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裡,項詅再不用整日待在花棚裡,靠着涼榻,心蘭給她安了鑲着白玉鏤空的涼枕,屋裡只有周媽媽和心蘭,她自個便開口道,“終歸是親孃,七弟這般也算是個有心的”。
周媽媽也不知怎麼開口,便安慰她,“姑奶奶也說終歸是親孃,七爺也是個明白人,他自會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的,姑奶奶莫要爲着這事再煩憂了”。
項詅嘆了口氣,“怎會不煩憂,眼看着三爺一日忙過一日,想來自京都南下的那股匪亂只怕是愈演愈烈了”,說完回想了一下,擡眼看着周媽媽若有所思的樣子,想到前日薔兒說起三姨娘時,周媽媽也是這樣想說又沒說,難道她知道三姨娘的事?
接過心蘭手裡的涼扇,囑咐心蘭道,“我自個扇吧,你去廚房瞧瞧薔兒,她才進院子,有諸多地方不熟悉,你去看看她,今兒午膳給雲兒做他喜歡的新鮮海味,給三爺準備清淡些的蒸品,再去問問六爺和七爺想吃些什麼。”
心蘭應了,給項詅從櫃上拿了一張薄被,掩了窗戶,這纔出裡間去往西院的廚房,現在府裡多了項義和項維,原先只徐三爺、項詅與項紹雲三人,平日裡用膳都是在西院,如今多了兩個人便將用飯的地方移到待客花廳,不過廚房還是用的西院的廚房。
項詅看着心蘭順溜的把屋裡打理得清清楚楚,想着心蘭一路服侍她到現在,再找不出第二個合心意的,紅兒現在在項紹雲的東院與賀媽媽、佩兒管着項紹雲院子裡的事,她安排薔兒進西院,不是爲着她自己,眼看着自個月份越來越大,生產的日子算着就在年前,自個身邊除了周媽媽與心蘭之外她不慣常用着太多人,好用的人在精不在多,且她都是用人不疑,這是她一貫的處事方法,但現在心蘭算起來今年就滿十九了,自己想着給她做院子裡的管事媽媽,往長遠看薔兒便可知道是個什麼人。
周媽媽年紀大了,日後也不能事事讓她去做,她原先是項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後來做了項老夫人的管事丫鬟,之後嫁了項家最大莊子裡的周管事,項老夫人就讓她管着項詅院,這樣算下來單就與項詅,周媽媽已經服侍了近二十年,項詅一直想着給她養老,雖然周媽媽有自己的兒孫,但畢竟是項詅自己的心願。
看着周媽媽坐在涼榻前的繡墩兒上眯着眼睛正做着給嬰兒的虎頭帽,項詅心裡有些酸酸的,伸手將涼扇伸至周媽媽眼前,有一下無一下的給她打起扇來。
周媽媽正專心的做着針線,有涼風吹來,正感安逸,心想心蘭才走時已是關了門窗的,想着怎麼會有風,擡頭見是項詅給她打扇,嚇了一跳,將沒做完的活計放回籃子裡,拿過涼扇驚怪的就開始說,“姑奶奶這是做什麼,哪裡有主子給奴婢打扇的道理,可折煞老奴了”。
項詅笑吟吟的說,“媽媽可別跟我客氣,您照顧我近二十幾年,給您打打扇您就受着吧”。
周媽媽見她還這樣說,又忍不住開口,“姑奶奶這是什麼話,照顧姑奶奶是奴婢的本分,當年奴婢跟着老夫人進到項家,待姑奶奶出生便跟着姑奶奶,這本就是應該的,哪裡是姑奶奶說的給奴婢打扇,奴婢就能受着的道理,姑奶奶莫要說這樣的話了”。
項詅看她固執,滿臉的嚴肅,也不在這個問題上再與她爭辯,轉移了話題,“媽媽,三姨娘是什麼時候進的項府,她本家是哪裡人?”
周媽媽恍然聽她這樣問,愣住了,隨即像是很不願意提起一樣,但見項詅正看她,猶豫了半響,終是說了,“姑奶奶怕是不知,三姨娘本家姓華,是常州華家嫡出的二姑娘”。
項詅聽着像是炸雷在耳際一般,全聽不見任何聲響,看着周媽媽不像是撒謊,可這怎麼可能,常州華家可不就是項老夫人的母家,也就是項詅的外祖家,還是嫡出的二小姐,那,這樣一來,三姨娘其實是項詅親親兒的姨母?
