經吐谷渾的青海路直抵且末、鄯善,但還是得先繞道高昌國的,因此也沒什麼影響,但是近年,大唐直接就在大漠裡開通了一條新的通道,青海絲路抵達且末、鄯善後不再往東北的高昌國去中轉,而是直接從大漠裡抵達焉耆國了,這樣一來,高昌國的貿易量大減。
尤其是吐谷渾徹底被滅後,青海路也就越來越繁忙,商隊貨物量大增,結果就是高昌的貿易量再度下減。
高昌本就是綠洲城邦國家,地方就那麼大,雖說也有不錯的農業經濟,但主要的經濟還是靠絲路貿易,尤其是中轉貿易這塊是大頭。
現在商隊不經高昌,貿易量萎縮,稅收也大減,連帶着本國的手工作坊等也受影響,對於這種幾十萬人口的小國來說,這簡直就是要崩潰滅亡的。
眼看着中轉的商隊越來越少,貿易量不斷萎縮,高昌王也坐不住啊。更何況,大唐年些年在西域不斷增兵、移民,那勢頭非常明顯,來了就不會走的,這跟以前中原王朝的政策完全不同的。
大唐的西州、伊州就在高昌旁邊,西州離高昌國都極近,本來就萎縮的貿易量,還要被西州搶去大半,高昌國都過不下去了,當然離心離德。
而恰好從東突厥遷來安置在高昌附近的欲谷設這幾年也過的不太順,大唐規矩太多,給他們劃界安置,這個不許那個不讓的,還設都督府置州縣,冊封各部首領,徵召子弟等入朝宿衛入國子監等等,還要納稅。
反正沒以前自由了,還不準搶劫,搶了別人部落被人到朝廷哭訴,天可汗派使者來,他們就得加倍賠償。
這誰受的了。
反正導致如今高昌和欲谷設對大唐越來越不滿的原因,就是大唐對西域越來越強的實際控制,絲路也只是個導火索而已,他們都擔心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大唐可能就會順勢吞併高昌了,而且認爲這是必然的。
高昌那也是傳承數百年了,誰願意被滅?
因此大唐雖強,可高昌也不甘心,這兩年小動作不斷,其實就是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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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君集奏報,高昌王鞠文泰正與欲谷設密謀,計劃聯手對焉耆發動更大規模的入侵,焉耆已經派使者來朝求援,焉耆爲我大唐藩屬,高昌與欲谷設的行爲不可容忍,須及時制止。”
承乾倒是愣了下,他剛想對漠北薛延陀出兵北伐,誰料到西域卻又出事了。
“北伐還是西征?”
“殿下,臣以爲,事有輕重緩急,漠北的薛延陀雖桀驁不馴叛服不常,但誠如長孫公所言,朝廷倒不急着發大兵討伐,可以先讓回紇、契丹等出兵,也可讓秦國忠李思摩發突厥兵牽制,倒是西域這邊,應當重視,再這麼亂下去,絲路堵塞,貿易損失不小,更重要的是會影響大唐在西域的佈局。”
“當然,臣其實還有一計,可一石二鳥。朝廷下詔,遣責高昌的罪行,然後發兵西征,並徵召薛延陀、回紇、契丹、東突厥,以及在西域的欲谷設、契苾等諸部發兵協從。”
承乾若有所思。
“薛延陀如今這樣子,未必會奉詔吧?”
“不奉詔也沒關係,到時突厥諸部和回紇、契丹等諸部以應詔協從西征爲名集結西出,來個假途伐虢好了。”
“可薛延陀如有準備?”
“有準備也沒關係,起碼可以保證薛延陀人在我們西征討伐高昌的時候,沒法來犯境侵襲。”
至於欲谷設,先不以他爲目標,只下詔討伐高昌,可以先麻痹一下他,就算騙不到也沒損失,反正先打高昌,再打欲谷設。
欲谷設本是始畢可汗之子,當年曾與處羅可汗之子阿史那社爾一同鎮守漠北,後被鐵勒人擊敗遠走西域,向大唐臣服,因此被安置於高昌附近。
西域肆葉護可汗被唐討伐斬殺後,唐朝冊封了李世民的拜把子兄弟泥孰爲可汗。
泥孰也同意了將天山南的焉耆諸國割讓給大唐管轄,自己回到碎葉川千泉山立汗庭。
泥孰在位時還是對大唐很恭敬的,只是泥孰於貞觀八年病逝,上遺表請立其弟同俄設爲大汗。
李世民尊重其請求,立同俄設爲西突厥大汗,賜封號咥力失可汗。
只是相比其兄長泥孰,同俄能力不行,且較爲殘暴,沒幾年就搞的人心離散,尤其是他在對待欲谷設這些當初從東突厥過來的部落上,就更加苛刻。
這也導致了欲谷設想要取而代之的想法,他與高昌結盟,就數次跟同俄交戰。欲谷設數次向大唐請求支持,甚至想請婚,希望自己來做西突厥大汗。
可他畢竟是東突厥過來的,大唐沒理由支持他做西突厥大汗,西突厥各部也不肯服啊,結果沒答應,欲谷設也就轉而對大唐怨恨起來,開始搶掠絲路,攻打臣屬大唐的焉耆等國,大有你不支持我做大汗,我便要自立爲汗的架勢。
雖然現在還沒公開反叛自立爲汗,但早晚的事。
秦琅的意思就是平亂得趁早,高昌和欲谷設一起收拾了。
大唐對西域的政策,可不是隻要求臣服的,而是要一步步實際控制的,所以高昌的這個行爲絕不能容忍,必須得動手,還得一棍子給打死了。
至於欲谷設,那就是摟草打兔子捎帶的事兒。
誰敢挑釁大唐,那也是雖遠必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