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曾經來過

遠方漫過太陽的海水,彷彿將這燃燒數十億年的巨物熄滅。

黑幕降臨這個世界。

阿美琳堡王宮和弗雷德裡克五世的雕像,也被撒上一層漆黑的輕紗。

這裡被譽爲童話王國的丹麥,正式進入夜晚的序章。

周圍所有一切都暗了下來。

唯一亮起來的……

就是黃雀的雙眸中,那湛藍色、碎若琉璃的光芒,似乎又再次燃燒起來。

她像只狩獵的貓頭鷹一樣,凝視着童話王國的黑暗森林。

可是。

她明明只是來旅遊的啊。

她要來狩獵什麼呢?

……

從阿美琳堡王宮離開後,兩人簡單吃了點當地美食,就前往酒店休息住宿。

他們的行李,早在機場就已經由專門的酒店接機大巴拉走,很是人性化。

只是……林弦本來是打算訂哥本哈根市中心最好的酒店,可黃雀卻指了一個城郊的位置,說要訂這個位置的酒店。

“那裡可有點偏啊。”

林弦當時解釋道:

“雖然都是哥本哈根,但那裡就類似於市區縣城,雖然首都的縣城肯定也不會太差,但居住條件和周圍環境什麼的……必然沒有一開始我選的那家好的。”

但黃雀仍是搖搖頭:

“就這一塊就好,我本就不喜歡那麼熱鬧的地方,在這一塊選個差不多的酒店就行。”

見她依舊這麼堅持,林弦也就沒多說什麼。

黃雀給人的感覺,確實總是一個人,不喜歡熱鬧。這點雖然不假,但是……這和住酒店的位置有很大關係嗎?

搞不懂。

但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所以林弦就在哥本哈根西部城郊選了一家……只能說是還算可以的酒店,定了兩間套房。

不久之後。

出租車在酒店門前停靠,林弦付了錢,和黃雀一起拉開右側車門下車。

下車後左右環視一圈。

發現這裡的建築風格、以及給人的古老感覺,真的就和上世紀歐式電影裡的街道一樣。

沒有過高的建築,所有的一切都很古樸、充滿歲月痕跡,生活的氣息很濃,有着各種小店鋪,有着一起散步的情侶和大包小包抱着孩子的夫婦。

“這裡……莫非是那種,老城區?”

林弦看着四周的建築問道。

黃雀不可置否搖搖頭:

“這就不清楚了,不過哥本哈根應該沒有什麼老城區吧,這個城市自從人類進入工業化時代以來,都非常出名,全世界很多重要會議都在這裡召開。”

“所以……這個城市的起步是比較早的,也趕上了工業革命的浪潮。不像我們龍國的很多城市,當全世界第三次信息革命開始的時候,我們很多地方纔剛剛開始城市化,所以纔會出現老城區這種飛速發展下不兼容的產物。”

……

確實如此。

林弦覺得黃雀說的很有道理。

他在國內也去過很多城市旅遊,不可避免的都有所謂老城區的存在,那裡普遍是因爲城市的快速發展需求而被拋棄了。

道路永遠是擁擠的,所通過之處最寬就是兩車道,甚至很多小路真的只能用羊腸小道來形容。

小區是沒有地下停車場的,地面上的車輛一輛堵着一輛停,每次最裡面的車輛出車,半個小區的人都要下樓玩一局“華容道”。

集市菜市場、早餐一條街、早市,似乎都是這些老城區的標配。

正如黃雀所言。

城市高速發展的趨勢下,確實沒有餘力也沒有財力將整個舊城區煥然一新,拆遷、安置都是很麻煩很難處理的事情;倒不如直接重新規劃一片新城區作爲中心地帶來的方便,還可以進一步帶動周邊經濟,這一招在龍國各個城市都屢試不爽。

再反觀眼前這一片城郊。

或許這裡從很多年前就一直是這個樣子,陳舊、古樸、充滿人間煙火氣。

“也算是陰差陽錯,選了個不錯的地方吧。”

