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詅睜眼時,微微聽見外間有人聲,看看沙漏,有些晚了,拉開牀帷往外喊了聲“心蘭”。
心蘭帶着小丫頭端了浴洗的東西進了裡間,項詅看她紅腫的眼睛,心裡嘆口氣,終究是沒說什麼。
起身時,項詅只覺身體像散了架一樣,疼得直哆嗦,靠在牀頭定了定神,有了些力氣,這才下了牀穿衣套鞋襪。
白色裡衣套上才做的白藍相間碎花裙子,裙襬繡着玉蘭,腰帶上是純色黃玉,今兒是外掌櫃交賬的日子,讓梳頭的丫頭簪了根纘花金簪子,身上沒有多餘的飾物,只在手腕上套了八圈銀環。
梳洗完畢便問道“大少爺去學堂了嗎?”
“回姑娘話,大少爺早兩刻來問安,見您沒起就先去學堂”,項詅點頭明瞭。
吃過早膳,王家媳婦來報,管事們都在中堂等候,待到了中堂,項家商行的十八位掌櫃齊齊起身問好,項詅點頭示意衆人坐下,自己走到中堂的書案前,斂斂神色,“諸位掌櫃辛苦,今兒交賬,算清楚上月的賬目,明兒再清年賬,待臘月二十八按老例封賬。現在開始吧”。
諸位掌櫃次序交上各自的賬本,項詅先讓心蘭和周媽媽過初,就像洗牌一樣打亂了程序,項詅在一旁看着,半盞茶之後,項詅出聲,“可以了”。將賬目發回到各管事的手裡開始理賬。
衆人對這一方法早已不稀奇了,以至於項家所有的商鋪每月是盈利或是虧損他們這些掌櫃的心裡都有數。
接過各自那本,中堂花廳裡都是翻賬本和打算盤的聲音。
周媽媽擡眼見到外院回事房的人在外頭,看項詅點頭後便撩了簾子出去問什麼事。
不一會兒周媽媽回項詅說是榮忠候府有人來訪。
項詅問道,“咱們府裡與榮忠候往日裡可有來往”。
李管事回想說往日裡並無來往,項詅沉吟一番,問周媽媽“是什麼人來?”
周媽媽說“說是一位公子”。
項詅暗揣度,“請他進來吧,就在隔壁廂房見客”,說完出了花廳到了隔間廂房。
項詅手端着茶碗揹着房門想着今日交的賬,隔壁算盤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聽到有人進來,項詅忙轉身,看着闊步走進來的人,神色一變,愣神間,手裡的茶杯鏗鏘落地,一聲脆響,隔間的算盤聲立時停止。
進門來的兩人,小廝模樣的臉色變了變,項詅顫聲道“都下去”,隔間有迴音“是”。
項詅避開腳下的碎瓷往後退了幾步,深吸一口氣“上茶”。
不一會兒心蘭帶着小丫頭上茶,擡眼看到立在堂中央的男子時,差點拿不住手裡的茶碗,待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瓷茶渣,擦乾水漬,項詅便讓她們都退下,自己坐到窗臺前拿起算盤算起賬了,理也不理來人。
那小廝模樣的看着這個冷着臉的不搭理人的女子,心想,難道這就是爺糾結了一晚上的原因?京都這樣樣貌氣度的女子確是不多,看看自家主子也冷個臉,氣氛不對啊,見自家主子眼色,趕緊朝兩人行禮後出了門,順手的把門給拉上。
項詅聽到關門聲,差點沒一口氣上不來,心想榮忠候府怎會出這樣的貨色,他們家的老太君可是先帝御封的正一品誥命夫人,與淮州禹家老夫人,一南一北,世人多有稱讚。
眼角看着黑色錦袍走至面前,似乎是不尋常見的衣飾,項詅拿着算盤的手有些緊張。
“不請我坐嗎?”徐三爺不是不想聽老太君的話等鄒府的消息,但今日下朝後便止不住腳往這來,連朝服都沒換,就想來看她一眼,纔將見這小小的項府看似無章法,但實則守得極是嚴密,特別是項詅茶碗落地時,隔間似乎在算賬之類的,想來賬目的東西都應是注意力集中的事,徐三爺聽着隔間起碼有近二十人,都能停下,這女子真是讓他刮目相看。
項詅擡眼看着他穿得人模狗樣的心裡就鬱悶,“項府地方小,容不得您這樣的大神,沒地兒給您坐”,意思就是這裡不歡迎你,趕緊走吧。
徐三爺也不以爲然,將手伸至她眼前,攤開,寬大厚實的手上生着劍繭,手心裡六顆晶瑩的珍珠盤扣正是項詅昨晚外衣上被扯落的。
項詅臉色刷白,伸手要拿回,卻正好被大手握住,項詅趁着右手就要往他臉上招呼,有一就有二,徐三爺往後揚了揚頭,避過她的手掌,手一伸就把她拎到面前,將她壓在一幅仕女出遊圖上。
項詅怒急“你這混蛋,無恥”,又怕守在外面的人聽到,睜着那雙煙眸瞪着他,臉兒氣得通紅,徐三爺將她用力往懷裡摟了摟,前胸的柔軟摩擦着他的神經,看她快要咬出血的下脣,伸手固定住她的下顎,低頭一通急吻,待兩人呼吸急促時,離開她脣邊將她的臉埋在懷裡,似恨似溺愛,“你這是想逼死爺,不日府裡會來求親,我來就是想看看你,好好兒等着做爺的女人”。
項詅聽着什麼求親更氣了,這算什麼,自己一個商女,世道無奈也就算了,如今連婚事都要給別人主張,擡頭冷着眼“你做夢”。
徐三爺千想萬想只是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欠收拾的東西,嫁給爺你有什麼不情願的,難道你想着別人”轉眼間臉上佈滿冷霜,“是了,昨兒晚上你是在等人吧,怎麼?你情郎麼”。
項詅聽這話反倒平靜了,“三爺這話說的,本姑娘今年十八了,就不能有個男人嗎?”
徐三爺像是看什麼稀罕物一樣看她,嘴角突然帶了笑湊近她耳邊,“記住咯,爺纔是你男人,你要是不認,昨兒晚上的披風爺可留着,還有,要想要回這六顆盤扣,除非你進了徐家的門”,項詅看已變得冷凜的臉,心裡滿是蒼涼。
“三爺別逼我,我是不會嫁的,朱門不是我這樣的卑賤商女能進的,我亦沒想過要進”,徐三爺聽她與自己說話都是“我”,從從來來,沒有女子在他面前自稱“我”,徐三爺看她堅定的眼光,只留了四個字“由不得你”,說完扶她站好,拿起桌上心蘭給她端來的茶碗,仰頭一飲而盡,說不出什麼茶,只是入口的苦味,回味間又有了甘,轉臉看項詅驚異的看着自己,伸手抱抱她,悄聲說了句“爺走了”。
轉身時聽到她說“由不得我,那還有什麼是由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