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河城是爲水城不爲過,環城四周除了西門是旱路入城之外,其餘兩處城門都是過橋成行。
西城門外此時駐紮了軍隊,但對於每天無數次熟悉新河地形的將軍們來說,只要走下一圈來,全可估計駐軍的大體範圍。
五人隱入黑暗中,靠近敵營四下無聲,除了雪光皚皚能映出事物的大體輪廓之外,再想看清楚些也是不能了。
各自尋了大帳,悄沒聲息的避開衛兵,樑樂往一頂深灰色的帳篷而去,因帳篷裡有燈光,有任何影子印在上面都會被覺察,只能匍匐着身子,樑樂將耳朵貼近聲源,心裡得意,得來全不負功夫,這正是田炅帳篷,裡面先是窸窸窣窣的衣物聲,隨後田炅的聲音傳來,“也不知道華如煙那婆娘進項府怎麼樣了,哄騙老子這麼久,老子還沒上手呢,若是死在項府裡,可便宜了”。
有一個似似而非的聲音傳來,“她不是你能肖想的,早早收起你那齷齪心思,或許主公會留你性命”。
田炅的聲音又傳來,“餘兄,聽說這女人會換皮,白天是個老嫗,夜間卻膚如凝脂,面若芙蓉,風情無邊?”
樑樂心中不恥,這人是想女人想瘋了吧,什麼怪誕言論都出來。
那個聲音再次傳來,不過是在田炅發出有些詭異的聲音之後,似吸氣又似那什麼暗爽的時候發出的嘆息。
樑樂細下想了一下,突然腦中閃光,震得他差點一蹦而起伸手掀翻面前的帳篷,娘誒,老半夜的的不睡覺來聽軍情,竟聽了滿耳的污言穢語,簡直晦氣,大怒間想要將腰間的火摺子拿出來一把燒了這孽障,手腕被人壓住,擡頭看見是李衛江將軍,李將軍瞪他,用脣語說道,“你他孃的又犯病了,這是什麼時候,你想用火摺子?不要鬧出動靜,好好聽聽就算了”。
樑樂也回他,“要聽你自個聽吧,老子聽不下去了,老子要回去洗耳朵,不洗聾了,老子都不算完,日後再見到裡面那個畜生若是有人還敢攔着老子不讓殺他,老子跟他拼命”。說完氣呼呼的往無人邊上退去。
李將軍少見樑樂這般無理,想想他不聽,那自個聽,才幾個呼吸間,李將軍亦是氣得臉上滾燙,忍忍也要伸手掏火摺子的衝動,深吸一口氣隨着樑樂隱身的方向慢慢也褪去。
半個時辰之後五位將軍全數又回到海陽門下,一陣靜默,城牆上放下繩索來,樑樂打前,用繩索借力,幾個縱身就上去了,才落在城牆上,面前一人一身冷冽,他身後的人全不敢出聲,樑樂擡眼看清,跪倒在地,“三爺”,後面後續上來的四個因樑樂跪在護欄下,又沒聲沒息的,差點幾個就磊在一處,待看見面前的徐三爺,背後生了涼意,“三爺”。
徐三爺早幾刻鐘前上城牆,看見就杜幕和兩個將軍在,心裡明鏡似的,這羣混蛋又私闖敵營,這樣的事不是一次兩次了。
“一個一個來回,若是聽不來什麼要緊的,軍棍伺候”,徐三爺轉身往暖爐邊去,五個將軍耷拉着臉,接過小廝遞上的外袍披風,裹得嚴實了,一個挨一個圍着爐火。
徐三爺看樑樂似貓抓似的一臉憤恨樣,“樑樂,大半夜的你這是去偷軍情還是去偷人?這做相爲哪般?”