林弦說着,給黃雀推開酒店的大門,兩人走了進去。

辦理完入住手續後,兩人各自拿着各自的房卡,就坐電梯回屋子裡休息了。

酒店不大,一共只有六層。

像套房這種面積比較大、功能比較齊全的房型,也基本都在六樓。

兩人坐電梯來到六樓,找到房間號碼。

正好挨着,互爲隔壁,一間606、一間608。

林弦和黃雀刷卡打開各自的房門,林弦看着黃雀:

“今天也逛了一天了,那就好好休息吧。不過今天都是隨便逛的,而且都只是繞着周邊景點逛了逛。比較著名的那些在市區的博物館、美術館、藝術館、大劇院之類的……明天我們可以在市裡繞一圈。”

“還有你想去什麼地方看看的話,也可以在網上查一查。”

黃雀點點頭,有些疲憊的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砰,砰。

兩聲房門閉合。

林弦和黃雀就這樣進入一牆之隔的兩間套房,各自開始洗漱,準備休息。

林弦看了一下牀頭的電子時鐘,上面顯示21:30。

這是丹麥時間。

他舉起自己的左手腕,看向自己的智能手錶,上面顯示是凌晨3:30,這是龍國時間,也就是帝都時間。

兩個地區的時差相距6個小時,龍國要比丹麥早6個小時看到新的太陽、進入新的一天。

“所以……這個時間點睡覺,也就不會入夢了。”

林弦打了個哈欠。

之前拿到天才俱樂部的邀請函後,他第二天晚上,也就是和黃雀在劉楓的實驗室分別後,就專門進入夢境看了看。

不出意料。

第四夢境仍舊是毫無變化。

不過這也符合預期。

因爲自己雖說是拿到了天才俱樂部的邀請函,但距離正式加入天才俱樂部、距離那一覆水難收的錨點形成,還早的很呢。

那三道考試題,但凡答錯任意一道,天才俱樂部就會把他拒之門外,讓他成爲有史以來第一個……收到了邀請函卻沒有通過考試的落榜生。

這……

恐怕要被天才俱樂部裡的成員們笑死吧?

畢竟黃雀說了,其他獲得邀請函的成員可是無一落榜。他們全都通過了三道試題的考試,證明了自己是名副其實真正的天才、敲開了天才俱樂部的大門。

所以。

在當前這個時間點,收到天才俱樂部邀請函卻沒有引發第四夢境的時空變動,林弦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更別說,現在還遠遠沒有排除“第四夢境是虛假的、模擬世界、攝影棚”的可能性。

泰姆銀行、鉿合金保險櫃、楚安晴寫下的秘密小紙條,全都已經到位,就等待自己去驗證了。

目前的難點就是,神秘老人的存在,卡住了自己前往泰姆銀行的道路,還必須先解決掉神秘老人,才能在第四夢境裡自由活動。

可關鍵問題是……

神秘老人到底是誰呢?

凱文·沃克?賈斯克?還是其它認識或不認識、能想到或者想不到的人?

不管怎麼說。

這位神秘老人說了和凱文·沃克一樣的口頭禪。總之,先找凱文·沃克下手肯定是沒錯的。

因爲林弦和凱文·沃克的仇,可不只有這一個……他們之間要清算的事項已經擠壓很多了。

如果消滅掉凱文·沃克,還不足以改變第四夢境,那就要想辦法定位其它的可疑人選了。

“哎……”

想到這裡,林弦不禁嘆了一口氣。

在夢裡暢遊這麼多年,真是沒想到,自己也有被卡關的一天。

保險櫃也開不了、小紙條看不到、也沒辦法找CC驗證千年樁的事情,真是讓人忍不住煩躁。

曾經林弦剛剛從鏡子裡得到天才俱樂部邀請函時,還想着能直接加入組織、找到凱文·沃克然後將其消滅。

可現在來看。

這倆計劃說不定誰前誰後呢,畢竟不殺死凱文·沃克就改變不了第四夢境;

不改變第四夢境,就無法讓時空鐘上的數字發生變化;

時空鐘數字不變化,就沒辦法通過時空曲率的數值研究時空座標;

不得到時空座標的具體規律和數值,就沒有辦法通過天才俱樂部的考試。

這一系列事件。

可真的是環環相扣,把自己給扣死了。

林弦又打了一個哈欠。

今天足足逛了一天,實在是太累了……

“先睡覺吧,總算能一覺睡到天明瞭。”

以往在龍國睡覺,半夜00:42分總要醒一次。

而現在不需要了。

“睡吧。”

……

……

事實證明,林弦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一個小時後。

林弦睏意十足的在牀上睜開雙眼:

“怎麼這麼吵?哪裡在放音樂?”

