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廳的木樓上,阿黃抱來一個西瓜。
熟練的敲打了幾下,“這瓜我親自挑的,絕對甜。”
“哪運來的?”
阿黃笑道,“從澎湖島運來的,島上種的,那裡的土適合種瓜果,很有名氣。我們新金山今年來不及種西瓜了,明年就能吃上自己種的西瓜了。”
“現在有商船從澎湖過來嗎?”
“是咱家的船自福清過來,走的就是上次三郎南來時候的那條航線,先到澎湖再到流求東岸,然後沿海岸南下,過七星巖穿越海峽便到了這黃金島的北面羣島了,對了,這次船隊過來的時候,在距七星巖和其南面三百里的螃蟹島上都修了個小據點,留了點人看守,又儲備了些物資在上面。”
“一會吃螃蟹島上的螃蟹。”
老黃說的螃蟹島,便是呂宋最北面羣島的最北一個小島,處於巴士海峽的南端,菲北海峽的北端,其距流求七星巖不到三百里,距離流求最南端的小蘭嶼更是隻有二百里。
螃蟹島很小,後世名叫雅米島,長不到五里,最寬處不到兩裡,島上遍佈椰子樹和芒果樹,還有大量的椰子蟹。
這種寄居於椰子中的螃蟹能長到三尺有餘,最大能長到近二十斤重,一般的也有六七斤重,這種螃蟹主要吃椰子果肉,所以肉質還是非常不錯的,到後世的時候,早已經被吃成瀕危動物了。
不過如今嘛,南海的那些島上到處都是這種螃蟹,甚至氾濫成災,呂宋島上就也有許多,對於自帶吃貨屬性的中國人來說,再耀武揚威的螃蟹,也難逃成爲美味的下場。
一隻大螃蟹,清蒸、紅燒都行,裡面的蟹肉十分美味。
上次秦琅走北面巴士海峽南下,也經過雅米島,還在島上停留過,對那裡的椰子蟹可是十分喜歡,這裡的椰子蟹長的更大,普遍十斤以上,肉質也似乎更鮮美。
這次從福清港來的秦家船隊,就記得這事,特意也上了島,還在島上特意立下了秦家螃蟹島的石碑以宣示主權,又在上面建了個簡易的樹屋,派了幾個人留守。
從島上抓了數百隻的椰子蟹來。
穿過三百里巴士海峽,然後椰子蟹島到呂宋本島北面的卡加延河口依然還有六百里。
而從呂宋東北角到新金山,則還有六百里。
從福清過來更是有兩千裡,好在走海上水路,經流求海峽再過巴士海峽,只要沒有風暴,順風順水幾天就可以抵達了。
秦家的深海寶船能夠達到十節航速,所以最快三天便可從福清港抵達新金山,不過實際上往往還要調節航向,又受風向變化等,甚至中途可能要休息,所以實際速度要慢一些。
但一條成熟的航線,依然能節約大量時間。大航海時代,歐洲的大帆船三天時間便可穿越大西洋。
而據說明代下西洋的鄭和,他的寶船能達到十二節的航速。(一節一海里,一海里1.852公里)
“這瓜啊就得是十斤以下的最好吃。”阿黃拿刀一切,瓜打開,果然裡面瓜囊鮮紅,而且還帶些沙。
“這沙囊的才最甜,澎湖島上的土啊不適合種糧食,但種的瓜果那是味道最好的。”
澎湖處於流求海峽中,南下北上,以及往來福建流求之間的商船,經常會在島上休整,這島上如今成了繁忙的海上補給港,島上種植的瓜果十分受歡迎。
“這瓜從澎湖運來不便宜吧?”