樑樂粗聲回他,“三爺,能先給我洗洗耳朵嗎,末將這輩子都沒這麼羞人過”。
徐三爺挑挑眉,看他一臉認真,揮手,“去吧”。
樑樂一蹦三尺高,對着護衛大喝,“給老子打水來,老子要洗耳朵,噁心死老子了”。
李衛江見此也同徐三爺要水,徐三爺冷眉一瞪,“一個兩個的得寸進尺,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一副不耐聽他囉嗦的樣子。
李衛江伸手拍了額頭幾下,“三爺,咱們兄弟數十人跟着您這麼些年,光明磊落,竟想不到出了田炅這個齷齪的、、、、、”。
樑樂一聽李衛江提田炅,他那嗓門都能把城牆上的塊磚震下幾塊,“別他孃的提那雜碎、、”
徐三爺手裡正捏着碎冰,見樑樂大嗓門,揮手就給了他幾塊,全進了樑樂衣襟裡,樑樂這下閉嘴了。
“末將與樂子都聽到了,那田炅是個好男風的,今兒晚上我們聽得真真兒的”,李衛江就差伸手立誓了。
徐三爺暗想了田炅之前跟着自己的時候,細想之下,嗯,接觸不多,好險。
“除了這個還有旁的嗎?”。
樑樂此時算是洗乾淨耳朵了,回身籠了大氅,“三爺,與那雜碎同在的那人聲音極耳熟,但末將一時想不起來,不過他們還提到一個女人”。
衆人轉臉看他,“說是日下是老嫗,夜晚可變臉成美貌女子的女人”。
看衆人不信,樑樂自個也不信,全當做笑談來說,“說是叫華如煙”,說完見徐三爺又挑了眉眼,“三爺,這女子已經進了項府,三爺可有覺察到有這麼一個夜間變美貌女子的女人進府嗎?”。
徐三爺不由說了句,“無稽之談,你們可瞧見了,回府時與夫人對持的那個老嫗,也許就是她呢”。
聽着的人異口同聲問,“人呢?”
徐三爺悠然自得,“衙門水牢”。
這樣一來,就算她變成天仙也無人得知啊,新河衙門的水牢是徐三爺來新河之後比着西郊大營關押重犯的水牢改建,若無徐三爺的機關鑰匙,是隻能進不能出,再看徐三爺毫無讓衆人解惑的樣子,也就作罷。
接着是楊參軍和蔣灄及王肖將打探來的消息彙總,總算是有能用的,完事徐三爺也沒有動用軍棍,幾人換崗巡邏直至天亮。
留了人查視,回城去了府衙,衙門裡每位將軍都有去處,杜幕回項府換洗一番,與候着他的文尚一同去。
杜幕自跟在九爺身邊,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這些武將,文臣多看不上武將,說他們粗魯無禮,囂張跋扈,這只是文人的通病罷了。衙門門上守衛看着杜幕下馬上前伺候,杜幕先行,文尚其後,繞過高堂去往後面,聽着裡面幾位將軍的大嗓門,昨兒晚上一衆人都沒有歇息,個個看上去都是生龍活虎的,沒一點倦意,杜幕擡手按按太陽穴,心裡慚愧,比不上這羣牛人。
杜幕打起簾子進去,樑樂的虎背熊腰整好堵着門口,文尚無奈,杜幕擡手拍他肩膀,樑樂彎腰左手一個擒拿,文尚直呼,“將軍,是杜大人,是杜大人、、”,屋裡的人一聽又是鬨堂大笑,樑樂趕緊放下杜幕的手跳開,滿臉歉意,“杜大人,您怎麼不懂止步揚聲呢”。
楊參軍笑得直跺腳,“呆子,跟蔣灄學的酸文也拿來用”。
徐三爺看鬧得不像話,“一大早的沒個清靜”。
屋裡人立馬斂了笑意,但氣氛還是活躍。
“報”,有衛兵來報。
“進來”,徐三爺將茶碗放下。
衆人已入座,傳信的小兵進屋與在座的見禮,乘上信件,徐三爺揮手,士兵便出去了。
是城外駐軍傳來的信件,“今日午時議和,望徐都統思量”。
徐三爺將信件遞給杜幕傳閱,屋中人面色不屑,議什麼和?難道要他們大開城門迎接不成。
徐三爺問文尚,“去問韋將軍準備如何了,年前把這事了了吧,還不讓過個好年了”。
文尚領命出去,諸位將軍聽徐三爺號令,全沒了將才的嬉戲。
“用過午膳上城門,且看今日是個什麼情形”。