他從牀上坐起身,穿上拖鞋站起來,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向窗外。

果然!

在對面四層樓房的屋頂上,竟然有一大羣人載歌載舞!

“幹嘛呢這是?民風既淳樸又彪悍。”

林弦眯起眼睛,看得仔細一點。

好像……

看起來像是一場聚會,一個party,不知道在慶祝什麼。

但應該不是那種亂七八糟的派對。

林弦透過窗戶能看到,參加派對的人年紀都要稍微大一點,基本沒有年輕人,都是臨近中年人的長相。

具體年齡林弦沒法估測……

因爲外國人無論男女,普遍保質期都短一些,基本過了三十歲就會快速變老,有時候年齡是真的猜不準。

現在這個時間點,參加派對的人們都已經吃完烤肉,喝完了啤酒,然後大音響放着激烈的舞曲,大呼小叫兩兩成舞。

他們跳舞的風格很雜,屬於是播放什麼音樂跳什麼舞。

剛剛結束的那一曲是癲瘋的扭扭舞,現在又來到了激烈的快步。

林弦作爲被東海大學學姐學妹歷練過幾年的半專業舞蹈人士,還真認真看了一會兒,最後得出來的結論是——

這羣人完全就是瞎跳,自己太高估他們了。

他們甚至壓根就不去區分什麼樂曲什麼舞蹈,不管放什麼音樂都是同樣的動作扭來扭去,無非就是快慢頻率問題。

開心,快樂。

唯有這兩點,其他並無可取之處。

不過……

舞蹈和音樂,最原本的價值,不就是提供開心和快樂嗎?

“這樣倒也挺好。”

林弦輕哼一聲:

“就是太擾民了吧……”

這大概就是把酒店定在市郊的壞處。這些本地人在這裡生活了數十年、世世代代都在這裡生活,他們纔是這裡的老大。

或許,這場聚會還是當地定期舉辦的某種儀式、固定活動。因此,作爲外來者的林弦,也只能默默接受。

忽然。

一牆之隔的隔壁房間,傳來激烈的咳嗽聲!

“黃雀?”

林弦從窗邊離開,來到兩個房間共用的那面牆,貼上去,傾聽隔壁屋子裡的動靜。

又是一陣激烈的咳嗽。

正當林弦要不要去敲門慰問一下時……

咳嗽聲停止了。

等了好久,都沒有再傳來咳嗽聲。

然後是沙沙沙非常輕細的走路聲,在街道對面大喇叭的狂轟亂炸中,必須把耳朵緊貼在牆面上才聽得見。

很快。

沙沙沙的腳步聲又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噠噠噠非常響亮的高跟鞋聲。

“現在?穿高跟鞋?黃雀要出去嗎?”

林弦又回頭看了眼牀頭的電子鬧鐘。

時間顯示是22:12。

這個時間雖然算不上太晚,外邊也很熱鬧。但黃雀畢竟是逛了一天了,肯定很累。

再加上,她剛剛那麼劇烈的咳嗽,肯定又和之前一樣,因爲時空排異,身體收到了反噬和傷害,想必也是在跪在地上虛弱了好久,才終於站了起來。

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好好休息一下、養養身子吧?怎麼又要出去呢?

就在林弦疑惑時。

咔嚓。

牆壁那邊,傳來客房門打開的聲音,然後輕聲關上,腳步聲遠去。

林弦又換了一個位置偷聽。

卻發現,噠噠噠的高跟鞋聲,並沒有經過自己門前去往電梯。

而是通向走廊另一邊。

也就是說……

黃雀沒有打算出去?

