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三十多年前,聖祖與秦琅他們發動玄武門之變,帶着八百秦王府勇士入宮,卻也沒這麼順利的。
秦俊先前封齊國公,那是靠着父祖功勳門蔭,但如今封武安郡王,這卻全憑着他自己的本事,畢竟蘇家不久前也發動了次玄武門之變,敗的可是無比之慘。
蘇家雖是文人,但丘行恭可是開國大將,更何況還有名王李孝恭的兒子,以及錢九隴、樊興等大將的兒子們,可最後不一樣敗的悽慘無比。
不怕貨比貨啊。
秦俊有些意外,怎麼又改了詔敕?
不是檢校侍中、兼檢校北門屯營兵馬嗎,怎麼還給加封武安郡王了?
秦俊立即出班,殿上堅辭。
但太子李賢卻態度堅決,說昨日情況十分危急,大唐江山社稷都有傾覆之險,秦俊不僅平定了逆賊,還救了皇帝,更別說又有擁立太子之功等等,這些論起來,當然足夠一個郡王之封了。
至於說異姓不得封王這個,李賢也拿出武德、貞觀兩朝封的諸王來說事,這些封王裡有些固然是得了皇家賜室列入屬籍,但也有沒賜姓改姓的不也一樣封王了。
更休閒,秦琅也是早封王了的。
所以別跟他說什麼異姓不得封王,大唐異姓王封的可不少。
所以他不僅要封秦俊爲武安郡王,甚至還要多封幾個異姓王。
程處默被封爲樞密使,加階正二品輔國大將軍,晉封爲東阿郡王,並特許其長子程伯堅承襲其宿國公之爵位。
牛建武授爲判樞密院事,加階正二品輔國大將軍,晉爲琅琊郡王,並特許其長子牛昌嗣襲其彭國公爵位。
······
昨日參與勤王靖亂的一衆將領中,尉遲寶琳、寶琪兄弟倆也都論功行賞,寶琳已經襲了尉遲恭的鄂國公爵,所以是加二品武階,又授其一子爲縣公。而寶琪加封爲國公,加三品武階。
秦理秦珪兄弟倆個,皆晉封爲國公,授正三品武階,老七老八老九三兄弟,則皆授爲郡公,授從三品武階。
屈突詮、周伯諭也算是沾光,各由郡公晉升爲國公,升從三品。
連高護和劉思恭這兩反正的宦官,也分獲得從四品的內侍省少監和殿中省少監之職。
太子大封功臣,封了三個郡王,十三個國公,郡公縣公縣侯、伯子男等一堆,更別說加官晉階了。
反正就是韋蕭鄭王這四大家族這次是傷筋動骨,雖然沒有被連根拔起,但經此一事後,以後朝堂中樞,已經沒有他們的位置了,甚至沒個二三十年,估計他們都改變不了。
開元以後,長孫家、高家、褚家、柳家等倒下後,這蘇家、韋家、蕭家、鄭家、王家又倒了一批。
不過有人倒下,便有人站起來。
大家對此倒也很清楚,中樞的權力鬥爭向來如此殘酷,從當年聖祖宮變奪位後着手清洗首相裴寂開始,這種事情就從來沒有停過。
只不過以前聖祖手腕高明,很少搞的家破人亡的那般慘烈,總會留些餘地,既打又拉。而開元天子行事,卻從來是不遺餘地的。
程處默和牛建武當然也都站出來拒不肯接受封王之賞,但太子還是那句話,有功則賞,朝廷不會吝惜賞賜。
而且他勸說他們接受封賞的理由也很新奇,拿出當年孔子批評他弟子的一件事來說,話說當年魯國有一個規定,如果魯國人在外國看到了魯國人淪爲奴隸,那就需要盡努力去幫助他,將他贖買回來,這個贖買費用,魯國會事後補給。
孔子有個學生叫子貢,也是魯國人,有次外出就看到一個魯國人淪爲奴隸,於是贖買送回魯國,但子貢事後拒絕了魯國補償的錢財。這事引的人人稱讚,但孔子知道後卻批評了子貢。
子貢不解。
孔子便說,你買回了奴隸,卻不去官府領賞,你這樣做以後魯國的奴隸就沒人贖買了。
子貢仍不解。
孔子便告訴他,你不領賞,開了這個頭後,以後其它人若贖買了奴隸再去領賞,別人就會指責他不如子貢賢良,解救同胞也只是爲了貪圖賞賜。如此一來,以後誰還願意再去做這種吃力而又不討好的事情呢?