項詅像是與周媽媽確定一樣,看着周媽媽不出聲,她感覺世間怎會有如此荒誕的事。
周媽媽看項詅一臉的不相信,嘆了一口氣,自己何嘗又願意相信,只要是認識三姨娘的人,沒有一個是會相信,但是不相信又能怎麼樣,這就是事實。
“媽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項詅全沒了主張,三姨娘若真是自己的姨母,這麼些年來,她的所作所爲就不單是一個姨娘對家中的傷害,更是親人之間的殺戮,她就那麼恨項家,項家所有的人,從項家大爺到項紹雲可都是她的親人。
周媽媽用帕子擦拭眼角,聲音裡有了與常日裡對所有人不一樣的恨意和厭煩,“奴婢自小跟着夫人,從小的時候夫人與二姑娘就不對付,凡事只要是涉及夫人的,二姑娘就一定會較個高低。夫人雖是府裡嫡出的大姑娘,但卻是沒有生母護着,又無兄弟幫襯,因着華老夫人揹着華老爺做了許多手腳,夫人因此不知道吃了多少暗虧,但好在華老太爺很是護着夫人,直到夫人定了項家,遠嫁又加上項家是商家,二姑娘才收斂了許多。自夫人嫁進項家,開始近十年雖然老爺連續的有了二爺、三爺、四爺、五爺,但與夫人的關係還很是和睦,夫妻之間都是有商有量的”說到此,看了項詅一眼,又繼續說道,“直到姑奶奶出生那年,也不知怎的,華家竟將二姑娘送至京都,說是二姑娘要來陪陪夫人,當時畢竟是多年姐妹未見,夫人只當她來京都遊玩,敘敘姐妹之情,哪裡會想到竟然是引來一匹餓狼。”
項詅看着周媽媽滿臉的憤慨,心裡大動,這事都是在所以人的意料之外,可想到項老太爺的爲人,便問周媽媽,“可是,媽媽,老太爺也不是那樣的人啊。”項詅說的是項老太爺是不會對自己親姨妹下手的人,況且華二姑娘可是華府的嫡出姑娘,雖說華二姑娘是繼室所出,但身份也是同樣的,她怎麼會成爲項老太爺的姨娘呢。
周媽媽像是對三姨娘這個人極爲不恥,“保得住偷腥的貓,也保不住想吃雞的狐狸呢”,轉念又覺得這樣說項老太爺不太合適,忙去看項詅的臉色。
項詅聽着,心知若不是三姨娘真的是做事到了極致,亦不會惹得衆怒,周媽媽原想說的應該是狐狸精吧。
又聽周媽媽說,“自此,夫人便再不認三姨娘,因着三姨娘來府裡的時日不長,且纔開始時華家送二姑娘來時也沒有明說,出事之後,夫人便將知道的人都打發了,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夫人的身體也開始慢慢不好,直到後來身歿了。”
項詅隨後又想到一個問題,“媽媽,老太爺的姨娘似都是有子嗣的,怎只這三姨娘沒有?”
周媽媽轉念之間也想到了,“三姨娘極少讓老太爺進屋,現在想來,哪有不喜被寵愛的姨娘,可三姨娘就是這樣,老太爺從未在她屋裡過夜,誰也想不出她這是爲什麼的”。
項詅又問,“是出了什麼事,三姨娘才做了老太爺的姨娘?”
周媽媽回想了一下,“出事的時候是因爲三姨娘在夫人月子中,竟公然與老太爺同處主院側間過了一夜”。
項詅奇怪道,“只是同處了一夜,旁的事呢?”
周媽媽此時也感覺到不對勁了,但還是很肯定的說,“只是同處了一夜,奴婢敢肯定是沒有旁的事的”。
項詅心裡瞭然,整個項家都被三姨娘玩在鼓掌之間,項家連基本的原因都沒弄清楚。
正在項詅深思之時,周媽媽突然出聲,“姑奶奶,還有一件奇怪事,就在三姨娘與老太爺的事發生之前,夫人曾與三姨娘有過爭執”。
項詅問,“爭執,爭執什麼?”
周媽媽也搖頭了,“三姨娘到府裡的時候夫人正是預產的那幾天,夫人正是與三姨娘爭執之後才動了胎氣,這才引起難產,之後夫人身子便虧損了,至於爭執的內容,沒有人知道,老奴也是被夫人喚進裡間時無意間聽見夫人說,‘決計不可能,你回去告訴華正龍,叫他死了這條心、、、、”。
項詅聽到華正龍,“母親提到我那庶出的舅舅?”
周媽媽點頭,“是的,夫人提到舅爺,只不過語氣極爲不好,至於緣由,就不知了”。
項詅將視線移至窗臺上的常葉青,華府裡項詅庶出的舅舅華正龍,也就是華家唯一的男嗣,項詅的外祖父先後娶了兩位夫人都只生下女兒,只有一位姨娘生了華正龍,但這位舅舅至華家老太爺與華老爺身逝之後,就再也沒有與項家有過交集,倒是沒想到,三姨娘與這位舅舅關係該是比項老夫人與他們要要好得多,只不知道當年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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