要不然沒有道理不坐電梯啊。

走廊那一邊……是什麼呢?

林弦回憶了一下,好像是樓梯。是緊急情況或者電梯出故障的情況下,供高層人員使用的樓梯。

想到這裡。

林弦恍然大悟。

他擡起頭,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燈。

電梯是不能通往樓頂的,但樓梯可以。所以,黃雀大概率是想去樓頂一趟。

但林弦還是很好奇,這大晚上的,好好的不睡覺,半夜跑樓頂幹嘛去?

果不其然。

沒過兩分鐘。

天花板上就傳來聲音很小、卻很熟悉的高跟鞋噠噠聲。

“還是去看看吧。”

剛纔黃雀咳嗽那麼嚴重,林弦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起身穿上白天的運動服,穿上鞋子,抽下房卡擰開房門,來到走廊上。

砰。

輕輕關上房門。

林弦也逆着電梯方向,朝走廊盡頭樓梯的方向走去。

來到轉角。

這裡果然有通向樓頂的兩層階梯,並且通往天台的鐵門還半掩着,隨着夜風的吹動而微微搖擺。

顯然,黃雀剛纔就是從這裡出去的。

林弦來到鐵門前,將其推開——

單薄的鐵門很輕、也很順滑,如此輕輕的推開,竟然安靜的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他順着推開的鐵門來到天台之上。

畢竟是高緯度地區的初春夜風,其實還是有些涼的。好在他早有準備沒有穿着睡衣出來,現在拉上運動服拉鍊的話,倒也扛得住。

往前走兩步繞過設備房和樓梯間後,他就看到了穿着整齊的風衣、披散着黑色秀髮、抄着兜站在天台邊緣、向着對面吵鬧派對望去的黃雀。

此時此刻。

晚風將黃雀頭髮吹起,在風中飛舞,擋住了她所有的五官細節;因爲是從背後看過去,寬大的風衣也遮住了她所有的身材細節。

就是這僅有的身姿和背影……

讓林弦一時茫然,好像看到了趙英珺。

果然。

人的站姿習慣和自身氣質,是永遠不會改變的,這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

他邁着腳步向黃雀走去。

靠近之後,對方聽見了他的聲音。依舊抄着兜,沒有轉回身子,只是將被風吹起的秀髮往旁邊一扭,將頭偏過來,微微一笑:

“林弦,你也睡不着嗎?”

林弦點點頭,伸手指着街道對面天台、那羣載歌載舞大吼大叫的原居民:

“他們的音樂實在是太吵了。你……身體沒事吧?”

黃雀搖搖頭:

“沒事。”

她輕聲說着,又把頭扭回去。

但即便如此……林弦還是注意到了。

她眼睛裡的幽藍色光圈,是真的黯淡了很多。

以往。

林弦總是在白天時會有這種錯覺,覺得黃雀的藍色雙眸沒有以前亮了。

但每到晚上,因爲周邊的光線都暗了下來,也就顯得黃雀眼睛裡的光亮一如既往。

可今天不一樣。

即便是晚上、即便是深夜、即便這六層樓高的天台沒有一盞燈。

可在這樣黑幕的襯托下。

黃雀的眼睛的藍光,卻依舊只顯得似有似無,就像壞掉的、接觸不良的電燈泡。

林弦不免有些擔心。

黃雀她的眼睛……還會恢復嗎?

時至今日,林弦也大致摸清楚了黃雀眼睛亮度的規律。

每次受到時空排異、或者強制迴避之後,她的眼睛都會黯淡很多、甚至直接熄滅成黑色。

之後,只要一段時間的恢復後,總會恢復到和原來大差不差的亮度。

這個機制很神奇,大致就是這種規律。

……

黃雀沒有再說話。

只是專心又認真的,看着對面天台上跳舞的人羣。

林弦繼續往前走,向她靠近。

他這才發現,哥本哈根的月光真的好亮呀。沒有對比沒有傷害,是因爲緯度比較高、大氣層比較稀薄的原因嗎?