長此以往,魯國奴隸就再也無出頭之日了。
所以子貢的行爲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但卻會造成極壞的後果。
李賢引用這個典故,就是說你們立了功,朝廷就當賞,如果你們現在不肯接受賞賜,那以後別人立了功也不敢接受賞賜,長久以往,以後誰還願意爲朝廷效力呢?
你們不接受賞賜,其實是在破壞朝廷的制度,危害朝廷的安全。
這番話說出來,讓程處默他們拒絕都不行了。
太子的理由很充分,一來是你們的功績夠的上郡王之封,二來這是國家制度。畢竟大唐立國數十年,前前後後封的王也不少了,不說開國初的那些歸附反王,就是貞觀朝封的那些歸附的胡人郡王,這些人的功績,也未必就強過秦俊他們昨日。
秦俊拿當年聖祖玄武門靖亂之事舉例,說當年靖亂首功的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秦琅侯君集秦瓊等人,也並未封王。
但李賢還是認爲,昨日情況更危急,他們立的功勞也更大,有功於社稷江山,也有功於天子和他。
太子監國第一天朝會,一是封賞二是處罰。
對秦俊等三人封王,封屈突詮等十三國公,大肆封賞,連許敬宗、李義府、李安期等都撿了個加官晉爵。
又犒賞全軍。
然後便是處罰了,韋氏廢后,蕭鄭王幾妃皆廢爲庶人,侍中蕭沈、樞密使蕭嗣業除籍爲民,宣徽使高護等死了也不放過,懸首城門示衆,其餘參與做亂的幾個骨幹閹逆,處以凌遲之刑。
韋蕭等幾大家族得太子格外開恩,只追究直系三代,不過份牽連,只要沒參與的同族旁宗等,都不牽連,甚至姻親也不追究。
雖如此開恩,但這次清洗也絕不輕,幾家不死也要被扒層皮。
“五品以上要官,若緣兵馬要事,出列面陳奏聽,其餘常務,並令進狀。”
隨着這聲長長的嗓音,朝會也差不多進入尾聲。
“有事進奏,無事退朝!”
朔望朝會,本就不是商議日常事務的場所,所以一般情況下,都只有重大兵馬要事的時候,五品以上的省部要官,才能當面奏事,否則一般的事務,都只能按常規進呈奏狀,至於說五品以下的官員,這種場合,其實就是來湊個數,連皇帝的面都看不到,站在那遠遠的廣場上,甚至連皇帝的聲音都聽不到。
他們根本沒資格奏事。
而宰輔們一般也不會在這種場合奏事,有事都是直接請求仗下奏對,或是召開內朝議事,重大事務有時直接請開廷議。
越是大事,真正商議決策的人越要少,否則人越多,越難有結果。
吏部侍郎劉祥道出列進陳,請立秦妃爲皇后。
中書舍人辛茂將出列彈劾御史大夫崔義玄瀆職。
工部尚書閻立本彈劾黃門侍郎盧承慶與蕭沈勾結。
殿上當值的侍御史負責朝會紀律,並負責掌握朝會時間、節奏。
舊例,朔望大朝上只允許三名官員當面奏事,並且不允許官員廷上爭議,就算是奏事,也有時間上的限制,避免朝會時間過長。
侍御史張大安見還有很多官員想站出來,而且看那架式,也都是想彈劾跟韋蕭等關係好,甚至是彈劾天子先前寵信的一些士族出身的官員,如盧承慶崔義玄等。
他連忙站了出來,宣佈今天的朝會當面奏事的名額已滿,而且還立即對辛茂將和閻立本兩人彈劾的行爲,表示有違朝會制度,對二人予以一次警告。
張大安只是從六品下的侍御史,級別不高,但這個官職比較特殊,平時日朝是常參官。而且張大安也是軍功新貴之後,他父親張公謹本就是聖祖玄武門功臣,只是死的有些早,所以仕途上遠不如秦琅程處默等人。
太子李賢見狀,也就順勢宣佈今日朝會結束。
因爲朝會時間開的較久,已經接近午食,因此太子便按慣例給三品以上官賜廊食。
東西兩府的宰執,以及翰林院和轉運司那兩位被稱爲內相、計相的,也一起得到了額外的高規格午餐,他們在大殿偏廂用餐,餐食非常豐盛,分餐而食,每人足足十二個菜,按標準,這餐羊就直接用一隻的。