“自家捎帶着吃的沒算這些,如果真要細算,那肯定不便宜的,在澎湖島上賣給那些商船,那一斤也起碼得一文錢的,一個瓜都是十文起。而從澎湖隨船運來這裡,又跑了兩千裡海路,這真要算,本錢自然就是立馬起來了,一個瓜賣四五十文錢都還算便宜了。”
新金山現在除了鹽和椰子,一切都靠外面輸入,從糧食到布匹,再到果蔬肉蛋,糧食瓜果等多從舊金山運來,而牛羊雞鴨這些則主要還靠從廣州、太平、福清諸港船運過來。
澎湖的西瓜好吃,每次隨船能捎帶些過來,這種瓜僅少量供給新金山那些有錢人,按個賣,百錢一個,還供不應求。而從舊金山運來的西瓜,則要便宜的多,二十錢一個,也一樣比較受歡迎。
至於說更便宜的,就吃不到了,所以一般的淘金者或者工人們,都是直接吃本地的椰子。
這玩意遍地都是,便宜,甚至自己去摘都行,不要錢。
瓜切好,張超正好趕來,於是三人分了個十斤左右的澎湖西瓜,確實甘甜的很。
“這是澎湖的瓜吧,甜。”
吃過瓜,看着時間不早,便乾脆起了個爐子,然後張超削了十來個椰子,老黃去提了三隻鮮活的椰子蟹過來,椰子汁燉椰子蟹。
等椰子蟹燉好的功夫,秦琅與老黃和張超三人,便來到市廳小樓的陽臺上,雖然才三層小樓,但此時卻算的上是新金山的地標建築。
在這裡居高遠眺新金山市,頓覺小了許多。
“這裡一切還好不?”
阿黃笑了笑,露出他那口大金牙,阿黃在武安封侯之後,也曾想過把這幾個大金牙再拔了,覺得太過耀眼,顯得十分俗氣,後來想想,自己以前不過是個馬賊,後來做了秦家的馬伕,再成了秦琅的管家,然後還能封侯,這輩子也確實是暴發了,也就不在意那些了。
“我老黃以前是個馬賊,手底下最多的時候管過幾千人馬的,都是些亡命之徒,動則拔刀相向,血濺五步。後來爲忠武王做馬前卒,再跟着三郎做馬僕,也打磨了好些年心性,再到武安幫着打點三郎的封地產業,幹了十來年,也略有所得,到這新金山來,其實倒覺得還不錯,挺順手的。”
張超也笑道,“主要是這裡沒什麼制肘,做起事來舒暢。”
“可這裡一切都要從頭開始,並不容易。”秦琅道。
張超摸出檳榔,遞給秦琅和老黃,老黃接下,秦琅卻擺手拒絕了。
“這東西適當嚼點,吃多對身體不好。”
“嚼着嚼着就習慣了,不嚼兩下就覺得差點啥子。”張超笑笑,“其實也沒三郎說的那麼難,有三郎全力支持,大筆的錢糧扔過來,有錢好辦事啊。”
秦家全力支持着呂宋島的殖民開發,而且一上來就發現幾大金苗礦帶,直接就是年產黃金幾萬兩的王炸,就憑這個呂宋就不愁了。何況秦家各方面的強力輸血,從運奴隸過來建糧食、甘蔗、棉麻種植園,再到現在建鹽場等。
要錢給錢,要人給人,要工匠給工匠,甚至要護衛派護衛,這樣的支持下,呂宋發展確實快,新金山如今的發展,比當初舊金山的發展還更加迅速,因爲現在條件更好了。
秦家本來就在工商領域發展極強,還在海上貿易這塊獨領風騷,如今隔着大海在呂宋發展,對擁有大量海船的秦家來說,兩三千里的海上大洋,並不是什麼難題,相反還成了秦家的一個保護,可以免於被朝廷官府掣肘。
做起事來無拘無束,十分方便自由。
“我們發現這島上有種蕉麻,長的跟香蕉樹似的,它的葉柄中能提取很優良的麻絲,十分耐水浸,極適合用來制魚網和纜繩,內層的細麻還可用來織成細麻布做衣服鞋子,最外層的麻纖則可用來造紙,價值很高。”
阿黃有些興奮的道,“我們打算建一些蕉麻種植園,大量種植這種蕉麻,用來制漁網、纜繩、織麻布、造紙等,我找人細算過,這玩意比我們種真麻的產出價值高多了,這裡的天氣和土壤極適合這種蕉麻生長。”
秦琅聽了也不由的點頭,他這纔想起來,呂宋確實盛產這種蕉麻,蕉麻跟黃麻等那些沒有半點關聯,長的跟香蕉巴蕉樹很像,其葉柄中能夠提取到很優良的纖維,這種纖維拉力很強,尤其是不怕水這種特性很強,做漁網,船纜船等都非常好。
而且內層纖維也可用來織麻布做衣服,雜亂纖維等也可以用來造紙,做紙袋等等,可以說經濟價格是非常高的,完全不輸於棉麻,而且種植起來要方便的多。