丹麥在地球上的位置,比龍國最北邊還要往北。

某些情況下,這裡還可以看到罕見的極光。

或者說……

是因爲哥本哈根比之東海市,距離月球的距離更近一些?所以月亮看起來也更大一些、更圓一些、更亮一些?

但這就屬於無稽之談了。

在38萬公里的地月距離面前,這區區幾千公里的路程,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計。

林弦踩着月光,走進黃雀的影子。

月光灑在她散開的長髮上,布上一層白紗、一層浮霜。

這是林弦第一次看到黃雀頭髮散開的樣子。

不光是她……

即便是趙英珺,林弦也從未見過她散開頭髮的模樣。

這兩人的髮型,平時不是盤着、就是扎着、或是綁着,總是那麼的正式。

正如現在,明明只是來樓頂散個步,黃雀卻仍然穿着高跟鞋、穿着品味不錯的內搭,甚至……藍寶石耳墜也如約就位,從未缺席。

她大概也就只有睡覺的時候,纔會把頭髮散下來吧。

林弦這樣想到。

其實披散着的樣子也不錯,看起來更加年輕一點,更多了一絲溫柔與親和。

他繞了一圈,從黃雀背後繞到她的左手邊。

很好奇。

她到底在看什麼?

那羣外國人的“野蠻”派對到底有什麼可看的?

林弦也再度往哪邊看去。

高處不勝寒,但視野很好,比之剛纔在房間裡透過窗戶窺視,現在站在樓頂,可以將對面整個派對現場一覽入目。

人數總計大概有五六十號人,這在北歐城郊,已經可是算是非常大規模的聚會了。

天台靠邊爲止,整齊擺放着喝完的啤酒瓶和洋酒瓶,很多很多,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喝了多少。

男男女女都很開心,很熱鬧,大家看起來都很熟悉的樣子,沒有什麼拘束。

如果不是什麼大家族聚會,那大概也是知根知底的朋友聚會,氣氛相當歡樂。

此時大喇叭音響裡,歌曲的風格又變了,是一首異域風情的舞曲。

林弦聽不懂,這超出了他的學識範圍。

在東海大學的通識課裡,只教過正常、常見的交際舞蹈,並不涉及民族舞。

這世界很大,有很多個民族,也有很多種民族舞,這種東西是學不盡的。

林弦這才注意到……

黃雀的目光,一直注視着的,正是那些跳舞的人羣。

是稀奇嗎?

還是想欣賞一些異域風情?

但這些人的舞蹈也太差勁了吧……完全沒有藝術性和美觀可言。

況且。

黃雀並不是喜歡熱鬧的人,也大概不是喜歡這種派對、喜歡跳交際舞的人。

甚至於……

她喜歡和人交往嗎?

無論是趙英珺還是黃雀,她們兩人給人的最直觀感覺,就是【孤獨】。

VV曾經評價過趙英珺:

“我很難描述那種感覺,可我每次看到趙英珺看你的眼神,都只能感覺到孤獨。我忽然發現……你有沒有意識到?趙英珺她總是一個人,無論是工作也好、生活也好、甚至休息時也好,她總是一個人。”

“她是那麼的獨立,又是那麼的自信,是和楚安晴完全不一樣的類型。”

“她看似很富有,卻也是一無所有。原本我一直都以爲楚安晴纔是一個小女孩、一個需要呵護的小女孩;可我現在不這樣想了,我覺得趙英珺纔是真正的一個小女孩……即便她今年已經25歲了,光鮮亮麗、英氣逼人,卻依舊孤獨的像是一個孩子。”

……

同樣的話語,楚安晴也描述過黃雀:

“你沒有發現嗎?黃雀姐姐永遠都是一個人,她……她就像是一陣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風一樣,別管吹到哪裡,都沒有歸宿感、不屬於任何地方。”

“她的手機從未響過,無論是電話鈴聲、還是微信鈴聲、都從未響過……她好像真的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社交,也沒有人聊天。”

“她在我們面前,總是表現的非常可靠非常厲害,什麼事情都能搞定。但是這些事情,都改變不了她的孤獨呀。她就好像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一樣……無依無靠,甚至連個能說話、能聊天的朋友都沒有。”

……

林弦低下頭,看着熱鬧又喜慶的人羣。

黃雀有時候,也會羨慕這些嗎?