太子特意留下來跟這些宰執相公們一起用餐,今天這頭一次臨朝亮相,李賢挺緊張,但結果還不錯,朝會很順利,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最重要的是,百官對這位昨天宮變後被擁立的太子殿下,表現的都還挺擁護,這讓李賢大鬆了口氣。
到此刻,他才真正感覺自己已經成了大唐太子殿下,真正的把握住了大唐的最高權力。
控制住了中樞,得到百官認可,這監國的位置算是穩了,地方上有程咬金、蘇定方、牛進達、劉蘭成、秦國忠等這些老將們在,應當不用擔心有人造反。
這也是昨天與秦俊、許敬宗等人商議後,打算暫時不召這些大將們入朝的原因,地方上現在更需要這些老將們鎮守。
所以昨天李賢一面招崔敦禮、來濟、裴行儉、上官儀等大臣回朝復相,一面又給程咬金、牛進達、蘇定方、吳黑闥、劉蘭成、樑建方等這些大將們加官晉爵,授予他們便宜行事的臨時大權,讓他們鎮守好地方。
用餐時,大家都沒有跟太子談什麼軍國大事,太子剛坐上監國之位,眼下還得給太子一個適應瞭解的過程,不急着讓他早早開始處理這些庶政。
反正就算皇帝癱着,也沒關係,朝廷有一整套的體系,根本不用擔心會亂套。
對於太子來說,他現在監國臨朝,只要先把重要的人事調整好了,其它的其實都不急。
有政事堂統領三省,有轉運司負責稅賦錢糧,有樞密院負責軍事,完全可以慣性運轉的很好。
今天是十月半,一年一度的朝集又要開始了,帝國遙遠的邊疆地區的軍政長官,有些已經動員在入洛的路上了,距離近些的也差不多開始在收拾東西了。
因爲如今局勢特殊,所以昨天許敬宗就諫議太子,派人通過驛站加急向分封各地的宗藩傳旨,命令他們今年暫時不要入京朝集。
取消李賢的那些皇叔祖、皇叔父以及一些更遠的皇家宗親藩王們在此時入京,就是避免到時讓京中局面更復雜,現在李賢需要的是迅速掌握權力,控制中樞,安穩朝堂。
所以根本不需要那些宗室入京,他們來了,還得分心盯着他們,萬一有人野心勃勃,想趁機搞事,到時還得手忙腳亂。
所以乾脆命令他們今年都不許入京。
大唐的宗藩這些年,其實折損了許多,高祖二十多個皇子,聖祖也有十幾個,但如今還活着的可沒幾個了,李世民弄死了幾個兄弟,兒子都弄死一個,李胤繼位這十幾年來,弄死的叔父、兄弟就更多了,甚至兒子孫子都弄死了好幾個。
老大李象和老二李厥都是李胤親自弄死的,甚至連兩兒子的孩子們都沒放過,一了百了,直接國除,心狠手辣無比。
連李孝恭的兒孫們上次也直接搞光了。
還弄死了兩個親叔父韓王和騰王,也是直接把兩王的兒孫們直接殺光,除國。
飯後,宰執們各回自己衙門處理公務。
李賢把秦俊留下了。
秦俊現在雖是檢校侍中,但他並不去門下省處理政務,也不去政事堂辦公,他就專心留在宮中,負責帶兵宿衛宮禁,以防萬一。
表兄弟倆出了貞觀殿,往北直接去了九洲池,皇帝依然還在西洲的凝華殿。
一來是皇帝現在病情不穩,不適合移動,二來也是因爲九洲池距離玄武門很近,而且這又是在湖中島上,利用守衛。
就算是個癱子皇帝,畢竟還是皇帝,萬一被有心人弄走,這會讓太子很不利的。
必須得牢牢把皇帝控制在手中。
“聖人今日情況大爲好轉,左腿已經能擡高,左手也已經能勉強抓握東西,雖然言語還是混亂,但也許很快就能恢復語言·····”
一上西洲,老奉御便過來稟報。
聽了這個好消息,太子李賢臉上卻並沒有什麼高興的神色,而一邊的秦俊也皺起了眉頭。
皇帝居然病情好轉?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