風歇雪住,城牆上換了崗哨,楊參軍正指揮佈置防線,原屬新河的官兵全數到了城樓下,因徐三爺有令,撥了一部分人去守着城中的天井,原本就做不了什麼數的官兵這會子看着城牆周圍忙裡忙外卻井然有序佈置戰時工事的兵將,越發顯得他們毫無用處。
徐三爺看着新河府衙裡的官員,心下一沉思,再想到護城河水以及背靠流淌入東蠇海的新河,此時挨着城牆邊上已是結了一指厚的薄冰。
不作猶豫,喚了曲知州上來,一番吩咐之後,曲知州領命前去。
現在的新河處於一種全民抗敵的狀態中,人人繃緊了神經,聽說今日午時刺史大人就要與城外的叛軍議和,不過來來往往的人都瞧見城牆在佈置的工事,想來議和只不過是幌子,真正的還是得有一場戰事。
午時,天兒依舊是灰濛濛的,不出多久肯定還有一場大雪,能容十人並行的城牆上,投石車、火藥油桶、十枝併發的強弩,碼得整整齊齊的弓箭,兩步一衛兵,這陣仗驚到了城裡的人衆,新河往南千里之外便是東大營駐地,長年累月下來,從未有戰事來擾,就算是海面上時有不在少數的海盜出沒,但官兵就足以應付,想着現在新河是有刺史大人領着全是戰場上下來的將士護衛,又覺着榮幸無比。
除了韋伯,其他人都在,矚目遠處駐紮的隊伍開始拔營往城門移動。
隊伍前面有一輛華蓋馬車,八匹大馬昂首拉着馬車向前,這般場景,“故弄玄虛”,不知是哪一位將軍說了這麼一句。
杜幕亦是換上鎧甲,幾位將軍個個彪悍,只有蔣灄與他身形差不多,就借用了蔣灄的另一套。
待隊伍行至離城門三裡處停住,衆人屏息觀看,隨侍在馬車旁的僕從將馬車簾子撩起,上百名拿盾牌的士兵在隊伍前防禦,隨着馬車簾子掀開,裡面鑽出一人,此時出現的人肯定就是田炅嘴裡說的主公,那人從馬車裡出來,個頭高大,一身錦衣,站得筆直,一手負於身後,一手伸至前胸把玩手心裡的夜明珠。
明珠耀眼,可這人更是刺痛了徐三爺等人。
聲音顫抖,杜幕罕見的心裡掀起波瀾,口中喊出這人的名字,“叛王晉瑋”。
四下都是將軍們亦是全無意識的一問一答。
“真是叛王晉瑋?”
“他不是十年前就已經被當今剿滅了嗎?”
“還找到他的屍骨,鞭屍三百,不得入葬皇陵,除皇家姓,後嗣不得踏入京都”。
“這大白天的難道是見鬼?”
徐三爺眼神晦暗,果真是他,十年前徐三爺才上戰場,第一場大仗就是與上將軍古韓追繳叛王晉瑋,時長近一年,動用了無數兵馬,最後古韓將軍被叛軍斬殺,追兵大敗,皇帝任命國舅爺禹正楊率東大營十萬精兵圍剿叛王的十三萬本屬於黔西劉總兵的軍隊,當時一戰,簡直是一場噩夢,雙方各有損耗,好在禹正楊是老將,終究是勝晉瑋一籌,叛軍被悉數捉拿,晉瑋被送往京都御審,纔有了後來的處決,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麼紕漏,他竟然還活着。
此時真可謂仇人眼見,分外眼紅,當年一戰是徐三爺人生第一場大仗,卻也是他第一場敗仗,對於徐三爺這樣驕傲的人可想見恥辱的程度。
馬車上的人開口,“煜賢侄,今日一見可謂難得,怎不讓叔叔進城一敘?”
對於像徐三爺這樣常出入宮闈的人,與晉瑋熟知那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晉瑋可是今上的皇叔,這樣的對話真可謂笑談。
徐三爺大手一揮,城牆上頓時出現排列整齊的弓箭手直指城下。
這一揮手已表明了徐三爺的立場,招來文尚,“去稟,問侯爺,叛王晉瑋的人頭他要不要”。
文尚一臉欽佩,朝徐三爺一笑,飛速下城,點了幾個士兵,翻身上馬,往人不知的南城角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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