羨慕這些人有着家庭、有着朋友、有着熱鬧、有着快樂。

羨慕他們可以參加派對、可以放肆大喊大叫、可以扭在一起不顧形象的跳舞。

就在這時。

激烈的異域舞曲戛然而止,對面天台上熱舞的人羣還沒來得及停下,又是一首舒緩的音樂響起。

這個音樂……

林弦不禁豎起耳朵。

沒有聽錯。

這是漫威系列電影裡,《米國隊長》電影的插曲,《It's Been a Long Long Time》,翻譯過來,就是《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這似乎是黃雀每次和自己見面時,都會說出的一句話語。

每一次,都是好久不見。

在《米國隊長》這部超級英雄電影中,米國隊長和一位女特工佩吉·卡特相識相戀,但卻因爲陰差陽錯,兩人並沒有在舞會上把那首布魯斯舞跳完。

隨後,戰爭爆發。

米國隊長被冰凍在海底70多年,等他甦醒之時,世界已經來到高速發展的21世紀。

他還是那個硬朗的小夥子,時間不曾在他的身上流動。

但佩吉·卡特不一樣。

九十多歲的佩吉·卡特,早已經變成躺在病牀上奄奄一息的滄桑老太太。

時光就是如此的殘酷。

不曾回頭,不曾減速。

錯過那一次舞蹈的機會,超級英雄米國隊長和傳奇女特工佩吉·卡特……他們永遠都跳不完那一首布魯斯舞曲。

正如他們70年之後,滄海桑田的見面,逝去的時光與70年的沉痛思念,最終也只能化作一句輕飄飄的……

“好久不見。”

……

林弦轉過身子。

面對黃雀。

他擡起右手,右手掌心向上,做出邀請的姿勢:

“要跳支舞嗎?”

黃雀一臉驚訝轉過頭。

眨眨眼睛。

不可思議看着林弦,莫名笑了出來:

“伱是在邀請我嗎?似乎這種邀請不太正式。”

林弦微微一笑,有所會意。

他後撤一步,半躬着身子,擡起在東海大學通識課上、對無數學姐學妹發起跳舞邀請的紳士手勢,熟練又優雅:

“女士,可以邀請你跳支舞嗎?”

黃雀彷彿被逗笑一般,撇過頭,看着天空,看着月色。

但最終……

她把頭轉了回來,眼神變得柔軟。

伸出右手。

指尖點在林弦手掌上:

“這樣纔像話。”

街道對面,大喇叭的音樂彷彿變得溫柔,變得不再擾民,像是安眠曲一樣令人心曠神怡。

布魯斯舞曲的節奏非常緩慢,屬於慢四步舞的一種。

這裡沒有輝煌的殿堂,只有吵鬧老城區天台的月光。

這裡沒有典雅的禮服,只有穿着運動服的林弦與披着風衣的黃雀。

這裡沒有精妙絕倫的舞步,只有兩人都跳的不是很熟練的布魯斯慢步。

但無妨。

林弦忽然覺得,自己剛纔在樓下房間裡的感悟是正確的。

舞蹈和音樂。

本該如此。

這是最純粹的藝術。

沒有國界之分、沒有階級高低、沒有貴賤之別。

純粹的藝術,帶來的,唯有純粹。

林弦牽着黃雀的手,在月光下旋轉,天空飄過的雲朵爲他們伴舞;在這簡陋又不失潔白的屋頂之上,彷彿遺憾與孤獨隨着旋轉融合在一起,跨越了時空的界限,握手言和。

沒有掌聲、

沒有喝彩、

沒有觀衆、

甚至連伴奏音樂都是借別人的。

但是……

看得出來,黃雀很開心,她的笑容比以往都要輕盈不少:

“我真沒想到,你會主動邀請別人跳舞。”

“這也是第一次。”林弦鬆開黃雀的右手,讓她點着高跟鞋在音樂中旋轉,又再度拉住她的右手,拉回來:

“我不太擅長這些。”

“所以……”

黃雀眨眨眼睛,瞳孔裡的藍色光亮緩緩恢復:

“以前的你,都是被女士邀請舞蹈的?這可不夠紳士,永遠不要讓女士主動邀請你跳舞。”

“所以我這不是主動了?”林弦前踏着腳步,笑了笑:

“只是在這種地方跳舞,是不是很糟糕?”