這是多年生的植物,種下一年半就可以開始收割兩三個主莖,以後每隔兩三個月就能再割兩三個主莖,一直到第六年時產量最高,到第八年時產量開始減退,十年後才需要重新種植,種一次能割起碼八年,收穫幾十根主莖取麻。
“種。”
秦琅以前疏忽了,現在老黃提起,他當然支持建蕉麻種植園。
這個發展好了,也是錢途無量的。
老黃談了談他對新金山未來發展的一些方向看法,認爲新金山與舊金山其實條件都差不多,所以定位也應當差不多,以後就是金銀島上的雙龍頭,齊頭並進共同發展,不分輕重。
以黃金開採和曬鹽業帶動,然後輔以甘蔗種植、棉麻種植、蕉麻種植和糧食種植,其中糧食種植以自給自足,不用考慮對外銷售,賣糧不划算。
而甘蔗、棉花、黃麻、蕉麻這四大種植業可在島上深加工,形成製糖、紡織兩個產業。
老黃認爲金銀島還有一個極好的條件,就是既在海外,又距離中原不遠,所以完全可以利於這個有利條件,發展貿易。
島上開採的金銀、生產的白糖、鹽等不運回中原銷售,而是直接賣到海東諸國,或南海諸國,甚至直接招泰西的胡人海商過來貿易,直接把糖從新舊金山兩港賣給胡商。
這樣一來,就能免去一大筆市舶關稅,以及朝廷對金銀出口的限令,還有對糖、鹽的專賣限制和重稅。
就好比鹽,一斤鹽朝廷收購十文錢,然後賣給鹽商加價百錢,最大的利潤都讓朝廷拿去了。
金銀也差不多,製成金器銷給海外胡商,利潤極高,但如果僅以金料賣給朝廷,可就相差巨大了。
糖也屬於朝廷專賣之列的,秦家以往雖然是獨家掌握白糖提煉加工之秘,但白糖卻要被朝廷徵以重稅,然後由各大豪門勳戚們劃區分銷。
老黃的這個提議,其實就是呂宋以後成爲一個免稅區,或者說是走私島了,全繞過朝廷,關稅啊、專稅啊甚至貿易禁令等等這些都繞過去,所有好處就都是自己的了。
張超有些猶豫的道,“若是這樣的話,確實能獨得其利,但朝廷能允許嗎?”
阿黃便道,“其實這些年來,你說哪個勳戚豪門家沒參與到海貿中來,誰家沒分杯羹?不管是直接經營,還是入股合夥,那都是有一份的,而這些海貿商隊,你說哪個沒在海外有那麼點商站、據點?”
“那些在海外開礦的、種植的、貿易的,誰還又向朝廷繳過稅啥的?既然都不在朝廷疆域之內,那自然用不着遵守朝廷的那一套稅賦律法了。我們這金銀島上,當然可一樣。”
“可是人家也沒咱們這麼大規模啊,也就小打小鬧,一二商館,幾個礦山,一些種植園啥的,能跟咱們這比?”張超道。
這確實是問題。
但秦琅也早考慮過這些,甚至也思考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不管了。
這裡不是武安府,也不是福清港,不是秦家在流求或是遼東等地經營的據點,這是海外,就算秦家經營的規模大點,可畢竟不是朝廷的治下之地,所以不把金銀、鹽糖等運回國,不給朝廷納稅,那也都是合理的。
至於說其中隱含的風險,肯定也有,但做什麼都有風險。
若是什麼都怕,那真的就什麼都不用做了。
“放手去做吧,沒有個一二十年,我們這未必就能讓朝廷側目。”
而且秦琅也明白,就算秦家要全力經營呂宋,但畢竟這裡孤懸海外,與當初開拓武安府不同,當初武安州雖說是蠻荒,可背靠交州這個要地,又聯通邕廣,在朝廷大規模經營嶺南的大環境和大興工商海貿的有利條件下,才能在不到二十年間,就發展到上百萬人口,工商大興,成爲嶺南第三大港。
這些都是呂宋所難以擁有的條件。
就算如今秦家全力經營,但越往後,會發展越慢,在淘金大潮的刺激下,第一個十萬人會很容易達到,但第二個十萬,肯定會放緩,第三個第四個十萬,只會越來越緩!
而想達到百萬人口,沒有個幾十年幾乎不可能。
“朝廷現在主要精力還是放在陸地上的,遼東的高句麗那是必滅的,而向西域擴張經營,也是既定的戰略方向,對北面也還要防範草原遊牧民,就算還有精力,那也是對紅河以南的南蠻諸部繼續推進的。”
秦琅給兩人分析道,除非秦家直接在呂宋島上建國稱帝,否則朝廷基本上不太可能有太大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