哼。

黃雀頗有深意的輕笑一聲,收回前點的舞步,又將手掌放在林弦手心,完成一個半圓滑步:

“我看過一句話,說是再尷尬丟人的事情,只要有人願意陪着你一起尷尬,那就不會覺得尷尬。”

“同樣,再糟糕的事情,只要有人願意陪你一起糟糕,那就不是真正的糟糕。”

“你還是那麼的謎語人。”林弦輕聲說道:

“不過你舞跳的真不錯,我沒想到你竟然會跳這首曲目……怎麼說呢,這首舞曲並不是傳統舞曲,還是比較新的,纔出來沒幾年,但你踩點卻很準。”

“因爲我看過那部電影。”

黃雀微笑看着林弦:

“《米國隊長》不是嗎?即便我對這種超級英雄電影並不感興趣,但我還是堅持把好幾部續集看完了。”

林弦有些意外:

“既然不喜歡,幹嘛還要看?何必折磨自己。”

“話不能這樣講,林弦。”

黃雀在收尾的餘弦中完成最後的旋轉,舞步站定,拉着林弦的手停在原地。

最後收尾的音樂聲上揚,隨即戛然而止。

一曲落定。

黃雀也結束最後的姿勢,收回手指,站直身子,一步之遙看着林弦

“你儘管不喜歡哥本哈根,但你不還是來了?”

她低頭笑了笑,又後退一步。

然後整理一下身上的大衣,將被風吹亂的頭髮全都撩至腦後,重新注視着林弦:

“謝謝你陪我跳舞,我很高興。”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好多地方要逛呢。”

說罷,她再度踩起高跟鞋,邁着輕盈的步伐,朝天台樓梯間走去。

進入樓梯間鐵門時。

她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林弦:

“晚安,林弦……做個好夢。”

……

第二天。

一切如故。

林弦和黃雀兩人在哥本哈根市區裡逛了很多地方,博物館、藝術館,還運氣很不錯遇到國家歌劇院在大劇院演出,欣賞了一下這種不明覺厲的藝術。

晚上,兩人在當地評價不錯的一家餐廳吃飯。

出乎意料,味道很不錯。

至少林弦吃着比昨天的飯菜好吃不少。

只是……

黃雀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僅飯沒吃幾口。

還去了好幾次洗手間。

眼神也經常飄忽不定看着窗外,愣神。

“怎麼了你這是?”

林弦放下刀叉詢問道。

黃雀沉默了一會兒,目光從窗外收回:

“我還有個景點,想去看一看。”

“行啊。”

林弦隨口說道:

“現在嗎?”

黃雀點點頭。

林弦也沒當回事,拿起餐巾紙擦擦嘴:

“那我們就打車去吧,門口就有出租車,話說……你想去的景點是哪?”

哥本哈根雖然是個大城市,但也沒有那麼大。林弦本以爲他們這兩天已經把知名的景點都逛完了,難道還有漏網之魚?

“【小美人魚像】。”

黃雀說道:

“就是昨天我們看過的那個,海濱步行大道海邊的那個小美人魚像。”

林弦有些意外:

“對啊……昨天不是已經去過了嗎?還要再看一遍嗎?”

“是的。”

黃雀笑了笑:

“之前在安徒生墓園,我也給你說過吧?我很喜歡《海的女兒》這一則童話,所以……再去看看那隻小美人魚吧。”

“雖然昨天確實是看過了,但是難得來一次哥本哈根,要是一張照片都不留下,是不是有些遺憾了?”

她擡起頭,幽藍色的雙瞳明亮如初,看着對面的林弦:

“到小美人魚像那裡,你幫我拍張照片吧。”

“至少算是一個留念,代表……我曾經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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